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兵的管带收拢好人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本来是陈副将哨站的小村落,却成了长毛的堡垒。而且,明摆着是遇到了长毛的洋枪队,绕过去不理睬绝对不行,那样会被人家追着后屁股打。硬攻吗?他瞅瞅刚才倒下的十几个弟兄,还有不少痛苦呻吟的伤兵,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耳听着陈副将大营方向已经寂静下来,又想想临行前总兵大人的严令,思前想后,也只有咬着牙先拼掉眼前这股长毛再说。
他召集来几个队官,不满意地望望他们一个个惊恐的神色,“怕什么,前面的长毛人数根本就不会很多,否则他们早冲出来了。你们几个各自带领本队人马,从三个方向一起杀上去,剿灭他们。”
还没等这几个队官表态,突然,一阵比刚才还要猛烈的枪声在他们身背后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也许是一开始就被打惊了,现在一听到这根本分不出个数的震耳枪响,有的兵勇干脆一撒马,没命地向着来路狂奔。好不容易整好的队伍,马上又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到了这个时候,统兵的管带也只有一条路可选,他猛地带转马头,连声撤退的命令都来不及出口,就紧俯在马背上,一溜烟儿地向大营跑去。
数百匹战马翻开四蹄,扬起一片的烟尘,刹那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剩下的是依旧响个不停的噼啪声,还有被遗弃的伤兵那凄厉的哀号。
土岗上,石镇吉可是乐得够戗。他吹吹短枪的枪口,吩咐刘明远带人下去收拾清妖,恩,还要把前面树林里燃放鞭炮的弟兄们叫回来,换个地方照方抓药。这个仗打的有意思,连玩带闹事情就解决了。他又想起行前安王殿下说的,这种战法叫什么“麻雀战”,哈哈,树上唧唧喳喳的麻雀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叫声。马总兵啊,马总兵,从今晚开始俺石镇吉可就是你的克星了,你一天不走,俺就闹的你一天也睡不踏实。
马天宝不仅没法睡踏实,而且根本就睡不下了。派出一营骑兵前去陈兴祖大营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点了一营的步兵随后接应。北面有隐约的枪声在响,他的心就在被揪动,枪声渐渐沉寂下去了,他又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长毛军中有火枪,这谁都知道,从广西开始一直到金陵,追来杀去的,官兵没少送了这种礼物给人家。可是一下子竟能集中起如此多的火枪来对付自己,他还是有些想不通。
当又一阵听着更清晰的枪声响起的时候,他坐不住了,不用猜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刚刚派出去的兵马遇到了阻拦。
第三十四章 马枪 一只真正的马枪!()
听完狼狈不堪逃回大营的领兵管带一番绘声绘色的叙述,马天宝心里也暗暗地吃惊不小。洋枪洋炮的厉害他可知道,当年的广州和镇海,哪一个不是败在洋人的枪炮之下?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尖利的枪弹,那无疑是拿鸡蛋朝石头上碰。看来,陈兴祖那里是凶多吉少了。
他一面传令各营加强戒备,一面火速派人通禀总督大人。随后,他爬上中军设立的了望楼,举起千里眼期望着能窥测到什么。这天也是他娘的跟着捣乱,一切都隐藏到了黑漆漆的夜幕里,除去时断时续,忽而这里忽而又那里出现的枪响,什么也看不到。他失望地把千里眼丢给一旁的侍卫,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越猜不透事情发展的究竟,就越能加剧人的心理恐惧,尤其是作为一个军事统帅,一旦感觉自己如同是个瞎子,那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马天宝无奈地下了了望楼,仔细检查着营垒的防务,生怕有半点儿纰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不出,坚持到天亮就是胜利,他心里哀叹着。
林海丰一觉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进了茅厕。
蹲在茅厕里,竖起耳朵听听外面没有动静,才由打怀里摸出了一盒早已被掖的皱皱巴巴的“大前门”香烟,极其认真地反复数了数,八根儿!“唉!”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当初离开兵站时,同为北京老乡的兵站政委送给他的一条烟,现在就仅仅剩下这八根儿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啊?
他小心地掏出一根儿,歪头想了想,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咬牙又把烟放回了烟盒里。不过,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还是重新把烟又取了出来。“抽鸦片和吸烟有什么关系?这个洪秀全真是讨厌到家了,居然连吸烟也禁止,这不是损害人身的自主权力吗?不行,以后要想办法改改这个规矩。”他叼上烟卷儿,嚓地划燃火柴,他用力吸了口烟,嘴紧紧地绷了会儿,而后轻轻地张开,他的眼睛微合,使劲儿地把要从嘴边溜走的烟雾用鼻子完全地吸入到肺里,真香啊!
