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鸨也是可恶,我也只能偶尔见到茵茵,不过即使这样,我也知足了。我曾想过花钱替她赎身,可她不愿,我也就不再勉强。我们虽说见面不多,却也知对方心意,在我心中她已然是我妻子了。”他手指这片小湖,轻声道,
“她曾说过,想要找这么个地方,与心爱之人避世而居。我屋里那幅其实是她画的。说来也巧,曾经游历这点苍群峰,来过此处。当时是迷路偶得,却不知从何处行来。可沿溪而下便是另一出路,我们这几日便走的这路。茵茵一听大喜,与我相约到此处,可正值年关,无法抽身,便与她立下十五之约。怎料大雪封路,回来晚了些,不过也总算在十五之日回到云龙赕。可要上山只怕还需两日,这便是我失了约。”沈沐白苦痛神情溢于言表,接着道,
“若非如此,茵茵也不会被那刘世杰杀死。”
三人心头一动,细听他继续说来,
“事发之时,我正在不远处饮酒,本想与那刘世杰搏命,可他武艺在我之上,再加上两位剑待,我只能白白送命。于是我趁乱带走茵茵尸身,想这将来再报那一剑之仇。可怜茵茵,她直至死后才能看到这番景致。我带她足足走了五日,那时这山间积雪深厚,走得异常吃力。那时方才后悔少年之时没有好好练武,爹娘请来的众多武师都只被我当作摆设而已。”
小乙三人听了也是一阵心酸,想这女人虽为艺妓,却不曾害人半分,到头来死得如此冤枉,如何不让人痛惜。沈沐白轻轻叹息,不再言语。他轻轻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鲜红衣衫一件,艳丽却不俗气。沈沐白仔细端详,忽的将自身衣衫除下,换上红衫。这衣衫甚是合身,左肩和腹部被利器划开,想来是他受伤之时的穿着。
沈沐白长相极美,身材也极修长,穿上红衣甚是妖艳。他在月下转起圈来,衣袖轻舞,似女子一般。
20 美人妆艳不知男女,仙子心寒无论是非()
小乙三人看那沈沐白跳舞,不由的拍案叫绝,他身体极软,身形消瘦,看起来与一个美妙少女一般无二。这沈家人看来真是天生丽质,想那沈沐阳年近四十,却恰似二十初头那般,而这沈沐白,虽是男子,如此这般打扮,风姿却更胜美艳女子。三人不由看得痴了。
沈沐白上下翻腾,红袖飞舞,好看至极,他跳了半响才方回到火堆旁。他双颊潮红,似那少女怀春。他拉了拉衣衫,清理身上污泥血渍,慢慢说来,
“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哈!”
童陆疑惑看着他,问道,
“沐白哥,在云龙赕最后一晚,是你将那刘世杰杀死了么?你不是说武艺不如他,何况你现在身体如此单薄,又怎能伤得了他。”
沈沐白笑笑,
“你是想说我现在与那瘦弱女子一般是吧!哈哈,没关系,只要能杀得了那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眯起眼笑道,
“真是恶有恶报,那刘家竟然家破人亡,看到刘世杰那般破落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哈哈。”他看着三人,奸笑道,
“你们不想知道我怎么杀的么?”
小乙赶忙接话,
“沐白哥,你快说,快说。”
沈沐白站起身来,自转一圈,轻抬又袖,
“哈哈,你们看现在的我,如若是再打扮一番,和那鱼水缘中女子相比如何。”
白青抢着道,
“沐白哥,你现在真的美极了,只怕要迷死人呢,那鱼水缘里怎会有你这般姿色的女子!以前听说沐阳姐在云龙赕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这一打扮,只怕也不输于她的。”
白青说完一脸艳羡,口中仍是喃喃,
“怎么能这么好看,我这要是……”
沈沐白大笑起来,
“我姐那可是国色天香,当年求亲之人多如牛毛,她现在人过四十,依旧有不少人惦记着她呢!”
