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维游目四顾中,轻轻一勒缰绳,拋镫下马,他拢目向前方细细一瞧,才要将坐骑拉至路旁,忽然远处竟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濮阳维双目微皱,头也不回的依旧闲眺暮色,转瞬间─一匹快马已自他身侧擦过,马上骑士倏然回过头来,向濮阳维冷冷一哼!
濮阳维闻声抬头一看,在剎那间,竟与那马上人打了个照面。
马上骑士这一看之下,那声冷哼竟好似冻结了一般,蓦然噎了回去─原来这冷哼之人,竟是女子!暮色朦胧中,轮廓彷佛甚美。
濮阳维漠然的瞧了一眼,便转过头去,那匹快马却风驰电掣般,消失于晚烟暮霭之中!
濮阳维心中暗奇,忖道:“看这女子必是身怀武技,否则岂敢在晚间单身驰马于如此荒郊野外?”他独自思量了一会,见坐骑已休憩停当,便又上马加鞭,向前奔去。
约飞驰了一个更次,那天边的一弯上弦月,已娇滴滴的破云而出,将大地洒上点点银光,远近景物,显得迷蒙而幽远。
濮阳维轻轻叹息一声,正待放马缓行,却蓦然看见山路转弯处,怪异的伸出一块山崖来,这山崖在如此形势中伸展而出,使人看来,有着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
濮阳维又缓缓行了一阵,已来至那山崖之前,只见崖石纯黑,其上生满山藤野蔓,夜风吹来,簌簌响着,彷若一只鬼手平伸空中,隐然欲攫!
濮阳维月色朦胧中,已看清那崖石的三个大字,赫然写着“吊死崖”三字!
濮阳维不禁心中一栗,任他功力无双,傲骨铁胆,于此四野无人,空空寂寂之际,陡然见了这触目惊心的崖名,也不由心中微微凛然。
他一紧?绳,正待催马快行,蓦然“嗤!”的一声冷笑,起自身后,濮阳维本能的急急转头……竟在自己身后三丈远近,立着一个全身紫色衣衫的女子!
他因始才心有旁鹜,故而一时粗心,未曾觉察,此时濮阳维闪目一看,已认出正是始才骑马驰去,并向自己冷笑一声的马上骑士!
他将坐骑缓缓圈回,冷然开口道:“于此深山旷野,姑娘一再显身相激,莫非有意与在下过不去么?”
紫衣女郎双肩微晃,竟似条直线般,飘飘落于濮阳维身前,她此刻始娇笑道:“难怪人家称你‘玉面修罗’嗯……果然貌似潘安,冷如寒冰……”
濮阳维闻言不悦道:“姑娘来此,即是为了取笑在下这两句话么?”
紫衣女郎轻轻笑道:“哟,我说公子爷呀,人家可是一番好意……真个的,你能否不往前走,转个道儿?”一口京片子,轻脆悦耳之极!
濮阳维见这女子,论相貌,可谓艳丽无匹,却看不出她实在年龄,但其风韵谈吐,却成熟冶荡得紧,他怎么也猜不出这紫衣女郎是何路数?见她又提出如此奇突而不合情理的要求,疑惑之下,冷冷笑道:“濮阳维自下山行道,从来就没有不通之路,只凭在下高兴,刀山剑林也要闯他一闯,姑娘此言,无庸再提,在下就此告辞!”说罢,就待拉转马头。
那紫衣女郎却突然咯咯一笑道:“哟,你倒真是死心眼儿,人家一片好心,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濮阳维一听对方在话中讨便宜,双目倏然怒睁,神光暴射中,骇得那紫衣女郎不禁微微退后了一步!
濮阳维冷削之极的道:“念你言出无心,这遭暂且饶过,下次……哼!”
紫衣女郎一见对方竟然如此冷漠无情,自己一片好心前来示警,反而讨了如此没趣!她一向放任,从不服人,此刻性子一来,也冷然一笑道:“下次?下次你待如何?‘粉面罗剎’徐妍容走南闯北,倒还怕过谁来?”
濮阳维见紫衣女郎自报字号,言词之间,亦甚为刁辣稳练,他剑眉微皱,语声略见和婉道:“徐姑娘,你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谢感,但我有要事待办,不论前途如何凶险,濮阳维绝不畏惧,定要闯他一闯!”
