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想道:“这荒村野老,想不到却恁的知礼。”
侯尉双手一抱拳,说道:“老丈请了,在下等因有急事,昨宵连夜赶路,至今粒米未进,我家居停命在下前来,向老丈商议,暂借贵宅休憩一时,行时必多奉银两相酬……”
老人呵呵笑道:“原来如此,各位快快请进,出门人谁不能行个方便,只怕蜗居狭小,有屈令居停金玉之身!”
他一言未已,濮阳维已缓步行至,长揖道:“老丈言重了,小可等但求略得憩息,便即上路,实不敢过扰老丈。”
说着,一行十余人已进入竹篱之内,老人忙着搬桌移凳,端水倒茶,招待得十分殷勤。
濮阳维等人,已有一日一夜未曾稍事休息,众人一入室内,身子一坐落下来,紧张的神经已渐松弛,疲累的感觉随即袭来。
但是各人碍于帮主及堂主在座,不敢放肆无状,个个勉强打起精,硬撑着那重若万钧的眼帘,枯坐椅上。
濮阳维微微一笑说道:“各位且请休息,此时不比寻常,勿拘于虚礼。”
此言一出,“冷云帮”众人齐齐应诺一声,齐随身仰倒,闭目养神起来。
“粉面罗剎”徐妍容功力甚高,内劲亦极为深厚,虽日夜奔劳,却仍能支撑,况且,满室皆是须眉大汉,她一个姑娘家,也实在不好意思躺下。
濮阳维功力之深,浩若湖海,一日夜来的连续剧战,他却毫无倦容,双目炯然环视着室中布置。
“七煞剑”吴南云为人最是极警绝伦,无论行至何处,他都要堪察一番,始才放心。
这时他正背负双手,立于这茅舍窗前,远眺着四外景物,其实,他正在默察周遭形势。
濮阳维端坐椅上,目注着老人忙进忙出,他不由问道:“老丈,这大清早,令郎等即已出去了么?”
老人端着一杯热茶,颤巍巍的放在濮阳维身前。
叹息道:“唉!小老儿十年前,老伴去世之后,便只有一个幼儿与老朽相依为命,靠那几亩薄田,一座土山,尚可将就过活!”
濮阳维叹息了一声,举起茶杯,低啜了一口,又道:“老丈且请自便,这端茶洗米之事,便由小可令人代劳。”
老人笑道:“无妨!小老儿这几根老骨头倒还硬朗,犬子外出提水,想是即刻便可回来。”
老人一笑之下,却使濮阳维发现了一宗可疑之处。
原来这老人虽是满头银丝,嘴上须髯盈寸,然而他一笑之下,额头眼角之间,却丝毫没有皱纹。
濮阳维双目一瞬,又已注意到老人双手洁白细润,哪像是个靠做重活为生的农人?
他虽在心中犯疑,却毫未显露出来,缓缓起身,向厨房走去。
老人抢先两步,极自然的回手阻道:“公子,这厨房之内,灰土油垢甚多,公子千金之体,实不宜入这污秽之处。”
濮阳维微微一笑,遂停步不再前行。
他回首视察坐在椅上的各人,除了“独臂金轮”石鲁,尚在调息运气外,其余的各人,均已沉沉入睡,各人面前茶杯,已杯杯见底。
濮阳维嘴角一哂,心中更加疑虑,他口中朗吟道:“荒岭大泽有龙蛇,穷山恶水出洞天!”
“七煞剑”吴南云身躯未转,已惊觉濮阳维言中示警之意。
他微微一笑,漫声道:“修罗神威谁敢犯?七煞剑下星月寒。”
二人相视一笑,绝不在意。
“粉面罗剎”徐妍容冰雪聪明,二人如此一对一答,她也警觉眼前有变。
玉手伸处,已有意无意的,将身旁铁琵琶拿起,铮铮的弹了起来。
老人这时,自厨房出来,手中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稀粥。
“粉面罗剎”徐妍容柳眉凝煞,双目垂注着手中琵琶,忽而,她以一口清脆悦耳的京片子,说道:“老人家,您脚下那双鞋儿,可真美着哪!”