沈沐白停了停,又道,
“我在那鱼水缘做了花魁。”
小乙三人眼珠都快掉了出来,耳朵竖了起来,听他接着道,
“难道你们没听过清音姑娘么,我可是做了一个多月花魁呢!”
三人张大了嘴,小乙直摇头,
“啊,你沐白哥就是清音姑娘!天啦,天啦,太乱了!”
沈沐白拍拍他头,笑道,
“那两位剑待太过勇猛,要想近那刘世杰的身,还真是不易。我四处探查,那刘世杰自从许家公子死后,便经常出入鱼水缘,也只有这时,才会放松一些警惕,我也才能有那机会,所以想到了此计。还好我天生丽质,只需面巾遮掩,不言一语,再加上这些年琴艺暴涨,想要骗过那老鸨却也容易。那老鸨以前认识我,因而处处都得小心,平时也得画上浓妆遮掩。”
沈沐白顿了顿,继续说来,
“这刘世杰逛个青楼,剑侍也都在一旁,很多次都无功而返。正忧虑间,那王家兄弟让刘家输得彻底,这刘家小子从此不再出门。正在考虑是否潜入刘府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那王满银!哈哈,那小子可是个好骗的主,在我面前数落那刘世杰,我不住掩嘴,他竟是越说越起劲。最后我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八月十五,约刘公子前来,当奴家面羞辱于他如何?’那王满银看到后大喜,我写下计谋,临走时还让他在手上亲了一口,呃,到现在还恶心。”
“那刘世杰功夫也是不错,如果与他正面较量,只怕我的胜算不大。茵茵的仇,我不愿他人插手,必须要我一人来报。也是天助我也,那王刘两家大打出手之后,刘世杰便整日以酒为伴,把自己身体消磨了不少。说到这里还真得感谢一下王满金王满银两兄弟,要不我这仇只怕是还要多费些功夫,至少做到全身而退已是不能。”
“八月十五明月正圆,正是杀人好时节。那王满银也是守信,将刘世杰约到鱼水缘,二人一间上等包房,叫上酒水鱼肉,几个风尘女子陪在一旁。按计划,王满银叫退了那些女子,二人身前就只有我一人陪伴了。我抚了一曲《凤求凰》,那王满银也是乐开了怀。”
“只听那王满银满眼堆笑,轻声道,‘世杰兄,你知道要请这清音姑娘单独演奏一曲需得多少银两么?’那刘世杰却不言语,只是自斟自饮,毫不理会那王满银,我也想待他憨醉之时,一剑了结他性命。那王满银也不着恼,接着道,‘一百两现银,那还是隔屏风之价,若是当面演奏,那可是要再翻上一倍。’王满银有些得意,继续道,
“‘这清音姑娘刚才这一曲便要收两百两银子了。不过,世杰兄,对于我们这等大户人家,这点小钱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刘世杰现在身无分文,却仍似大豪一般,只轻蔑瞟了一眼旁座王满银。那王满银肚皮微微突起,一双手放在肚子上,交替拍响,那声音真是难听至极。又听他接着道,
“‘我兄弟二人,长久以来都很是佩服世杰兄,不仅武艺高强,学问渊博,家族事务也是被你经营得风生水起,我王家兄弟与您相比,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你看即便刘家沦落,世杰兄也始终也是铮铮傲骨。要换作是我兄弟二人,只怕已然死了几次了。’王满银只睁一眼,斜眼看那刘世杰,刘世杰继续喝酒,但眼中已有怒火生起。王满银又道,
“‘最让我佩服的还是世杰兄的孝心啊,你看这家族四散而去,只剩下刘老太一人,可世杰兄坚持要留下照顾祖母,这孝心天地可鉴,可昭日月。老太太风烛残年,遭此变故,还能有孙儿膝下承欢,也不枉她修佛布施一场。’这王满银也是厉害,你要直说这刘世杰,他只会当作耳旁风,但要提及那刘家老太,只怕随时会暴起伤人,反正他早已输得干干净净,更不在乎死了。于是我瞪了那王满银一眼,王满银闭嘴抿酒,那刘世杰也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不住给自己倒酒。王满银向我点点头,我又弹一曲《长门怨》,极尽凄凉。这刘世杰竟是哭花了眼,直接端起酒壶想要将自己灌醉。可也是奇怪,这刘世杰酒量竟是好得出奇,几壶下肚却丝毫不显醉意。王满银兴致极高,又叫来酒水,刘世杰依旧只顾喝酒。王满银看着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肚子,大声问道,
“听闻清音姑娘的剑舞是一绝,想必也能与那‘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公孙氏一较高下,那公孙氏舞技早已不能亲睹,若能亲见姑娘一舞,也是三生有幸啊!”
