“这些所谓的抗清义士们,居然玩弄出了这种本来连说都不该不出口的卑劣伎俩。裹脚就是反清?王八蛋!”林海丰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烟斗,又重重地摔下,“我想问问他们,难道你是让自己家中的女人们就依靠裹脚,好用那些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去把豺狼一样凶恶的满清侵略者一起臭走、臭死?或者是干脆开上遍地的妓院,就能把满清那帮子杂种们都直接累死了事?你想这样啊,人家可是不想的,满汉不能通婚,人家早知道这点危害了。堂堂一个拥有数千年文明的民族,天天号称自己是中华上国的君子们,声称自己是最要脸面的爷们们,就是这么的恬不知耻,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有这些个所谓的爷们在,要是中华不亡,天理都难容!”
林海丰最后是使尽了全身的气力,大吼着,他的的声音震得诺大个勤政殿嗡嗡响。
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摸起了烟斗来,手明显在抖动,想点,可几次都没点燃。
“殿下……”苏三娘站了起来,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火柴,她的鼻子酸酸的,想说什么安慰安慰,可又说不出来。她紧绷着嘴唇,嚓地把火柴棍划向磷皮。
借着苏三娘划燃的火柴,林海丰使劲儿吸了口烟斗。他抬起头来,没有看苏三娘,拿着烟斗的手用力一挥,“这个问题,我看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要像禁止鸦片那样,必须彻底加以根除。裹脚之肮脏习俗不除,我们这些所谓的男子汉就都是乌龟王八蛋,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整个的世界!”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忽地坐了下来,不再说话,烟斗捏在手里,也忘了抽。他的脸此时已经变得凝固了,直直的目光里放射出来的都是烈火,像尊坐着的雕像。
会场上又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砰!”这是杨秀清凶狠地拍了下面前的桌子,“兵马未动,宣传先行。天朝政府、共盟会要上下一起动员起来,要利用各种方法和手段,要宣传到家喻户晓,告诉大家,告诉所有的每一个人,裹脚是件多么令人恶心和龌龊的事情,那是公开招摇的妓女行为。天朝政府和红军总部要下严令,凡是天朝政府的工作人员、各个工厂、农场的工人及全体武装力量成员,要在这次的运动中起表率作用,任何人不得和没有放脚、不支持放脚的女子通婚,绝不允许!”
说着,他蹭的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还有各地方的婚姻登记机关,通令他们,发放结婚证之前,必须要严格审查把关,凡是不放脚的,一律不予以登记。不是要美嘛,那你就自己闷在家里美吧,自己欣赏吧,天朝不需要你们,一个都不需要!”
“与留不留辫子还不一样,这次没有自然和不自愿的事情。要设立一个限期,在限期之外,哪家还有女子胆敢不放脚,我们可以不去强迫你放,但我们要叫当地的地方政府予以张榜公告,他们是想开妓院了。他妈的,既然是这样,那老子就对不起了,违反了天朝政府严禁开设妓院娼楼的法令,命令地方政府去给他们家门口挂上个黄色的招牌以示警告。他们家里的男人们也别下地或是去工厂什么的上工了,好好看住自己的家门,免得出事。”
石达开看看杨秀清,轻轻咳了一声,“我看可以这样,一面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同时马上组织起专门的力量,先进行一下必要的培训,要首先做到自己明白,然后组成一个个的小工作队,分散到各地区去,一个角落都不能漏掉。这毕竟是涉及妇女的事情,我看还是抽调各地的女官,加上女军中的骨干来做比较合适。可以叫她们与各地的内卫部队配合,像禁烟一样,以一年为限,来个彻底的根除。”
“好啊,”杨秀清点点头,坐了下来,然后侧脸儿看着苏三娘,“我看这件事情就叫你苏三娘挂帅,要下军令状。”
“是!”苏三娘用力一点头。听到安王殿下的那一番细致剖析,她真正认识到了这个放脚运动的重大性。殿下他们以后要面对众多的洋人,如果不迅速解决好这个问题,殿下他们怎么在那些外人面前抬得起头啊!一年?一个月解决了才好。
石达开看看林海丰,“海丰老弟,你看呢?”
