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朗了朗嗓子,开始说起这个老斋长的故事,几个人也不管他是从那里知道的,尽是听得入迷起来。
原来这个老斋长叫马阶,他早年聪慧,学识渊博,自神宗朝便在秘阁修书,也算是一个博学之士了,后来被调到太学授课,权任礼部官职,既是为官也是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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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马阶有些偏执,以为天下之人都当是像他马阶一样才可,故而对学生极为严厉,那些学生们本在家中都是骄子,怎能受得了他的训斥、责骂甚至是鞭打,纷纷归家哭诉,惊动了礼部,连文彦博也听闻此事,训斥了马阶几下,也使得马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本来这样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这马阶终究不安分,直到有一次授课,有学生在打盹,他立刻有些恼火,忍着怒叫着这学生站起来背上诗经全本,这本来就是荒唐之举,更何况那学生自以为家世高贵,就直接不理会马阶,这可终于激怒了他,数年来积累的怒火一下子喷发出来,直接拿着一个椅子砸了过去,那个学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砸倒在地。
马阶这时发起火来,岂是一时可以消除的?跑过去猛踹上几脚,又踢又打的,那个学生本就是大家公子,体质很弱,经他这样一打,当场昏倒,抬回去没一天就死了。
那个学生是京中名门大家之后,亲子死后,家人立刻上告衙门,状告起了这个马阶。
这家人颇有势力财力,结交也甚为广大,一时之间,连朝中官员都给官府施压,要求重办马阶,而礼部更是要撤掉马阶功名,贬其为庶民。
也算马阶幸运,其时吕惠卿当政,他也是听闻了此事,竟然颇为欣赏这个马阶起来,于是向开封府衙稍微提起了一下,开封府立刻知晓宰相之意,竟然无罪放掉马阶,并重打那家人几十大板,责令其回家。
可怜这家人,散尽了家财,竟然亲子尚未安葬,自然是心有不服,竟然又一次上告府衙,结果官府自然不受理,但是却有一次让吕惠卿知晓了。
吕惠卿一向是唯己主义,这时听闻那家人又一次上告,而上一次自己为那个马阶无缘无故地开脱,若是让朝中御史台知晓,便对自己不利,他连忙着官府受理,抚恤那家人,并且把马阶抓捕起来,着其赔偿那家人五百贯钱,并重打其五十板。
这个马阶本来还是莫名其妙地被放出来,正觉得有些庆幸,忽然又遭到这样的劫难,不由恐惧起来,所幸大宋重师很甚,而且吕惠卿也只是做个样子,所以马阶被剥去讲授一职务,仍然还留在太学之中,做了小小的斋长。
众人听到赵万宝说出这段事来,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若这马阶真是如此严厉,那自己等人岂不是要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王贤见赵万宝满脸笑容,也不知这是真是假,但若是为真,这个马阶真的有些过分了,若是在后世,教师就算打了学生都会被人骂起来没有师风,不配为人师表,更何况打死人呢?
张地云仍然有些后怕,这时出声道:“此事当真?如此苛刻之师,实是我等学生之灾啊。”
齐偍显然有着北方豪气,闻言豪爽道:“大丈夫有何可怕的?这个马阶就算再厉害,再凶猛,又能比那契丹人、党项人猛上几分吗?毕竟都是读书之人,又不是匹夫,何来言惧。”
赵万宝笑道:“齐兄果然好胆识。”
王贤见到那个周兵一言不发,心中颇为有些好奇,凑过去道:“周兄,为何不发一语?”
周兵猛然惊醒,有些警惕地看着王贤,使得王贤颇为莫名其妙,只好朝着周兵一笑,又重新走到赵万宝等人的旁边道:“赵兄,你说那另外一位应是何等之人?”
赵万宝呵呵一笑道:“这个我便不知了,想来不会和某一样,是一个胖子吧?”
他的话让人一笑,齐偍有些期盼地道:“若是陇北地之士便好了,偍常听闻‘北地士子有三千之众’,其人便是这三千之一吧。”
张地云笑道:“我想应该是位江南才子,据说浙西、福建诸地来了好多士子,而今不见其一,想来不过这二地了。”
王贤微微一笑,他们总习惯周围都是家乡人,也好有个照应,毕竟离家在外,自然是老乡最亲了,这时他正要说话,却发现门被推开,随即进来一个少年,他带着方巾,一身儒服,看起来极为文雅,这时朗声道:“诸位兄台请了。”?
《万里大宋》 第二卷 汴梁风月 第83章 摆宴饮酒
王贤抬首一望,不仅惊讶万分地道:“原来是汪兄。”
这个少年满面春风,正着人把自己的东西抬进来,见到王贤便高兴道:“小兄弟,在下便知你一定能进来的,今次可好,你我不仅同斋,还是同舍,实在是你我之缘啊。”
和这个少年说缘分,王贤干恶了一下,却见到其他人正望着他和汪洙,连忙把这些人介绍给汪洙,并且把汪洙才气说的十分恐怖,让赵万宝等人连呼天才。
汪洙呵呵笑道:“小兄弟,这屋子同窗在下可算认识了,独独少了你不曾知晓名字,可告诉我吗?”