“我微微点头,媚眼如丝,那王满银必是那淫邪之徒,我一眼便知,当然杀他也脏了我的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刘世杰。我开始舞剑,这剑舞是我多年前偶然习得,是位佳人成名绝艺,我为了她还闹出不少笑话,这就不提了。那刘世杰起先毫不在意,可越舞他越是被这剑舞吸引,酒杯端至嘴边停住,睁睁盯着我瞧看。我移步上前,与那二人只三尺距离,只需伸手一剑便能刺破那刘世杰心口。我先来到王满银身前,一剑从他眉心处划过,又一剑在他鼻头停下,那王满银吓得脸色惨白,好一会才露出笑来,然后大声叫好,不住拍掌。我又来到那刘世杰身前,一剑刺向他右眼,他却眨也不眨,又一剑刺向他嘴唇,他微微抿嘴,似是吃了蜜枣一般。如此多次,我在二人身旁游走,却也并未刺出那致命一剑,因为还没有找到最佳时机,我要他像茵茵那样被一剑穿心而死。我剑舞稍缓,那刘世杰终于仰头喝尽杯中酒水,正此时,我觉时机到来,一剑刺向刘世杰心口。那刘世杰也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偏,剑虽刺入胸口,却稍稍偏离那一剑即死的位置。他丢掉手中酒杯,一手紧握长剑,手心鲜血直流。他大吼一声,竟是将那剑折断。他从我手中夺过断剑,上下两剑,分别划过我左肩小腹。”
“那王满银吓得脸无人色,却不敢出声,生怕会招来杀生之祸,他藏到桌下,瑟瑟发抖。那刘世杰身受重伤,流血不止,相对而言,我的伤则是要轻上许多,于是二人就在这房内周旋,还好这房宽敞,又有桌椅可供躲避,才侥幸躲过刘世杰剑势。刘世杰也不大喊大叫,加之之前舞剑声响,并未招来猜疑。最终那刘世杰流血过多,倒地不起,我看那满屋血渍,心中却是大为欢喜。这刘世杰就此再不动弹,我又上前补了一剑,要想再活真是痴心妄想了!我把王满银拉出来,让他给我包扎伤口,这人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什么都不会,不过他也算帮我大忙,我也并未对他如何。他听到我的真声,虽说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我将这一来一往告知于他,他听完竟是微微一笑,说那刘世杰真是该死。还为我出主意,说是自己假装喝醉,待到天明醒来之时才发现这刘世杰惨死当场,而那清音姑娘也不知所踪。想不到这等纨绔子弟,也会为我演上一出好戏,想他要陪这尸体待上一晚,也是怪难为他的。哈哈,哈哈。那王满银还想为我安排去处,被我一口拒绝,也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换上白衫,正巧遇到你们的马车停在那烟雨楼边,似乎随时都能出发,于是我便轻身上了车顶。哈哈,说来也是有缘,这也能遇到你们。不过你们不会怪我把车弄走,还逼你们这一路辛苦吧。”
三人不住摇头,又点点头,童陆抢先说话,
“我们都不会怪你的,沐白哥,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我们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仙境。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厉害,能设下如此计谋,还能亲手杀掉那刘世杰。我想啊,那王满银也巴不得有人帮他杀了刘世杰,看到这一幕,只怕还会先帮你遮掩,不过他终没料到,他面前的花魁竟是一男子,这倒是让他颇为受伤。沐白哥,你是否早就想要如文茵姐姐那般,重现当年情景后,再杀之以慰亡灵。”
沈沐白眼神落寞,
“我确是想要活成她的样子!”
