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众人脸色更难看了一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联系沉月宫以往的作风来看,这毒估计还真不是他们下的。而且就在他们失去战斗能力的时候,狼人正好出现,这里头的玄机便是再明显不过。但是,这天南海北的,哪里去找魔宫的人算账?此时争一口气,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既然揪不出真凶,找个人背背黑锅也好啊。
病急乱投医的众人显然忽略了沉月宫主的智商。
他们以为,不论沉月宫再怎么袖手旁观,在这对抗魔宫的紧要关头,也会看在乾坤盟的面子上卖黑道一点人情,举手之劳而已,顺手帮他们把毒给解了。然而,武功绝世、容色倾城、心狠手辣、足智多谋,这十六个字放在这名女子身上,可是一点儿也不差的。
尤其是心狠手辣。
只可惜,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个道理。
又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白宫主,你宫中下属假扮魔宫中人袭击我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这笔账又怎么算?”
“怎么算?呵。”白轻墨嗤笑一声,眸光倏地转冷,“这位兄台,你不如去看看长空派的下场。既然决定了要做魔宫的走狗,就该早早地洗干净脖子,做好被割了喉咙的准备!你们这些人,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哪一个没过做亏心事?哪一个不曾滥杀无辜?却换了张面皮自以为如何了不得,道貌岸然地活在这世上,任凭那些惨死刀下的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无处安身。”
凤眸眯起,眼风中迸射出寸寸冷光,牙关中一字一句清晰蹦出:
“你们这些人,该死!”
语声带着如极地三尺冰封的寒气,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时,都狠狠地震了一震,强大的压力几乎将人的脊背压弯。然而,面对如此言辞犀利的指责,在场众人竟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只是,所有人都明白,白轻墨一旦说出这些话,就代表着承认过去的行径。冒充魔宫下属袭击各大门派,这个罪名可大可小,端要看放在什么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整个中原武林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有一丁点儿火星子也会将其引爆,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炮仗。白道不少门派一向都对碧落教与沉月宫有不小的成见,此番华清州之会,不少门派也派了人明里暗里潜入此地,方才被活活吓死的那位长空派仁兄就是个例子。
因此,今日不论收场如何,从明日起,碧落教与沉月宫,注定千夫所指!
场面一时陷入死寂。
忽然,几声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不紧不慢的掌声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只见一抹火红的身影从望醉楼第二层徐徐落下,男子脚尖点落在擂台之上,压低的斗笠沿缓缓抬起,一寸寸露出鲜红的薄唇,以及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血色瞳仁。
众人悚然一惊。
并不只因为那一双举世罕见的眸子,更是因为,这个人……好像没有中毒?
宇文熙和看着这场景,再次想起之前在望醉楼上此人袭击白轻墨的那一幕,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赤邪摘下头上的斗笠,扔在一边,血色瞳眸含着冰冷刺目的笑意。
“沉月宫主此言甚和我意。”赤邪手指微微曲起,十指上的蔻丹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诡谲光芒,“难怪沉月宫与碧落教能在短短几年中于武林奠定如此深厚的根基。”
白轻墨冷笑:“阁下谬赞了,沉月宫与碧落教再怎么快,也比不上魔宫五十年之内以雷霆万钧之势东山再起。”
魔宫!
众人惊恐地望向那血眸男子,此人居然是魔宫的人!
赤邪面色无波,仿佛早就料到白轻墨会戳穿他的身份。
白轻墨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寒。原本近几日心情就不佳,偏偏还碰上这些个劳什子的怪事。既然他们不客气,那她也没必要再假惺惺。大伙儿一块儿撕破脸皮,总比一直不动作胶着在这儿好。
宇文熙和低调地隐在一旁,一声不吭,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这人不是父亲的朋友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魔宫的人?宇文熙和瞪着眼,咬牙切齿,脑中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白轻墨、兰箫二人与魔宫打的那几场架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第一次是京城烟雨楼,打完一场之后,几乎半个京城一夕之间变为断井颓垣;第二次是在宣州,元宵佳节全城欢庆,结果魔宫插来一脚,以十八仙为中心,全城斗殴,横尸遍地,事后发现宣州中心方圆十里都被夷为平地……魔宫十分看得起碧落教与沉月宫,每次与他们对阵都会派出绝对精良的下属,而且专门挑这二人在一块儿的时间和热闹人多的地方,方便砸场。碧落教与沉月宫也十分的给面子,反正都不是什么善类,就地开打,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没来得及溜走的,一开始就下狠招。因此,江湖人已经总结出,反正只要这双方相见变必定会有一场大战,并且事后必然殃及无辜血流成河,而没有人是想做炮灰的。
这一回,终于轮到他们华清州了么……
宇文熙和抹了一把冷汗,深感自己运势甚差,居然同时惹上了这三个煞星。
赤邪眼中的笑意平铺在眼底,三分邪冷,三分杀意:“白宫主,你太聪明了,聪明得防不胜防。难怪我们大尊主视你为劲敌。”
“劲敌?”白轻墨冷笑,“是眼中钉才对罢?”
