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说完,把酒喝掉,这才向三人告辞,小乙知他定是有了些麻烦,不过现如今他已经是庙堂中人,也不好再过多干预。秦朗走后,三人心中也多有疑虑,
“小乙哥,这事只怕没这么简单!”
小乙点点头,道,
“无须多说,咱们先把瓜哥送回,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青结了账,小乙将瓜哥扛起,这醉酒之人,异常沉重,童陆又在一旁协助,这才不至于让瓜哥歪倒下来。送回瓜哥,三人又来到洪大人府上去寻秦朗。可这儿哪有秦朗踪迹,洪府上下也一切如常。童陆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这就奇怪了,小朗回来建昌城必然与那贼首有关,如今不见了踪影,也定然与那人有关!可他会去哪里!真是想不通!”
小乙心道这建昌府这般大,又到哪里去寻,三人也只好起身回秋老家去,计划明日便告辞离开。那斩贼首的消息已然传开,想必明日必有一场盛大集会,三人也想看看这头如何个砍法。
转过天来,三人收拾好行李,与秋老告别。秋老送了三人几根长长的鱼刺,自己又去忙活他的事了。
来到建昌城中,早已是万人空巷,全都集中到北城门外,要看那贼人身首异处!三人来得太晚,好容易这才挤到了近前,往刑台一看,正好赶上用刑时候。只见那贼人长发散落,低头待斩,一旁刀斧手大刀迅速挥下,头身瞬间分离开来。血水喷溅,足有一人多高,吓得孩子妇孺惊声叫唤。头落在不远处,似乎还未死透,嘴巴一张一合,眼睛也是眨了几下。
“咦,太恶心了!”
童陆捂住嘴来,
“你们继续看,我先出去缓缓!”
说完童陆便朝外挤,刚一转过身来,却又发声,
“嘿,荷姐姐,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秋荷,她来到三人中间,笑道,
“没想到你们也来这看热闹,我在那边看到你们,挤了好长时间才过来,哎,可惜没能看到那贼人被砍头!”
小乙说道,
“荷姐姐,咱们先出去,这里人太多了,说话都听不清楚!”
秋荷点头,几人一齐回到城中,寻了处茶馆坐下,茶馆无人,只自己泡些茶水吃。
“荷姐姐,我们三人准备走了,今日已经与秋老告辞,本想着看完砍头,便去给你说声,怎知在刑场遇到你。”
秋荷张大了嘴,说道,
“怎么说走就走,再多玩些日子也是不迟啊!”
童陆笑道,
“咱们已经待了好长时间,是该走了!”
秋荷口中喃喃,
“怎么和秦朗一样,一开口便要离去。”
白青耳朵尖,听得清楚,
“荷姐姐,你刚说什么?小朗也走了?”
秋荷点点头道,
“昨日来了一次,洪大人还送他酒来着,怎知没几时便回来,说是看不了杀贼了,让洪大人自行处置。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洪大人又如何敢违了他意。他骑马走的,后边还跟着一小队人马,好像是朝北去的,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小乙三人心意相通,各自交换了眼神,便向秋荷告辞。秋荷留他们不住,也只好从了他们,她再三嘱咐,又去洪大人那里要了三匹骏马,这才放心让三人离开。
三人骑马北上,风驰电掣一般,倒是无心再看这沿途风景。这连行两日,便来到一处关口,三人一看便知是何地方。
“小乙哥,过去可就是大宋国了!”
“嗯,想必小朗不会过去。咱们一路北上,也不知是否错过。哎,不如就在此处等上几日,这过往极多,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三人寻了棵树坐下休整,白青突然叫出声来,声音不大,却是有些突兀,小乙不知她为何这般,静静听她说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童陆疑惑问道,
“知道什么!别疑神疑鬼的!”
白青上下左右瞧了个遍,这才开口说道,
“那日斩首,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刚才见关口检查,一人脱了面具,脸上露出一大块疤痕,这才让我看出一些端倪!你们想想看,那贼首脸上是否有一处疤痕!”
小乙点头道,
“确实是有,可这又有何关系!”
白青一拍大腿,有点激动,
“那贼人的疤痕只怕要有个好些年才会呈现出那般形状,再看被砍头那人,现在想想,也定然不出半年!若我猜得不错,那被砍头的,绝对不是那人!”
童陆咽了咽口水,道,
“这就是了,从小朗的话里就已经猜到,只是没有印证罢了。若真是如此,那就讲得通了!公子想把他收为已用,很有可能会做出这偷天换日之事,既安抚了民心,又偷偷保住了人命。我想,或许公子也是用他那三个孩子来作要挟,这才说动了那人。小朗那日显然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这才兴高采烈过来与我等喝酒,但是后来,只怕是那贼人逃脱生天,才匆匆前去追赶!”
小乙听他说完,深表同意,
“很有可能是这样了!”
