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觉看了看柳毅写的那四个字,然后道:“居士对令公子写的这几个字怎么看?”
柳元章道:“实不相瞒,对于毅儿从小无师自通,就能看书写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天子聪颖,生来就会,心里也感到高兴。可是后来却渐渐担心起来,这孩子实在是异于常人,不但不会说话,现在还喜欢看些道家方面的书,而且整日都在写这‘缘’、‘法’、‘道’、‘空’四个字,其中含义甚是难解。我妻子离世之前,曾对我说过,说这孩子将来不是凡人,前些日子又梦见她,还是这般说法,初时我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现在的一幕幕,似乎正合着妻子的说法,一时似真似幻,我也有些糊涂了。”
圆觉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劫数,命中所带,以后会是什么样,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柳元章问:“主持,难道真的会如我妻子在梦中所说,这孩子以后会得道飞天吗?”
“这四个字,正好印证了令公子一生的经历,他无师自通就能写出这几个字来,说明就是命里带的,所以居士也不必为此而烦恼。”
“我并非一定要他以后考取功名,只是这道法虚空,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他以后走上这条路,那岂不是误了终身?”
圆觉道:“令公子生来有灵气,以后注定不是凡人之辈,所作所为,定将泽福众生,虽然有诸多凶险和磨难,定有人相助,逢凶化吉。居士认为道法虚空,是因为没有见过,待日后居士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相信了。”
柳元章听了,虽然还是隐隐担心,但圆觉的这番话让他放心了不少,便道:“多谢主持开导。”
圆觉道:“世间无可信之事,又无不可信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还要居士自己去辨别。”
柳元章沉默半晌,似有所悟。二人遂不再谈论这件事,又聊起了当前的国家的形势,柳元章不禁皱眉叹气起来,道:“现在朝廷昏庸,贪官鱼肉百姓,民不聊生。而且sd已经出现了造反,东北地区高句丽又蠢蠢欲动,图谋自立,内忧外患,再这样下去,恐怕国将不国啊!”
圆觉道:“现在奸臣当道,百官无能,居士还能秉持忧国忧民之心,诚为可贵。”
柳元章无可奈何地苦笑几下道:“让主持见笑了。元章自入仕之日起,就决心要倾尽全力为国效力,即便做不到高位,也要把自己的差事做好,多为百姓做事,为国分忧。怎奈受到奸人弹劾,被贬至此,看着现在越来越腐败的朝廷和日益危急的国家形势,可是空有一腔抱负,却无能为力,也只能报以长叹了。”
圆觉道:“若是为官之人都有居士这样的用心,那么国家现在也断不至于如此。只是这一朝一代,都有自己的命运,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纵观历朝历史,无不如此。这命运并非天数,乃是人为之故。居士知晓历史,必然知道:每个朝代的兴衰,都是开创者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后继者则渐渐懈怠,贪图享乐,不理国事,以至于国力空虚。或为外敌所窥,或为内臣所谋,终究还是不能长存。昔日秦始皇拥雄兵百万,统一六国,开创一代霸业,可是二世皇帝统治残暴,致使秦朝不到十四年就灭亡。虽然历朝历代都有教训,但后代之人并不借鉴,朝代兴亡交替,都是这个缘故。”
柳元章听了,问道:“主持的意思,莫非当朝已到尽头了?”
圆觉道:“是兴是亡,老衲不敢妄自猜测,也只是依据史书来谈谈今世罢了。”
柳元章道:“我虽为官,现在这形势却也有些看不明白了,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呢。”
圆觉道:“居士也不必深忧,治理好这一方百姓便是极大的功德。一个朝代有它自己的定数,居士忧国忧民当然是好事,只是许多事也是改变不了的。”
柳元章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圆觉的意思,于是就不再说了。
又坐着喝了会茶,柳元章起身告辞。圆觉将他送到寺门口,柳元章向他道别:“今日与主持交谈,收获颇多,心中郁结得以解开,多谢主持。”
圆觉道:“居士不必多礼,这都是居士与佛有缘。”
“改日再上山向主持请教。”
柳元章遂告别圆觉,和张春下了山。
第二日上午,柳元章正在办公,衙役报告说外面来了个小和尚,自称是福音寺来的,柳元章赶紧将小和尚请进来,原来真是昨日带路的那个小和尚。
柳元章问:“小师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和尚道:“圆觉主持昨夜已圆寂,命我将这封信交给居士。”
柳元章一听圆觉已经圆寂,大惊道:“圆觉主持昨日还与我谈论禅理,怎么忽然之间就圆寂了?”