濮阳维随声望向老人脚下,只见在他一身布衫掩遮之下,隐隐露出一截金丝缕线的鞋面来。
老人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呵呵笑道:“这位姑娘好利的眼睛!其实啊!这双鞋还是我那蠢儿在日前老朽贱辰之时,特地从城里买来的。”
一旁负手闲眺的“七煞剑”吴南云,朗朗一笑,转过身来,说道:“令郎确是一位孝子,想日常下田做活,都是令郎一人代劳!”
老人放下手中的锅稀饭,愕然道:“这位公子,此话怎讲?”
吴南云微微一笑,道:“在下乃随意问出。因为若非令郎一人去做那粗活,老丈的一双手掌,怎的会如此细润?”吴南云话中,如含利锥,令那老人又是一震。
他勉强笑道:“客人真会说笑,老夫这一双手掌,生来便是一副富贵之像哩!”
“粉面罗剎”徐妍容娇躯自椅上站起,右手提着铁琵琶,左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尚未饮过的清茶,袅袅行至老人面前。
柔声道:“老人家,咱们来了这么多人,累得你忙了好一阵,这杯茶请您喝了,也好坐下歇歇……”
银发老人双目倏然一睁,随即面容如常的道:“好,好,谢谢这位姑娘。只是目前老朽尚要料理一下琐碎事物,稍停再来领情。”
说罢,一阵沙哑的大笑,已快步向厨房走去。
濮阳维一直没有讲话,双目凝视老人。
他已看出这银发老人,正以一阵沙哑的笑声,来掩饰他面上所流露的不安。
室中几人早已听出,这老人的笑声是显著如何的勉强,好象是被人硬逼着发出来似的。
“粉面罗剎”徐妍容,见这老人不肯喝下自己手中的这杯茶,心中已然雪亮,俏然一笑,已晃身抢在老人面前。
手中茶杯仍然端着未放,她格格笑道:“老人家,您就赏赏脸吧。哟!别这么红面孔呀!像个大娘子似的。”
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粉面罗剎”日常的刁钻与厉害来,她此时虽然仍是笑咪咪的请老人喝茶,但明眼人一看即知,其中实包含着极大的威胁成份。
濮阳维这是第二次看见“粉面罗剎”如此刁钻,而且又是语出如珠。
其实,“粉面罗剎”徐妍容早已将一颗心交给了濮阳维,虽然她知道对方不见得肯予接受。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的心情,怎能够开朗起来。
所以,她在濮阳维面前,一直沉默寡言,自然有她的隐衷。
这时,她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习性,一出口便将老人窘在当地。
濮阳维微微一笑,冷然的瞧着这幕活剧。
老人满脸尴尬之色,这杯茶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一时竟怔在当地。
他嗫嚅的道:“姑娘,这是你的茶杯,小老儿如何使得了!”
说话中,老人已悄然伸手入怀。
立于他身后的“七煞剑”吴南云,朗声一笑,双手食指疾然弹出,锐风突袭,五台派嫡传的“双阳指”已经使出。
老人蓦的大喝一声,双掌一前一后,分做两个不同的方向击出。
前劈“粉面罗剎”的酥胸,后拒“双阳指”劲风。
出招应变之快,不啻为江湖上一流高手。
濮阳维长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手臂伸缩间,已疾快的拍出九掌,掌掌指向老人全身三十六处大穴。
银发老人大喝一声,已被逼三步之多。
“七煞剑”吴南云冷哼一声,单掌连挥,运足“金龙掌”劲力,猝然劈向老人背后。
任是这老人的一身武功高强,在这斗室之中,亦无法同时应付两位当世高手的夹击。
只听他闷哼一声,已被濮阳维点中了肘弯“曲池穴”翻身栽倒在地。
濮阳维面色沉凝,回头一瞧,“粉面罗剎”徐妍容正焦急的摇动着躺在椅中沉睡的人。
濮阳维轻声说道:“徐姑娘,不用多此一举,这老儿早在茶水中,放了迷魂药物……”
“七煞剑”吴南云突然掠身,进入那侧室厨房之内。
濮阳维急急上前,探视“独臂金轮”石鲁。
只见他满头大汗,胸口正在急速的起伏。
濮阳维一看他面前的茶杯,尚剩下有一多半,知他中毒尚不太深。
他单掌抵住石鲁背后“命门穴”上,运足一口真气,助他行功驱毒。
此时,隔室已传出吴南云声音道:“帮主,厨房内有两件紫衣衫,咱们快些准备,这老杀才是‘红魑会’的人。”
此时,石鲁已长长吁一口气,双目缓缓睁开。
哑着声音道:“好险!估不到这杯茶水之内,竟施有极为厉害的蒙汗药。”
濮阳维收掌起立,沉声道:“堂主!你目下可感到碍事么?”
