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兄弟请了,在下汪洙,草字德温,江南明州人,适才见小兄弟一人坐在此地,深是雅意,特来请教。”
塔布仔细打量这个来搭讪的人,脸上还有些稚嫩,不过胡子初长,也没有给它刮掉,大概是想显一下自己老成吧,不过看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左右,他也回了一礼道:“失礼了,不知汪兄何事要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这个汪洙微笑地道:“我看小兄弟你穿着一身白色儒服、戴着方巾,又有银带玉佩,想来小兄弟你也是来相国寺求签,以佑后日的科举之事吧?”
王贤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哭笑不得,原来是这身衣服惹的,他不由笑道:“我这般大怎能科举?”
汪洙摇摇头道:“有志不在年少,其实在下非狂语,在下于元佑八年,也就是六年之前,就已经参加科举之试了,今年已经是第三次来京了。”
王贤惊讶地看着这个汪洙,太变态了吧,六年之前,他最多和自己现在一般年纪,就能去参加科举了?他是怎么通过乡试的?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不是个真正的神童。
若是王贤稍微懂得一点古代名人的资料便可以知道这个汪洙他就是个神童、天才,九岁便通读古书,十岁之时便可作文论经、最擅作诗,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流传了几百年,让无数人追捧的名言就是出自他幼年之笔,可想而知,此人是多么的早慧。
汪洙见到王贤惊讶地模样,不禁苦笑道:“虽然在下已是三次临考,但心中依然没有一点把握,据说太原有几个高才也是今届临考,还有洛阳也有三人来京,福建一代更有无数,今届比要想登上进士科,实在是难啊。”
见他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塔布心中叹气,若这真是一个天才,心理素质就低了好多,一个考试把他压成这样,看来这科举之人确实对中进士太看重了。
他刚想说几句安慰之语,却听到汪洙道:“我适才见到不少士子,个个都是面带焦急,独独小兄弟你淡定无比,从容不迫,我想小兄弟你一定是胸有成竹,特来向小兄弟取经来了。”
王贤不由发愣,这个汪洙把自己当成了有大才的士子了?他自己是个神童,不会以为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神童吧?他忙解释道:“汪兄你实在是误会了,我并不是一个赶考士子,只是今日相国寺庙会我来看看热闹而已,并不是特意过来拜佛的,刚才有些累了,就坐在这里歇息片刻,没想到被汪兄你误会,闹出了笑话,实在惭愧!”
汪洙见他这样说,知道自己闹出了误会,不由脸现惭色地道:“该是我说惭愧,不过我观小兄弟的气色,想必日后必会得中进士之科,在下尚有他事,先告辞了。”
王贤见他说走就走,忙喊了他一声道:“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考中的!”
汪洙回声道:“多谢小兄弟吉言,我定当全力以赴。”
王贤摇摇头,见到这个汪洙已经走远,他不由一笑,看来自己还是无法理解这些人啊,这个时代所想的,并不能用自己的思想来替代,有句古话叫入乡随俗,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接受这个环境。
他经过汪洙这一问话,也没心情坐在这里了,四处地逛了逛,发现没什么意思,正要走出去看一看,突然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接着便有几个人猛跑过来,王贤还未明白过来什么事,便已经被扑倒在地了。?
