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丰酷爱音乐,他能够把自己以前喜欢的各种音乐几乎是完整地哼唱出来,可惜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识谱。
人们喜欢说,所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夫妻,无论是性格,还是在优势上,都能够相互融合和弥补。在他和柳湘荷之间,恰恰就是这样。
柳湘荷擅长弹奏琵琶,精通韵律,只要夫君能哼唱出来的曲子,她就可以把它完整地表现出来,“天军勇士之歌”、“红军进行曲”、“国际之歌”等等,都是她的再现。这两天,闲暇的时候,她又把夫君新教给她的一个曲子整理了出来。
林海丰和曾国藩,还有金梅静静地听着柳湘荷的娴熟的演奏,音乐忽尔激昂,忽尔婉转悠扬。
曾国藩还一时难以领会到乐曲的真谛,可他在其中听到了学堂里孩子们常唱的“国际之歌”的旋律。他看看对面的安王,安王的表情随着音乐的起伏在变,凝重中时尔会看到振奋,当最后那段高昂的曲调出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安王的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长长的乐曲完了,屋子里一时寂静的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够听见。
“真好听,父王,它叫什么名字?”好一会儿,金梅轻轻抱起微闭双目的林海丰的一只胳膊,仰头问到。
“红旗颂。”林海丰轻轻揉了揉眼睛。
“哦,那是讲的咱们红军的经历了,我说的对吧,父王?”金梅笑着,一只手比划着,“我说嘛,刚才听着就象有一阵风,吹着旗儿在飘。”
“臭丫头,小嘴儿就是会说。”林海丰点了点金梅的额头,笑了,“不过说的不错,就是红旗在飘。我们的红军高举着鲜红的战旗,前赴后继,在各个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要使赤色的旗儿覆盖着整个的大地。”
“这个曲子似乎还没有完全能够展现出来殿下说的这种气势。”曾国藩看看安王,又看看安王娘,不好意思地补充着,“哦,我不是说王娘的演奏手法上的问题,只是觉得……这个……”
“曾先生说的是呢,这个曲子单单只用琵琶是很难完全表现出来它的意境的。”柳湘荷笑了笑,“回头我把谱子送给乐队去,叫他们再重新编排,要有号角声,气势要磅礴才好,尤其是最后,我好喜欢最后这段。”说着,她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呵呵,其实这最后也是一个独立的歌子。”林海丰笑着陪夫人一起哼唱了起来,不过,他不自觉地唱出了歌词,“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是谁啊,父王?”金梅奇怪地问到。
“**……”林海丰停顿了一下,“哦,你问**啊,**就是我们说的**。”
第六十一章曾国藩一下子愣住了()
“曾先生,在上海半年多了,对我们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指教啊?”林海丰看着曾国藩,很是诚恳的样子问到。
“这个……”曾国藩欠了欠身,伸手接过金梅送来的茶水。是啊,一晃半年多了,他认真看了不少这里出版的书籍,还有上海、天京两地的报纸。甚至在安王还没回到上海之前,在这个快活的象只小鸟似的安长金陪伴下,他闲暇之余,几乎走遍了上海远近乡镇,也去过苏州。他看到了脸上挂满喜悦,在自家的田地里辛勤耕作、在公粮征缴处交上自己打下的最上等的粮食后,却又充满骄傲的农民。看到了各地热火朝天的“洋务运动”,看到了那一座座新兴的工厂拔地而起,看到了沸腾的京沪铁路建设工地。他还看到了以往也许连条完整的裤子都穿不上,如今却是无忧无虑地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用他们的稚嫩声音高唱着《国际之歌》,尽情享受着童年的愉快的学童们。
当然,他也看到了那些心急火燎赶来中国淘金的洋人们,看到了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苦学汉语的一幕幕情景,看到了他们中的某些人离开这块国土时的那种无奈,或者说是沮丧。如果说面对天朝和满清这新旧两重天,曾国藩还可以不太理会,甚至觉得满清无非是暂时少了个英明的皇帝,否则也未必就不如天朝的话,而在现在的这些洋人面前,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的骄傲。他不能不承认,这一切,满清根本做不到,尽管从报纸上他已经得知,北方的满清也在大兴“洋务”。他太了解满清了,虽然都是“洋务”,味道也总是不一样。
现在,听到安王在问自己,曾国藩认真清理了一下思绪,反复斟酌了一会儿,轻轻咳了一声,“殿下,曾某无用之人,谈何指教,殿下取笑了。不过,不过,曾某斗胆想说一点,这个……这个……以曾某粗略地看法,天朝极力提倡西学,包括在学堂里,学童们很少的学习圣人的东西,时间久了,是不是会造成人们对圣人的淡忘?殿下提倡民族精神,而民族精神恰恰来源于先祖。当然,对于殿下在论述中所说的诸如圣贤亦有谬论之说,曾某也赞成,只是……只是……”
