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摇了摇手道:“葛大人不必如此,国家欲乱,此时我等是人人有责。老夫亦是要尽最后之力以保天下。”
葛聚顺言顺语的附和着王安石,竟是激出王安石藏在心中多年的壮志起来,这个老人一辈子以天下人为己任,如今只觉得维护天下稳定繁荣的重任就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了,虽然沉但是也要挺过去。
直到他被葛聚送出衙门,回到了半山园,立即慷慨激昂的写信给了时任大宋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蔡确,详细说明了他所知道的这件事,并语重心长地对蔡确道:“今朝中诸事皆向于持正,然不远矣。持正应记昔日之志保神宗之愿,应亿昔日之情护变法之人,如此虽死亦不愧天下。”
…………
艳阳高照,树荫之下,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虽然天气还是一向的那么热,但西风吹近,觉得清爽无比。
王家的小公子王贤已经三月大了,因为正为他母亲守孝期,穿着白色丝绸小袄,眼睛四处地转着,时不时地哇哇几声。
乳母何氏轻轻地摇动着他,小声地逗着他玩,旁边的婢女也是嘻嘻地笑着。
这三个月以来,王贤一直都是很安静的,除了饿了的时候哭,几乎没有闹过心,何氏虽然有些奇怪小孩子有那么乖,但也更加疼爱他了。
他被裹在白色丝袍下只露出个小小的圆头,颈脖之上挂了一块晶玉,上面用着隶书写着一个“贤”字,笔痕苍劲有力,配在小王贤雪白的颈脖上面,恰似梅花于雪地盛开。
王贤的二爷爷王安国也是听闻王安石喜得孙子,他虽然与王安石政见不和,弟兄反目,但是兄长有后确是喜事一件,立马着人向江宁半山园送来亲题的字画并小礼物。而王贤的姑姑更是喜欢不已,特意亲织衣裳,缝纫绣花,给王贤做了十多套小衣。
半山园的院内小亭子里,王安石正陪着一人饮茶笑谈,正值近秋之季,北地的粮草渐已成熟,朝中又可以重整军事。前段日子,陇西派遣大臣何名、王子李业港专程赶到开封,向宋廷言及彼国和平之意,并带了粱氏之愿,希望和大宋百年同好,永不加兵。
太皇太后高兴之极,赐予众使臣金银颇多,又命人好生招待他们。同时也委派枢密院章惇与夏使交往,讨论归还夏朝四州和释放宋朝俘虏之事。
没想到章惇知道这件事吃力不讨好,办砸了当场就完蛋,而就算办好了也有可能被百姓们骂着汉奸、宋贼,所以他立马托病不出,太皇太后虽然不满,但是也毫无办法,于是把事情交给了吕大防。
吕大防果然不负太皇太后之望,只用了三天便和何名诸人修好了和书,同时昭告天下。
天下人反应大不同,有些人认为用西地四州换取几万宋兵是值了,西方在他们眼中是荒凉不已,寸草不生,要之又有何用?还不如换回大宋男儿。也有些人认为朝廷太懦弱了,用地来换俘虏是国家尊严的践踏,认为如此这般,那么收回北地燕云是永无可能的了。
消息传到江宁这边,王安石已经通过驿使知道了,对于用地换兵王安石觉得是无可厚非的,并不计较,然而顺道传来的消息却让他有些吃惊、愤怒甚至是伤心:朝廷在司马光的主持下,几月以来连废三法。
尚书左丞吕公著以葛聚盐案一事弹劾已经外放的变法重臣,指出葛聚之事并非一事,而是表示在王安石“邪逆之法”的期间所发生的众多之一,太皇太后着令大理寺查办葛聚,并且交由吕公著主办。
这葛聚也是真有点能量,他通过汴京的一些旧友得知大理寺要查办他,立马发动舆论攻势,在士林里宣传他是如何被怨,激起了士子对他的同情心,江南一带的士子们联名尚书给主持朝政的司马光,要求清查此事,还葛聚一个“清白”。
王安石这时候正在废除熙宁诸法,并未有时间处理这件事情,只是修书于江南大儒,说明国有国法,葛聚之事不会有所冤枉,若真有怨,定会查理清楚,并要诸人平心静气,以待朝廷审理。
大理寺来“请”葛聚的官员是个领着管职的小官员,但是原先进过直秘阁,所以也是颇有些气派。但是他带着亲卫刚从扬州到达江宁,便被一帮士子们围住,那阵势吓了他一跳。
那些士子们都是些文人,但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个对着这官员气势汹汹地说起理来,从三代之事谈起李唐五代,说出话来洋洋洒洒,直到把这个官员比作奸贼爪牙,误国鹰犬为止。气的那官员脸色从红到青,最后发白,颤抖不已。
这些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这么多张口,直到有人通知了王安石,王安石忙派人把他接了过来,并且好言劝退了众士子。
这个小官员见到王安石也是颇为恭敬的,以着参见师长的样式拜了大礼道:“学生沈全期见过荆公大人。”