《万里大宋》 第二卷 汴梁风月 第61章 居安仁吉
王贤被压在地下,他努力地挣扎了一下,翻倒了压在他上面的人,却听到一片吵闹的声音,然后有几十个衙役快步地向这里走了过来。
他看向那个扑倒自己的人,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但是衣冠不整,白发漂荡,脸上露出恐慌的表情,仍然还躺在地上,嘴巴轻轻地念叨什么。
这时候人已经涌上来了,但是衙役门颇具有震慑力,竟然使得普通市民们不敢靠的太近,那些衙役直接来到那老人面前,笑嘻嘻地道:“我说刘大人,你老跑什么跑,这不是让小的为难吗?你老啊,还是乖乖地到岭南那边泡暖茶喝吧,不然小的可就要对不住了。”
王贤吃惊地看向这个老头子,想不到这个老人竟然是个朝廷官员,但看样子是一个被发配走的官员,听这些衙役们的口气,这个老人是想逃跑的,他看了看这个老人,然后很明智地退了一步。
来
这个被称为刘大人的老人叫刘居安,是御史台的一个台官,老头子一辈子都没什么对不住别人的,然而赶上了一个不好的年代,此时的皇帝重新重用原来的变法派大臣章淳和曾布,章淳此人在被贬时心怀怨气,他一当政,立即把所有的那些元佑高官罢免开去,然后借故一贬再贬,就脸司马光的温国公这个勋爵称号也被他剥掉了。
刘居安这个人和他名字一样,居安思危,早就想着他日定有不测,却没有想到元符初年并没有罢免他,章淳像是把他忘掉一样,刘居安疑惑之余,庆幸不断。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章淳那时不想对台谏官下手,是因为他怕激怒了御史台和谏院,大宋有定制,若是御史中丞参奏宰相,那么宰相无论如何都要自请辞官,领闲职、赴大郡,不能再当政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章淳自从联合宫中刘贵妃,用阴谋废掉皇后之后,朝廷内外,变成了他的一言堂了,所以他开始向御史台动手了,大幅度地贬走御史台的官员们,安插自己的人手。
刘居安被安插了罪名:元佑时,奸党当政,视而不查,为渎职;元佑时,上《参蔡确乌盖亭折子》,诬陷忠良,为构陷;元佑时,赴司马光祭奠,为谄媚……
大大小小的罪名列了几十条,刘居安刚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到圣旨下来后他才明白章淳要打压御史台了。
其实若只是让刘居安下台或是致仕,那倒是没什么,反正当了几十年大官,福也享了差不多了,回去养老也算不错,但是章淳明显不给他们好果子,一批人都是外放至小县,而刘居安几人竟然被赶到了岭南之地。
岭南那地方,瘴气颇重,所以很容易得病,刘居安都是一大把年纪了,到了岭南也就是等于被判死了,他接旨之后,左思右想,还是逃跑为上计,可是还没有一起跑,却被人察觉,他一个老头子左冲右突竟然跑到了相国寺这闹市之中,却没想到被王贤挡住了,又被追赶的衙役们给发现了。
刘居安颤抖地道:“诸位差爷行行好,老夫愿意给差爷们每人十贯茶钱,希望差爷们高抬贵手,放过老夫一家老小吧。”
那个领头的衙役鄙夷地看了一下这个摇摇晃晃地老人,嘿嘿笑道:“我说刘大人,你看看,你看看这前后左右,这么多人都听到你这话了,刘大人,你若不贪生怕死,像苏大学士一般,小的还真敬佩你,但是你现在可真把几十年的清誉都毁掉了,实在让人替你羞愧!”
刘居安面上一热,大宋官员最重的就是面子,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被外放官员,却对这一个小小衙役们低声下气,还在这万人瞩目之下说了这些,若是一个自重之心强的人,早就撞在相国寺的大雄宝殿柱子上死掉了,可是刘居安却只是咬紧牙齿,仍然谄笑道:“要不老夫给每位差爷二十贯酒钱,老夫只有这么多了。”
王贤看着这些衙役的鄙夷之色更浓,再看那刘居安低头之时眼中的无奈与痛苦,心中叹了口气,这个老人如此拉下面子,但是衙役们绝对不会留一点情面的,他暗自摇头,仍然静静地看着。
那些衙役们不听这老儿的废话了,直接喊道:“把他抓起来,明日着人带着他和他的家眷拉到岭南。”
“且慢!”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喊了出来,然后走出来几个人来,喊住了场中之人。
刘居安和衙役们打量着这上前的两个人,一人穿着锦袍,站上前来。
王贤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看他的样子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但是那种富贵无比的气质却提醒着每一个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这些衙役们显然也是看了出来,这汴京城中碰到一个小孩指不定就是某个大臣、大将军的亲戚,所以那领头的很客气地道:“这位公子,这个老儿是朝廷要外放的罪臣,小的们本来想押解他们到吏部转司去的,可这老儿竟然吓得跑了,小的们这时奉公来抓人的,请公子不要难为小的。”
他如此客气,却没有想到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什么理会,向那老人问道:“你是朝廷官员,你叫什么名字?”
