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道:“做好了。”
叶子语本身就是生得极美的女子。
她那种美,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弱娇俏,她的美如同那上古华美的利剑,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便就是单独站在那里,都有种莫名的高傲华贵,一如初见时沈月竹所想,如同凤凰一般的女子。
然而此刻,她便就是穿着平民妇人的着装,站在那柴堆面前轻轻一笑,也是那般惊艳动人。不止让陈氏惊叹,却也让刚刚进来的沈月竹心上微微颤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柴堆前的女子。
叶子语任由他看着,对着惊愣中的二人道:“还有活么?”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让二人迅速回神,沈月竹赶忙道:“子语,你平素就陪我管一下医馆就好了,这些粗活不用你做。”
“对啊,子语,”陈氏赶忙搭腔:“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以后这活就让月辉干吧。”
“谁有时间,谁干。我现在不忙。”叶子语十分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信念,陈氏抿嘴一笑,似是十分欢喜的模样:“你这姑娘,真是实心眼呀……”
实心眼……
听到这个夸赞的词语,叶子语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她这辈子被人第一次夸赞实心眼啊……
“月竹,”看到叶子语和沈月竹沉默的模样,陈氏拉了一把自己呆头呆脑的儿子:“今天你医馆别开了,陪子语买几匹布来,子语比我可高多了,这衣服一点都不合身。我给她做几件。”
“哦……好。”
沈月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子语道:“子语,我们走吧。”
“嗯。”叶子语也不拒绝。反正对于她来说,买不买布做衣服什么的,都无关紧要,饲主要她买衣服,她就去买呗。
两人一起逛到集市上,叶子语这才发觉沈月竹人缘着实不错。每走几步,便要听到别人和他打招呼的声音。
“沈大夫,今天不开医馆啊?”
“嗯,家母让月竹上街来买些布匹。”
“沈大夫今天得空啊,要带两条鱼回家么?”
“福伯,不用了,家里水缸里还养着您上次给的鱼呢。”
“沈大夫,这姑娘是谁啊?不是要娶亲了特地带小娘子上街买东西吧?”
“不不……”沈月竹的声音里满是慌张:“黄嫂,这是叶姑娘,暂时在医馆里做事的。不可乱说。”
其实从医馆到布庄的路程对于叶子语来说不过一刻钟的事情,却生生因为沈月竹人缘过旺走到哪里都家长里短一阵而将路程延迟了近半个时辰。沈月竹这一路走得极为忐忑,主要还是这些三姑六婆们总是要对叶子语的身份问上一问,导致他不由得解释再解释,解释的同时还要担心一旁的叶子语是否会因这些侮辱她清白之言发飙。(月竹,你想多了,真的)
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很淡定。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淡漠得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她。
这个样子让沈月竹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窘迫,便对叶子语道:“对不住了,子语,你知道这些姑婆们总是喜欢关注这些事,所以……”
“没事,”不等他说完,叶子语就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又补充道:“你人很好。”
“嗯?是么?”沈月竹微笑起来:“洛阳城里的人都这么夸我的啊。”
“就是不谦虚了些。”叶子语又加了一句,踏进了布庄,沈月竹挑了挑眉,跟进去道:“我不谦虚些会比较开心,所以我宁愿不谦虚。”
这是很简单的话。
叶子语抬眼看他:“你不开心的事,就不会做么?”
沈月竹有些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莫非明知是不开心的事,你还要做么?当然,如果是会让在意的人不开心,那就自然不会做了。”
这其实是极其简单平凡的言论,然而,世界上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正文 第三只凤尾木簪
沈月竹有些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莫非明知是不开心的事,你还要做么?当然,如果是会让在意的人不开心,那就自然不会做了。”
这其实是极其简单平凡的言论,然而,世界上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比如说,其实别人夸自己很开心,很想里所应当的承认,但是却又要担心别人会说自己这般那
般,所以就忍住,宁愿不开心,也要谦虚;比如说,其实很喜欢买些奢侈的东西,明明有能力买,却担心别人说自己骄奢,于是宁愿不开心,也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却害怕被人耻笑,宁愿不开心,也要放弃她……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被太多人所左右。哪怕这些都只是没有实际伤害的流言,却也没有人愿意去抓住那些自己所喜欢的。
叶子语静静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去,手指一一滑过那些布匹,挑选着手感舒适的布料。沈月竹静静看着她。光线落下来,那女子低着头,仔细看着手下的布匹。
其实她看上去是很独立的女子,但是总会给沈月竹一种感觉,感觉她很柔弱。那并不是说她无法抵挡外界的风雨,无法面对外界的压迫。她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强大的,似乎面对所有事物都无所畏惧,然而却从心上散发出了一种孤独和茫然。
都已经是一个成年女子了,却仍旧像一个孩子。
——还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小心翼翼的自己抱着自己,卷缩在她自己的世界。
那样的感觉让沈月竹心上有些莫名的心疼,他不由得上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后。女子回过头来,抬起眼皮,询问了声:“怎的?”