小乙叹了口气,没想到又生出这许多变故,他朝远处看去,久久不愿相信这等猜测。
“小乙哥,你看那边,似乎有只鞋子!”
小乙顺着白青手指方向看去,极远处的草丛之中确是有只草鞋。三人蹭的站起,飞快跑了过去。小乙拾起鞋子一看,正是那狱中囚犯所穿草鞋,三人大惊,小乙说道,
“莫非是那贼人丢下的!”
三人长舒一口气,彼此不需太多言语,便一齐往那方奔去。
行了三个时辰,眼看天气不早了,小乙看白青腿上被划开了数道口子,心疼极了,于是只好就近找个好地方休整。正寻觅中,忽的听到小丘后边有些响动。小乙探头出去,一看,惊奇道,
“小朗,你怎么在这!”
三人翻过小丘,秦朗拖着一具尸体,场面十分尴尬,
“小乙哥,你们怎么会到此处!”
“小朗,这是?”
“是那贼首,阿则!嗯,死了!我正准备把他埋了!”
小乙拨开那人头发,三人仔细辨认,确实是那人无疑。这间所有猜测都应是真了。小乙又道,
“小朗,是你杀的么!”
“不是,是服毒身亡,我来到这时,他已经死了好长时间,尸体早就凉透了!”
童陆插嘴进来,
“他为何会中毒,真是奇怪!你这样做,所以,这人尸身也不必带回去给公子了?!”
秦朗一听,更是脸色难看,
“你们都猜到了!哎,我不会骗人,但有些事情真不能说。你们既然已经猜到,那就藏在心头,千万不要再对他人讲来。这人若是能活,公子只怕也制他不住,而他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也好,公子也就能安下心来。尸体并不重要,我埋了就是。小乙哥,这天快黑了,不如你给带把手。”
小乙点头,二人一齐挖土,很快便挖出坑来,尸体入坑,填土拍实,做完这一切,二人都未说一句。二人身上汗流如注,可小乙知道,他的汗,更多是最后看那人的一眼才生出的,他只觉得那人突然变了模样,再认不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再想,更不敢让其他人知晓。
四人到小丘另一面,秦朗整夜没合眼,话也少了很多。小乙三人知他心中郁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秦朗起得极早,他坐立不安,小乙看出他心事,便让他去了。三人坐在河边,看那带着泥沙的河水,心中都不是滋味,最后还是童陆开了口,
“咱们就要离开大理国了,哎,不知怎的,有种感觉,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乙没有说话,白青接上话来,
“陆陆你都没念想,我们就更没什么可说了!希望咱们这一路,都是欢乐!”
童陆干笑两声,
“青青,欢乐倒是有,不过死人也真见过不少!”
白青呸了一声,叫道,
“别,别再提那死人!看活人多好!治病救人更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不断闷哼,三人站起身来,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仔细寻来,却是从那河水之中传来。小乙三人定睛一看,只见洪水之中起起伏伏有一小光头,好容易把头抬出水面,呼吸一下,那小光头就又被洪水淹没。小光头手中牵着一支竹杖,杖的另一头还有一人,那人表情呆滞,之前听到的人声也是由他发出。再看那人,身下骑着一只怪物,细细分辨,却是一头肥猪。三人惊呆,又是童陆先开了口,
“小乙哥,小和尚,小和尚,圆心小和尚!还有还有,那个什么蒜头前辈!哎呀!他怎么把头发给拉直了!”
(逐尘录 第一卷 大理风云 完)
〇一 胸怀坦荡酒肉穿肠,黑白同道人鬼难分()
总算看到了太阳,大山七子坐在崖边,看那西方的日落金山。那万丈光芒,刺眼夺目,它洒落人间,抚慰众生。二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脸颊也被这金光照得通红。大山一只脚搭在崖外,另一只则收拢起来,撑起了半边身子,他保持这样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七子学他模样,却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大山哥,你还在想着秦朗呢!”
大山没有回话,七子知他心头难过,于是又继续陪他一起看那夕阳。待到那落日西尽,只印出雪山雄伟轮廓之时,大山方才开了口,
“这山蜀中最高,山上常年有雪,冰川广阔,包罗万象,又有那各类奇景,数不胜数。蜀人多爱它博大壮美,从古至今,留下了许多诗篇称颂其景。更有甚者,奉之为神山,不时前来叩头朝拜。人是如此的渺小,在这雪山看来,我们也就是它眼中的一粒沙尘,根本无足轻重。人生短短数十年,在它眼中,只是一瞬而已,他历经千年万年,不知是否也会哀叹这人世沧桑。”
七子摇摇头,道,
“大山哥,我听不太懂!”