他此时尽管看到安王的表情很专注,却依旧没有继续说下去。适可而止,他不想把话说的太明了,言多有失,因为爱说,他可是没少吃亏,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是个不伦不类的身份。
见曾国藩停了下面的话,林海丰明白曾国藩的心思,这个曾国藩不是左宗棠,他习惯了那套官场上的东西太多。“对圣贤先哲的东西,不是不学,而是学其精华。至于长篇大论,自然有专门的人才去学习并使之发展、凝练起来,以教育下一代。我们的学堂课本里不是也有三字经吗?将来孩子们还要《出师表》、《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等等,还要学习李白、杜甫等优秀诗人的名作。当然,更多的还是要学习我们现在的东西。遗憾的是八股文闹腾到了现在,精品越来越少,能朗朗上口为大家耳熟能详的作品更是微乎其微。所以,天王提倡白话文。怎么样,曾先生对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林海丰端起杯子边喝着水,边微笑着瞅瞅曾国藩。
曾国藩一下子愣住了。怎么是我自己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是你们案板上的肉,宰割还不是任从你们?“我……我……”
“你看看,我不是早说过的嘛,你曾先生是自由之身,出路自己决定。”林海丰放下水杯,想了想,“左宗棠先生现在已经为天朝效力,乍一上任就成绩斐然,是个优秀的人才。曾先生如果愿意,可以回乡先看看,等到什么高兴了还可以再回来。当然,曾先生也可以马上留下来参加我们的事业,就是光复大汉,振兴我中华上国的伟大事业。”
“我……我还能加入……加入你们?”曾国藩似乎有些不相信。他自己也清楚,他和左宗棠不是一类人。他是杀害了无数反抗满清压迫的仁人志士的刽子手,他的几个弟弟、门生还跪在圣人的面前,向世人展示着汉奸的丑陋。自从看到天朝的这一切变化后,每每他总是会暗暗地把自己和当年的秦侩比,比比谁的罪恶更大。不知怎么的,越比他就越害怕。如果说当年的秦侩以莫须有的罪名斩杀了岳飞,还可以找些什么诸如求和以为了大汉民族更好的发展壮大等乱七八糟的借口来托词的话,那他当时的疯狂举动,则完全是在给期盼崛起的汉民族釜底抽薪。他甚至自己都开始认为,他当初的作为如果能真正得以完全实现的话,那他对汉民族的罪恶远远要比当年的秦侩更可恶。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明白,他口口声声要维护什么汉家传统,其实,恰恰就是通过他们这种人,几乎灭绝了真正的汉家文化。他们所说的汉家的传统,无非就是一块儿遮羞布,就是奴才和卑贱的同意语而已。
“当然能,”林海丰郑重地望着曾国藩,“一切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人民都会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曾先生不是看到了我们释放的肃顺了吗?尽管他也曾把希望寄托在洋人的身上,也曾万分凶恶地敌视天朝,疯狂掠夺百姓的利益。但是,关键时刻他依然还知道不该出卖祖宗,这种人品就值得我们大家敬重。虽然他是我们的敌人。”
“我……我愿意接受殿下您的号令。只是……只是我们曾家的罪恶太大,太大……我……”曾国藩脸真的红了。他的双手使劲儿揉动着手里的茶杯,微微有些颤抖,茶水倾洒出来,打湿了马褂。
“认识到了自己过去的罪恶就好,知错方能改错。”林海丰呵呵地笑了笑,“老百姓希望能看到自己能看懂的东西,譬如我们现在推行的小戏,没有更多的做作,却叫广大百姓在得到娱乐的同时,又受到了很大的教育。文学也是一样。天朝在推行白话文,用百姓的语言,来反映百姓自己的事情,在发展丰富我们的语言的同时,还可以激发全体天朝军民的斗志。文化不是几个秀才的事情,而是要普及深入到各个阶层。再好的八股文拯救不了一个民族,十个状元未必抵得上一个拥有文化的普通农民或者是工人。近几百年来,汉族文明的衰败告诉我们,一个民族的强大,根本在文化。”
林海丰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儿的桌子旁,拿起了上面的烟斗,又转头看看曾国藩,“不能死抱着那些旧有的东西不放,更不能陶醉在那里面。我希望曾先生去教育局的白话文研究室,和大家一起推广白话文,用自己实际的工作,来洗涤自己身上的污迹,成为一个对人民真正有用的人。”
“是,是,我听从殿下的安排。”曾国藩有些激动。
“曾先生可会讲故事呢,父王和王娘没回来的时候,曾先生给我讲过好多的故事,什么孔融让梨,曹冲称象,还有司马光砸缸啦,可好玩了。”金梅蹦到父王的身边儿,给父王点着烟斗,歪头笑着。
“是啊,可是再好的故事如果一咬文嚼字起来,怕是就很少有人能听懂它了。”林海丰笑着拍了拍金梅的头,“你的字也认识不少了啊,以后还要多和王娘学习,将来成个大文豪,羞羞那些过去的状元们。哈哈……”
“我写了一个小诗,明天就送东方报去。”金梅煞有介事地神秘一笑。
“厉害,快说说,叫我们先睹为快。”柳湘荷急切地拍着手。
“东方红,太阳升,天国出了个林海丰。他为百姓谋幸福,他是百姓的大救星。”金梅一口气吟诵完,嘿嘿地笑着,“怎么样父王,我比曹植如何?”
