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第108部分

三娘子一哆嗦，颤声道：“是……是大夫人说的？”

二姨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娘子不由心底一凉。

若是别人发现的，她或许还可以设法应付，可偏偏是大夫人干的，她不由感到一阵无力和悲凉。

是了，也只有大夫人和她那庞大的娘家势力，能够将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挖出来。她一向都视自己和生母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抓住一点儿把柄就把她们往死里整！如今这么大个秘密掌握在她手里，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她们呢？

想到这里，三娘子脸上不禁一片灰败，双眼似乎也失去了神采，喃喃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回答“这可怎么办好？怎么办好……”

二姨娘也是一脸的颓丧，眼神剧烈变换着，蓦地，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断然说道：“为今之计，既然已经被她抓住了痛脚，就绝对不能再拖下去。这孩子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万万不能要了，必须打掉他！”

“什么？！”三娘子惊呼一声，死死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几乎是尖叫道“不！不行！”

二姨娘急忙去捂她的嘴，惊慌地瞟了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斥道：“小声一点，你想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三娘子却顾不了这些了，一把拉下了二姨娘的手，却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仓皇地说道：“不，不行，姨娘，这是我的孩子，怎能说打掉就打掉呢？”

二姨娘皱眉看着她，说道：“留下孩子？然后给大夫人最好的把柄，随时可以把你给毁掉？这孩子就是个祸害，留着他终究会有一天泄露了秘密，但只要他不在了，就是死无对证，到时候就算大夫人想要阄事，没有孩子谁还能相信她的话？”

三娘子整个人都呆住了，理智上知道生母说的话没错，但感情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由心中绞成一团，泪如雨下。

“可是。。。。。。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孩子啊！况且如果没有了他，我就又会被打回原状，过那寡妇似的生活！我真的是受够了！若失去这次机会，我这辈子还不知有没有翻身的可能啊！”她哭着说道。

二姨娘也是心中酸涩，想着女儿的悲惨遭遇，不由悲从中来，也跟着流下泪来。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含泪安慰道：“三姐儿，你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夫人没了可乘之机，否则她现在就把你给毁了，哪里还谈得上未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三娘子拼命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生母的建议。她好不容易才借着这个孩子翻了身，怎么可以自己亲手打破这一切，亲手断送了这番大好前景？！

二姨娘在她耳边反复劝说着，她却置若罔闻，只是摇头，任凭二姨娘说破了嘴也是无用。

二姨娘不由在心底暗则三娘子分不清轻重，嘴上却不好说得太过了。况且今日乍一听到事机败露的消息，三娘子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于是便只好说道：“三姐儿，姨娘知道你今儿个心情激动，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紧，你且好好考虑一下，过两天姨娘再来，咱们好好儿合计合计。大夫人既然将此事告诉了我，说明她短时间内并没有拆穿的打算，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也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只要我们好好筹划一番，担保这件事情不会成为你我的阻碍，只要能迈过这个坎儿去，今后还有的是好日子等着你呢！”

三娘子很想说自己的主意绝对不会变，说什么都一定要留下这孩子，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没奈何，她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沉默地看着二姨娘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罕见地并没有起身相送。

二姨娘打开门，只见菘蓝等人都等在外面，见她开门出来了，急忙上前见礼。只是没看到三娘子送她出来，众人眼中都不由露出了一丝诧异。

二姨娘看着她们，眼珠子一转，道：“你们姨奶奶身子有些不适，你们就别管我了，快进去看看她吧！”

果然，众人一听，顿时慌了手脚，争先恐后地往着屋里跑去。三娘子如今怀着皇家子孙，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她们怕是也难逃罪责！

二姨娘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不由微微得意一笑。这会儿就开始散播三娘子身子不好的消息，这样当真的打下了孩子之后，也可以顺理成章、掩人耳目。！！！

（177）醒悟

二姨娘回到陈家之后没多久，王府就传来了三娘子不舒服的消息，陈启郡听了大为焦急，忙不迭冲进了凝芝阁去向二姨娘询问究竟。

而与此同时，分别待在自己房中的大夫人和九娘子也得到了风声。

九娘子放下临了一半的帖子，微微一笑，道：“看来二姨娘也是个狠人。难怪她能够跟母亲对立多年还稳占上风，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六哥儿正好今天跑来跟九娘子一起临帖，闻言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问道：“姐姐，此话怎讲啊？”

九娘子看了看弟弟，十岁的他看上去已经有了些未来翩翩贵公子的雏形，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嘴角两（177）醒悟个若有若无的小酒窝，十分可爱。偏生经过多年的教育，他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动作，读的书多自然又多了几分书卷气，这些气质都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一见就忘不了，对这个小小少年产生强烈的印象。