王贤忙道:“我叫王贤,暂时没有取表字,就是京城人,对了,汪兄你是哪里人啊?”
汪洙笑道:“在下乃是江南明州人氏,和万宝兄和地云兄也算是有同乡之谊了。”
几人嬉笑了一阵,王贤问道:“汪兄为何参加了这太学?又为何来的如此之晚?”
汪洙叹了口气道:“在下不才,想着科举无多大把握,故而想借太学之力,但心总有不甘,今日乃是朝廷放榜之日,在下便过去看榜了,果然不出意料,在下名列榜外,若要再等科举,也是三年以后,汪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在太学之中学上一些时日,多通经义,多取策论,这总是好的。”
王贤由衷地道:“汪兄才气,终有一日会有所成就。”
几人相互熟悉之后,又各自整理起衣物,王贤因家居在京,早有人把东西送了过来,他瞧着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些衣服和书籍,但是装的两个大木箱子满满的,他一时还真整理不开。
因为床铺是分开的,但是书桌却是两大块,所以几人只能说好分开,汪洙、赵万宝、张地云三人在那边一张桌子,而王贤三人则在这边的桌子,王贤知道他们是按地域来划分的,虽然大家都是同窗,但还是有南北之分的。
王贤把带着的书放在中间一位,他左边是齐偍,右边就是那周兵,几人之中,汪洙的书果然是最多的,堆在那里很是显眼,让赵万宝又是一番的恭维。
他们几个人一直忙到下午,然后就看到斋中互相串门的了,互相通籍贯,算是寻找好友了,王贤倒是见到了四五个京城之人,又见到南路斋的几位京城人,不过京城乃是本地,所以他们不像他人那么热情,但是同乡之间初次见面自然要举宴庆贺一下,又要请已在这里学过的汴梁人来参详参详,于是由几人就便到了二十来人,在城西的莫怀阁里摆了宴,由南路斋的那位大富大贵之人做的庄。
王贤和几人虽然互通了姓名,但是名子又多,还有那么多的表字,他哪里能记得如此多,只好坐在下首边听着这些人的安排就是了。
这个在上首方的叫曹宗,字兴中,乃是开国大将军曹彬的后代,他一家显贵,在京城也算是望族,还出过闻名天下的贤后曹太后,可以说实在让人称羡。
他家不仅显贵,由于有大量田产,家境十分富裕,所以这场京城士子见面的宴会本来有人想充充脸,听到有曹宗,只好让其操办了,他办事效率还真高,很快便从汴京大观楼中定下了一桌宴席,到了众人都过来就坐时便已经准备妥当。
曹宗先介绍了一下自己,京城之人出了王贤对曹家有些陌生,余者都是对之十分恭敬,然后他又介绍了几个在外舍的其他斋学生和几个内舍生,然后颇为可惜地道:“今次可仁因去秘阁校书,未能过来,实在是让人可惜,不过诸位今日既然有缘,还要不醉不归才罢。”
王贤奇怪地问旁边之人这个可仁是谁,那人呵呵笑道:“可仁便是曹实,乃是曹宗堂兄,字可仁,是太学上舍生,也算是京城少有的上舍生啊。”
曹宗呵呵一笑道:“诸位同窗,我等今日高朋满座,在下就说些话,大家伙都是天子脚下出生的,自然不同于北方人和南方人,此两地人年年争吵不断,你骂我后我骂你,真正是无聊至极,我们汴梁人便不同于此,一向谦恭柔顺,待人温和,今次诸位过来,说不定以后就会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朝廷要员,曹某先干为净,请!”
他一口仰净,倒让这些士子们觉得他很是豪爽,皆是叫好不断,王贤也是觉得这曹宗不错,于是提起精神,和这般人搅合一起了。
他们行了酒令,却没做游戏,便就罚酒,曹宗酒量颇好,屡被罚酒尚且面色如常,这时站起身来道:“适才在下说了几句,现在请葛大学士来和我们讲上一讲这太学之事,红实,你快要进入上舍,便说上几句吧。”
这时从他旁边站起一人,这人很瘦但是极为高大,名叫葛满,字红实,大概三十左右,留着些许黑须,只听他微笑道:“诸位同窗,在下葛满,草字红实,今日和诸位一见实是三生有幸,葛某不才,在太学之中已待上将近两年,对太学之事虽说不通达,但亦了解一二,今次说来,就算贻笑大方,也算给诸位同窗提个醒,这太学并不容易。”
他收敛了笑容,放下手中杯子,朗朗说道:“诸位都知科举不易,三年之中,止有二百人得中进士科,而这些进士多是川蜀、江南、福建,甚至是洛阳一带,我汴梁人考上进士可谓少之又少,葛某做过统计,自真宗朝,汴梁进士不过二十余人,而这二十余人皆是极为聪慧之人,堪比人杰。
我等比起这二十之人自然是有如萤火比皓月,弹丸比巨石,实在是才疏学浅,故而转向太学,以求捷径,而这太学的确是捷径,年年都有士子或直接授官、或免礼部试、或免省试,众人相比直到现在还是热血沸腾,想着以后功名利禄,皆归于己吧?