“你这个丫头,这是剽窃。”林海丰笑的差点被烟呛住。
“梅儿,可不敢瞎说啊。”柳湘荷招招手,拉着来到身前的金梅,小声嗔怪着,“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你的父王,要说百姓的救星那也是天王和东王,你父王算什么。如果叫别人听到了,会惹事的。”
“人家是开玩笑的嘛,再说……再说外面好些人就是说父王是他们的大恩人啊。”金梅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身子,有些委屈地看看父王。
“就是,就是,梅儿只不过是在家里说个笑话,湘荷你何必认真呢。”林海丰笑着冲金梅比划了比划,“不过,就是外面的人说的也不对啊,他们的恩人是天朝,不是哪一个人,当然,正象你王娘说的那样,更不会是我。”
“殿下,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告退了。”曾国藩看着这一家温暖的三口人,笑着起身打算告辞。
“去哪啊?”林海丰笑着问到。
“回……回房间啊?”曾国藩有些奇怪。
“呵呵,我可是不再欢迎你继续留在这里了。”林海丰说着,一手拉起柳湘荷,一手拉起金梅,“走,咱们一起陪曾先生见见几个客人去。”
客人,在这里自己还会有什么客人?曾国藩丈二的和尚,一下就摸不到头脑了。
第六十二章尊严谁都有,可是使用起来……()
林海丰几个人出了安王府,在刚刚赶回门前的韩慕岳引领下,向南穿过一条正在扩建的宽阔街道,拐进一处居民区。
“殿下,是什么客人啊?”曾国藩越走越纳闷儿,忍不住看着身前面带微笑,却始终再没有一句话的安王,轻声地问到。
“呵呵,这几个客人我还是从来没有见到呢。”林海丰停下了脚步,瞅瞅不远处的一所门楼前正搬卸着大包小裹的一堆人群,回头笑着又看看曾国藩,“就在那儿呢,我可是还等着你曾先生给我们介绍呢。”
“殿下可真会开玩笑,这里我怎么会有……”曾国藩顺着安王的手指方向一看,马上,他愣住了,嘴大大地张着,下面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的目光已经被人群里的一个妇女吸引住了。
几乎是同时,那个正怀抱着一个包袱转身要进大门的妇女,也无意间向这边儿的一瞥,顿时,她身子一颤,怀里的包袱滑落到了地上。
“母亲,您怎么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惊讶地望着大瞪双眼,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的母亲。
妇女一把搂过打算弯腰拾起地上包袱的少年,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少年抬头望望母亲,扭头顺着母亲木讷的目光看去,不解的脸上忽然浮现了惊喜,“父亲……那是父亲啊,真的是父亲大人,母亲!”
“殿下,”曾国藩缓缓地把目光从夫人欧阳氏和长子纪泽的身上移开,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时刻捏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却又是如此友善的王爷,“殿下,您……您真是我曾家的大恩人啊!”他的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林海丰连忙一把扶住曾国藩,看了看那边儿的曾家老少,“曾先生,男儿膝下有黄金,在家人,尤其是孩子们的面前,我们更需要一个人的尊严。您说是吧?”
“殿下……”曾国藩哭了,他哭过许多次,不过,他这次留出来的泪水一定是真的。
尊严谁都有,可是使用起来的方法却就大不相同了。
随着广东全境的光复,天朝刮起的红色风暴,开始漫卷向琼州海峡和广西大地。饱受天朝“蹂躏”的英国、观望不决的美利坚政府也同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作为两个都尚且还与北方的满清政府具有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设在各处的领事馆先不说了,那早成了历史。就是这个公使馆,现在也都成了不伦不类的东西。北方不让去,南方除了台湾,再没有了能够立足的地方。
由于通过方静波的天龙贸易公司,旗昌洋行获得了与天朝政府进行民间合作的机会,京沪铁路的工程上马,使得金能亨虽然要和天龙的老朋友方静波分享铁路工程获得的利益,却也是美不自胜。做正经生意一样能赚钱,又没有什么担惊受怕之虑,更没有英国人的倒霉样,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还滞留在上海的美国外交官们,也就形成了两种势力。一是向更加脆弱的满清靠拢,英美俄联手,这样可以捞取更大的利益。二是完全倒向南方政府一边,不能眼睁睁看着法国人独享在这里的利益。否则,继续这么的混下去,作为外交官,各自本身的荣誉尽失不说,还要影响到国家的荣誉。
不过,作为马沙利本人,却是极力主张走第二条路。北方去不得,俄国人更贪婪,绝对不会希望和任何人分一杯羹。旅顺、天津、青岛等海防要塞现在渐渐都掌握在了俄国人的手里,他们几乎可以左右整个满清政府的外交取向。在这个时候去和他们拉近乎,即便最后打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也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鉴于布尔布隆一再告戒他,千万不要再次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的想法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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