“就这样。”林海丰点点头,他看着面前的官员们,“这个问题能不能得到根本、彻底的解决,需要舆论和各方面人士的共识,而且它的关键还是在我们这些男人的身上。常言说得好啊,解铃还要系铃人。不要学那些假男人,不要一触及了灵魂就只想跳脚着起来骂,或是还想给自己们找借口。还是我喜欢说的那句话,如果我们总是不知道羞耻,那么这个天朝就永远也不会强大起来。”
他吸了口已经熄灭了的烟斗,身子略微前倾,“大家一定要明白,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否,不仅仅是一个富裕或者不富裕的简单问题。是需要一个民族强大起来,再说细点儿,是要我们每一个人真正的站起来做人,直起腰杆子来做人。这里面不仅是包含着我们这些大男人,还有女人们。我们必须要敢于正视自己本民族的错误,要有危机感,要学红军精神。少点儿考虑自己,多想想别人、多想想整个的民族。大家可以仔细想想,即便是把再多的钱才交给一个窝囊废,他仍然也还是个窝囊废,绝对不会因为富有了就能改变成一个强悍的人。哪个人会相信,一个披上黄金铠甲,满嘴换上狼牙的羊就能去咬人?不能啊,还得老老实实地去吃它的草,离开草它活不了,它天生就没有吃肉的那个胃口。相反,即使是没有了几颗牙的狼,它照样还是狼的本性,就是一颗牙都没了,它照样要吃人、吃肉。”
“殿下,您放心,只要我们宣传到了家,只要我们把您说的这些羞辱告诉给每一个姐妹,这件事情解决起来不应该很难了,哪个姐妹会真正知道这么多呢。”苏三娘对几个王爷的称呼叫习惯了,一直也不改口。说到这儿,她不禁捂着嘴儿笑了,“其实啊,我们当时放脚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将来的走路、杀人报仇方便,可谁知道这里面竟然还会有这许多的故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洪仁?,这个时候看了看会场上的官员们,沉重地说到,“我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这是当年我在香港听他们英国人自己炫耀的。咱们的女子小鞋,就被摆在英国的博物馆里,作为稀罕物在向他们本国的国民展览。据说,当年在广州,他们甚至还把女人们的小脚斩下来,做成标本拿回国内去,辫子、小脚就是他们国人眼中的中国人。大家千万不要把这个放脚的问题简单地认为是女子的问题,它是我们全民族的大问题。”
此时,勤政殿上的官员们各个毛孔已是喷张。干,不铲除这些悬在头上的耻辱,誓不为人!赖文光站起来了,黄文金站起来了,还有李秀成、李福猷……
谁说中国没有真正的男人。
听着一个个官员坚定的表态,看着他们那极度愤慨的激情,林海丰心里满意地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时候,曾国藩看看林海丰,然后,又扫视着殿内的众官员,像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它本来是劝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动作不能太过亲密,以免那些总喜欢有非分之想的男女随意苟合,或者是避免一个女子与非自己丈夫之外的其他男子发生什么感情纠葛,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教导。可是自宋代尤其是南宋以后,由于程朱理学的盛行,恣意曲解圣人的言论,种种男女之防才被人为地加以森严起来,也把我们那些姐妹的思想带进了很大的误区。”
他搬出了经典,开始论证,“孔夫子删定诗、书、礼、乐、春秋,孟夫子提出‘男女授受不亲’的口号,而《论语》中却记载了孔夫子拜会当时卫国国君卫灵公夫人,即把持着当时卫国的政治,又外面流传其有不正当的行为,名声很不好的南子,而且还不止一次,南子为此还邀请孔夫子乘车招摇,引以为自豪。汉朝自叔孙通裁定礼仪规犯之后,可谓是已经百礼俱备了吧,而汉景帝时,有一次景帝游幸上林苑,那个时候的苑内放养禽兽,事专门供皇帝射猎之用的,这次游幸,随侍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大臣跟在皇帝身后。其中有一个叫郅都的,是西汉河东大阳,景帝时,他任济南太守,曾诛杀当地豪强恶霸,以功迁升中尉,执法严峻,被当时的贵戚、列侯视为‘苍鹰’。