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几人,大山并未下死手,只是普通损伤,让其没有还手之力而已,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大山顺着山路向上急驰,突然一根弩箭呼啸而来,大山侧身躲过,顺势一个石子破空而去,前方弩手该是被这石子砸破脑袋,已然无法再有杀着。原来大山是早有准备,就怕对手还有后招,因此他故意大露破绽,而这弩手又是冒失贪功,才让大山堪堪躲过这一箭。如若弩手稍待更好时机,大山就算不死怕也是不容易全身而退,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几位被打倒的兵士射出响箭,各处守卫也正向此地集结。此时,一位乞丐冲了过来,将这几位再次打倒,口中骂骂咧咧,之后便顺着山路向上奔去。山路并不好走,战马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倒是不如双腿利索了。各路兵士汇集一处,纷纷下马卸甲,沿路而上。一骑缓缓而来,正是那七子口中讲述的白甲公子,他身边另有一骑,一条刀疤划过左眼。十余丈外,三人隐匿阴影之中,为首一人赤着双脚,满脸络腮胡。
“少爷,属下们该死,没能擒住那贼子。”几位倒地兵士努力翻起身形,朝那白甲公子磕头跪拜。
“真是两人?何等样貌?”刀疤脸平静问道。
“两人都是着乞丐服,都用头巾裹头,一人似乎要胖上一些,口音似乎也不太相似。后边那人光着脚,武艺倒是一般,我们身上的伤也都是之前那人打的,还拉了两位兄弟作挡箭牌。”
“这群废物,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白甲公子转过头,冲着刀疤大汉轻蔑道。
几位兵士不住磕头,大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那刀疤脸跳下马来,也跪立当前,
“公子,这些位兄弟们已经尽力,而且人人负伤,公子请饶过他们,对手狡猾得很,咱们也只是暂时吃了些亏。”
那白甲公子大袖一挥,怒道,
“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你难道还想让我亲自动手?!”白衣公子狠狠的说。
刀疤脸跪了下来,厉声回道,
“属下不敢!”
只见刀疤脸阴着脸,转过身来,走到受伤兵士跟前。看着手中大刀,又看看腰间长剑,轻叹一声。几位伤兵满眼绝望。刀疤脸拔出剑来,看似蜻蜓点水,轻描淡写挥动长剑,却只见几位兵士皆已被利刃穿透胸口,算是死得干脆利落。刀疤脸双手拿剑,向地上死尸轻轻一揖,剑尖几滴血水滑落,没入草中。
月色阴影之中,似乎比平时夜晚更加黑暗。七子在这片黑暗之中隐藏得很好,他不敢四处张望,也只是听到四周马蹄之声。他相信李大山,没有任何理由,当然,也不会自己惹上任何麻烦,而让李大山陷入困境。天空开始泛白,七子有些紧张,不过依旧只是待在原处,不肯移动分毫。
良久,一只大手拍在七子肩头,七子身体一颤,这感觉如此熟悉,七子大喜,转过头来。大山一指放在七子唇边,七子会意不再言语。二人在阴影之中缓缓向南而去,直至出了这县府之时,才遇到几位赶早行路的乡野汉子。
“七子,咱需要快些,骑马动静太大,一时也不太容易弄到,只好自己辛苦点了。”
七子认真点头,二人一路狂奔四十余里后,靠在路旁大石上歇息。亏得是时辰尚早,这前后几十里也无村落,这一路奔来始终未遇到路人。二人满身汗水,大山将衣服脱下,七子看到他满身伤疤,眼框湿润,一边喘息一边轻声道,
“大山哥,本来早想问问你这一身……哎,想必你也定是受过种种苦难,其中艰辛怕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这身伤疤,都是如何而得?”
“好多东西已然记不清了,似乎有些是悲,也有些是喜的。不过现在都已成为过往,再无所谓了。如若想听,等我想起时,再来告知于你。”大山用手擦着满头汗水。
“咱们还是先从这里上山要紧,那些官兵也不全是吃素的,发现脚印不对,很可能会追上来。还好这阵子几乎没下过雨,要不就不好说了。”
七子听得一头雾水。
“先上去,一会再说。”
二人四肢并用,不一会便爬上这巨大山石,若不是二人身形矫健,要想从此处上山怕是不易。此时天色早已大亮,朝阳刚要出头。这一阵攀爬也是耗费了许多体力,二人瘫坐在石山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七子,这一路行来,你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信得过我?”
七子毫无迟疑,马上回到,
“当然。”
大山又问,
“可我俩才认识两天,就这样把命交到我手上?”
七子严肃道,
“大山哥,就算你现在给我一刀我也认为是对的。我一个乡野村夫,怕是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何况你为了村里,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里边……”
“谁说你没有利用价值,”大山面露猥琐之色,
“你不知道现在有好些王孙贵族偶尔会换下口味,有些还专喜男色……”
七子表情呆滞,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言语。
“哈哈哈,逗你玩呢。不过凭我的英俊外表与盖世神功,只怕也会有不少男子对我朝思暮想。”
七子满脸尴尬,
“大山哥,我服了!”
