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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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第四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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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蒙受冤枉,又不想借机攻击什么人,那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徒然虚耗大王的精神?一切 
听凭大王的裁断便是。” 
审过胡太医后,北燕王对于事情的真相应该已心中有数,更应已深知拓拔明与萧代的所作所为。 
拓拔明勾结外敌,谋害兄长,事实俱在,毋庸赘言。我若是再来告上一状,恐怕也只是画蛇添足 
,而且言语之间一不小心便近于攻击,反而会落下党争之嫌。若是因此引起北燕王的疑心,让他 
看破我们的布局,那可真的是多言招祸了。 
北燕王的精明与城府为我生平仅见,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在他面前,可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的。 
听了我的答话,北燕王眼中光芒一闪,双眉微挑,目光深沉地对我注视良久,唇边突然露出一丝 
笑意,摇头叹道: 
“江逸,江逸,你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你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胆大包天,亦或是两者兼而有 
之,竟然连本王也看不透了!这样惊动朝野的一桩大案,干系重大,牵连极广,更关系到你的身 
家性命,你竟敢不做片言陈述,就这样放心大胆地任凭我处置么?你就不怕我听信了旁人的一面 
之词,胡里胡涂地要了你的脑袋?” 
我微笑反问。“大王会问出这句话来,自然是不会胡涂,江逸的脑袋也自然是保住了?” 
北燕王失笑道:“你捉本王的话柄捉得倒快。可是你虽然不想多说,本王却还有话问你……”他 
的脸色一正,突然道,“这十几天来,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萧冉的人又在哪里?” 
北燕王会问出这两句话来,倒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那一天晚上,我带着萧冉从质子府上逃出不久,便在滦水岸边被聂正追上。”我坦然道,“我 
当时已经受伤,自然不是聂正的对手,一番苦战之后,便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被 
囚在一间黑暗的石室中,这十几天来一直不见天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昨天才终于趁对 
方守卫稍懈,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至于萧皇子,我从昏迷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以他的能力应 
该是逃不掉的,大概还是落到安国侯手里了。”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半虚半实,本来就不全是凭空编造。再加上我神情坦然,态度从容,北燕王 
就算再精明,也很难找出什么破绽。他听我说完之后,沉吟片刻,接着又细细追问我被囚的情形 
与逃出的细节。直到我毫不迟疑地一一详细回答了,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我的话。 
“好,现在整个事情经过,本王算是已清楚了。至于是非曲直,就如你所言,本王应该也心中有 
数。”北燕王端起床头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轻呷了几口,才转头瞟了我一眼,道,“那么,你倒 
说说,这件事情,本王应该如何处置?” 
我一怔,不禁摇头失笑,“大王的心意,又岂是我等能妄加猜测的?大王若是要讲律法,北燕律 
法巍然在堂,又何需江逸多言?大王若是要讲人情,父子兄弟之间的家事,江逸又何敢置喙?大 
王若是要讲利害,这件事情牵涉甚广,各方的利害又纠缠不清,孰利孰害,全由大王存乎一心, 
又岂是江逸所能左右的?大王可真是要难为我了!” 
“好一个律法人情利害!”北燕王放下茶杯,低低咳了几声,双目紧紧地凝视着我道,“那么依 
你看,本王又该讲哪一样呢?” 
我默然不语,静静地回望北燕王。他经此一场大病后,形容越发衰老憔悴,花白的头发虽然梳理 
得十分整齐,却显得干枯而没有光泽,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气色灰暗,透出难以遮掩的病容。 
只有那一双眼睛,虽然已经神彩不再,目光却依然深沉莫测,充满智慧,偶然精光一闪,依稀仍 
带着几分当年的风采,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他今天这样步步紧逼地追问个不停,决不会是出于无意,应该是在试探我的立场和态度了。 
“讲哪一样么?”我沉吟着,一边猜测着北燕王的心思,一边冷静地思索着应对。“以道理而论 
,该讲律法;以父子而论,该讲人情;但若以大王的身份而论,自然是该讲利害了。” 
“那么我要讲的利害,又该是哪一方的利害呢?” 
“大王身为王者,大王的利害就是北燕的利害,自然是应以一国为重,哪一方也不必有所偏倚。 
” 
“唔。”北燕王微微颔首,突然转开话题,若有所思地道:“江逸,依你看,本王是不是已经到 
了该立储的时候?” 
“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吧?”我心念电转,脑中飞快地思索了片刻,从容答道,“现在三位 
皇子各有势力,彼此既不相服、亦不相让。无论大王立哪一位皇子为储君,剩下的两位都极有可 
能联手而攻之,无论谁胜谁负,北燕都可能引发大乱,元气大伤。以当前的形势而论,用立储来 
解决三位皇子的争端,似乎并非最佳手段。而且……” 
我顿住语声,目光掠过北燕王蜡黄枯瘦的憔悴面庞,略略停顿了片刻,才小心地缓缓道:“大王 
如今病体未愈,不能视朝。深宫禁苑,内外隔绝,处置朝政颇多不便。此时此刻,似乎不宜亟亟 
乎于储位一事有所宣示吧?” 