一口烟过后,林海丰恋恋不舍地掐灭烟头,小心地放进烟盒掖到怀里,这才站起身,掸掸袍子,又舒展舒展两只胳膊,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他的脑子里又开始考虑着一个新的问题。
一个社会、一个时代,教育着一批批不同的人,每一个人都会被打上时代的烙印。对林海丰来讲,他生长的是一个红色的时代,又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从使那星星之火燎原大地的人民领袖,到舍身炸碉堡的普通士兵,到用血肉之躯扑向敌人机枪口的国际主义战士,无一不叫他景仰和崇拜。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做一个**事业的接班人,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口号。没有他们那个时代经历的人,很难想象到他们对红色理想的坚贞。“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老人家的一句话,唤起千百万知识青年放弃城市的安逸环境,走进遥远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叫本来处于落后的一个国家全民动员,大无畏地在珍宝岛和苏联修正主义份子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什么原子弹、核武器一概威吓不住人民。
这一切,都不是靠简单的说教、理想的灌输所能作到的。官兵一致,领导和平头百姓患难与共,人民真正感觉到自己是生活在一片自由的蓝天下,一个幸福的环境里,才有了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红色中国。
林海丰的确不知道富有的滋味儿,甚至还有着对三年自然灾害中那种饥饿的恐惧,现在,可以说他开始富有了。他已经是安王千岁,尽管手边还没接触过一钱的银子,那也只是早晚的事,只要想要,就会有金山和银海。可是,他不需要那些。他想看到的正是深刻在心灵深处的那个红色的海洋。
为了这个神圣的目的,他竭力在做着一个完人,虽然很难,还要失去很多的自我,但他必须去做,他要给这里的人们树立一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迈进客厅的门槛儿,他就乐了。里面有林凤祥,还有好象是“很久”没有见到了的郑南。
三个人互相打过招呼,郑南神秘地瞅着林海丰,嘿嘿地说:“猜猜,本王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手榴弹的样品,再不就是地雷。”林海丰看着郑南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欣喜地说。
“小儿科,太小儿科了。”郑南猛地从背后举起一样东西,“上眼看看,这是什么,我的安王殿下?”
马枪,一只真正的马枪!林海丰一下把枪夺了过来,小心而有仔细地欣赏着,“天啊,居然做的这么精致。”他拉开枪拴,退出一颗子弹,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种子弹也做的很不一般了,小郑子,我可是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了。”他把枪交到林凤祥的手里,拉着郑南坐下,端起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双手送到郑南的面前,“请宁王爷用茶。”
“免礼,免礼。”郑南哈哈笑着接过茶杯,看看林凤祥,又瞅瞅林海丰,无限感慨地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和发展历史的动力,老人家说的就是真理啊。我原本也感觉这里兴许很难按照我们的想象发展,没有基础,谈不上有什么工业。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天京的军械所早就可以自己生产火药,浇注大炮,工匠们的手艺叫我都感到吃惊。”
“当然,”林海丰坐下来,点着头说,“火药是我们的祖先发明的,真正用于现代枪械的生产,本来在清初就可以作到,是他们的愚昧才叫这种新生的事物半途夭折。”
“我现在就是个技术员了,”郑南呵呵地笑着,“出个主意,就会有人把它变成现实。”
“你岂止是个技术员啊,我看你”林海丰瞅着他,忽然一皱眉头。
“看我什么?”郑南奇怪地问。
“唉!”林海丰做出很无奈的样子,“你不仅夺了人家诺贝尔的饭碗,还叫多少本该留名史书的人失去了宝贵的机会哦。”
郑南得意地笑了,笑了一会儿,他又感叹地说:“其实我算了什么啊。前几天我们在搞一个检测台,为了保证台面的加工精度,我想了好多办法。你猜怎么的,有个叫齐农的工匠,他就简单的一个举动就把事情办完了。”
“哦,”林海丰颇有兴致地问,“莫非他有了什么发明的工具?”
“什么啊,”郑南摇摇头,手一抬,“他身边一直带着块儿小铜镜面,那是他几辈人打磨出来的,足够我所需要的精度。他把铜镜和检测面合在一起,对着阳光一看,就能马上判断出加工的是否合适。”
第三十五章 “我也想到了 ”郑南随手。。。。。。()
“光谱!”林海丰听到这里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是利用了光谱的原理,凭借两个平面缝隙中所产生的颜色来断定间隙的大小。”
“恩,”郑南一点头,“我们知道原理,可是离开了仪器,就束手无策了。”
“是啊,从欧冶子锻剑,四大发明,到如今的齐农,都凝聚了千百年来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在他们的面前,我们还都是学生。”林海丰感慨万千地说着,又扭脸一指对那只马枪爱不释手的林凤祥,“就说本王这个本家子吧,从普通的农民到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攻城掠地,战功卓著。真要论起指挥冷兵器作战,那也是咱们的老师啊。”
安王和宁王刚才所说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陌生,可手里这只枪却很快地就熟悉了。按着适才安王殿下操作的方式,林凤祥埋头欣赏过后,就试着一一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攥着几颗金光闪闪,小巧玲珑的枪弹,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北伐的战场上。要是有了一只装备了这样武器的军队,哪怕就一营人呢,何至于会有折戟开封,饮恨怀庆。想到这里,他轻轻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呵呵,瞧瞧咱们的林大将军,还满自豪的哩。”林海丰瞅着他专注的样子,看着郑南呵呵地逗着。
林凤祥抬头看看两位殿下,眨巴眨巴眼睛,“咱们有了如此好的火枪,卑职当然为宁王殿下和军械所的弟兄们感到自豪啊。”
林海丰和郑南相互望望,“哈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
“什么啊,林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柳湘荷捂着嘴儿吃吃地笑着,“刚才殿下是说您指挥部队比他还好呢,说您可以做殿下的先生。”
摸着自己的脑袋,林凤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殿下可真会拿卑职开玩笑。”
“殿下,该用午饭了。”柳湘荷询问地看着安王。
“午饭?”林海丰奇怪地看看她,又瞅瞅郑南和林凤祥,“我刚起来多一会儿啊,大清早的用哪门子午饭啊?”
