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看完信后,程普也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孙权。孙权眼睛有些红,似乎哭过。程普过来之后,便直接道:“公瑾,伯符来信,言主公有恙,我此时已心乱如麻,欲将江夏诸事托于你,这便返建业去也。”
程普与孙坚共历风雨数十年,名为君臣,实则手足。此时闻孙坚病重,却是坐不住了。宁可抛下江夏重任,也要去建业。
周瑜不禁愕然,军国重事,岂能儿戏。这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曹仁打过来了怎么办?于是便劝道:“程公,主公病重,我亦忧心。然此时曹仁屯兵于外,磨刀霍霍,意指江夏。此危难之际,程公岂可轻离?莫如便让仲谋先返建业,如何?”
程普心中也是左右为难,内心担忧孙坚想去建业,又担心自己这一走,周瑜势单力薄敌不过曹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江夏和荆州的安危重要。于是便闭上眼睛,叹道:“便从公瑾之言。仲谋,你速返还建业去罢。”
孙权听了,唯声而退。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了。出来时父亲还好好的,还笑着交待他许多事情,没曾想到了江夏没多久,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传来。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建业去了。于是辞别程普和周瑜,便上了船,一路鼓足帆力,顺流而下,直扑建业。
这会,孙坚经过医师的精心护理,虽然吊住了性命,却也是时醒时睡。孙策在殿中,急得团团乱转。州中诸事,也尽托之于张紘等人之手。
孙翊、孙匡等已在殿中侍候,孙权、吴景等至亲,闻信也在赶来的途中。吴夫人在殿中依在孙坚榻旁,双目红肿,一双手紧紧拉着孙坚的手,生怕良人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又过了数日,紧赶慢赶,该来的都来了。孙氏与吴氏两族,皆聚于殿外,而孙策等子女与舅父吴景,皆在殿中。
孙坚昏睡多时,这会醒来,睁开眼睛,只觉头脑格外清明,他头颅转了转,见诸子女皆在,便欣慰的笑了笑。用手紧了紧夫人的手,便唤过诸子一一叮嘱,最后,唤过孙策。
孙策近前,跪在榻前。虎目含泪,看着父亲瘦削的脸颊。孙坚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率军转战天下,幼年之时,他是母亲吴夫人一手养育大的,孙坚给他的父爱,很少。匆匆返家,也是对他严苛有加。只是,这是他的父亲啊。他心中的支柱,从儿时便仰慕至今的英雄。
孙策艰难开口:“父亲……”言罢,泪水终于大颗滴落下来,喉中发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孙坚看着这个最类自己的长子,心中无限慈爱。他又欣慰又遗憾。欣慰自己的事业有了个优秀的接班人。遗憾自己不能继续活下去,看着孙策与天下诸雄争锋。他在马背上征战一生,自从重伤之后,这才卧榻不起。他不怕死,只是不能战死沙场,而缠绵病榻,实在是难称他心意。
孙坚道:“伯符,男子汉,不要哭。”
孙策就点了点头,用衣袖擦干净眼泪,凝神静听。
孙坚道:“生老病死,草木枯荣,此天下之常也。我年近五十,不算称夭。我去之后,你执掌江东。须孝顺你母,和睦诸弟。善待老臣。我儿之材,百倍于我。自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孙策牢记在心,一一称是。
孙坚又道:“你处事自有主张,我便不再多言。伯符,你且附耳过来。”
孙策听了,便探头过去,侧听孙坚吩咐。但听得孙坚微弱的声音,穿透入耳:“我儿,今天下虽三分,然玄德独强于北。若能保江东基业,则保之。若不保,可奔玄德。玄德宅心忠厚,不似孟德。若事有不谐,可奉传国玺北往,玄德念在昔日旧情,必可保我孙氏满门,以使富贵不失。切记切记。”