李大山刚想大笑,只听山石之下有马蹄声传来,估摸着有二十来骑,听起来都能想到这兵士的威风凛凛。只是片刻,马蹄声渐小,直至再无一丝声响。
“好险,差点儿被我这一笑弄得前功尽弃了。咱们暂时算安全了。你看,那些官兵也不都是瞎子,不那么容易对付的。”
“若不是你,我怕早被人砍掉脑袋了。大山哥,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武艺,那时我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大山点点头,回道,
“这武功啊,还是要找门适合自己的,那样会事半功倍。不过这也不一定,你看昨晚那死胖子,偏偏要用双刀,还使得不坏。我估摸着他的身体厚度都比刀长了,一刀下去全是油腻,伤不到内里。哈哈哈!话说回来,暂时想不到教你什么好,最关键是我都记不清楚自己会些什么。我把吐纳之法教于你,其它武艺以后看缘分再学吧。”
七子连连点头,心中默默记下大山之言,“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
“这昨晚吃的都折腾没了,咱赶紧上山弄点吃的。”说完二人起身上山。
这里无人行走,因此也就无路可走。二人各自手持一把柴刀,七子那把更大一些,于是七子在前开道。一路荆棘,二人小腿全是血口,好容才走进一片树林,这里草木繁茂,却是好走了许多。翻过小山头,便是一条小溪,三尺来宽,深不足尺,就这一段溪水流速缓慢,清澈见底,可见鱼虾螃蟹游曳其中。
七子走上前去,将头埋入水中大口吞咽。他刚一回头,只见大山一屁股坐在溪水之中,脱下衣物,用溪水洗去腿上血渍。这一脱便是一丝不挂,七子从小山中长大,也不常见到如此场景,满脸骇然。大山不以为意,喝了几口水,大手抓起几只小虾放入口中。
“哎呀,我这躺会,七子啊,你捉鱼虾肯定比我厉害多了,我就这等你了哟。”说完大山横躺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七子开心一笑,
“没问题,你那好好泡泡水,打小就弄这玩意,熟练得很。”
不多时,七子就用衣服装了大堆鱼虾螃蟹走了过来,
“大山哥,咱咋吃,要不要点个火?”
“现在还不好生火,就生吃吧。”说完大山拿起一只螃蟹,掰掉蟹钳,放入口中,嚼得咯吱直响。这螃蟹虽不大,也只是刚好能整个放入嘴中。七子虽说也经常生吃小鱼小虾,还真没生吃过螃蟹,稍稍犹豫,还是学着大山嚼下一个。好像滋味不太好受,不过也没吐将出来。
“大山哥,这山螃蟹要是用油轻炸一下,再撒上一些细盐,真是美味无比。这样生吃,就比较难以下咽了。哎呦,这壳好硬。”七子吐出一些碎壳,大山则是全部咽下,七子大感心服。
除了螃蟹,小鱼小虾就好吃许多,二人迅速吃完,大山又让七子用草绳捆了十来只螃蟹带在身上。吃好喝好,二人又继续赶路去了。
顺水而上,一路并未休息,从正午直至深夜,也算太平无事,并未遇到猛兽,偶有几只林鼠之类也对二人早早回避。
再不多时,突然前方水面平坦,月光撒至其上,细风一吹,波光粼粼。这小湖呈圆,刚好似这满月,三面环山,一面有水流出,便是这一路小溪之源头所在,山石之间又有几许清泉注入其中。
“真是好一番美景!若是有高人知晓此地,怕是也愿意在此长居了。”大山感叹道。
七子注意到山湖之间,水面之上三尺之处,有小块空地,于是走上前去,突然他大惊失色,高声喊道,
“大山哥,快来看,这里有一块土坟。”
大山走到跟前,月光轻洒。这右边坟身杂草丛生,较之平地只是稍稍起伏,若不是这木牌,怕也是难以辨认了。木牌已然腐朽,较浅刻痕都已无法辨认,“妻慕容文茵”五字还算清晰,想来也是刻者故意为之。土坟左侧泥土凹陷,约有一人多长,该是这刻字之人为自己准备的往生之地。只是不知为何,此中只有木牌一块,并未发现尸骨遗骸。木牌已是腐朽不堪,独有“白”字还算隐约可辨。
“大山哥,这应该是一对夫妻坟墓吧,只是这男子并未前来。”七子淡淡的说到。
大山点点头,笑道,
“是啊,埋在这么个地方,白天游山玩水,晚上赏月看花,还真是不错。你说这男子是在女的死后将尸体搬到此处,还是在这等着女子慢慢死去?”
“听起来很惨啊,不过这男子也定是个痴情种。没准男的死在了异乡,再也回不来了。”七子想到了自己和杏儿,有些伤感。
“他可能还没死吧。”
“大山哥,你真的知道?”七子惊讶道。
李大山坐在平地之上,看着天上水中两轮明月,
“七子,想不想听故事!”
