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依然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要上你的马?”
“因为我就是白思夜,就是你在等的那个人!”
她不屑的笑:“那我告诉你,你不是。”
于是我点头,继而沉默,缓缓的说:“那就这样吧!既然你不是在等我,我就先走了,天马上就黑了,早点回家。”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终于不能再故作镇定,忽然朝着我的背影喊:“白思夜。”我回过头看她,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又扭扭捏捏的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我跳下马背,轻轻朝她一笑说:“我知道。”她缓缓点头,然后又轻声问:“真的吗?”
“真的!”我说的非常认真。
她先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忽然扯开嗓子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喊:“好玩。”
她这是在干什么?什么好玩?于是我问她:“什么好玩?”
他神秘的冲我一笑,问道:“你真的知道我家在哪?”我再次认真的点头,她捂着嘴嘻嘻的笑,“你知道个大头鬼!”不等我发问她忽然又问我:“你要去哪儿?”
“东边!”
“东边?哪个东边?”她问的很认真。
“只有一个东边!”我浅笑着的对她说。于是她又嘻嘻的笑,转身跑到我旁边来把双手插在腰间说:“错!有很多个东边。”
于是我便笑抬起手指着东边说:“这就是东边,你能找到第二个吗?”
她也抬起手指着我所指的方向说:“东边的东边,那就是第二个东边,你要去的是哪一个东边。”
我想了想,笑着说:“最远处的那个东边。”她又忽然大笑不止,然后很用力的喊我的名字!我问她什么事,她大喝一声:“带本姑娘一程。”
我说:“好”!然后问她:“骑马吗?”她摇摇头说:“走路比较稳当”,然后我们默契的并肩向东行走。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去了,遗憾的是,今夜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她说她不想走了,我依她,并在路边生下一堆火。我们围坐在火的两岸,我问她:“饿吗?”她轻轻点头。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银子还有不少,但却没有吃的,我无奈的摇摇头说:“天亮了再吃。”正在我为难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说她有办法,顺手捡起一根火棍在草丛里挥舞,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当她走回火堆旁边的时候,手里竟多了一条长近三尺长的青花蛇,我瞠目结舌,“你不怕吗?”
“当然不怕”,她满脸骄傲的说。这时我才想起来,她怎么可能会怕?
她左右端详那条蛇,然后很惋惜的说:“哟!可惜了,是条好丑的蛇”,然后一个劲的咂着嘴巴。我默默的看看着她,她也看了我一眼,又对那蛇说:“这么丑的蛇吃了也一定会变丑,呶!姐姐我现在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吃你,咱俩就扯平了。”紧接着在我惊愕的眼神里咬破小指,在那条蛇的颈部轻轻点下一颗血红的痣,这才舒心的笑了起来,我问她:“你真是她姐姐吗?”
“我不是她姐姐,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嘛,你不会以为我真是她姐姐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这么丑的蛇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好看的姐姐?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很熟?”
她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我们不熟,但是我认识它。”
“认识?这里这么多蛇,你正好认识你捉到的这条?”
“不要说这一条,天下还没有我晚月不认识的蛇。”
“那你告诉我这条蛇叫什么名字。”
她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很不耐烦:“黑眉锦嘛!这你都不认识,少见多怪。”
于是我大笑:“我是少见多怪,你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你和它说话它就能听懂吗?”
她白了我一眼:“废话。”说完便认真的张罗要将那蛇烤来吃,我赶忙说:“能不能不吃她?”她很奇怪的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缓缓的说:“当然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饿”!她看了我一眼说:“帮我找一根长一点的木棍!谢谢。”于是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依然安静的看着她,谁会料到,她生性竟如此凶残。
“等等!”我一声断喝。
“等什么等?你这么大声音我怕你呀?”她的声音比我大还大,一张叛逆的脸上挂满了挑衅。我心里暗想:如果她叛逆,那么也一定够善良,她只是个坏孩子,去掉前面的坏字,她便只是个孩子。
于是我语气松下来:“它至少也是一条生命,也有亲人朋友,如果你吃了它,它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也看不见这里的风景,她的父母朋友找不到它,心里该多难过。”
晚月默默低着头,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转身把那条蛇投进了草丛里,我开心的笑了,她却没笑,懒懒的将身子斜靠在一棵树上,昏昏欲睡。
“你很饿吗?现在还不算晚,我的马很快的,应该还来得及在后面的镇子上吃一顿饭,怎么样?你去吗?”