右手搁在腰间,轻轻抚摸着白玉笛,兰箫温润的面孔上是一贯的浅笑,却辨不清意图:“火使言重了。你们的大尊主根本没有担忧的必要,因为……”兰箫温和一笑,万分礼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简直不敢直视,“想要得到这个武林,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太狂妄了……
众人不由得齐齐打了个抖。
这种话虽然谁都会说,尤其是在召集一大群人鼓舞士气宣誓的时候,什么“我们必胜”啊,“他们是白日做梦”啊,诸如此类的话铁定是要说很多遍的。但也仅仅是在场面上做做样子而已,鼓舞鼓舞士气,宣誓完了还是要回归现实,面对冷酷残忍的时局。毕竟只是美好的希冀,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任重而道远。然而,今日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人几乎信以为真。
如此光明正大的挑衅,是对魔宫实力的绝对藐视。
看上去分明是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是这温润如玉的模样太具有欺骗性了。不愧是碧落教主,这嚣张的态度比之沉月宫主当真是毫不逊色啊。
“看来两位早已胸有成竹。只是,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胜过我们魔宫么?”赤邪不怒反笑,“你们的黑道不过如此,白道也即将成为一盘散沙。仅凭你们二人,有什么本事与魔宫一较高下?奉劝二位,趁早给自己找条明路,保全一身名声才好。否则等到日后身败名裂,你们的下场,会比任何人都惨!”
“这就不劳你魔宫操心了。”红唇轻轻勾起,白轻墨笑得嘲讽,“你们那位大尊主最好别太自信,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在下自知二位武艺超群,自认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战胜二位,可是……”赤邪的红眸眯起,右手微抬,掌心忽然冒出一团耀目的火苗,“你们真的太嚣张了!”
话音刚落,掌中火球便已凝聚起来,赤邪眼中闪现出残忍的光,右掌一推,火球蕴藏着无比的高温砰然砸向白轻墨所在的位置。后者脚尖轻点飞身避开,一道紫光自指尖掠出,切向赤邪脖颈,身后火球狠狠砸在擂台一角,擂台塌陷,木屑漫天飞扬,熊熊烈火在那一处迅速燃烧起来。而尚在擂台边上来不及脱身的一名男子不慎被火苗舔上,炽热的火焰便瞬息爬满他的全身,少顷便化为成为几缕烟尘飘散在空气中。
围观众人此时已经感觉到比狼人更恐怖的生命威胁,纷纷连滚带爬地逃向较远的所谓“安全地带”,希望别招来无妄之灾做了炮灰。剩下那三个人纷纷使出招数对攻,火苗在四处窜起,空中各色光芒杀气四溢,烧焦的气味逐渐浓郁,木屑飞溅,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望醉楼三楼上,凌昭云一身南朝庭小厮的着装,隔着帘帐望着底下的场景,眉头忽的皱了皱:“不对,这个赤邪根本不是他们俩的对手,怎会如此有自信……”
脑中忽的掠过一丝灵光,凌昭云突然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放入茶水里。
青黑色倏忽蔓延,凌昭云脸色大变,折阙焦急地上前一步,眼睛倏地睁大。
“——茶里有毒!”
第58章 折铁难消战血痕()
望着场下一派狼藉的打斗场面,凌昭云一贯潇洒淡然的脸上首次出现了类似于焦灼的神情。这也难怪,他身为倾云楼楼主,而且交友广泛,平时与沉月宫主偶尔走在一块儿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然则他与沉月宫的私下交情毕竟尚未公开,况且此时……
华清州此番是黑道的集会,他一个白道龙头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不妥,更何况,白轻墨方才才说了碧落教与沉月宫假扮魔宫中人传言属实,若他此时便明目张胆地援手这二人,分明是置白道于不顾。
凌昭云眉头紧锁,转身向折阙沉声道:“把你们的护法雪升叫来。”
话音刚落下,帘帐一卷,一个蓝色的人影便迅速出现在隔间里。
雪升接过凌昭云手中的水杯,放在鼻端轻嗅,脸色变了变,道:“此毒名为‘朔月茗’,毒性阴寒至极,发作却极为缓慢,只有与茶水混合才能显出其毒性。普通人若是没有内力,就算中毒也无碍,然则若是会武的,内力越深厚毒性变越强。中毒者三个时辰之内全身会逐步脱力,轻则内力被完全抽空,重则功力反噬导致重创,药效能持续四到五个时辰,这段时间内,中毒者若是面对攻击,则完全没有自卫能力。”
折阙急急问道:“如何解毒?”
雪升蹙眉道:“一个时辰之内,排除所有外界干扰,静坐不运内力,并由另外一人进行调息,则可将毒性解除,只是……”看向底下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眼下这情形,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折阙眼中利光一闪,道:“不如我们下去接替宫主,让她和兰教主上来。”说着便握住腰间长剑剑柄,作势欲出。
“——慢!”
折阙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手臂,狐疑地看向凌昭云:“凌楼主?”