“嗯……”沈月竹想了片刻,指着一旁一款白色底上纹着红色牡丹的布匹,询问道:“喜欢这款么?”
“这款么?”叶子语皱起眉头,慢声道:“好看,但容易脏。”
“你可以在去游玩的时候穿啊。”沈月竹听到对方赞美好看,赶忙想让对方不要顾虑其它问题:“去看花灯啦,去游船啦。哦,两个月后便有一个花会,你就可以穿着这件去。”
“花会么?”听到这样遥远的词语,叶子语不由得愣了愣。
洛阳的牡丹花会一直是天下闻名的,那时候,洛阳的各处未婚男女都会齐聚,然后吟诗作画,又或者闲聊家常。而花会之上,以送折的花枝表示爱慕之意,若对方回赠,则表示交好之意。
她听过很多次关于那花会上喜结良缘的描述,只是那时候,她还在白蝶门,还是白蝶门的地字号杀手“二”,所以听这些的时候,也不过是淡淡一笑而过罢了。
然而那时候听这些,其实不是没有过期盼。只是觉得离自己太遥远而显得不现实罢了。
只是曾经那么不现实的梦想,此刻却就如此近在咫尺的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叶子语愣神的模样,沈月竹得意的笑起来,赶紧指着那布匹道:“赵老板,这匹布多少?”
“啊?”在一旁打盹的老板被沈月竹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看了看面前笑意盈盈的男子后,方才松了口气道:“是沈大夫啊,您怎的突然想起来我的布庄了?”
“买布呢。赵老板先告诉我这匹布的价吧。”沈月竹微微一笑,指着那匹白缎。
顺着沈月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赵老板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叶子语,立刻笑开了道:“沈大夫这是要给家里女眷买布是吧?”
“不是,这只是暂时在我医馆帮忙的叶姑娘。”一句话说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像开始一般窘迫了。赵老板眼睛一眯,却是带了不信的神色,扬起笑容道:“哈哈……沈大夫,我明白的,我明
白。既然是沈大夫来买布,我就给个实价吧,一两吧。”
一两?
扫了一眼那白缎,叶子语点了点头,这价格倒也合理。
但一旁的沈月竹却是皱起了眉头:“赵老板这是欺负我没来买过布么?我这次不但要给叶姑娘买,还要给家里的母亲弟弟丫鬟都带些,赵老板你且和我说个实价,莫要坑我。”
“瞧沈大夫说得,我要是敢坑沈大夫,全洛阳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死我老赵。不知道沈大夫是要买多少?”赵老板精明的笑了笑,看着看上去书生气,其实全洛阳城商家和他说价都会吐血三斗的沈月竹,却是不敢放松半毫。
沈月竹转过头去看叶子语,低声笑道:“你再挑些平时穿得吧,还有我母亲弟弟和秋菱的也顺便挑上。”
“嗯,”叶子语点了点头,然后抬起脸来:“你要么?”
因为一开始沈月竹就是在叶子语耳边说的话,此刻叶子语一抬头,两人的距离立刻就近了不少。沈月竹看着面前女子忽然近了的脸,不由得面上一红,转过头去道:“我衣物还有,就不给母亲添烦了。”
听他的话,叶子语瞟了瞟他身上已经洗得发白的衣衫,皱眉道:“难么?”
“什么?”沈月竹有些不理解。叶子语眼睛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口里却道:“做衣服不难吧?我来帮你做吧。”
这下,沈月竹的脸彻底红了个透,一路红到耳根子。赵老板在旁边看着两人,忍不住偷笑起来,同一旁的叶子语道:“叶姑娘,沈大夫人虽然抠门了些,但为人却的确是一等一的好的。这全洛阳城都知道。”
“嗯,他是好人。”
对于这个评价,叶子语到觉得的确是中肯。说完,她便一一指了旁边几匹布道:“就这些。”
说完,她指着旁边一款月色绸缎的布匹问沈月竹:“你可喜欢这个?”
“嗯。你随意看便好。”沈月竹眼睛四瞟,赵老板更是止不住咧嘴大笑起来,同沈月竹道:“沈大夫,今日你可是欢喜,就莫要剥削我们这些小商贩了吧?”
“啧,赵老板你这话说得,我怎的剥削你们了?我也不过就是说点实价,还望赵老板你也莫多加价了,沈某这医馆不是钱庄啊。你看今日我买这么多,赵老板你便少点吧。”
一说起钱,沈月竹立刻就恢复状态,把所有火力对准了赵老板。赵老板苦着脸:“你道多少?”
“这个数。”沈月竹竖起两根指头:“全部下来,这个数。”
“二十两?”赵老板眼睛放光。沈月竹不屑的“切”了一声:“二两!二十两,你当我傻呢?”
“沈大夫莫开玩笑!”赵老板立刻苦下脸来:“二两?你不若让我白送你罢了。”
“唉,赵老板,我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买东西了,哪一次我给的价格不是公道的?您就别说了,我最多加十文。二两十文钱,你若是买就给我打包上,若是不买,沈某就去另一家了。只是日后赵老板若有些什么疑难杂症,也莫要来沈某这里了。”
说罢,沈月竹就拉着叶子语往外走。叶子语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价,于是默不作声,随着沈月竹往外走。还没踏出店门,赵老板就赶忙道:“好好好,沈大夫,你每次都是这招,换一招可好?”