小和尚道:“主持修行已到,得道而去,居士不必伤心。”
柳元章听了,这才稍稍缓过神来,但心里还是有些伤感。小和尚把一封信交给柳元章,然后道:“主持要对居士说的话,都在这封信里。主持还说,居士与佛有缘,他日定会相见。”
小和尚说完就走了。柳元章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来,赶紧拆开那封信看,毕竟信上说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章 出狱()
上回说到,圆觉主持给柳元章留了一封信,柳元章在收到信的时候,听说圆觉主持已经圆寂,想到前一天还与他坐着说话,不想第二天人就已经不在了,感到十分震惊。震惊之余,又急忙拆开了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昨日与居士相谈甚欢,居士虽为儒士,却有佛缘。老衲先行,不久将会再见。柳毅非俗人,只是命途多舛,幼时须多加看护。他日若有不测,可送至寺中。”
柳元章看完信,一时也没搞清楚圆觉的意思,揣测道:“圆觉主持之意,莫非是毅儿将会有难?”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身处一个小县城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之事,所以就没太把圆觉的话放在心上,仍旧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
白驹过隙,一年过去了,朱粲刑满出狱。在出狱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朱粲暗中在各处藏了不少钱,以此贿赂狱卒董霸薛超二人,得以保全性命。可是那两个都是贪心不足的人,想着朱粲还有不少财物,贪念一起,便想独吞。二人私下极力讨好朱粲,都想知道他财物的下落。朱粲是奸诈之人,心想自己即将出狱,若是不除掉这两人,以后出狱,说不定还会被二人纠缠勒索,那时搞不好二人就会将他的事情抖出去,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其实他所藏的财物早就花完了,只是对二人扯谎说还有一大笔钱财。所以心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两个人除掉,以绝后患。
朱粲见二人都想独吞财物,就有了计策。他两边讨好,告诉他们一个根本没有藏什么东西的地方。董霸和薛超二人各怀鬼胎,都秘密去那个地方找。可是到了以后,却只见满地都是挖出来的坑,并未见什么财物,于是二人就互相怀疑是对方早来一步,私吞了财物,遂生矛盾。一天晚上,董霸喝得酩酊大醉,带了一把匕首去薛超家里,质问他为何要私吞财物。薛超则认为董霸明明提前拿了财物,却故意来做戏,顿时火气,就与他争吵起来。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董霸一怒之下拔出匕首,刺进薛超胸口,将薛超杀了。董霸见薛超死了,惊得醉意全无,方才知道自己杀了人。当时薛超的老婆和孩子也在旁边,见他把薛超杀了,大叫杀人,董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带着把薛超的老婆孩子全都杀了。附近邻居听见杀人,都跑到薛超家里来,只见董霸丢了刀,从后门跑了。众人都认得是董霸,纷纷去追,可最后还是让董霸跑了。后来报了官,柳元章命张春带着捕快去缉捕董霸。一天后,有人来官府报告说在一处鱼塘中发现了董霸的尸体,大概是董霸杀完人之后,慌不择路,不慎失足掉入鱼塘中,他是个旱鸭子,本来就怕水,所以就淹死了。柳元章见二人忽起争执,互相残杀,料其中必有缘故,只是二人都死了,线索也就跟着断了。后来又在二人家中都搜出一些金银首饰来,柳元章就疑心二人是因为争夺财物而互相起了杀机,而这些财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暂时还不知道。张春献计:这些财物中有许多是妇女用的首饰,有可能就是本县百姓的,不如公之于众,让百姓们来认。柳元章采纳了这个办法,就让张春召集县城里的百姓来认这些首饰。
事发之后,朱粲已经出狱了,他听人说到此事的时候,还暗自高兴。可是当听说从二人家中搜出许多财物,此刻正在辨认的时候,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不好,若是让人认出那些财物都是我昔日从别人手中所夺来的,岂不是大祸!”想到这里,他寻思着城父县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于是连夜逃出了县城。
果然,有不少人都在那些财物中认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多人还拿出了当时打造首饰银匠铺开出来的单据,并且指出这些首饰都是曾经被朱粲通过各种途径抢走的。柳元章道:“定是那朱粲在狱中贿赂董霸薛超,二人见财起意,最后互相残杀。”于是即刻命人去捉拿朱粲,但是为时已晚,朱粲两天前就已经出了狱,并且逃走了。柳元章一面命捕快去捉拿朱粲,一面写了缉捕令,送至各处县城。至于那些搜来的财物,一律都归还了原主。百姓们都感念柳元章,所以也没有出现假认冒领的人,最后还剩下许多财物来,都充公了。
话说朱粲逃出城父县后,一路向北逃去,日夜赶路,已经远离城父县上百里了。一路上,肚子饿了就去偷人家的鸡鸭,身上冷了就去偷别人的衣物,失魂落魄,像个逃荒要饭的人。
一日,朱粲来到一个县城里,心想官府可能一时还追不到那里,而且肚子已经十分饥饿了,就寻思先在县城里弄点吃的,休息片刻再走。
他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就像个乞丐,走在街上,引来许多路人嫌恶的目光。他也感到十分羞耻,想到当初在县衙里做佐吏的时候,无比风光,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但每日好酒好肉是少不了的。可是现在身无分文,连一个馒头都买不起,还被路上的人当成要饭的乞丐,避之唯恐不及,这大起大落,谁都受不了。他不愿受人耻笑,于是就从正街上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低着头走路。
朱粲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路边有个卖油饼的人,他闻到油饼的香味,肚子就更饥饿了,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卖油饼的人是个粗壮汉子,相貌粗旷,看样子不像老实人。朱粲一步一步地挪到油饼摊前,两只大眼睛定定地盯着油锅里正炸得滋滋作响的葱花油饼,一闻到那股香味,恨不得将手伸进油锅里,抓起油饼就吃,不过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卖油饼的汉子见他蓬头垢面的,就猜他是个没钱的人,心里难免会瞧不起他。但又想到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有钱呢?于是就和和气气地问他:“买油饼吗?”