《万里大宋》 外传 外传:失踪之事(三)
外传:失踪之事(三)
王安石一愣,其实这个沈全期只是他参与改革科举之时入进士科的一个小士子,那时王安石忙于朝中政务哪能记得这些,不过他还是颇为客气地和他寒暄了几句。
沈全期的脸色依然发白,但说话还是颇为流利的,对王安石说明了来意和碰到士子们闹事,语气平坦,并无大不满。
其实大理寺过问这件盐案很耐人寻味,毕竟他们主要是处理诉讼的,就相当于一个法院一般,并不具备抓捕或是拘留这种权利。然而太皇太后下旨要求大理寺直接来抓人,大概也是有着不信任六部的心态,于是不经过由变法派所持的都察院和刑部,直接交由大理寺来处理,并限定了时间交案。
这大理寺卿是仁宗的外孙子苏诸庆,也算是个外戚,由于大宋太祖有遗令:外戚不能执掌大权。所以这个苏诸庆废了很大气力才做了个大理寺卿,还没两个月,这太皇太后就把这重案摔过来了,苏诸庆这人虽然想往上爬,但是并不想在朝中得罪哪个,以后不好下台。这事一颁下来,他头皮都麻的,在院子里走了十几圈没想出个什么主意了,只好召集一些手下幕僚们参议参议。
结果大家们面面相觑,都说抓人该由刑部管,大理寺怎么去抓人啊?可把这苏诸庆气坏了,寒着脸不说话,瞪视着他们。正好这时有个兼职秘阁的小官沈全期回到大理寺,听了这件事情,便自荐去江宁抓人。
苏诸庆目光扫了全场,那些人都有点羞惭地低下了头,他对着沈全期着重交代了不要得罪江宁一干人等,要对那些官员客客气气的,最后重重地拍了沈全期一下。
这沈全期虽然二十来岁便进士及第,但是一直做些小官之类,他本性好学,不求官职,所以就到了秘阁修书,顺道在大理寺兼些小官。
其实他自荐去江宁本就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的,葛聚也是个进士科及第,大家都是读的孔孟之书,又不是同匹夫打交道,所以他也没想那么多就跑来江宁府了。
一路行来,看山看水,倒也是美事一桩。但是到了金陵城就遭遇到士子围阻,他立即意识到这件差事不好做了。幸好王安石派人过来接应,要不然被那些读书人用唾沫淹死真是太恐怖了。
王安石声音很沉,几十年官场历练出来的声音:“沈大人是奉的太皇太后旨意来请葛通判回京的?”
沈全期心里正不安着,闻言忙道:“学生正是奉太皇太后懿旨行事。”
王安石笑了笑道:“听闻沈大人初到金陵,便遭人围阻,不知确有此事?”
沈全期立马道:“学生正要说明此事,学生自汴梁路途千里来到金陵,本是奉的皇差,却没想到刚进驿站便被人围住,这些人都是些读书人,情绪激动。学生本想说上两句,却没想到这些人更加气愤,要不是临川先生,学生真不知如何才好。”
临川先生指的就是王安石,王安石是抚州临川人,所以学林界便称他为临川先生。
王安石问道:“那沈大人可知那些士子为何要围住大人呢?”见沈全期摇头,他朗声道:“沈大人,自古以来盐吏多贪,然自本朝仁宗时以商人贩盐以来为烈,为何?实乃是官商勾结耳。这盐是百姓之必需品,盐利自然是极大了。尔后有富商贩盐,欲从中取利,必然要与官员打交道,盐吏自然就贪婪枉法了。
然而盐商以钱贿官,官吏又以权谋私,则盐商必定是个狡诈之辈,官吏必定是个奸猾之贼。葛通判乃是熙宁二年进士科及第,此人品性敦厚,未尝争官,一直到今日也未在京任官。若说大宋良臣颇多,这葛聚也算一个。
我去过葛聚的府上,发现其为家十分寒碜,居室未修,素衣朴食,院内杂草横生,确是因为没有下人清理。似想,这样一位良官怎可能是犯下巨额贪污之罪的人呢?”
沈全期肃然道:“若真是如此,朝廷定会查清此事,还葛大人一个清白的。”
王安石冷笑道:“这个就未必了,沈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啊,不明白这朝中之事。若大人回去好好的想想便可明白为什么,老夫只希望京中大理寺能够真正查清楚此事,不然会让士子寒心、良臣伤心。”
这番话他说的很硬,沈全期虽然是一书生,但在朝廷里也待了好多年了,对这些争权夺利之事自然明白。他心里也很是疑惑,若真是这样,那真的不好办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官并无实权,况且两党争斗之事不是他所可以参与的。
沈全期整顿神情,朗声道:“学生会把先生的话带到。”
王安石点了点头,他知道沈全期人微言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件事还是要在大理寺审理下才能结案,最重要的是看朝中的几位老臣了。
沈全期瞧着王安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学生奉的差事?”