尽管我的措词颇为宛转含蓄,北燕王仍是听得竦然动容,双眉一扬,原本是神彩黯淡的双眸陡然 
间精光暴闪,目光竟凌厉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们不敢!”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声威气势,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神情中充满了霸气与自信, 
举手投足间,俨然是十年前那位雄姿英发、睥睨天下的骄傲王者。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阵急骤的闷咳陡然爆发,令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也不得不弯下了腰,痛苦地 
按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涨得通红,倚在床头大口大口吃力地喘息。 
“他们……他们……” 
颤抖的语声渐趋微弱,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中,几不可闻。北燕王起初还极力抑 
制,然而到底重病虚弱,体力难支,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无力地向后一靠,闭上眼,没有再继续 
说下去。 
待到喘息渐渐平定,北燕王才睁开了眼,眼中的精光已完全敛起,神色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江逸,你会这么说,是因为平日看出了什么,还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然而份量却是极重。 
“都不是。只是我想得多些罢了。”我神色淡然地道。“国本大计,事宜万全。但愿是我过虑。 
” 
北燕王微微摇了摇头,嘿然道:“过虑……也不能算过虑了。若是本王未病,一切自然另作别论 
。可如今……” 
他悠悠地顿住了语声,微一沉吟,突然道:“江逸,本王打算封你为上将军,兼领左相之位,即 
日起掌管朝廷政令,你可愿意么?” 
我一怔,愕然抬眼望向北燕王,他也正紧紧地凝视着我,目光中微带期许,神色平静却十分郑重 
,并没有半分说笑的意味。 
上将军是北燕军职中的最高品级,非建有赫赫战功者不得升任。现在的北燕军中,也仅有飞将军 
卫毅、虎威将军韩宁、镇北将军周廷彦等寥寥几人而已。北燕最重军功,少数的几位上将军无一 
不是勋业彪炳的名将,象我这样一个没有领过一天军、打过一场仗的人若是一跃而成为上将军, 
那也真要算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了。 
尽管上将军平日并不掌兵权,只有受命出征或统兵备边时才能凭借大王亲赐的虎符统领三军,但 
毕竟是一跃而升为了一品将军,更何况还兼领左相,掌管政令,不能不算是罕有的不次拔擢。北 
燕王于卧病之中做出这样的决断,显然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病重令朝中的局势发展到了失控的 
边缘,亟须让自己手中再增加一个够份量的筹码。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会选择信任我,倒也令 
我颇感意外。 
可惜对这份知遇之恩,我却是心领而不敢受,亦不愿受。北燕王精明过人,老谋深算,鲜少有人 
能从他手中占到什么便宜。我身为外人,又寸功未立,竟能得到如此的重用,摆明了是要我感恩 
图报,尽心竭力地为他效力。但若真的报将起来,大概非得学诸葛武侯那样鞠躬尽瘁不可。难道 
我还真会留在北燕为他卖命吗? 
“多谢大王信重。”我略一思索,从容道,“只是,此时朝中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宜 
遽然大作更张。而且江逸寸功未立,骤然获此升迁,只怕无以服众,到时若是号令不行,反而事 
得其反。反正不论官职大小,都是一样为大王效命。当此关头,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北燕王静静听我说完,面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声色不露,眼中的光芒却不住变幻,闪烁不定,竟 
人让无从猜测他的心意。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江逸,本王不得不承认,在本王见过的人当中,你要算最让人难料的一个。胡太医认罪之后, 
我以为你会攻击明儿的,可是你没有;本王提到立储,我以为你会借机进言拥立弘儿的,可是你 
还是没有;象这样一步登天的升迁机会,换了谁也难以拒绝,可是你竟然推辞不受。满朝文武, 
象你这样的人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本王身边的人虽多,可是只有你才不怕本王,敢随随便 
便地跟我说老实话;大概也只有你才不存私心,半点都没把荣华富贵放在眼里……本王现在终于 
知道,自己应该信任谁了。” 
“那么,你可愿意再跟本王多讲几句真心话么?” 
…… 
“多谢大王信任。”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沉默,我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江逸愿意但效微劳, 
但是大王……是不是也该说几句真心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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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干德殿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薄暮时分。 
接到北燕王的口谕,押送我前来的侍卫早已走了,而平时跟随左右的亲兵又不在身边,倒让我享 
受了一段难得的清静。 
经过一场费心劳神、殚精竭智的长时间独对,尚未复元的身体不堪重负,只觉得异常疲倦,全身 
上下都酸软得没半分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几乎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一道朱墙,踏上干德宫外的长廊,我突然愕然停住了脚。 
有一个人站在长廊中,浅黄的衣袍,背负着双手,面对着廊下的一丛牡丹静静而立,仿佛正在专 
心地玩赏吟哦,虽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连脸都不向这边转一下。 
竟然是二皇子拓拔明! 