正在游玩之间,景帝却突然会命令郅都去代他宣召他的宠妃贾姬。大家也许绝对想象不到,贾姬当时正在厕所里如厕。咱们不敢郅都怎么想,或者是去没去,景帝能有此举,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说到这里,曾国藩嘴角儿隐约有种笑意,他又接着往下说,“可见,西汉时男女之防不大。那么,东汉呢?‘强项令’董宣,大家有的从戏文里一定听说过的,董宣曾任洛阳令,光武帝之姊湖阳公主的家奴故意杀人,别的官吏一听说是公主府的人干的,都退避三舍,但董宣却趁公主驾车出外之机,诛杀了恶奴。对与不对咱们也不看,只看后面的发展。光武帝刘秀想当和事佬,就命董宣与公主见面,想让董给公主赔个不是,叩个头就算了而已。谁知董宣就是不干,硬是把湖阳公主凉在了那里。湖阳公主不会是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才出现在当时的董宣面前的吧?”
第一七七章 男人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啊()
现在的曾国藩可是有了用武之地,不过,一定会有人背后骂他话痨,“东汉末年,有一位很有名望的女文学家、女诗人蔡文姬。此女博学有辩才、通音律。最初嫁给了河东卫仲道,卫仲道亡故后,文姬回到娘家。汉末大乱,百姓难免,即使是蔡文姬也被董卓部将所掳,其后流落番邦,后来嫁给了匈奴的左贤王。依照现在的腐儒们讲,她可是够那个什么的了,唉,不说这个。谁又会想到,那个爱才惜才的魏王曹操念其是故交,竟然派人用金璧将文姬由匈奴赎回,而且还令她再嫁董祀。再后来董祀犯法,文姬竟然是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在一大屋子男人聚会的地方,苦苦哀求曹操,为其丈夫求情,并还就从死神手中救回了自己丈夫董祀的一条性命。文姬之举,是该称道,还是诅咒呢?咱们姑且也不说,只说当时的曹操,他一听说是蔡文姬来了,马上就对他满屋的宾客说:‘故人之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曹操既不避嫌,也没有为有这么一个披头散发,赤着脚的文姬而感到羞涩一点,反而一定是骄傲不已。因为蔡文姬创作了胡笳十八拍,有才,而且是大才。当然,比之李清照那又是差之了千里了。”
曾国藩笑了笑,还没有说完,“咱们天朝有娘子军,唐高祖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那也是一个有名的娘子军统帅。隋朝末年,李渊起兵时,公主住在长安,其夫柴绍弃家跟随着岳父东进,家里就只剩下公主和一些家奴,当敌军来临,危险的形势反倒激发了平阳公主的豪情壮志。她逃到户县,散尽家资招募了数百个青年男子,又以此为基础,组建了一支娘子军,像无数的男儿一样,征杀疆场。我要事先说的是,这个‘娘子军‘’与我们今天的天朝娘子军并不完全相同,那时候的娘子军中绝大部分可都是男子。”
这个时候,曾国藩的笑意开始收敛了,“南宋的伪道学家荒唐透顶,可是到了明代,那更是难以言表了。咱们还是看历史吧。奇怪的是,恰恰是从明代开始,官修的史书《烈女传》中增加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内容。《明史烈女传》载,‘胡氏,会稽人,字同里沈?,将嫁而?构父难。。。。。。?扶父丧归,比服阙,始婚。胡年已二十七。?六月,?卒,胡哀哭不绝声。尽出妆具,治丧事。有他讽者断发面绝之。终日一室中,即同产非时不见。晚染疾,家人将迎医,告其父曰,‘寡妇之手岂可令他人视,不药而卒,年五十一‘。唉,这位被列入烈女传的胡氏为亡夫守节,谨守男女授受不亲那是已到了痴迷的地步了,都五十一岁的老妇了,居然在身患重病之时,也不肯请医生来诊治,原因就是一个,因为大夫是男人,所以竟不治而死。似这种所谓的烈女,在唐代以前那是绝对没有的。”
曾国藩讲完了,讲了半天想说明什么呢?他自己没做结论,而是再次看看勤政殿里这些决定着天朝生死命脉的高官。
石达开瞅着曾国藩,也许是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今天的曾国藩居然纯粹地变换了一个人。从前的曾国藩不就是一个所谓的纯粹道学家吗?