“你自己去吧!我不去”,她不睁开眼,说的很随意。
“可是是你肚子饿,又不是我。”
“我现在不饿了,行了吧?”她忽然坐直了朝我咆哮。我笑了起来,她却把脑袋拧过去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个人小声嘟囔,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她说:“不让我吃它,我咬破手指之前你干吗不说?”我在一旁强忍着笑摇头,完全的小孩子脾气!我静静的看着她,心情也终于完全好起来了,前所未有的好。
她抱腿坐在草地上,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我靠着一棵树坐在她的对面,两人无话,她说她累了,然后就放开身体,四仰八叉的平躺下来。我怕火会烫着她便把那堆火朝我这边踢了踢,然后把刀拿出来夹在腋下,静静的坐在树下看她,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她却还没有醒来,看来她睡觉习惯很不好,一整夜都在不停的来回翻滚,把周围的小草都碾压的紧贴在了地面上。这时她又翻了个身,整个人像一只蜷着的白色的猫,她舒服的在草地上蹭蹭脸,嘴角还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不忍心扰了她的美梦,只好静静等她醒来?
我在河边洗了脸,饮好马,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地上揉眼睛,原先白净的脸此时已经被草叶染上片片暗绿,我笑着问:“才醒啊?咱们去吃饭吧!”她很听话的点头。这时我又看了看她脏兮兮脸蛋,忍着笑说:“你先去洗洗脸,洗完了咱们就走。”她歪着脑袋说:“你傻呀?吃饭重要还是洗脸重要?我不洗,等吃完饭再洗。”我无奈的笑了笑,把马牵过来,“那,今天骑马还是步行?”她很突然的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极迅速的转过去,“笨蛋,你说话不经过脑子吗?”我一声大笑,翻身蹬上马背,她也迅速走过来问:“我也坐你的马吗?”
“恩,坐我后面。”
“不行,你先下来,让我坐前面”,她语气很霸道,不容我不答应。
“为什么?前面和后面有区别吗?”
“当然有,坐你后面你就挡着我眼睛了,我感觉闷。”
于是我让她坐在前面,马儿箭一样飞奔出去,耳边风声呜咽,我在她的耳边问她:“你真的是白琼吗?”她回过头来看我,然后莞尔一笑,双颊瞬间绯红。果然,她的确是白琼!
不出两个时辰,我们到了沿路的又一个小镇。她在第一时间冲进一家酒馆,我跟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点菜,当第一道菜端上来时,她迅速举起来的筷子又慢慢缩了回去,然后怯生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盘子里的肥鸡,慢吞吞的说:“它已经熟了,我不吃它它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我强忍着笑说:“没关系,吃吧!”她才开始狼吞虎咽。我把茶碗推到他面前,叮咛她慢点吃,她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下去,把碗掷过来说:“不够喝,再倒一杯。”我给她满上并直接送到她嘴边,她抬手接了,不解的问我:“你不饿吗?”
我笑着说:“你先吃吧!”
“一起吧!菜是你的钱买来的”,她很介意这顿饭不是她自己的钱买来的。
我无奈的笑了:“什么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真的?”她兴奋的声音抬高了起来。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定定的看了我好久,然后慢慢的把茶碗递过来,小声说:“这茶好苦,能不能给咱来点别的?”我向小二要了一壶酒,她喝的时候嘴巴滋溜溜的响,惹得满堂的食客都朝她看,晚月却表现的毫不在乎,依然滋溜溜的喝。她说她饱了,接着大大方方的打了一个嗝,又惹得大厅里一阵唏嘘。饭桌上终于杯盘狼藉,我这时才打发伙计给我做碗面。晚月认真的抠着牙缝,然后一边问我为什么光吃面不吃菜一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我说:“我喜欢吃面,怎么?你又困了?”晚月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地点点头,慢吞吞的说:“是有点。”
“可是我们今天不能休息,要赶路。”
“恩,可是我也真的困了”,她说的很认真。
“坚持会吧!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这样吧!你赶你的路,给我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我去睡我的觉。”
我的心不由一惊,难道她的意思是。。。。。。?于是我小心的问她:“那你醒来了怎么找我?”
“不找行不行?”她还是一脸认真。
“也行,但你醒来的时候我不在,谁给你买饭吃?”晚月听我这么说心里似乎犯起了嘀咕,“到时候再说吧!”她开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我便只好妥协,用商量的口吻说:“那你休息完了就一起赶路总可以吧?”
“休息完了?那当然可以”,她想也不想,随口就说出来!
我不得不在这里多停留一天,谁叫她恰好是白琼,而我又恰好是白思夜。
我坐在椅子上看她睡着的样子,这一次她睡得很安静,呼吸平稳也并不满床乱滚,我静静的想着她这一天的情形,又无法自制的笑了起来:生鲜活泼,毫无雕饰,这恶浪滚滚的江湖里,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保持着她孩子般的天真,对任何人都不存防范之心?她必须要有个人来照顾,这个人,我义不容辞!
四 沙漠之东(6)
四 沙漠之东(6)
她终于醒来了,茫然的扑闪着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冲我喊:“喂,我休息好了!”