我笑了。 
尽管他看上去意态悠闲,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到来。但我却知道,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根 
本就是为了与我相遇。 
这样的时候,拓拔明故意找上我,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我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转身避开,只是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直至我走到他的身后,拓拔明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居然很平静,既没有显露出对我的敌意 
,也没有遭遇打击后的沮丧。 
“我输了。”拓拔明淡淡地笑了笑,“不过输在你的手上,总算还能让我心服。” 
“不敢当。”我也淡然回应。“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罢了。” 
“是么?”拓拔明挑一挑眉,有点自嘲地轻笑道,“原来我只是输给了运气?这样说,会让我心 
里好受一点?或许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如拓拔弘,否则,为什么我们三兄弟,你偏偏会选中他,帮 
着他呢?” 
“二皇子太看得起江逸了,我帮谁不帮谁,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你也不必太谦。”拓拔明侧侧头,直接对上我的眼睛,悠悠地道,“第一次在信王府里看见你 
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一个做奴仆的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一双眼!那 
时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值得你花心思得到的,一定要想方设法收为己用。如果做不 
到,就一定得毁了他,否则,说不定在哪一天,你就会栽在他的手上……果然,我终于还是栽在 
你手上了。” 
他牵牵唇角,轻轻淡淡地笑了笑,道,“江逸,我一直是很欣赏你的,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是 
为什么,我们偏偏要成为敌人呢?” 
…… 
一时静默。 
“拓拔弘真有那么好,值得你忠心不二地为他卖命?” 
停了片刻,拓拔明有些不甘心地问。 
我仍然沉默。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心底却是五味杂陈,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几乎忍 
不住苦笑的冲动——如果他知道我刚刚在干德殿中对北燕王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问 
…… 
拓拔明自然不可能猜得到我的心思。他半转过身不再看我,似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自小他的 
运气就比我好,得到的永远比我多。可是我又哪点比他差了?论武功,我们始终难分高下,论才 
学,我们也一样不分轩轾。论才干,我掌管户部,把财政管得有声有色。论谋略,几次较量,我 
也一直不曾输过。论出身,我的生母是正位中宫的王后,家世显赫,门第高贵,而他的生母只不 
过是个异族的俘虏。可是父王却偏偏喜欢他,宠爱他,眼睛时时刻刻只看着他,甚至不计较他有 
一半胡人血统,而对我这个嫡出的皇子,却从来都不放在心里……换了你,难道你会甘心么?” 
我没有说话,心里有些讶异于他竟会对我说出这些话。对于他们兄弟的出身我并非一无所知,也 
知道拓拔明的生母郑后是北燕相国郑公延的女儿,而郑氏一族世代簪缨,正是拓拔明争储的最大 
助力。但是对于拓拔弘,我却只知道他的生母早亡,且并非出自北燕贵族,在三位皇子中,他是 
唯一没有外戚支持的一个。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两件事。”拓拔明转回身看着我,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目光却是清醒而 
尖锐,隐约闪动着冰冷的锋芒。 
“第一,我有足够的理由跟他争,也绝对有理由不轻易放手。第二,我确实非常欣赏你,也很想 
把你收为己用,但是如果你仍然坚持站在他那一边,那么,下次我再对付你的时候,还是不会手 
软的。” 
“哦?可现在处于下风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威胁。“到了这个地步,你 
仍然认为自己有机会赢?” 
“你以为拓拔弘已经赢定了?”拓拔明也笑了笑,眼中有狐一般的光芒微微一闪,笑容里带着一 
丝笃定的意味。“一日不终局,一日无胜败。现在就想盖棺定论,那也未免太早了吧?” 
“是么?”我心中一凛,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拓拔明却故意避开了我探询的目光,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九章 
回营的路上我思忖良久,仍无法猜出拓拔明的底牌。 
毫无疑问他并非虚言恫吓,那样做对他并无好处。我相信他手中仍握有一张王牌,能令他有机会 
扳回败局。但我亦相信他此时不会贸然使出,那是他的杀手锏,要留在关键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如果没有料错,那应是拓拔弘的致命弱点,但是我想不出会是什么——拓拔弘一向冷静而清醒, 
够狠也够刚硬,将自己保护得无懈可击,很难找出什么弱点。 
象他那样的人,本就绝不会容许自己有什么弱点的。即便有,也一定会立即彻底清除,才不会留 
给敌人任何机会。 
除非……我摇摇头,抛开自己脑中的念头。拓拔弘的理智与自控为我平生仅见,他具备真正的王 
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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