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心想:“人这么小,手脚却这么快!”于是慢慢地爬上去了。
屋顶上有一道半丈多宽的平地,靠外面的一边是一排青瓦。平地上放着十几个笸箩,里面都晒着草药。
明亮的阳光下,冰儿像个小精灵一样在那些笸箩边上跳来跳去,一边对柳毅道:“快来,我教你认草药。”
柳毅走过去,蹲在地上,开始听冰儿讲草药的知识。
冰儿看来从小受她爷爷培养,别看她只有七岁,草药的知识却十分丰富,每种草药的药性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柳毅听她这么一说,也对草药感兴趣了,于是就认真听她说起来。
冰儿把屋顶上的草药介绍得差不多了,最后抓起一小把莲子大小的白色草药的时候,刚才的高兴劲儿突然消失了,有些失落地道:“这叫川贝,可以止咳。”
冰儿一说到止咳,就想起了爷爷的咳嗽,道:“爷爷也得了咳嗽,每天都吃药,可就是不见好。”
柳毅很想问:“既然爷爷能用草药治好别人的病,为什么却治不好自己的病呢?”
他说不了话,只能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冰儿看了半天,似乎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爷爷说这是命,命是什么?”冰儿反过来问了柳毅一句。
柳毅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命是什么,就摇了摇头。
冰儿放下川贝,她已经失去了对草药的兴趣,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她站起来,走到一个角落边上,然后开始往瓦片上爬。
柳毅一看,那瓦片是向下倾斜的,距离地面很高,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就赶紧对冰儿“呀呀”叫了两声。
冰儿停下来,道:“没事,你也上来吧,这上面好玩。”于是就爬了上去,在瓦片边缘坐了下来。
柳毅迟疑地走过去,跟着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看了下面一眼,吓得浑身发抖。
“别怕,别看下面就行了,你看那边。”冰儿用手指着远处。
柳毅朝着冰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田野尽收眼底,平整得就像一块碧绿柔软的丝绸;再往远处,是一片树林和被烟雾笼罩着的山脉;朵朵白云在蓝天上慢慢地飘着,在地面上投下一块块移动的阴影;热乎乎的微风扑倒脸上,有一股庄稼的清新和泥土的芳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与平静。
柳毅看了之后心里觉得非常舒服,整个人都放松了。
自从离开福音寺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时时刻刻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而现在,他看着远处优美的景色,可以暂时忘掉心中的一切烦恼,什么都不想。
冰儿的两条腿悬在空中,慢慢地晃着,看着远处道:“这上面好玩吧?”
柳毅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有时候爷爷出门,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就会坐在这里等爷爷回来,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进村的路,你看,就是下面那条。我一眼就能认出爷爷来,然后我就跑下去,去接爷爷回家。”
冰儿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柳毅很羡慕冰儿和她爷爷,因为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再想想自己,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又不知道他爹爹柳元章现在在哪里。想到这里,他就非常想念他爹爹,非常想回家。
冰儿见柳毅沉默了,就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眼,看他有些失落,就问:“对了,哥哥,你家在哪里呀?你爹娘呢?”
柳毅“呀呀”叫了几声,很想对冰儿说自己的经历,但因为说不出话来,只好作罢。
冰儿知道他不能说话,就放弃追问,开始说起自己的身世来:“听我爹说,我娘在生我的之后就过世了,我也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子。我还有个哥哥,如果他还在的话,就和你一样大了。”
柳毅听完,皱起了眉头。
冰儿道:“前一段时间,村里来了好多坏人,他们把我爹和我哥哥都抢走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爷爷一直在找他们,可是找不到,唉,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爷爷了。”
柳毅对冰儿一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当他听到冰儿说有一帮人来村子里抢人的时候,不禁想起了那几个山寨,心想:“难道是被那几个山寨抢走了吗?”这么一想,心里就不敢往下想了,因为那几个山寨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里面的百姓不是死了就是被拉去参军了。
冰儿继续道:“现在爷爷又生病了,还一直不见好,我只希望爷爷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把爹爹和哥哥找回来。”说到这里,冰儿的脸上又露出了充满希望的笑容。
柳毅看着冰儿,之前的悲伤情绪也被慢慢地被她的乐观驱散了。于是对着冰儿呀呀叫了几声,心里想说“你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冰儿突然转过脸来,古灵精怪地盯着柳毅,问:“哥哥,你说话真好玩儿,就会呀呀呀!”