刘居安看着这年轻人的脸有些眼熟,他不敢造次,老实地道:“老夫是御史台刘居安。”
那年轻人见到市民们越来越多,对着那衙役道:“衙役老哥,可或卖我一个面子,把这个刘大人扶到那偏殿里,我和这里的住持认识,想和这刘大人说上几句,不知可或?”
那领头的衙役颇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道:“公子,你不是为难小的吗?”
年轻人一笑,示意旁边的小书童,那书童走向前去,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给那领头衙役看了一下,那领头衙役惊讶地道:“瑞……公子,希望公子能体谅小的,小的也是奉差办事,绝对不是有意得罪。”
王贤惊讶地看着这年轻人,看来这个少年还真是不小的来头,他仔细地看了一下这年轻人,却见到这个年轻人也是看向自己,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年轻人微微一笑,却转过头来朝着那领头衙役道:“我知道你们是当差的,放心,等到晚上的时候我会着人上报吏部的,你们几个就回去吧,若是有人责怪起来就让我来顶着。”
那些衙役们面面相觑,私语了一下,那领头衙役朝着年轻人一躬身道:“多谢公子!”说着便带着那几十衙役走掉了。
这年轻人朝着正在茫然低头的老头子刘居安道:“刘大人,我们到偏殿一叙。”说着他旁边的几个书童便走了过去扶着刘居安像左边走去。
王贤见到周围人已经散开来了,他看了看天色,想着和语嫣定下来的要到大雄宝殿门口碰头的,趁现在还有点天时,到处走一走。
他的脚步刚一迈开,却见那年轻人走了过来,口中道:“在下赵仁吉,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王贤一愣,怎么又有一个人问自己的名字?这要是在现代,冒冒失失地问别人名字,不被人以为是诈骗的、传销的才怪,但是既然这个赵仁吉都自言其名了,王贤也只能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
“单名一贤字,贤者,多才也。看王兄弟俊秀雅意、心怀朗朗,定是多才之人了,在下不才,想请王兄偏殿淡茶,不知王兄意下如何?”这个赵仁吉显然很热情,竟然拉住王贤的胳膊。
他这一举动就有些不文雅了,大宋之时,讲究不碰人衣冠,不指人面首,如此拉人,便像是街头浪荡之人所为,赵仁吉显然是意识到了,松开手爽朗笑道:“在下失态了,小兄弟莫要见怪!”
王贤奇怪不已,不知道这个赵仁吉为何事道歉,但是他对这个赵仁吉颇为好奇,而且他更好奇的是这个赵仁吉为什么刚一见面,就邀请自己去喝茶。
想到喝茶,他又想到了在后世之中老板要他去喝茶,那真是担惊受怕啊,提着心听着老板的训斥,然后默默祈祷不要被炒掉,这赵仁吉请自己去喝茶,他还真有点心突。
不过此时天色尚早,王贤也没什么事,笑了笑道:“多谢赵兄,在下受之不却了,赵兄请。”
赵仁吉和王贤一前一后地走向大雄宝殿旁边的一间内阁偏殿,然而就在他们走后未有多远,一个人冷冷一笑,小声道:“就是你了!”?