大山单手扶了扶面具,微微一笑,
“有人想要去征服它,却都被它轻易击败。可还有人叫喊着人定胜天,我想,对这天地都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又何谈胜天。人活一世,又是为何,是为名还是逐利,或是某种特别的存在?可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一死,这些东西又有何用?不过是活人单纯的信仰罢了!死了,就都没了。早死晚死都一样,死后也只是化为一堆白骨,也没有谁比谁更好。小朗这一辈子辛苦至极,也坚忍至极,他太累了,现在他终于解脱了!他死在我怀里,嘴角带笑,我知道他已经满足了,他一生都在追寻他想要的,也实实在在做到了!他没有遗憾,也死得其所。至于葬在何处,都已经不重要了。”
七子似懂非懂,又道,
“我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大山哥,你说人死之后,魂又会去到何处?”
大山笑笑,回道,
“被风吹散,被雨打乱,被雷劈坏,被电击穿!”
七子回问他,
“这魂,难道就都没有好下场的?”
大山回道,
“只是一片虚无,又怎个好法?!”
大山说完,把右手摊了开来,那手心之中有一锋锐獠牙,足有两寸长,似取自恶狼之口。牙根处穿有小孔,用乌银简单装饰起来,并不十分好看。这牙被黑绳串起,便成了一条项链。大山用两指轻轻轻抚摸,笑了笑,
“小朗说想跟我一起,那就一起!”
大山把项链戴上,长牙贴身藏入衣中。七子听他这般说笑,心头也不是滋味,不过大山经历过太多东西,不用自己再来安慰。
“大山哥,咱们这就出了大理国,真是不可思议!”
大山闭上眼来,回道,
“这江湖之路,才刚刚开始,七子,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七子点头,二人又谈几句,这才靠在崖壁之上慢慢睡去。那夜空繁星流转,这人间世事轮回。
转过天来,二人继续北上。昨日过江凶险至极,此时攀岩而上,也是异常艰辛。这大理国境内山脉众多,入了大宋境内,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一刻也未停歇,足足走了三日,这才在一处山腰停下。一路言语不多,倒也未遇太多危险。
“大山哥,这山脉之间有大河交汇,河中可见渡船,岸边也有不少房屋,看这规模,想必也是蜀中重镇!”
七子望向山下河流,惊喜道。
大山微微眨眼,把手中马尾草丢掉,拍了拍手,道,
“这雅州在成都西南,东西南北,陆路水路,各条商道汇聚于此,往来客商众多,极是繁荣。再加上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酷似蜀地咽喉,也是极具战略价值。”
七子感叹道,
“难怪这般气派,原来咱们已经到了雅州。”
小乙又道,
“这雅州建在山水之间,却也被这山水隔成几处,相隔较远一些的,坐上船走,只怕还要更加方便一些!咱们现在看到的,是这西边,那东城更是热闹。很快就要天黑了,休息片刻,便下山去吧。”
二人只稍适休整,便下山去了。来到水边一侧,只见那水清见底,竟是能见鱼儿游走。大山俯下身来,把整个头全都浸入水中,好长时间,这才吐出一串气泡,抬起头来。他口中喷出一股水来,射得老远,口中河水吐完,他又重复刚才动作,直到第三次吐完,这才停了下来。七子笑着看他,把自己头颈清洗干净。水边不远,有个约莫四五岁,光着身子的女孩,双脚放入水中,身旁整齐的放着一双红色布鞋,正看着他俩咯咯笑个不停。
大山起了身,来到女孩身边,伸手捏住女孩脸颊,笑道,
“这么顽皮,连衣服都不穿!”
七子看这女孩也觉有趣,只觉她头较之身子大上许多,有些不太协调,长发散落下来,遮住大部分头来,才让这大头不那么明显。女孩有些着恼,双手乱舞,却还是没能挣脱大山魔爪。听到女孩呼喊,临近屋舍窗中探出一个头来,头大如斗,与这女孩扮相如出一辙。那女人哇哇大喝一声,怒气冲冲,转身便出了屋来,手上多了一把菜刀,还不住的上下挥舞。
七子被吓了一跳,大山放开了女孩,回头看她。女人瞬间呆滞,把头歪倒在一旁,七子一看,以为她脖颈支撑不住那大头,就要掉将下来。那女人忽的惊醒,刀从手中滑落,砍入泥中,她一指指向大山,口中支支吾吾,
“啊呜,啊呜……一,一……”
七子不解,问她,
“什么一?”
大山一把将那女孩揪起,来到女人身边放下,对她道,
“记性倒还不错,就是不怎么听话!哎!”
那女人拉过女孩,满脸笑意,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也不擦拭,呜呜叫喊着,大山笑笑,说道,
“要我们进去坐坐?”
女人晃起头来,看得七子一阵心惊。二人跟着女人回到屋内,天色不早,光线有些昏暗,只隐约能见这屋内情形。屋内只几件生活用具,却是摆放的极为整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些吃食,递给大山二人。大山大口吃入嘴中,十分享受,那女人拍着巴掌大笑起来,一旁女孩也是呜呜笑个不停。七子也吃一口,只觉味道怪异,十分难受,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把那东西整个吞下,极力展示友好。
二人吃完,大山站起身来,向这母女二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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