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叫自由,另一个叫快乐。她的心情,两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
琴一定在王宫,隐娘离开之后,是王带走了隐娘留下的一切,这些,我都记得!
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我悄悄的潜进了王宫。那里高楼林立,灯火通明,我绕开了所有的守卫,直接走进了王的寝宫。当我轻脚踩进王宫的大理石地面,眼前一幕几乎让我眩晕,那纯白似雪的身影,干净美丽而略带伤感的脸庞,匀称细致的身材,这一切与梦中千百次出现的她没有一丝差别。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微微闭上眼又再次睁开,这的确不是幻觉,方才看见的一切也都还在眼前。不错,是隐娘,她神情依然冰冷,面前的木桌上,摆着她曾经用过的胭脂盒,还有她用了三年的铜镜,脚边的琴桌上,静放着她那把没了弦的琴!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她却静静的站立在原地,保持着我最熟悉的姿态与神情。“隐娘!”我不自觉的叫出声来,正静伏案头的王被我的声响惊起,他循声看过来,双眼也还是当年那般平静。“怎么?你认识隐娘?”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惊慌,淡定的一如当初西院门外的回首!
“是,我认识”,我侧过头再看了隐娘一眼,她依旧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石雕。
“无论你是什么人,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她在这里很好,一直都很好!”王语气冰冷,却仍带有一丝的痴迷。
“我今夜来这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我平静的告诉他。
“这个房间里,你拿走什么都可以,唯独她和她的琴不能动。”
我笑笑说:“这里除了隐娘和她的琴,别的于我而言一文不值”,说完冷冷的看着他。他似乎有些烦躁,但依然故作镇静的问:“你是什么人?”我冷笑:“这个你不用管,我今天来只要这把琴!”“那,要是我不给呢?”他高傲的脸上满是不屑。我冷笑,“你还有得选择吗?”说话间我的刀已直指他的咽喉,他认出了手里的七星宝刀,面门上瞬间布满细细的汗珠:“这是西日阿訇的刀,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个你也不用知道,只要你答应把琴给我,我们就各自相安无事。”
他淡淡一笑说:“可惜你说了不算!门外是我的两千王宫护卫,他们个个武艺精良,你以为你走的出去吗?”
“我想试试!”我笑得一脸轻松,然后用刀逼着他后退到隐娘的身旁,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让她的身体不腐不坏。”
“这个,你也不用知道”,他依然傲慢如初。
“那,我只好自己弄个明白”,我用另一只手去触碰隐娘的脸,却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被扣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不要碰!”王在咆哮。
我冷笑:“她已经去了,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让她入土为安。”
“这跟你没关系,我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指点!”他依然不惊不惧,一脸傲慢。
“这当然与我有关!”说话间我的刀不禁又向前逼进了一毫,他的颈部已经开始流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这个你不用知道。”
他静静的看我,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我手里刀:“怎样才能让你留下她和她的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把琴。”
他终于紧张起来,近乎哀求的说:“只是一把哑琴而已!你要它何用?”
于是我认真的告诉他:“隐娘临终前嘱托我把她的琴带回长安,我一定要完成她的遗愿!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
“你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但是我刚才我又改变了主意,不仅要带走她的琴,人我也要一并带她走。”
王摇摇头说:“你带不走她的,她不能离开这个水晶棺罩。”
我再次阴冷的笑:“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他比先前更紧张,惶恐的说:“这个水晶罩一旦破裂,她就会化为尘土,你必须相信!”
我向他浅浅一笑,冷冷的说:“已死之人,化成尘土也比一直静立在你这可憎之人的眼前要好的多。”
王的态度终于彻底软下来,无力的说:“那好,我信你,琴你带走!只求你把她留给我。”
“留给你?你也配?”
他不再言语,默默的低下了头。
“没了这个水晶棺罩她真的会化为灰土吗?”我笑着问他!