谁不知道洛阳的沈月竹大夫是医术最好,收费最公道的大夫。要是他不替你看诊,那就意味着你生病的时候可能被其他大夫狠狠的宰一顿。
何况全洛阳城大多数人还在他那里办了体检的年卡,他不爽了,那打折的年卡也就没了。(我只是想恶搞一下……)
“那打包吧。”沈月竹又带着叶子语欢欢喜喜的走了回去,叶子语面上不动声色,但去抬头仰望着沈月竹,说了句:“真强。”
“嗯?”正在因为杀价成功而欢喜无比的沈月竹回过头来,询问了句:“什么真强?”
“学医的果然比拿刀的狠。”叶子语下了结论。沈月竹看了一眼说话毫无逻辑思维的叶子语,又转头同赵老板攀谈讨论了一下即将进来的新货。
没过多久,赵老板就将那些布匹找齐,沈月竹便抱着着那些布料同叶子语走出了布庄。刚讲完价的沈月竹明显心情很好,因为大家一开始也打过招呼,回去的路程,沈月竹大多数时间却都是在和叶子语说话。
其实叶子语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他说完每一句话后回应一声:“嗯。”,表示她正在听着。然而就是这样,沈月竹还是说了很久。
沈月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会让叶子语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好像那绚烂夺目的宝石,于是那明明平凡的眉目也就渐渐显得不凡起来。
其实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叶子语专注的看着旁边正在说着话的男子,然后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她正伸出手,一
把抓住沈月竹手腕,想要将他拉开。却不想这个男子忽地抱着她,将她护在怀里。然后那辆急驰而来的马车就从他们边上直直擦了过去。
千钧一发!
布匹散了一地,直到危险解除,他才放开了她,松了口气,询问她道:“你没事么?”
叶子语还处于震惊之中,她静静看着面前明明看似如此脆弱渺小的男子。
是的,他太脆弱了。
与她而言,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东西杀死他。而且至少有一百种方式。
然而这个男子却在方才那混乱的一瞬间,让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他身上绽放出来,甚至给了她一种他在保护她的感觉。
叶子语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沈月竹以为她吓到,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刚才不过是一辆马车。现在都没事了。”
叶子语还在惊愣,沈月竹有些慌了,挠了挠头,看到旁边正在买发簪的小贩,赶忙道:“子语,别发愣了,我给你买发簪啊。没事了。”
说着,他慌慌张张捡起刚才落了一地的布匹,站起身来,拽着叶子语到那小摊旁边,看了看,拿起一只凤尾木簪道:“这个喜欢么?”
“嗯?不喜欢?”沈月竹皱了皱眉,又准备去拿下一个。叶子语赶忙开口:“喜欢。”
“喜欢这个?”看她终于回神,沈月竹终于又微笑起来,再拿起那只凤尾木簪,看着叶子语确定的点头,他便同小商贩又讨价还价了一阵,花两文钱买了下来,递给叶子语。
叶子语看着那木簪,静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木簪。
“很好看。”
她开口出声,赞美那只只值两文钱的凤尾木簪。
正文 第四根杀人绣针
后面的时日,叶子语便开始跟着沈月竹去了医馆。
医馆其实就是沈家的外堂,虽然不算大,但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早上天还没亮就开门,晚上说不定要弄到披星戴月才能关上大门。时不时还要出夜诊,所以两人可谓是忙得团团转。
叶子语识得大部分药材,尤其精通解毒和外伤,倒让沈月竹十分吃惊。但他认定她出身杏林世
家,便也不多问,反倒让她搭了把手,俨然成为了医馆第二个大夫。
那些时日倒也过得飞快,每天早上两人几乎同时间起床,然后匆匆忙忙吃过早饭,便去医馆。沈月竹开药,叶子语抓药。沈月竹不能确定是否是毒药,叶子语就上前帮忙诊断。遇到外伤伤患,沈月竹开些防止发炎的方子,叶子语帮那人包扎。
有时候得到空闲,两个人就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沈月竹会把肉都给叶子语吃;会特地让秋菱给叶子语备下午茶;看到有些女病患讨论哪家胭脂水粉好的时候,会顺便让对方带上一盒。那个时候,对方就会把眼睛瞟向不远处忙碌的叶子语,暧昧的笑起来,询问道:“沈大夫何时举行婚事啊?”
于是沈月竹便尴尬的笑:“误会了,我不过是帮母亲带点。”
然后不久之后,那本该给陈氏的胭脂,便就出现在了叶子语的梳妆台上。
那天夜里,医馆关门之后,叶子语便点了油灯坐在屋内跟着缝制衣衫。
她答应过沈月竹做件衣服给他,自然也就不能失言。
那是深夜了,油灯被风吹得闪闪烁烁,那细细麻麻的针线晃得她眼睛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便就是那时候,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从她房门外迅速掠了过去。
那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