柳毅很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了摇手,表示自己说不了话。
冰儿就问:“你为什么不能说话呀?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柳毅摇了摇头。
冰儿想了想,然后道:“对了,可以让我爷爷给你看看,说不定能让你开口说话呢。”
柳毅也怀疑自己真的是生什么病了,于是赶紧笑着点了点头。
冰儿现在慢慢开始和柳毅熟悉起来了,就问他:“哥哥,我叫冰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柳毅张嘴“呀呀”了两声。
冰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毅就让冰儿伸出小手来,然后用手指在她那肉嘟嘟的小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冰儿怕痒,柳毅每在她手上画一下,她就忍不住眯着眼睛咯咯笑起来。
冰儿已经认得一些字了,但还不认识“柳毅”两个字,柳毅写一遍,她摇摇头,笑呵呵地道:“没看清楚。”柳毅又写一遍,嘴里一边发出自己名字的音,冰儿还是不清楚,只是笑个不停,柳毅只好作罢。
这时,冰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道:“那以后就叫你呀呀哥哥吧!”
柳毅先是一愣,然后被冰儿那天真无邪的笑容逗乐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屋顶上传来两个孩子快乐的笑声。
第七十一章 晚饭()
晚上,柳毅和赵之用爷孙俩坐在客厅里吃饭。
晚饭非常简单,只有几个蒸红薯和两碟拌野菜,一点荤腥油水都没有。
柳毅对于吃什么并不在意,他现在是只要有东西吃,就感到很满足了。
赵之用道:“孩子,现在世道乱,之前种的粮食、养的牲口都被人抢走了,家里没什么吃的,只能吃这些了。”
柳毅眯着眼睛笑着,用手指了指红薯,表示红薯也很好吃。
赵之用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冰儿。冰儿正就着一根野菜吃红薯,赵之用看了之后叹了口气,摇头道:“唉!现在到处都乱,我们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够有个地方住,吃饱肚子就已经满足了。只是现在的这种穷苦日子,苦了我的冰儿了。”
赵之用说到这里,就没有了胃口,道:“我记得没打仗之前,樟树村的百姓都过得很好,日子很平静,自己种的粮食自己吃,与世无争,那时候才叫幸福啊。可是后来到处都开始乱了,四处都是起义部队,虽说叫起义,其实那些人与土匪没什么两样,走到哪里都是抢人抢粮食,我们樟树村也没能幸免。”
柳毅停下来,做了个手势问赵之用:“樟树村怎么了?”
赵之用看他比划了半天,才稍稍看懂,于是道:“三个月前,有一支打着‘马王’的起义军经过我们村子。那支起义军由一个姓马的和一个姓王的人领导,他们带了几百人来到村里,说要东征打仗,需要军粮,就逼我们拿出所有的粮食和牲口,还要抓村里的壮年男子去参军打仗。好多人都藏了起来,那些人就在村里抓了十几个男人去,冰儿的爹也被他们抓走了。我的小孙子见他爹被抓,就跑着跟了过去,结果惹恼了那两个首领,也把他抓走了。因为他们有军队,还有武器,我们如果反抗,他们就要杀人,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抓走。唉,自从冰儿他爹被抓走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冰儿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赵之用说到这里的时候,满脸悲戚地叹了一口气。冰儿见了,马上很懂事地叫了他一声“爷爷”。
赵之用稍稍振作,道:“好了,不说这个了。”
柳毅听赵之用说把冰儿的爹和她哥哥抢走的不是那三个山寨的时候,还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不在那三个山寨里,说不定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赵之用接着道:“不过现在好多了,也没什么人来村里抢劫,我们的生活也在慢慢恢复——对了,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里,你爹娘呢?”
赵之用问完,又突然想起柳毅不能说话,就喃喃自语道:“哦,对了,你不能说话。”
这时,冰儿在旁边道:“爷爷,他叫呀呀哥哥。”
“呀呀哥哥?”赵之用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名字?”
冰儿调皮地笑道:“因为他说话只会呀呀呀呀。”冰儿说完就学着柳毅呀呀发声地样子叫起来。
“冰儿!不懂事!”赵之用瞪了冰儿一眼,“这名字是你乱取的吧?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取名字,而且还取笑别人!”
冰儿一看到赵之用那严肃的表情,马上就收敛了笑容,乖乖地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这时,柳毅用手指在旁边的一碗水里沾了一下,然后用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赵之用怔了怔,然后就凑过去看,冰儿见了,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下来,也跑过去看。
“柳毅,孩子,这是你的名字吗?”赵之用看完,有些惊讶地问柳毅,更让感到他惊讶的是,柳毅的字写得十分工整老辣,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写的。
冰儿看了之后道:“呀呀哥哥的字真好看!以后可以教我写字吗,我也想学!”冰儿说完,这才想起爷爷刚才爷爷的训戒,慌忙补充道:“哦,柳毅哥哥!”,然后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柳毅朝冰儿笑了笑,表示可以。
但是这次赵之用并没有责备冰儿,因为他正看着那两个字深思:“这孩子从相貌上看就不同于一般孩子,没想到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赵之用于是问他:“孩子,我看你写字十分熟练,且不在一般人之下,你爹是谁?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你爹,送你回去。”
柳毅听了,就用水在桌子上写了“城父县县令柳元章”。
赵之用道:“原来你是城父县县令的孩子,只是城父县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两百多里地,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也是因为动乱吗?”