“是!”他回答的十分认真。
“我想试试”,说完捏起桌边的一只夜光杯,重重的砸向那只玻璃棺罩。“不要!”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时,水晶的棺罩已经裂成了一堆碎片,我和他同时把目光移向静立在棺罩里的隐娘,刚才还默然静立的她,身体迅速开始剥落,瞬间坍塌成了一堆粉尘,只留下一袭白色的衣裙和那只美丽的墨玉蝴蝶。王尖叫起来,他扑倒在地,捧着那白色衣衫嚎叫的撕心裂肺。这时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再次将刀架上他的脖子,门被撞开,他的侍卫持刀逼近,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我将他喉端的刀再向前刺进去一分,回头怒喝:“都出去,否则你们的王必死无疑。”“出去”,王向着他的侍卫咆哮,他全身都在颤抖,侍卫门只好将门关上,退出寝宫。
“对不起,隐娘不该留在这个地方,她的琴更不该留在这个地方,我必须完成她的遗愿”,说完后我把刀拿下来,看着瘫软如泥的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第二次问我,并开始嘤嘤的哭泣。
“这个你不必知道”,我再次如是回答。然后接着对他说:“我一定会完成她的遗愿,你不用怀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才会这一把残琴当成无价之宝,以死相争。你的王宫里虽金玉琳琅,但于你我而言,皆如粪土。”
他缓缓的点头:“我知道你是谁了!琴你带走吧!这世上或许只有你才能完成她的遗愿。”
“谢谢!”我轻松的笑了起来。
“你是雪球,隐娘的宠物,对吗?”他抬起头看我。
我笑着点点头:“你很聪明,但我不叫雪球。”
“你叫什么都无所谓,我们没有机会再见,有件事要提醒你,琴身下是有一行小字,或许可以帮到你,尽快去吧!”王摆摆手。
“谢谢,请安葬她的尸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这些不用你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神情木讷的把地上的衣服抱进怀里,憔悴的形同死人!
“我可以从你这里拿走一面铜镜吗?”
“可以!”
我将桌上得一面方镜揣进衣袋,回过头来平静的说:“借大王一用”,随即一把将他提起来,把刀架上他的脖子。“不用了,我放你走!”他平静的站起来推开门,喝退外边的侍卫。我再次向他致谢,夺步闪出墙外,一路向东。安静的夜色下,在楼兰城的大街小巷间,缓缓飘来楼兰王那充满刚毅与破碎之美的苍凉的琴声!
三 五典学宫(4)
三 五典学宫(4)
路过雪狼湖时,湖岸上已是芳草凄凄。一年前与云儿在大漠初见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平安的活到今天!于是我开始无尽的自责,如果她还活着,看见我送给她的镜子该有多开心啊!我绕着雪狼湖岸缓缓行走,却还是没找到的埋骨之地。她一个人躺进这沙土,已经整整一年!她会感到寂寞吗?想着我又摇摇头笑了,人死如灯灭,哪里还会有寂寞?无奈之下我将那铜镜投进雪狼湖,我知道,如果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那她一定能看得见!
我带着琴和那只断翼的墨玉蝴蝶回到五典学宫时,师父正站在门外,静静的眺望着漫无边际的沙漠。我慢慢走近时,他忽然问我:“一把琴?这就是你这次出行带回来的东西?”
“是!”
“我可以看看吗?”
我将那把琴递上去,他捧着琴左右端详,又默默走进房间,将琴摆在一张案几上。“好琴,好一把青桐木琴,只可惜已不能出声!”他允自赞叹,又抬起头看我:“你知道这琴里的学问吗?”我摇头说不知道。一架琴而已,况且还是一架哑琴,其中能有什么学问?但我还是问道:“什么学问?”
师父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琴原有五弦,后来文武王各加一弦,长三尺六寸五,宽四寸,这其中大有学问!”
“望师父赐教”,我缓缓的说。
“上有五星,下有五行,人间便有五典,人间之琴当然应有五音,故而琴有五弦,琴身长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之日期,宽四寸,代表四季轮回。万物皆归于自然,这小小的一把琴有哪里能例外?”原来如此!于是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师父又问,“你来这里也已近半年,今天为师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父请问”,我做好了准备。
“你认为人之本性是什么?”
“善良”,我稍作沉吟,朗声回答。
“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本没有过太多思考,只隐约记得,曾在师兄的那些书籍里看见过,儒家向来以人性本善立著,而法家则认为人性本恶,更有亚圣门下高徒告不害认为人之初生,无善无恶!相较之下,我只好取孔圣之言!
师父笑着摇摇头。
“那就是邪恶?”我试探性的回答。
师父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是?那就只能是不善不恶”,我笑着回答,自信满满!
师父却还是摇头,于是我无奈的笑了。
“应该是善恶并立才对,人初出母腹,性归于自然,善恶即对立于心,恶人偶尔会行善,善人也偶尔要做坏事。人来于自然亦归于自然,便逃不出自然固有的法度,初生的婴孩,既有同情弱小的慈悲之心,更有作恶害人大恶之念,孩子们做事,是最不愿意考虑后果的,他们的所作所为,凭的仅是一时兴致。所谓人不可貌相,便是指你亲眼看见的某人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根本不足以判断这个人的品性及为人”,师父说完,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吩咐我收了琴!
走出房门前,我回身看了一眼倦容满面的师父,猛然开口喊了一声:“师父!”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我却终于还是不知道怎样向他提及我最最痴迷的那个字——剑,于是改口说:“我,我有问题要问”。我知道师父会说自己已经困倦,但我心里的这个问题已不能再等,一天都不能。
果然,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困了!明天早起吧!好多问题,是问不处答案的,你自己悟不透,我说再多也没用。”
“可是,弟子不知道怎么参悟。”
“我说了,我累了,让你明天再问”,师父说话间又是一连串的哈欠,我只好转身离开。
“等等,带上你的琴!”师父在我身后说。我回身把琴夹在腋下,走出了师父的房间!