王安石一愣,随即笑道:“不急,沈大人奉皇命而来的,自然不必担心带不走葛大人。待今日你歇一天,明日一早我便把葛大人请过来,如此可好?”
沈全期大喜道:“甚好!真是有劳先生了。”
王安石呵呵笑着,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大人,不好了!”
王安石瞧见是其管家老王不禁惊讶万分,对着沈全期拱手道:“老夫失陪一下。”然后向王管家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管家像是要哭的样子道:“小公子他……不见了!”
王安石身体一颤,竟似站立不稳,沈全期眼尖,忙上前搀扶着他。王安石摆了摆手道:“沈大人远道而来,还是早早休息吧,老夫家事缠身,有失礼道,沈大人多多体谅。”
说完他就向对王管家道:“你带我去后院看看。”
这片后院是在前院夹了白墙而成的,前院有池有水,有桥有亭的,但是后院只是建了房子和花园,总体来说,布局不如前院。
后院本是给王安石的二儿子王滂夫妇住的,自从王贤出世后,后院就一直给王贤专用了。
王安石一脸寒霜地看着王贤的乳母何氏和后院的婢女、杂役,慢慢说道:“到底是如何将王贤丢掉了。”
何氏眼泪哗哗地道:“大人,本来妾身正和婢女们抱着小公子,忽然竹枝叫起我们,说她来带着小公子,妾身于是把小公子放给她,可谁知道她把小公子抱进内屋里面后,半天都没有声音。妾身初时没当回事,但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没见到小公子,就慌忙去里屋里看,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小公子人,妾身心中急的很啊,就去告诉王管家了。”
王管家大声训斥道:“你怎么就随便把小少爷交给一个丫头照管着呢?小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人都不得好过!”
何氏猛然大哭,用袖子遮住了脸庞,抽抽搭搭的。王安石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朝王管家问道:“竹枝是谁?”
王管家道:“竹枝是个婢女,年前的时候被卖到我们府上的。”
王安石一挥手道:“着人告知府衙,另外派家丁去寻找王贤的下落。”他突然感到头晕,似要昏倒。
王管家见到自家老爷站立都不稳了,大吃一惊道:“大人,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一定会找到小公子的。”
王安石默然不语,对着院里站的那些妇女、婢女、家丁、杂役诸人道:“你们都回去吧,先各做各的事情,这事情等到府衙的人过来再说吧。”
众人都已经散去,独留王安石一人孤立于内院之中,西风微吹,王安石喃喃地道:“天也,我王安石一辈子行正举行,不愧于天地,奈何灭我王氏!”
…………
府衙听说王老相公丢了爱孙,立马派人过来查探,而此时王安石已经去休息了,接待他们的便是王管家。
这个捕头叫李武石,原来的名字是叫五实的,本就是金陵城的人,小的时候爹娘生下两个兄弟,只供哥哥读书,自己只好在家里帮帮手,很是羡慕那些读书人。后来当了胥吏,作了捕役,奋发图强地看书认字,竟然也懂得了不少,还给自己改了名字。由于他努力做事,并且又有些学问,就升做了捕头一直至今。
在这个时代,捕役的身份是很低贱的,他们属于和家丁、奴婢之类一样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既受达官贵人的歧视,又受升斗小民的鄙视。
李武石对金陵王安石可说是耳熟能详,他所知道的那些读书人中没有一个不对王安石推崇备至的。这位士林中的领袖虽然就住在金陵,但自己的身份卑微,从未想过和这位先生能打上交道。
王管家详细地介绍了这件事,并且很诚恳地道:“希望诸位可以尽快找到小公子,我家大人就这么一个孙子,最近大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诸位要废一番心了。”
李武石点头道:“李某虽然不敢打包票,但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找到小公子。”
由于这是王老相公的私宅,李武石领着几个捕役也不能乱闯,只好先去找半山园的门子问问情况。
李武石和那门子聊的倒是挺开,说了一会然后道:“那个婢女竹枝是直接从这个门出来的吗?”
门子道:“确实是从这出来的,当时她还提着一个篮子,说是要从外面拿菜。我就觉得不对劲,她又不是厨娘,买菜这种事情怎会轮到她呢?果然这女娃心术不正,竟然把小公子拐跑了。”
李武石道:“那你是或知道竹枝家住在哪里?她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吗?”
那门子嚷道:“我怎么知道这女娃是从哪冒出来的。好像就是去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她在半山园外面卖身葬父,我们家二夫人可怜她,把她买了回来,谁知道这个女娃不安好心,竟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该被卖到千香院里!”
李武石笑了笑,果然是高门的门子,连骂人都带有文气。他对着门子道:“你好好想想,此人最近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门子摇了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她平常又不常出去。啊对了,前日她急急忙忙地从府中跑出去,连我叫的话也不理。一直到了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