他看了看似乎是一直在认真倾听的林海丰,然后说到,“曾参议说的这些发人深省。孔夫子以其大度拜会南子,也许是想拯救南子的灵魂。汉景帝之所以能遣郅都宣召如厕的爱姬,那是汉景帝本人心底没有污秽。曹操看重蔡文姬,不嫌丢面子,是出于对人才的尊重,换句话说,女人再嫁,女人披头散发,女人赤脚而入,在他看来虽不能说不为过,还是能够接受。平阳公主之豪迈,既有女子同样阳刚的一面,又有男女同仇敌忾,超脱世俗的光彩。而至于那个胡氏,我只能说她内心里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握,五十一了,不会是大夫一摸到她的脉搏,她就会情不自禁吧?当然,关于这种所谓的烈女,我也曾听说一个,比之胡氏更有甚之。”
石达开低下头,又抬起头来,“《明史烈女传》记载,一个陈姓的节妇,早年寡居,孑然一身。在娘家守志,整天坐卧小楼,足不下楼竟达三十年。感觉要死之前,她对身边的卑女吩咐,等她死后,无论如何不能叫男人上来把她的尸首抬走。她的卑女也许是忘记了她的话吧,或者是干脆当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笑话,看到她已经咽气,就赶紧叫来了几个收尸的,谁知道这个陈氏竟然返阳,翻身坐起大叫,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的,你们怎么还叫这种人来抬我?卑女、家人之恐怖状态,可想而知。这位陈节妇谨守男女之大防,可谓是已到了绝对疯狂的地步,胡氏也要汗颜。她不仅生前不与任何男子见面,而且死后还不准男人走上楼抬她的尸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宋代虽然产生了程朱理学,但《宋史烈女传》中所载之烈女,对于男女之大防,也绝对没有达到明代以后那样几近疯狂的程度。可怕,真是太可怕了。陈氏家里一定是良田千顷,不需要劳作,所以才会有如此之清闲和矫揉造作。”
“绿旗黄?女元戎,珠帽盘龙结束工。八百女兵都赤脚,蛮衿扎裤走如风。”林海丰又吟起了镇江百姓赞美天朝女军的诗句,“没错啊,倘若我们天朝的姐妹都闷在深闺里怕见人,这首赞美诗永远也不会出来了。”
林海丰看看脸微微有些红的苏三娘,“我是真想亲眼看看当年的那种壮举啊,可是,没有机会了。不过,我想说的是,美是一种纯洁高尚的东西,孩子们需要,女子需要,男人一样也需要,天朝更需要。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英俊潇洒的男子汉们,他们走在街道两旁,就好比是装点城市的鲜花和树木,装点着我们的天朝。真正的美,那是用来给别人看的,也是不怕人看的。”
林海丰的道理总是多的厉害,多的奇妙。他笑着瞅瞅杨秀清,似乎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即使你不裹脚,你的脚不是还要穿在鞋子里的吗?不是还有袜子隔着?不愿意叫别人看,别人一样看不到啊。我看脸好像更有可能被人看到吧?还有身子。你的脚即使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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