“现在尚不宜出手。”凌昭云看着底下的场面,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道,“你们宫主练的是《莲心诀》,原本便是阴寒之气极重的功法,而你们宫主正是因为体质异于常人,乃难得一见的全阴之女,才得以顺利练成此功。”说着转身看向雪升,挑起眉毛,“你方才不是说了,此毒性阴寒,而阴寒之毒正合‘莲心诀’的胃口。兴许,这毒发作起来,你们宫主,会是个例外呢。”
雪升怔了怔,目光再次落回场下,道:“但愿如此罢。”
夕阳似火,天边落霞熊熊燃烧,漫天橘红的光晕,映得大地也变成了一片缤纷的奇景,却掩不住荷塘边浓重的肃杀。
火球中蕴藏的温度极高,远远超出寻常火焰。炽热的火苗舔上的地方寸寸化为灰飞,幸好能量不大,没有造成大面积走水。
赤邪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火光,双掌间火光四溢,长发狂舞,血色瞳眸中不时掠过嗜血的光芒,唇边衔着疯狂挑衅的笑意。
紫芒闪烁,水袖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度,白轻墨旋身避开炽热的高温,翩若惊鸿,素手一翻,凌厉的掌风便冲着赤邪袭去。深厚的内力在此时展现无遗,女子黑眸如星,眼风冷淡却隐藏着丝丝冷厉,一身孤高冷冽的气势,抬手之间轻而易举翻云覆雨,令见者无不胆战心惊。
白玉笛握于手中,兰箫面色冷硬,眉峰凛冽,月白衣衫在风中飘然而动,随手一挥,淡蓝色利芒锋利如刀刃,切开火球隔空向赤邪飞去,打得后者措手不及。
原本完好的擂台早已被毁得不成样子,四处火星飞溅,从望醉楼里探出头来的人一不小心也会被不知何处飞来的利芒削去了眉毛,惊魂未定地迅速将脑袋缩回去。离得近的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也在第一时间变成了炮灰。
能来华清州出席南朝庭之会的,都是在黑道中有些名气的人物,到底盛名之下无虚士,身为内行人,他们自然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些门道来。白轻墨与兰箫配合得天衣无缝,二人招数中没有任何漏洞,应对赤邪气势磅礴的进攻却显得随意至极,然则,只要是眼睛准一点儿的,都能从二人的神情中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心情明显不太好。
众人看着在二人夹击之下略显吃力的赤邪,一边对其魔宫使者身份愤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颇有些同情之感:惹到这两个杀星,兄台你一路好走……
热浪擦着脸颊而过,白轻墨一道掌刃劈过,漆黑的眸子里有些狐疑的不悦。她原本想试试这所谓的魔宫四使之一的火使究竟有多少底子,这一番缠斗下来却有一些失望,心道这人落于下风却一直不肯使出看家本事,心中是愈发的不耐烦。瞟向兰箫,见后者也有速战速决的意思,当即右手一翻,一朵小巧精致的紫色莲花便出现在掌心上方。
兰箫当下会意,玉笛一收插回腰间,眸中掠过一抹精芒,掌心凝聚起一团淡蓝色的光晕,周遭仿佛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其间隐约的蓝芒闪烁,似乎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这二人明显要下杀招了。
赤邪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非但没有慌张,血色瞳眸中反而闪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周身火光猛的暴涨,炽热的火苗如火蛇一般从他的身上生长出来,张牙舞爪,在空气中掀起滚滚热浪,即便隔着几十米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灼热非常的温度。
白轻墨足尖一点,在栏杆上借力,墨发飞扬身体霎时如一道流光射向赤邪。兰箫脚上用力一蹬,迅速跟上白轻墨的身形,补上劲气的空缺。
赤邪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胸腔中泻出滚滚火浪,裹挟着强劲的内力冲着二人疯狂地席卷而来。
眼看双方就要相撞,劲风刮擦得皮肤生疼,周边人群不禁骇然,慌忙推搡着朝远处安全地带退去。
马上就要进入攻击范围,兰箫手中那一团蓝光中已汇聚了磅礴的内力,单手一抬正要出招,体内真气却陡然一阵抽空!
二人身形在空中同时一滞,方凝起的真气陡然散去,白轻墨迅速稳住身形,胸中忽的一阵绞痛。兰箫方欲出手,不料胸中陡然一阵气血翻腾,经脉血气霎时逆行,竟然是功力反噬!
该死,是中毒!
眼看那火球直冲白轻墨面门,后者却捂着胸口一时毫无行动之力,再不阻止,只怕她今日就是不死也要重伤!兰箫眼中闪过一丝极度冷冽的神色,强行运行真气,一掌拍向白轻墨。后者受到掌风沉重一击,一口血雾喷出,几乎是瞬间被击飞出去,却堪堪避过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巨大的火球沉重地砸向白轻墨身后,人群惊恐地后退,却始终不及那火球的速度,成片的惨叫声中,血肉残肢飞溅,好端端的望醉楼居然被轰断了一个角。
赤邪眼中漾起疯狂的神色,十指交叉,艳红的蔻丹在火光中闪现出凄厉的光泽,十指一挥,数十片飞刃便在火光中直冲白轻墨而去。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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