朱粲一直盯着油饼,心里只想着吃,没有注意汉子的话。
汉子又补了一句:“我这油饼是这县城里最好的,外酥里嫩,香气扑鼻,吃完还想吃!怎么的,来几个?”
朱粲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也不管汉子说什么,只顾着点头。汉子用眼睛睃着他全身上下,看他一身破烂,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就疑心他撒谎,又道:“我这油饼两文钱一个,你,要几个?”
朱粲道:“都要!都要!”
“先给钱!”汉子也懒得和他周旋,伸出一只大手掌道。
朱粲一听到钱,就犯了难,摸遍全身口袋,什么都没有,就有些发窘了。想要乞求汉子好心给个油饼吃,但又放不下脸面来,不好开口。他原本就是个粗莽的人,现在饿极了,既然没钱买,那就只有抢了。可是见眼前卖油饼的是个壮汉,他身上现在又没多少力气,万一被他一手逮住,指不定要挨一顿饱揍。于是就在心里想着办法,没有说话。那汉子见他不说话了,也就懒得去理他了,继续炸着油饼。
朱粲想趁他炸油饼的时候抢几个炸好的油饼就跑,正要伸手去抢,却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十分清亮的声音:“还有油饼吗?”
那声音听起来与常人十分不同,像是从山谷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入耳后,只觉得都快贯穿整个人的灵魂了,使人不觉为之一震。朱粲和卖油饼的汉子听了,都扭过头去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青衣道士走了过来。那道士扎着发髻,留着一捋青黑的胡子,脸上的肉十分细嫩,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仙风道骨。背上还背着一把青柄长剑,步履轻盈地朝油饼摊走来。朱粲看了,心里不禁感叹道:“好精神的一个人!”
汉子大声道:“有,有的是!先生要几个?”
道士道:“给我拿三个!”
“好嘞!正炸着呢,马上就好。”汉子说罢就用筷子去扒拉锅里的油饼了。
朱粲一直把眼盯着那道士,越看越觉得他不像个凡人,所以连他的一举一动都仔细看在眼里。只见那道士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握在右手上,然后向油饼摊走来。朱粲见了,拧了拧眉头,心想他捡石头做什么?其中肯定有缘故。于是就不做声,站在一边看他的举动。
道士走到油饼摊前面的时候,汉子已经从锅里捞出三个炸好的油饼,用纸包好,笑哈哈地双手递给他,道:“您拿好,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道士只是“嗯”了一声,伸出左手去接油饼。朱粲在一旁眯着眼瞧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刚才还握着小石子的右手抬起来,一张开,立马就变成了一小贯钱,那贯钱少说也有个三四十文钱,都用绳子给串好了,朱粲见了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汉子见他拿出这么多钱来,愣了一下,道:“先生,油饼两文钱一个,三个油饼,总共六文钱。”
道士把钱递到他面前,道:“这些还不够吗?”
汉子又一愣,笑道:“先生,我是说你给太多了。”说着伸出一只沾满油的手指,往那贯钱上面点了点,笑嘻嘻地道,“只要六文钱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道士道:“都给你了,收下吧。”
汉子一听,惊得张大了嘴,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一时说不出话来。道士掂了掂手里的钱,催道:“要不要?”
汉子恍然明白过来,连忙点头,丢了筷子,捧着两只手去接那贯钱,笑哈哈地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说完又补充道,“我这里还有很多油饼,要不都给先生包上吧?”
道士道:“不用了,三个就够。”说完拿着油饼转身就走了。
朱粲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瞧着汉子偷笑着在一边数钱,那钱叮当作响,分明就是真钱。可是刚才他又明明看见道士手里握着一个小石子,也不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怎么忽然间就有了一贯钱?莫非是道士用小石子变出来的?朱粲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越发觉得这个道士不简单,于是就快步追了上去。
“道长请留步!”朱粲追上道士,道士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着。也是奇怪,道士走路看似是用寻常的脚步走,却步履轻盈,脚下生风,走起路来十分快,朱粲不得不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道士问他:“有什么事吗?”
朱粲直言道:“道长可不可以收我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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