想了想，三娘子的事情是压垮二姨娘最后的稻草，有了这么个把柄在手里，她今后都跳不出自己和大夫人的手掌心了！这份优势也必将波及五哥儿，为六哥儿的未来扫清障碍，不让他知道是不现实的，于是便有了和盘托出的打算。

她笑着拿过紫芝手上的毛巾，细细替弟弟擦了手，然后拉着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他吃起了茶几上的糕点和茶水这才缓缓说道：“这事儿本是个秘密，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分心，也怕你经验不够露了破绽，但这会儿想来是不要紧了，就是说与你知道也无妨。”

六哥儿见姐姐虽然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凝重，不知不觉间便也郑重起来，吃下了嘴里的糕点，拿手帕规规矩矩擦了手然后凝神倾听。

九娘子不由“噗嗤”一笑（177）醒悟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这么紧张的。”她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把三娘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六哥儿原本还被姐姐笑得有些脸红红，但这会儿却已经顾不得了。虽然九娘子说不用紧张，但他又怎么可能放松得了？不禁有些焦急地说道：“姐姐，这怎么能不是大事呢？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非但三姐要完蛋，说不定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康亲王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啊！”

九娘子欣慰地笑着，又摸了摸弟弟的头，说道：“你能想到这些姐姐很高兴，我的弟弟终于长大了！不过你是真的不用担心，兹事体大，谁不清楚？没人敢轻易说出去的，谁都不是傻瓜！”

六哥儿不由又是脸一红，这才想到姐姐处理这些事情比自己在行多了，她说不要紧的八成就真的是不要紧，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他想了想，这才又问道：“姐姐，既然这样听你方才说话的语气，是否二姨娘已经做出了安排？”

九娘子点了点头，有心要让弟弟多接触一些这些阴暗面便循循善诱道：“你想啊，二姨娘才从王府回来，怎么不见她说起三姐不舒服的事情？而且三姐真的不好的话，她不是应该第一个着急的人吗？可你看凝芝阁里，至今尚未传出什么不同的风声，可见二姨娘早就知道此事，说不定还是她们娘儿俩一同策划的也不出奇啊！”

六哥儿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九娘子又道：“其实二姨娘也知道这事没人敢说出去因为没人会蠢到引火烧身。但三姐肚里的孩子毕竟是个祸害，将来万一一个不小心泄露了真相一样对她、对我们都是灭顶之灾，留不得！这会儿就看出二姨娘的厉害来了！”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嘴存心要让六哥儿自己去想，多长些见识和心眼儿。

六哥儿果然动起了脑筋，苦苦思索，慢慢地说道：“一般而言，碰到这种事情，人们大多只会是两种选择。一是继续隐瞒下去，冒险博取荣华富贵；二是狠心一劳永逸，除掉祸患以免来日遭殃。师傅曾经说过，人大多都有些赌徒的性子，还有侥幸心理，而要对自己下手则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胆量。三姐既然传出不好的消息，显然二姨娘她们是选择了第二条路，想要打掉孩子以绝后患。。。。。。”说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九娘子惊道，“姐姐，二姨娘果然心狠手辣啊！”

九娘子冷冷一笑，道：“她的心狠手辣又不是第一天了，只是之前都没想到她竟然对自己的亲外孙都能下手罢了。还好这个人已经被我们压了下去，若是继续让在家里作威作福的话，我们的日子想必会更加艰难！”

六哥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虽然自小跟着九娘子一起长大，也知道这后院中的斗争可谓杀人不见血，但自小九娘子就对他保护有加，从未真正让他直接接触到这种血腥残酷的事情，以致他虽然心里明白，却始终未曾有直观的印象，这后院中的权力斗争都是怎样的残酷。而今天，借着三娘子的事情，九娘子打开了通往无尽深渊的一扇窗，让他瞟到了一眼窗外的冷酷与狠毒，这实在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沉默了。

九娘子并不催促，只默默地等他一个人静静想清楚。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她的保护下生活，将来她始终是要嫁人的，否则就是跟这个社会、跟这个社会的规则较量，她毫无胜算。而他则是要继承陈启郡，成为陈家的当家人的，到时候不论是朝堂上还是家宅里，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不会变少，他必须要学会适应、学会应付，她才能放心离开！

姐弟俩默默地坐着，各自低头想着心事，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几乎落针可闻。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莲芯挑帘走进来，刚要说话，却被屋子里凝重的气氛给吓了一跳，顿时一愣，再不敢出声。

紫芝皱了皱眉头，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这些年，跟在九娘子身边耳濡目染，再加上九娘子刻意培养，她的性子已经沉稳了许多，虽然天生性格使然并不擅长耍弄心机，但却也足够聪明去应付府中的各种明枪暗箭。尤其是在现在，青黛和董妈妈各有各的忙碌之时，留在九娘子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