那一夜,我又一次辗转难眠,师父为什么要和我玩一个哑谜?如果我这辈子都悟不出来,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风旗镇?所以我只能去请教师父¬;,正所谓思而不学则殆!
我在床上来回翻动着,就是没有一丝的睡意,不经意间突然想起楼兰王的话,琴身下会是什么字呢?我点起油灯,将琴翻过来,琴下的确有两行清秀的小字——万丈红尘悲风里,半点红叶又一秋。然后另题一行:桐琴为证,情定三生!落款是平原悲风散人。悲风散人?好雅致的名号!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推开师父的房门时,他老人家已经在等我,他递过来一碗清茶,我轻轻饮了一口,师父看着我微笑,他平和的说:“有什么问题,请说吧!”但是那个瞬间我犹豫了,先提问还是先学剑?斟酌之后我最终选择先学剑,于是我说:“师父,我想学剑。”
“学剑?我有说过不让你学吗?”他平静的看着我。
“可是,师父从来没有打算要教过我。”
“我不会用剑,怎么教你?你想学剑应该去找会用剑的人,何必拜我为师?”师父瞬间不平静起来,语气夹杂着一丝愠怒。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在这个时候向师父摊牌,无异于火上浇油,然而这的确是我最后的机会!即使他不愿意授我剑术,我也该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气力来隐瞒该有的事实。
我调整呼吸,尽可能使自己情绪平静下来,这才语气平和的问:“师父,你还记得一个人吗?”
“什么人?”师父冷冷的看着我。
“草蛇!”
师父放声大笑:“什么草蛇木蛇?老夫从来没听过。”
“对,你是没有听过草蛇这个名字,可是你一定见过他,五年前他离你而去时,左手心有很特殊的图案,而右手虎口,刺有交叉在一起的两把剑。”
听我说完,师父终于冷静下来,他无比谨慎的看着我,目光犀利,炽热如怒烧的烈火,毫不留情刺透我的胸腔,洞穿我的灵魂。尽管如此,我却还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师父的举止足以证实我的猜测,这一刻,我没有错,所以,我不必要再回避他的目光!
师父托着茶杯的手开始发抖,他无比黯然的将目光收回去,默默的低下头。
“师父,教我用剑吧!无论您曾经对弟子隐瞒了什么,也必有您的苦衷,弟子今向你您立誓,我的刀,只喝恶人的血。”
我们对望着彼此的眼睛,师父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他摇着头说:“像,太像了,可这一次我岂能再信?”我不解的看着他,在他眼里我到底像谁?然而好多的疑问都无暇再问,我只需等他最后的顿首,给我剑客才有的荣耀!
师父抬起一双枯柴般的双手,用力摩挲自己同样干柴一般的脸,在我满是期盼的目光里,他终于轻轻的摆手,然后极虚弱的说:“你走吧!”于是我整个人便麻木了。这个结局,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可是除了接受,我还能怎么样?当我终于回过神来,只好扑跪下去一连三叩,将脸埋进地上,眼眶不由滚烫起来。我尽力克制,将溢出眼眶的热泪生吞下去,然后满怀期待的说:“师父,给弟子取个名字吧!”师父却摇摇头说:“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我抬头再看他一眼他冰冷如铁的脸,眼泪终于滚豆一般流下来。他终于还是将我遗弃了!
于是我起身抱拳行礼:“师父,弟子不肖,不能再伴师父左右”,说完转身出门,拨起草帘时,门外正站着一脸错愕的吕正渡。
回到房间,我突然感觉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想起当初拜入他门下时的踌躇满志,不禁黯然伤怀,从未料到,今天的收场会如此凄凉!
忘记了是在哪里见过的一句话:期望越大,失望便也必然越大!
我全部的行装,只有一把刀和一架琴,不费多少时间便收拾停当。我静坐在床上,忽然有些不舍!走出这座庭院,就再也回不来。
可离开这里以后,我又该去什么地方,长安吗?长安在什么地方?该怎么走?在那里能实现我的理想吗?我打开窗子,柔和的阳光洒进来,我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困倦!好想就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师父和师兄一起进来的,他们替我准备好了路上所需的水和食物,我坐起来,满是感激的看着他们!师兄朝我笑笑,从外面闭上了房门,房间里便只剩下我和师父。他走过来坐在我的床沿,平和的说:“师父无能,时至今日,该明白的你还不明白,师父有愧!”
我摇摇头,强笑着说:“师父不必自责,我相信您有您的情非得已,然而唯一可惜的是:师父所说的心怀大爱,我还是没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