石鲁摇头道:“还好!幸而中毒不深!”
“粉面罗剎”徐妍容已将老人提起,置于椅上。
濮阳维缓步向前,冷然道:“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阁下以这下五门技俩,来迷惑区区等人,也未免太将我们看小了!”
老人双目怒睁,一言不发。
濮阳维嘿嘿一笑,道:“好!在下就喜欢如阁下这等铁铮铮的汉子!”
他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只“赤龙梭”来,按在老人手臂阴脉之处,微一运劲,那枚精钢炼就,成三角形的龙舌,已“喀嚓”一声弹出,深深陷入老人肌肤之内。
银发老人顿时觉全身一阵急颤,如掉落在极寒冷的冰窟里一般,跟着而来的,便是那一波一波,巨大得使人不能忍受的刺骨痛苦。
濮阳维手中那“赤龙梭”的龙口舌尖,除了纯为精钢炼制之外,更涂有一种极为霸道的“蚀血散”。
龙舌一经扎入人体,这“蚀血散”的剧烈毒性,便迅速侵入。
若不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内,将龙舌拔出,则毒性蔓延,侵入血管,不出三日,此人必然周身毛孔之内,渗出已经腐蚀的黑血,全身糜烂而死。
便是实时抽出,也要休养三月以上,始能下地行走,端的狠毒无比。
濮阳维恨极了这“红魑会”之人,使用那下五门的迷药,施以暗算,这才将这“赤龙梭”含毒龙舌,扎入老人体内。
此时银发老人已忍受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他身体之内,除了这阵阵不可忍受,彷若利刀刮体般的巨痛外,手臂处之阴脉要逐渐麻痒无比,行血交互流窜,其痛苦直比历尽十八层阿鼻地狱,还要来得难以忍受。
濮阳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毫无表情的道:“阁下适才尚在装英雄,扮好汉,怎的连这点小小手法也忍受不住,这样不觉太以丢你们‘红魑会’的人么?”
银发老人额际大汗如柱,他龇牙咧嘴的骂道:“妈巴子的,你……你用这种手……手段……太也……太也狠辣……”
濮阳维仰首望着屋顶,不发一言。
“粉面罗剎”徐妍容娇声笑道:“哟!老人家,听说你们‘红魑会’有什么‘八马分尸’‘凌迟细剁’的酷刑厉法,那不是较这小小的手法更强过十倍么?”
银发老人此时已痛得缩做一团,他浑身抽,颤声道:“濮……濮阳维,你要怎样,便……便干脆一点,如……如此折……折磨大爷,算……算不得英雄。”
“粉面罗剎”徐妍容又是“格格”一阵吃笑,昵声道:“咦!怎么追么称呼也改了?你不是个老头儿么?”
说着,她一伸手,又将面前这银发老人的满头银丝,摘了下来。
她又一拉这人的胡须,不由娇笑道:“哟!你的头发是假的,大胡子可是真的呢!”
面前那人,自满头假发被拉下后,已显出他本来面目,赫然竟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
濮阳维冷然笑道:“阁下以为这戏唱得很好?其实,区区一进来,便已看出你马脚来了!”