那号称“粉面罗剎”的徐妍容,闻言一阵娇笑又起,笑声甫住,一张清水脸儿顿时如罩寒霜,她冷哼一声道:“好极,那你先得试试,姑娘我这一关可闯得过?”说罢,也不待濮阳维回答,身形起处,双掌骤翻,轻飘飘的向濮阳维双肩按下,掌至中途,又倏然变掌为抓,极快的点向濮阳维“吸骨”“府台”二穴!出手之轻灵快捷,的可称为一流高手!
濮阳维一见对方动手,身在马上,一动不动,单臂微抬,以肘挡徐妍容左掌,食、中二指微并,疾点对方右手脉门,一招两式,连消带打,徐妍容娇呼一声,双掌快如飘飙“唰!唰!唰!”又是三招攻出。
濮阳维仍是单掌挥舞,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动作,瞬息间将此三招封了回去!
顷刻之间,二人已闪电般连对六掌,“粉面罗剎”此刻脚下一旋,正待另施煞手,濮阳维却已冷然一笑道:“徐姑娘,尚要再打么?你瞧此是何物?”
徐妍容一见之下,不禁惊呼一声,面上顿生红霞,原来她发髻上插的一支玉凤钗,竟在与濮阳维对招时,吃人家神鬼不觉的摘了下来,这一手,已足可证明对方武功,确较自己高出多多!
她此刻一语不发,仅羞惭的看了濮阳维一眼,正待返身离去,濮阳维忽道:“徐姑娘,这玉凤钗请自收回!”说罢手微一送,那钗成直线缓缓飞向徐妍容手中。
徐妍容欲语还休,轻声道:“濮阳公子,前程凶险极多,我……劝你还是改道……”
濮阳维洒然道:“姑娘好意,在下感铭五中,但任他龙潭虎穴,在下绝不能见难而退!”说罢双眸神光湛湛,威仪自现!
“粉面罗剎”纵横江湖,素以冷面辣心见称,此时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对眼前这更冷傲孤僻的青年,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依念之情,她幽幽一叹,深深的瞥了濮阳维一眼,转身怅然离去。
濮阳维脑海中思潮起伏,他见这素昧生平的紫衣女郎,竟一再现身示警,心中早已有了警惕,他知道前面道上,必有仇家设伏,欲暗算于他,但不论是师门的威望,“冷云帮”的名声,以及他自己辛苦闯下的荣誉,都不容许他就此退却,即令此刻前行是凶多吉少,也要闯他一闯,哪怕是就此一去不返。
他一面策马踽踽而行,一边暗自沉思,他又想到,那“粉面罗剎”已和自己交过手,更见识过自己的武功,但最后仍劝自己绕道而行,可见那伏于前途的仇家,必是极为厉害难缠的人物。
马儿轻脆的蹄声,将他自思维中惊醒过来,他一抬头,忽觉眼角水光连云,一片幽绿的潭水,寒森森的呈现眼前,月光下,水色幽深,波涟圈圈,潭边一片密林,黑黝深远,时而传出阵阵凄凉的夜枭啼叫,景色显得异样沉寂。
濮阳维心中蓦然一惊,觉得胸间有着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觉,而且,竟带着一丝他从未有过的紧张!四周寂静得怕人,没有一点声息,一阵孤独冷清的感触,无形的向濮阳维心中侵袭。
他正要放马奔驰,蓦觉身后有着一丝极轻微的响声,声音是如此细小,换一个武功较差的人,是绝不会听到的。
濮阳维倏然回头,身后丈许远近,赫然立着两个青衣人,月光下,清楚的看出一个是面如血盆,长髯垂胸的高大老者,双目精光隐现,显然必是一内家高手,另一人年岁较轻,约五旬上下,却面色白晰,五官端正,嘴角有一颗豆大红痣,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精光四射,亦是威仪慑人!
这两位不速之客,此时亦惊异的瞧着濮阳维,他们想不到以自己这一身功力,竟在一丈之外,便被对方发觉!