《万里大宋》 第二卷 汴梁风月 第62章 命悬一线
这间偏殿并未有佛像尊雕,整个房间布置的像个书房,淡然清香,书味浓然,王贤跟在赵仁吉的后面,走进来见到那个老头子刘居安已在其中,赵仁吉的那几个书童都是立在旁边,未有人说话。
赵仁吉呵呵一笑,对着旁边的书童道:“你去叫人煮茶送过来,王兄请坐,你看这房间之中布局如何?”
王贤摇摇头道:“不瞒赵兄,在下对房屋布局一窍不通,岂能在高人眼中显现?不过此处虽然是居于佛殿之中,却染着书香,想来赵兄是常来此处,沐佛浴书,这房间格局也定然是赵兄所制。”
赵仁吉爽朗道:“王兄弟果然厉害无比,看来人小见识却是一等一的,王兄说的不错,此处便是在下亲自设计,再着人修装而成,平常之日,便在这里修琴书画,却是一大享受。”
王贤见那个老头刘居安正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便对赵仁吉道:“赵兄,这个老人家可能在等你问话?”
赵仁吉这才注意到刘居安,这时看了他一眼道:“刘大人,你身为御史台的官员,就算有错被贬,那也应当遵守调令,为何要逃?刘大人,刚才我在你后面见你向那些衙役们卑躬屈膝,实不相瞒,你实在是太丢读书人的脸!”
刘居安脸皮一紧,咿呀几句又没说出什么。
赵仁吉冷哼一声道:“刘大人,文人有傲气,今日那几个衙役们只是一些匹夫而已,你竟然向着匹夫低头,如果传出去,丢脸的会是全部的读书之人,我大宋以文以仁治天下,你一个士大夫之辈,如此不知羞耻,为了享受晚年,做出这种丢脸的事,哼,刘大人,你还有脸活于世上吗?”
王贤见到刘居安低着头不知所措,银白头发让人觉得尤为可怜,他觉得赵仁吉可能太过分了,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让刘居安自戕以掩羞事吗?他对着刘居安道:“老人家,你把这事慢慢说出来,为什么要逃?说出来你也可以安心一点。”
碧绿的茶水被那书童们端上了来,王贤双手接过,见刘居安重重叹气,缓缓把章淳上台打压御史台之事说了出来,他并未为自己分辨什么,语调也甚是缓慢,想来刚才一番事让这个老人心若死灰了。
赵仁吉哼了一声道:“章淳打压御史台不对,我早就听说他的种种坏处了,两年前他把苏轼放到岭南湿地,还有国之栋梁的范纯仁也被他外放岭南,岭南之地,竟然放了原先的大官百余人,真是岂有此理!更为可恨的是,他还把苏轼等人的文章全部烧掉,实在让文人切齿!”
王贤心中一动,他刚才听这个刘居安所言,章淳是大宋宰相,官加勋爵,这个赵仁吉竟然敢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且听他语气,是对这章淳相当不满,看来他定是朝廷的另外一党了。
他提到了苏轼被发配岭南,王贤忙问道:“苏轼应该年纪很大了吧,还在岭南吗?”
赵仁吉点头道:“不错,怎么王兄不知吗?实不相瞒,在下最喜苏轼之字画,有一画名曰‘喜桥图’,画上所绘的便是汴梁内城之外的新桥,桥在水上,人在桥上,又有苍松苦柏,交相辉映,实在是一妙笔啊,最奇妙的是画上所绘的七人,个个栩栩如生,那戴着帽子的文士像极了原来的司马君实,哈哈,王兄,你知道司马君实吧,就是被人说是救时相公的那人,我曾听他讲过书,真是无聊至极、无趣至极,实在让人心中痛恨。”
司马君实便是司马光,王贤以前在弘吉剌部时看了他的书,汉人称他为救时宰相,这时听他之名,不由狐疑起来,这个赵仁吉身份太过高贵了吧?不过看他这样,应该不似大宋官员,因为大宋官员私访相国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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