他面色一沉,厉声道:“解药在那里?又是谁主使你来暗算我们?”
那中年汉子一阵抖索,咬牙道:“你……先将那东……东西拔出,我再告……告诉你。”
濮阳维略一考虑,他知道再不将“赤龙梭”龙舌拔出,这人必定是没有命了。
想到此处,他低喝道:“也罢!你若不肯从实招来,区区这件小玩意,尚可随时再进入阁下的臂膀内玩玩。”
他随手将“赤龙梭”拔出,那中年汉子面色顿时一松,粗声的喘息着。
濮阳维目光似冰,冷冷说道:“你不要妄想拖延时间……”
那人面上突然现出一阵狞笑,大叫道:“‘冷云帮’的余孽,你们已踏入死亡之谷,还想能活着出去么?”
濮阳维面罩寒霜,还未及说道,那中年汉子已“克察”一声,自将舌根咬断而死。
濮阳维望着眼前这人,低垂胸膛的头颅,不由一阵怒火上升,飞起一脚,将他连人带椅,自窗口踢飞出去。
正当此时,室中人影一晃,“七煞剑”吴南云已来至二人身旁,他低声道:“帮主,事情不太妙,这幢芧屋四周,已埋伏了不少武林高手,看样子,都是‘红魑会’的人。”
濮阳维面上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道:“吴堂主,对方约有多少人?”
吴南云摇头道:“本座适才出去察看,只见林内草丛,人影闪晃,隐约间,好似皆是身着紫色衣衫,咱们目前,必已在对方包围监视之中。”
濮阳维微一沉思,低声道:“昨日才与‘红魑会’的人发生冲突,今天他们就大举出动,而且在我等与“黑砂岛”人大战力疲之后。哼!他们消息却也灵通。”
这时,“独臂金轮”石鲁已自椅中立起,举步向前道:“帮主,怎的邱香主等六个个人沉睡如死?难道说,他们都已将那迷药喝了下去?”
濮阳维点头道:“本来我想逼这‘红魑会’党徒,拿出解药来,不想他却嚼舌自尽。”
“七煞剑”吴南云正待答话,茅屋四周已传出一片喝问之声。
声息甫毕,等离前面现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面青紫,却又只剩下一条手臂的老者来。
这老者身后,尚跟着八名面容冷酷狰狞的紫衣大汉。
独臂老人“”一阵怪笑,洪声道:“‘冷云帮’的余孽孤魂,莫以为本会包游巡伤在你们手内,便不可一世,嘿嘿!老夫看你们尚能狂到几时?”
“七煞剑”吴南云缓步行至窗前,冷嗤道:“断臂老鬼,你这突如其来,若泼妇骂街般的风范,便是‘红魑会’对应好朋友的礼仪么?”
独臂老人闻言,勃起暴怒,单掌疾扬,已将一大片竹篱震散。
“哗啦啦”的暴响中,只听他大喝一声道:“你这狗才枉活了半辈子,竟不识我‘独臂毒夫’薛天涛之名!”
“七煞剑”吴南云狂笑一阵!厉声道:“薛天涛,你可也知道我五台山“七煞剑”吴南云之名么?”
“独臂毒夫”闻言一惊,仔细向吴南云打量了一番。
洪声笑道:“哈哈!老夫素闻传言,五台派第一高手吴大侠,已投身‘冷云帮’供效驱驰,老夫还当时谣传失实,不予相信。嘿嘿!原来吴大侠果真如此!”
原来独臂独夫薛天涛,昔为西北巨盗,壮年之时,曾在一次抢劫之中,妄杀无辜,而吃五台派当今掌门人赤眉大师路过撞见。
赤眉大师虽是出家之人,任侠好义之心仍盛,眼见之下,不由勃然大怒,忿而出面干涉。
“独臂毒夫”自是不服,二人当场翻脸,交手之下,在第三百招上,“独臂毒夫”薛天涛终因技差一着,挨了赤眉大师一记“金龙掌”负伤逃遁。
事后,他痛定思痛苦炼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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