莲芯听到她的喝斥，不由缩了缩脑袋，嗫嗫地说道：“这。。。…紫芝姐姐，大奶奶派人来，要姑娘赶紧过去一趟呢！”

紫芝听说是大夫人的召唤，不由再次皱了皱眉头。而九娘子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立刻收起了思绪，站起身来。

“弟弟，母亲让我过去，我得走了。你就在这儿继续练字，练好了再走，不必着急。若是母亲那里没什么大事的话，一会儿等我回来一起吃饭也是可以的。”她柔声说道。

六哥儿知道姐姐的意思，是让自己在这里先把心情平静下来再出去，以免自己的情绪外露惹人怀疑。他也知道自己还是太过稚嫩，这种事情一定要尽快适应才行，不由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九娘子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紫芝立刻拿过一旁的貂皮斗篷给她披上，又拿来一个暖手炉塞进她的手里，仔细看看没什么地方疏漏，这才放了她出门去。

九娘子三分好笑、七分感动地看着她的动作，就算外面白雪皑皑，心中却也是温暖如春。

自小紫芝她们就无比细心周到地服侍着自己，即使在最最艰难的时刻也从未离弃，到如今，就连当初最为单纯莽撞的紫芝也变得如今这般细心体贴了，却还是对自己忠心耿耿，不曾有一丝懈怠。她们成为了她不停向上爬的动力，她知道只有自己站到了高处，她们才会跟着过上好日子，这不，如今在陈家，除了大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丁香等人以外，谁看到她们三个不是恭恭敬敬，恍如半个主子？

上一世，她最大的遗憾其实不是自己最后功亏一篑，而是没能保护好这个贴心的丫鬟，没能熬到风光体面的这一天，便最终含恨而终。这一辈子，她步步为营，处处抢占先机，终于没有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最困难的路已经走过去了，前方的通天大道已经露出了轮廓，她能做到的！她能让她们都真正过上自由、随心所欲的好日子！

她暗地里捏紧了拳头，默默给自己打着气。

领着紫芝，她沿着崎岖小道抄近路来到大夫人的正院。门口正扫雪的婆子看到了她，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过来见礼，那阵势，便是大夫人亲生的大娘子、五娘子在此，也不过如此了。

她却丝毫没有露出骄傲的神色，仍然如同往常一般一一跟她们问好，没有漏下一个。那些婆子们虽然多少带了些谄媚讨好的心思，但见到这样的礼遇还是怎么都有些感动的，行止之间便或多或少带上了几分真诚，不再像之前那样全是虚伪的笑容。！！！

（178）后路

走进屋子，立刻便有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屋里立了好几炭盆，将整个屋子烘托得温暖如春只是冬天里这屋子密闭得久了，自有一股浑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闷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九娘子深知炭盆燃烧所释放出来的气体有多么危险，因此从不在〖房〗中多烧炭盆，还经常打开窗户透透气，每每都被董妈妈等人念叨，说她多此一举，明明已经烘暖的屋子被她这么一弄，变得愈发的冷了！

　　但她却是宁愿冻着也不愿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一命呜呼的！

　　不过大夫人这儿的情形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这个女人也不值得她为此多费心机，因此一到冬天，这屋里的空气对于九娘子来说便特别难以忍受

　　虽然的会一氧化碳中毒，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解下了披风之后，便躬身说道：“女儿给娘亲请安”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来了艾快坐吧♀边儿怪冷的，马莲，还不快给姑娘舀暖炉来！”

　　马莲应了一声，赶紧搬了个暖炉放在九娘子脚下

　　九娘子忙谢过了她，转头对大夫人说道：“娘亲特意派人将女儿找来，究竟所谓何事翱”

　　大夫人笑呵呵地看着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不过是想跟你聊聊罢了不知你可听说了？你三姐姐身子怕是不好了呢！”

　　九娘子早就猜到大夫人找她是为的这件事，当下抿嘴一笑道：“方才在屋里，小丫鬟们说起过”

　　大夫人也毫不奇怪她的回答，懒懒地靠在柔软舒适的靠背上，问道：“你怎么看？”

　　九娘子扫视了屋里一圈，发现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了出去，只留下大夫人自己和她的心腹而已，于是也放松了礀态，笑着说道：“娘亲，二姨娘一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您也不是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可见已经知道了三姐姐的事情，并且已经做出了决定”

　　大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语气也变得有些阴森，冷冷地说道：“那个女人，果然够狠！以前我会栽在她手里倒也并不奇怪只是这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外孙都能下手的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

　　九娘子一惊，看见大夫人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不由一阵心寒急忙说道：“娘亲，不可！”

　　“为何？”大夫人露出了诧意，反问道

　　她原以为九娘子一定会赞同的，毕竟斩草要除根，这是她这女儿一贯坚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