我笑着点点头说:“恩!我看见了。”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她终于肯说‘我们’。
“赶路”,我淡淡的回答。她点了点头,跳下床笨拙的往自己脚上套靴子,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便又犯了脾气,重重的将那靴子甩出去好远,嘴里咒骂着:“破东西,大不了光脚。”这次我真是无语了,走到门口把她的靴子捡回来,又走回来半蹲在她面前,“老说别人笨,自己却连靴子都不会穿!还是我帮你吧!”她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才慢慢把脚伸过来:“我不笨,只是不会穿靴子。”我笑笑说:“恩,你不笨,你很聪明,所以不会穿靴子。”我以为她会接着和我拌嘴,没想到她却忽然没了声响。我抬头时正见她咬着嘴唇低下头看我:“谢谢你”,她声音极小,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于是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澎湃,才开始尝试着去接受她的刁蛮与胡闹,她突然表现出来的认真反倒让我有点不适应,我笑笑说:“原来你也会说谢谢。”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我走出了客栈!
晚月不再过问我到底是谁,也不再追究到底要去哪一个东边,任由我马鞭挥舞,将马赶得飞快。杨壹商队不会太快,算上今天,和他已经差了整整七天的路程,假如我的速度是他的两倍,那么七天之后我就可以赶上他!
我发现晚月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会自己穿靴子,但她用树枝编出来的帽子真的很精致;她连蛇都不怕,却偏偏怕黑。所以路上每一次住店,她房间灯都不能灭,而且要我守在她门口,断断续续的陪她说话,直到她睡着了,我才能去睡。她洗脸总是要有人递毛巾,而且要快,不能让她眼睛进水!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把毛巾放在自己能拿得到的地方?”她嘿嘿一笑说:“我闭着眼睛的时候找不到方向。”
她有时候叫我大白,有时候又叫小白,过一阵子又会叫大白,因为她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她的东西总是丢三落四,她说她的小镜子不见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开始满屋子乱翻,乱摔东西,饭也不吃,哭哭啼啼大半个早上。我说你再摸摸是不是在口袋里,她连我看都不看,哭着说她早都摸过了,口袋里没有,再说那么重的东西装在身上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然后重重的坐进床上,抱着双腿呜呜的哭。这时候她的那面小圆镜子竟然从她腰间乱糟糟的衣袋里咕噜噜滚出来,在地上绕了一个圈,稳稳的躺在了房间中央。“咦?”她轻喊了一声,然后一下子跳起来,把那镜子捡起来捧进怀里,眼泪都来不及擦又风风火火喊自己饿啦!冷眼旁观了半个早上,这一刻我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带她去吃饭,她的脸羞的红红的,安安静静的吃完饭,我说该上路了,要不要洗洗脸?她说要,我照例帮她递毛巾,我很默契的在她伸手之前就把毛巾送到她手里,顺带问了句,眼睛进水了吗?她低着头她慢吞吞的擦脸,然后又轻轻擦了一遍,我以为是开始没擦干,但是她却又擦了一次,我低下头一看却才发现:她又哭了。
我想哄哄她的,没想到她抬头对我说了句:“你对我真好!”又接着用手背揉眼睛,我默默把毛巾递给她,等她哭得不想哭的时候再帮她洗了一次脸,这才出门赶路。
她早上哭太久了,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我扶她上马,然后自己也跨上来,她坐在我的前面,回头对我说:“大白,你对我真好。”我笑着说:“你记性怎么这么差!早上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
“是啊,我记性本来就不好,我什么都记不住。”
我笑着说:“记不住没关系,以后你要是记不得什么事情了,就来问我。”她又嘻嘻的笑,然后把脸拧过去,不再说话。马又飞奔起来了,路过一个山花烂漫的斜谷,她突然说想下去看看,我勒住马,把马缰套在路边的树杈上,她一个人站在山谷的入口,摘了一大把的野花,然后拿到我的面前说:“送你。”
“为什么想起送我这个?”
“因为它很美”,她淡淡的说。
“你是想感谢我?”
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朝我点头,然后娇羞的一笑,颊上悄然一抹绯红!我轻轻捏她的耳朵,“哟!今天倒真像个姑娘了。”她还是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以后别大白大白的叫了,多难听。”
她抬头看我:“唔,知道了。”
我笑着问她:“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叫我?”
“不能叫大白,那要叫你小白吗?”她一脸的认真。
我忍着笑说:“不是这么叫。”她还是很疑惑,我们就这样对望着,太阳下她的眼睛像明亮的泉水,深呼吸,再深呼吸,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你应该,应该。。。。。。 叫哥!”她拿眼睛环顾四周烂漫的山花,却不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将一对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似乎不是太愿意。于是我心里不免有那么一点点失望,我觉得我对她已经很好,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对她好,保护她,照顾她,为她打点好一切,却换不来她甜甜的喊我一声哥。我回头看她,她依然心不在焉的看着空荡荡的山谷,仿佛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