“想啊,大山哥,你说,你说。”七子有些好奇。
“不过有点冷啊!”大山搓搓自己双手,放到怀中。
“我这就找柴火,这就去。”
七子忙不停的跑上跑下,每次都会带回大捆干柴。之后坐在大山身旁生起火生来。火光照亮二人,七子发现大山脸上出现了不曾见过的神情。其实大山并非感到寒冷,只是有了火,才能安心。为何会喜欢小山家,就是因为这份安心。
“那就讲讲这云龙赕吧!”
七子很是期待,说道,
“大山哥,这怕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大山轻拍他肩头,笑道,
“七子,你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心思多点儿,走江湖才不易吃亏。”
七子有些好奇,问道,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大山笑笑,
“只是想起这里罢了,因为我曾经来过。”
七子又问,
“包括现在我们这里?”
大山盯着水中的月亮,平静说到,
“我的记忆,像一幅铺满灰尘的画卷,我看不到它真实的样子,很多东西似曾相识,却是无法记起。当我与你走过了这一路,却发现画中的这一小片变得清晰。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也许是自己害怕失去,或者只是在逃避。但是在看到小山和你之后,我突然觉得,这又有何可惧。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让我在这世上再走上一遭。而这引路人,是你,七子!”
七子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山拿起几块干柴扔进火堆,舒服的躺了下来,他用双手托着头,仰面看向天空,这才缓缓道来,
“故事啊,从这里开始……”
05 江湖初见竹溪共浴,云龙初识弃庙同鼾()
男孩坐在溪水旁,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他仿佛看到一个人,正拿着大大的白馒头递向自已。他伸手向前,正要接住,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中了一计。他顿时清醒过来,用手摸着脸颊,有些发烫。只见前方那人又补上一脚,正中胸口。男孩被打懵了,下意识跳了起来将那人扑倒,左右轻轻两拳便打得那人开口求饶。男孩非是得礼不饶人,放开那人手脚,直盯着他,
“你哭啦!哈哈哈!”
“我才没哭,你给我等着!”那人眼中泪水涌动,不时滴下两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还有理了,你先动手的。”男孩怒道。
“谁让你看我洗澡的!”那人大叫出声,脸上红了起来。
“我在这待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有没有洗澡,再说你个大男人洗澡我看看怎么了!”男孩歪头看着他,那太阳早下了山,光线不是很好,隐约看来,只知他们年纪相仿,对方长得应是十分清秀。
那人有点着急,细声细气的问道,
“你真没看到?”
“看到一个馒头刚递到手里,就被你一记耳光给打掉了!”男孩斜眼看着他,又继续道,
“你是叫花子么?叫花还洗什么澡,那会要不到饭的!哈哈!”
“你才是叫花!”那人叫喊出声。
男孩看看自己身上,哈哈大笑,
“还真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叫花子!哈哈!”
男孩脱掉衣服跳到溪中洗澡,
“一起洗啊,刚才算我不好,出手有点儿重了!”
“我洗好了,你洗你的。”那人转过头,坐在远处石头之上。
“我叫安小乙,你叫什么?”
“苏白青。”那人一回头,看到一尊黝黑身体立在水中,便又急忙转过头去。
“这里离那云龙赕还有多远啊。”安小乙问道。
苏白青回道,
“快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哎呀那快些走,今天就能到了哟,哎呀,终于到了,哈哈!”安小乙用破布袋在身上随意擦试一番,胡乱套上破烂衣衫。他背起黑色长棍,走至白青身边,一只手扶住手肘便已将他托起。苏白青借力起身,站直身形,竟是比安小乙高出一寸有余。苏白青左手伸向安小乙头顶,正要拍下,余光看到小乙眼中不忿之色,便悻悻然收回,轻轻按到小乙肩头,微微一笑。
“来吧,跟着白青哥哥走。”苏白青将包袱挂在肩上,大摇大摆在前领路。
安小乙面目狰狞,把脸扭曲成各式模样。苏白青始终没有回头,小乙只将脸恢复如初,紧跟着跑上前去与苏白青并道而走。
“喂,苏小白是吧,一听你名字就知你是个小白脸!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够白的!我家那里,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白的!”安小乙一边看着苏白青,一边淡淡说道。
“你才是小白脸!不对,你是小黑脸!小臭脸!还有,我叫苏白青,是你的大哥,懂了么!”苏白青有些气恼。
“又是青又是白的,还是苏小白好听一些!以后我就叫你小白,你看怎么样!小白,还真挺好听的。”安小乙嘻嘻哈哈鼓起掌来,在苏白青周围绕了两圈,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继续道,
“你多大年纪,个头还行,不过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你叫我大哥还差不多。”
“哼,懒得理你,就你这样还要当大哥!”苏白青白他一眼,加快了步伐。
“苏小白,你别走那么快。我这脚上全是血泡,你可要等等我啊,要不我又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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