三人沉默的互相注视了一阵,濮阳维冷冷的开口问道:“夜寒人静,二位不在睡乡觅求甜梦,却辛苦跟?在下身后,未知有何见教?”
那红面老者朗朗一笑道:“濮阳维,你果然好功力,老夫斯段峰,江湖上有个绰号叫‘赤面铁胆’想你不会陌生吧?”
濮阳维闻言之下,暗中骤然一震;原来他尚未艺满下山时,即已听“毒手魔君”谈过,江湖上一些奇人怪杰的轶事,这“赤面铁胆”斯段峰,世居青海布尔汗布达山,生平只入中原两次,威震中原武林之内。
但他第一次虽功成而退,第二次却巧遇“毒手魔君”!二人遂约定于华山之顶,互证武技,双方激战了三百余招,卒被魔君以“天魔十二式”中之“满天飞魔”一招,撕下他一只衣袖!此后,中原道上,即再也没有出现过此人,年代一久,也逐渐被人淡忘,但他两次入中原,并与“毒手魔君”约战华山的那一段往事,却仍被老一辈的武林人物所津津乐道。
濮阳维见这老怪物如今又现身此地,且首先找自己,显然他功力上必有精进,他心中暗忖:恩师虽已仙去,但自己正可藉此时机,一斗这往日师门劲敌。
他想到此处,不禁豪气飞扬,大声说道:“斯老前辈威名远播,在下久仰之至!但不知身旁这位,是何称呼?”
那白面汉子,双目微盖,冷冷哼道:“你听清楚了‘黑旗帮’第三代帮主,‘摩云鵰’白英便是!”言谈神态,傲慢之极!
濮阳维闻言,仰首一阵狂笑,面朝“摩云鵰”白英道:“白大帮主,当年你与令师偕一般江湖鼠辈,于秦岭山上,欲暗算我那恩师,结果作茧自缚,死伤殆尽,恩师见你胎毛未脱,杀你徒污他老人家尊手,故而饶你不死,想不到尊驾今日,却也成了个人物了!”
白英见濮阳维如此讥讽,那白晰面孔上,竟然没有半丝怒容,他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小辈,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有什么废话?本帮主且容你尽情倾诉一番。”
濮阳维不再回答,飘然下马,对二人道:“和你们这般江湖下三流毛贼,何必多言,走!咱们前面较量去!”
那“赤面铁胆”见濮阳维将自己也骂成江湖下三流毛贼,以他往日声名,怎能不气得火冒三丈?他倏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嗡然震耳,若巨钟齐鸣,连濮阳维如此高深的内家定力,也不由心中微震!
斯段峰蓦然止笑,厉声对濮阳维道:“好,凭你这厮狂妄口气,就不在你那老魔师父之下,老夫说不得要领教一番,看看你有何出类拔萃的功夫?”
三人遂不多言,向前行了数丈,已达那密林边缘,濮阳维正思忖先向对方何人动手,突然……林内轻快的掠出几条人影来,落地时,不带一丝声息,显然这几人武功,也极是了得!
濮阳维知道眼前敌人众多,他凝神屏息,默运功力,十分谨慎的戒严起来。
始才跃落数人中,立于上首那人已漫声吟道:“一日三餐万事足”第二人接道:“破衣蔽体胜绫绸”第三人随即道:“富贵烟云岂常在?”第四人又接道:“托钵有心志成城”四人齐声重和道:“托钵有心志成城!”
濮阳维一听这四句歌诀,再一看对方四人打扮,便知是“江北丐帮”人物,但他却看不出,这四人在丐帮中的地位如何?
濮阳维转目一瞧,斯段峰,白英二人面上,此时毫未带出惊疑之色,显然他们同是一路,早经约定了!
濮阳维这时,对那些浑身穿著破衣,蓬头垢面的丐帮人物微一拱手道:“今夜各位为了等候在下一人,竟而劳师动众,在此饱尝风霜,在下实在过意不去,请各位分示大名,以便濮阳维异日图报!”
对方那上首之人缓缓踏出一步,濮阳维已可看出是个满头白发,绉纹重叠的七旬老人,他面上此刻毫无表情,双眼似睁非睁,但开合之间,精芒隐现!
濮阳维心中正在猜疑,那老人已声如洪钟般,一字一字地慢慢说道:“老朽‘冷面乞’常公明!”