小乙三人瞠目结舌。
沈沐白沉默良久方道,
“有点对不起家人,姐姐她只怕还在四处寻我……哎,一切都结束了。你们要是见到姐姐,让她别找了,一切都结束了!”
小乙大叫,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沈沐白笑了笑,摇头起身。
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来到慕容文茵墓旁,用木片慢慢刨土,不一会出现了一长条物体,用油纸包裹得严实。他慢慢拆开,赫然是一把古琴,古琴身上泛起幽光,必是宝物无疑。沈沐白盘膝而坐,拨弄琴弦,琴声缠绵,道尽世间情苦。一曲弹罢,他竟是换上那白色长衫,伴水而立,吹起长笛,笛声悠扬,诉尽衷肠。之后又换上红衫抚琴,如此这般,他抚琴吹笛整整一夜。小乙三人知他这是用情太深,只好静静待在一旁,这一夜竟是无一人入睡。
天微发白,沈沐白奏完最后一曲,哈哈大笑起来。他此时正着红衣,一指小乙道,
“小乙,借你长剑一用。”
小乙不觉有异,将烛影交于沈沐白。
沈沐白舞出剑花,飘逸洒脱,尽显风流。而后又温婉恬静,似少女出浴,悠闲淡雅。烛影微红,与他衣衫相称,在这清晨微光之下,竟是无比契合。他红韵双颊,泪流满面,对着小乙三人道,
“把我埋在茵茵身边,我与她来世再做夫妻。”
说完他便要挥剑自刎,小乙不防,已然不及解救,三人大喊,白青童陆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还叫破了噪子。长剑割破皮肤,正此时,一物呼啸而来,正中烛影剑身,将其击落在地,沈沐白脖颈流血不止,却也没伤及血脉,被救了下来也是万幸。小乙三人赶忙上前,白青正要为他止血,那沈沐白伏地刚握住烛影想要再次挥剑,却被小乙一把抱住。他大吼道,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不……”
小乙怒火上涌,在他耳旁大吼,
“你不是要活成她的样子么,为什么不替她活着!”
沈沐白身体一颤,失了气力,瘫坐在地,大哭不止。
正此时,一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这群娃娃有趣的紧,有趣的紧。”
小乙一抬头,一抹艳红从天而下,落在众人身边。只见这人全身上下皆是红色,长发随风起,飘逸似仙人。小乙见是位中年仙子,心中大奇,只见她面白如雪,美艳动人,不可方物,额头正中有一大二小三个水滴状红色点缀,不似画上去那般。她手臂极长,双指戴有白玉护指,一手握住一张银色长弓,那弓背足有五尺,模样如常,但看那弓背纹饰吊坠皆是与众不同,小乙一见便知这弓必定不凡。那弓弦绷得笔直,极粗极韧,虽不知是何材质,也能一眼知晓其十足劲道,想来它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红衣仙子腰背处斜立着一支古朴箭筒,里面装有十余只羽箭。只看这羽箭,便知是这位仙子一箭击落了沈沐白手中长剑。
小乙突然大叫起来,
“是你,就是你,你那三箭让那刘家家破人亡,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乙有些激动,却深知此人厉害,因此也只立起黑棍,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不敢随意上前。
那红衣仙子转过头来,捂嘴轻笑,
“没有我,哪里有这么好看的戏呢!你还要感谢我哟!”她看看沈沐白,微微一笑,竟是有些妩媚,她脸上也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痕迹,肌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小子长得也真够美的,难怪能用上那美人计。要说你用情太深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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