这下,轮到郑南他们感到奇怪了。柳湘荷指指屋子里的座钟,“殿下,您没睡糊涂吧,您看看钟啊。”
林海丰一看座钟,赶紧站起身,“快,就把东西都拿这里来,咱们和宁王、林军长一起吃。”说完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可真是有点迷糊了,下午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去办呢。”
郑南嘿嘿一笑,看着柳湘荷,“怎么样,柳尚书,以前本王没说错吧?你们殿下可是个大糊涂虫,以后可要看护好了,他指不定还会忘记什么呢。”
“那怕什么,只要不忘记回家的路就好了。”柳湘荷脸微微有点儿泛红,赶忙捂嘴儿笑着,跑了出去。
坐在饭桌前,看着桌子上几个简单的素菜和面前的一小碗米饭,林凤祥真的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动筷儿了。他低着头,几乎是数着粒儿地朝嘴里扒拉着米饭,始终没有去夹盘子里的菜。
“唉,你来之前我还在考虑一个问题,一见你带来的新枪,我的问题就彻底地解决了。”林海丰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冲着郑南舒心地说着。
“我也想到了,”郑南随手夹了一点儿菜,笑着说,“按你的战术,没有射程远的枪支,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为了将来对付那些洋鬼子,我至少也要给你装备上两个营啊。”
“恩,不过,你也要注意休息好啊,我看你的脸色可有点儿难看了。”林海丰望着郑南略显憔悴的面容,关切地说着。
“咳,我就是个苦命啊,哪有你这么松心啊,一睡就睡到大晌午的。”郑南唉声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正闷头细嚼慢咽的柳湘荷偷偷抬起眼皮,翻楞了宁王殿下一眼,“我们殿下也是天快亮了才睡的呀。”她心里替殿下叫着屈,嘴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算了,本王不说了,再说该有人替安王爷打抱不平了。”郑南赶紧扒拉一口饭,瞅了眼对面的柳湘荷,“唉,还是安王爷的人缘好啊。”
林海丰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在桌子底下使劲儿踢了郑南一脚。扭脸看到林凤祥大姑娘般吃饭的样子,赶忙伸出手里的筷子,点点中间的菜盘子,“林军长,怎么吃饭还这么秀气啊,来,多吃菜,剩了就浪费掉了。”
“多谢殿下,卑职吃着呢。”林凤祥嘿嘿地笑着,轻轻地夹了口菜。
“你这个人啊,”林海丰一指柳湘荷,“柳尚书,把盘子里的菜分到林军长的碗里,省得我看着着急。”
“别,千万别这样,卑职自己来。”望着站起身的柳湘荷,林凤祥连摇头带摆手,一咬牙,赶紧自己动手在盘子里夹了一大筷头子。
“这样就对了嘛。”林海丰满意地笑了笑,“林军长,今天不会是就为混本王一顿饭才来的吧?”
“哪会呢。”林凤祥嘿嘿地笑着。
“呵呵,那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林海丰故意地问到。
“恩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的。”林凤祥支吾着说。
按照统帅部的要求,林凤祥所部的人马已经了整编,并被正式授予了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第一军的番号。共编成两个骑兵师、两个步兵师、一个炮兵师及警卫营、传令营、侦察营、工程营、勤务营等直属分队。从师以下均按三三编制,下辖旅和营、连、排、班。全军总计一万八千余人,比起当初北伐的阵容来,人数虽然略少了些,可是更为精锐了。
眼见教导旅和天京驻防的其它各部都在纷纷投入作战,而他的部队却依旧被遗忘了似的闲置在一边,军里的将领们自然是心里憋屈的狠。探听一下统帅部到底对部队将有什么具体的安排,争取早日投入到战场上去,这是林凤祥今天来的一个主要目的。另外,就是军里的将士们都在关注的一个问题,装备?什么时候也能配备上和教导旅一样的新装备?
第三十六章 我要去给一个战士找个家()
“是见人家打仗自己的手也痒痒了吧?”林海丰夹了块儿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他喜欢吃豆腐,厨师的手艺也蛮不赖的,“别急啊,还是要认真地休整。”
“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