濮阳维昔日早闻恩师述及,这常公明号称“冷面乞”为昔日秦岭中,纠众暗袭恩师“毒手魔君”之黑道高手,“江北丐帮”三老之一,“铁臂乞”古庸之大师兄,功力之高,较之古庸,何止超出两筹?今日看来,恐怕自己在如许高手围攻之下,要凶多吉少。但他面上仍冷漠如恒,不露丝毫痕迹。
此刻,常公明一指他身侧,那身材魁梧,而如重枣的老者道:“此为老朽师弟,人称‘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的便是!”
他又一指那肤色微黑,身材削瘦,唇上留有三撇山羊胡子的人道:“这是老朽三师弟,‘铁臂乞’古庸!想阁下不会陌生!”
濮阳维一见这师门大仇,便在眼前,全身不禁一震,较之闻到“赤面铁胆”之名时,尤为激动。他双目骤睁,鼻中冷冷一哼,但濮阳维一向机智深沉,虽然胸中热血沸腾,澎湃欲出,他面上却毫不动容,可是,那愤怒的火焰,却使他那上挑的双眸中,不自觉的射出一股凛冽的光茫来!
常公明一见濮阳维如此沈着镇定,心中亦不免暗自钦佩,他指着那站在最后,身着一件花色锦衫的矮胖老人道:“这是本堂总监堂堂主,人称‘魔丐’江长恨!”
濮阳维一见“江北丐帮”此次为了对付自己,竟是菁英尽出,显然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不禁为这些人的卑恶心思激怒了!于是冷冷一笑,向常公明道:“常帮主,贵帮尚有多少人马匿于林中?何妨皆请出一见,如此鬼鬼祟祟,岂是江湖好汉行径?”
常公明闻言,不由老脸一热,仰首一声长啸,啸声甫住,林中又“唰!唰!”连响,疾如飞鸟般,扑出十条人影来,个个皆是百补鹑衣,蓬头垢面,这十人脚一沾地,便迅速站成一个半圆,静立不动。
濮阳维大笑道:“此定为丐帮十大护坛弟子了,好极,今日濮阳维舍命奉陪,一拚高下,各位是一起上呢?还是车轮战?”
几句话可谓刁钻之极,说得眼前众人皆微感窘迫。
蓦然,那身材雄伟,面如重枣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大喝一声,纵身跃出,一摆手中如小儿臂粗细,八尺长短的“蟠龙铁杖”向濮阳维怒道:“好个狂生后辈,这里岂是你小子放狂卖乖之处?老夫且先会会你这胆上生毛的小辈!”
濮阳维双目如冰,煞气倏现,他默然解下背后之长形包袱,抖开之后,里面竟赫然是一只长约四尺,通体血红的赤色拐杖!杖头以紫金砂及上好缅钢,打成一人掌形,四指箕张,小指弯曲如勾,指端精光闪烁,锋利异常,显然是一把能破解内家气功的利刃。
兵刃显出,各人不由惊呼道:“赤手拐!”
濮阳维自下山行道以来,尚是首次使用这师门谪传兵器,他此刻伸手一握“赤手拐”把柄,冷然道:“邵展雄,你出手吧!”
邵展雄身为“江北丐帮”第二把交椅的好手,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他素有“神杖烈火丐”之称,此时见濮阳维大马金刀的一站,好似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狂怒之下,大吼一声,单臂将“蟠龙铁杖”舞起一道乌黑光华,直向濮阳维天灵盖劈下!杖距对方尚有尺许,他手腕一沉,铁杖挟着一片“嗤!嗤!”破空之声,快如闪电般又戳向濮阳维胸前!
濮阳维沉如山岳,直待那杖端已快接近胸际,手中四十斤重的“赤手拐”始向邵展雄杖头极快的一点,“铛”的一声大响,那么粗重的铁杖,竟吃他一点之力,悠悠晃开!
濮阳维轻叱一声,“赤手拐”恍如一条漫天红龙,呼呼轰轰似飞瀑倒悬般施展开来,一上手,便施出“毒手魔君”谪传之“九九八十一手赤手拐法”快打猛攻,横扫直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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