这种想法无可厚非,本来我等士子皆为此来,但是葛某不得不给诸位提个醒、泼一泼凉水,太学之事亦非易事,众所周知,学生初进,便是外舍生,现今外舍生有三千余众,如此之多,不可能每人都能进内舍,所以就取私试和公试为主,也就是我等常说的月试和年试了,再辅以平时之情,优则进入内舍,差则继续留在外舍。
在太学之中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贤事,诸位在家中相比已经读过经义,然而在此太学,诸位便知何为经,何为义,每月一次月试,分优、平、否三种,这些都是记在年末升内舍之时,诸位都要全力以赴了,而若是月试处处为优,则可不经年试便入内舍,诸位要珍惜。
然而最难不在外舍升内舍,而在内舍进入上舍,因为内舍生两年考核一次,也有月试和年试之分,但因内舍生实力相差不大,故而要进入上舍,极为艰难,按昔日王荆公所言‘读透书便是一个上舍生’,这读透书的滋味诸位以后要慢慢尝试。
葛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着诸位某要掉以轻心,我汴梁之人莫要输给别人了,不论内舍生、外舍生都该努力正锋,以博己闻,以达己志,以舒己气,诸位同窗便同饮吧。”
他说了这么一大顿的凉水话,真把在场的人给吓住了,这些人都呆若木鸡,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王贤心中发笑,士子们都知道科举艰难,但是很少有人知晓太学之难,不过自己所求的不是于此,而是要在这里体会一下,他抬眼看了一下那曹宗,正带着笑容不说一言,心里知道他也不把这葛红实的话当成一回事,毕竟以他家势力,补一个小官还是极为简单。
见到这些士子像是风打过的芭蕉,曹宗不由大笑道:“诸位同窗何至于此?今日我等乃是饮酒作宴的,何必一个个苦着脸庞,来来,诸位饮酒,太白有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日无月,不过艳阳尚未落下,诸位就给那日月面子,斗酒万千吧。”
经他这么一说,诸人总算缓过口气来,一个个又端起了瓷杯,饮下这杯中之物,总算开怀起来。
王贤脸上带笑,自己不能喝上太多,故而只是点到为止,这样一直到了酒过三巡,杯中尚有一半,诸人也不在饮酒,随后曹宗便着人撤了宴,让士子们回去歇息。
因为明日便要开始见学正,故而这些士子们不敢有所轻怠,喝了这些酒,每个人都有些头昏脑胀,于是纷纷告辞,回去歇息了。
王贤脑子很是清醒,他现在学了聪明,不再喝那么多酒,这时也别了曹宗,想着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去和王合禀告一番,日后一个月也只有初一十五两日可回来看看了。
这路上之人仍旧不少,王贤走在街道上,突然心中想着该去相国寺看一看,于是转身便向着那边的相国寺过去。
相国寺现未到开放之日,限制在外面摆摊子,故而人不是很多,但是香火依然旺盛,王贤上次已经来过,也算轻车路熟,径直向最中间的大雄宝殿走去。?
《万里大宋》 第二卷 汴梁风月 第84章 朦胧月下(上)
这里依然如旧,王贤记得上次进来的时候看见这肃然佛像的感觉,现在他轻手轻脚地走过进去,这大殿之中也就只有几个跪在蒲团上面求佛保佑的信徒,王贤也找了一只蒲团,双腿跪下来,仰望这高高在上的佛主,心中默念道:“佛主,若你真有灵,请让我知晓人生在世,该为何事?”
他心中猛念了这些话,然后一下子睁开双眼,定格在佛像上面,那金灿灿的佛像依然张着嘴巴笑着不停,仿佛对凡事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王贤不由有些灰心,又想起论语起来,有句话叫做“朝闻道,夕死可矣。”人总会死掉的,要是知道了生存的意思,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何时才能算是闻道?王贤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像语嫣说的那样找不到自己了?
回想在后世的时候,自己从小开始读那学前班,然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至读完研究生后,开始工作,每日按部就班,为了房子和车子而奋斗,为了下一代的将来而努力,虽然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但是每日的忙忙碌碌、和妻子的嘻嘻哈哈、和朋友们的热热闹闹,就这样的年复一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困扰。
而当自己出了车祸,又不明原因地回到这个古代中国,他突然迷茫起来,以前的工作,以前的唠叨、以前的提心吊胆,以前的三五好友说些荤笑话,以前的和她在一起说些心里话,都变成了回忆,而且还是那种化不开的回忆。
人总是等到失去以后才觉得昔日可贵,王贤对于昔日时光的追忆,只能换来无可奈何的叹气。
自己在草原上经过了这十几年的生活,虽然生活并不是很好,但是充满了柔和,就算当年在草原上遇到的那狼群、沙尘暴、部落争战,都侵扰不了王贤的心境。
可是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活着该做些什么,自己以前老是提醒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是他现在却突然想明白,在死之前做些什么事情才不会遗憾呢?
都说人生在世,若不有所作为,以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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