柳毅点了点头。
赵之用接着问:“孩子,那你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柳毅皱着眉头摇着头,表示不知道。
“这可就麻烦了,看来你是和你爹走散了,现在到处都乱,要上哪里去找人?”
这时,冰儿道:“爷爷,柳毅哥哥可以住在我们家里。”
赵之用抚摸着冰儿的头,道:“傻孩子,你柳毅哥哥还要去找他爹爹呢,怎么能一直住在这里?”
冰儿听了就有点不高兴了,撅着嘴道:“我不,我就要柳毅哥哥住在这里!柳毅哥哥带我玩。”
赵之用知道小孩子脾气,就不再开导她,于是道:“好好好,让柳毅哥哥住在这里和你玩,好了吧?”
冰儿这才笑逐颜开,笑嘻嘻地蹦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柳毅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想念自己的爹爹。
当他看到冰儿有她爷爷疼爱呵护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之前被爹爹抱着玩耍的时光,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幸福和无忧无虑啊。可是现在,他离家百里,一个人身处异乡,既不知道回去的路,也不知道前面应该往哪里走,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感到悲伤。
赵之用见了,还以为柳毅误解了他刚才说的话,于是对柳毅道:“孩子,你要是想住在这里,可以一直住下去,冰儿也正好有个玩伴;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可是现在,家在哪里呢?柳毅连自己爹爹的下落都不知道,即便把他送回城父县又能怎么样呢?
赵之用想到了这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饭的气氛变得有点冷,大家都不说话了。
外面的天井中传来蟋蟀的叫声,明月的银辉洒满天井,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幽静。
过了一会儿,冰儿对赵之用道:“对了,爷爷,你能让柳毅哥哥开口说话吗?”
柳毅听了,也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就看着赵之用。
赵之用经冰儿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便道:“对啊,我还没想到。”
赵之用于是给柳毅把脉。
刚把手指搭到柳毅的手腕上,赵之用就觉得非常奇怪:柳毅的脉象非常不稳定,时而虚弱如游丝,时而剧烈如击鼓。且脉象跳动之间似乎暗藏着一股说不清是什么的力量,那股力量通过脉搏的跳动传到赵之用的手指上,竟然震得他手指尖有些发麻。
赵之用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孩子的脉象怎么回事,为何如此紊乱!”
冰儿和柳毅都非常认真地看着赵之用,都希望赵之用马上说他能治好柳毅的病。可是赵之用一直皱眉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赵之用把完脉,开始琢磨起来。
冰儿见他不说话,就问:“爷爷,柳毅哥哥的病能治吗?”
过了一会儿,赵之用道:“奇怪,他的脉象我看不懂,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可是——”赵之用说到这里突然停止了。
柳毅迫切地看着赵之用,想听赵之用后面的话。
至于赵之用到底说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章 月夜()
“爷爷,可是什么?你快说呀!”
冰儿见赵之用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不说了,就着急地问道。
赵之用犹豫了一会儿,对柳毅道:“可是你的脉象逆乱,时而浮,时而沉,时而迟,时而细,时而滑,时而涩,时而结,时而促,几乎所有脉象都占了。我行医这么多年,为无数人把过脉,见过各种各样奇怪的脉象,唯独你的脉象如此紊乱,实在是太少见了。按理来说,气血定脉,脉映气血,若是体内有病,则会显现在脉象上。可是你的脉象实在是太复杂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病,真是太奇怪了。”
柳毅听不懂赵之用说的这一大堆脉象道理,但他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来:他不是没有病,而是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病,这种病竟然连赵之用这种行医多年的人都看不出来。
赵之用接着道:“更奇怪的是,刚才替你把脉的时候,隐隐觉得你身体里有一股气,那股气十分强盛,透过脉搏传到我手上,手指竟然被震痛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事情。”
赵之用想问柳毅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碍于柳毅不能说话,也就没问。
柳毅听完,也想到了自己体内的鬼魂。那些鬼魂现在把他体内的真气全部搅乱了,说不定他的脉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造成的,只是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赵之用。
冰儿听了以后,就着急地问:“爷爷,你快说,柳毅哥哥的病能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