孙策听了,忙忙点头。他心中再有想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违背父亲的遗言。孙坚交待过后,又唤了文武重臣前来,道:“我死之后,伯符袭我之职执掌江东。还望诸公看在你我多年情分,待伯符如待我。江东基业,便拜托诸位了。”
诸臣躬身听命。孙坚最后,握了握吴夫人的手,眼中升起柔情无限:“夫人,你为我生儿育女,操劳一辈子。苦了你了。”言罢气绝。
吴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号啕大哭起来。孙策也是一声大喊:“父亲!”于是殿中顿时便悲声大作。
孙坚史书称他性阔达,好奇节。他勇武过人,又知人善任。所以无论勇将、名士,哪怕是小卒,都对他服气归心。所以他才能留下一个庞大的基业与班底给孙策。
孙策虽然也是天纵之资,但在待人方面,却是有些苛刻了。当然,瑕不掩瑜。孙策以他超高的个人魅力,也笼络了无数英杰归附。至于孙权,史书上的孙权,虽然坐稳了江东,但也是全靠父兄打下的基础。至于他本人对待元勋旧臣,哪怕是至亲,手段就有些残暴了。
孙氏父子三人,孙坚从能力到性格,最为出众。可惜,他躲过了黄祖这一劫,却仍然是避免不了这一次。
延平四年秋,江东猛虎,孙坚陨落。
第六百九十一章()
刘备得知孙坚逝世,心中也是不胜感慨。又忆起当年一道征凉州,讨董卓的往事来。唏嘘不已。
世间最无情的,莫过于时光。英雄白首,美人迟暮。在时光的侵蚀下,再宏伟的力量,也会显得多么的无力。孙坚戎马一生,纵横天下。最后,也只能含恨而终。如此人物,也实在是可惜了。
扬州使者很快就带着孙坚的遗表北上青州了。孙坚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汉臣,这样出镇一方的军国大臣去世,自然要通禀朝廷。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为孙策讨续封。如此,孙策才能名正言顺的坐领江东。
这种事情,刘备自然不会为难江东。毕竟这也是在维护天下一统。后世军阀割据,老蒋就算不能指挥各大军头,不一样也要封官许愿,让那些军头改旗易帜,维护国民政府的脸面?
对于孙坚的逝世,青州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两种论调,老臣们感慨往昔,少壮派却是有些兴奋,割据派的头子死了一个,他儿子孙策,总要比孙坚好对付吧?天下复归一统又多了几分希望啊!
朝廷的旨意,是和吊唁的使者简雍一起到江东的。简雍用后世的标准来看,也是个大帅哥,当然,现在变成帅大叔了。而且满腹诗书,一举一动,风雅雍容。乃是出使的不二人选。到了建业,先是吊唁了孙坚,然后这才召集江东诸人,当众宣读天子的诏书,拜孙策为镇南将军,开府,督扬、荆、交三州军政事,袭封吴侯。
孙策率诸臣谢天子圣恩之后,起身与简雍叙话。简雍叹道:“忆往昔,文台兄音容仍历历在目。谁曾料一别经年,再见时便已天人两隔。人死不能复生,镇南还请节哀。”
孙策谢过简雍,便问道:“使者自北来,不知兖州疫情如何?”
简雍道:“经过朝廷的努力,已无大碍了。”
孙策听了,便道:“既然如此,曹孟德无故而犯我土,朝廷为何视而不见?”孙策现在也是没办法了。九江那里疫病还在肆虐,整个扬州都人心惶惶,提心吊胆,生怕这瘟疫什么时候就扩散到整个江东来了。这个时候,曹操又悍然入侵,攻打荆州,打仗扬州人倒是不怕,这几十年来,大大小小,扬州也打了不少仗了。可偏偏扬州之主孙坚在这个紧要关口,却突然离世。
这就不得不让人有想法了。是不是孙氏气数将尽,坐不稳江东了?谶讳之学说,流行很久了。神神秘秘的东西,总是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天命啊,气数啊,不但可以用来惑弄愚民,就是读过书的士绅,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像周瑜史上就曾说过天命在孙吴之类的话。孙策这段时间,要处理父亲孙坚的丧事,要处理九江的动乱,要约谈大臣,安抚人心,还要考虑荆州的战事,确实也是觉得有些扛不住了。他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耗呀。
所以也只能拉着北方一起下水了。毕竟名义上,大家都得听朝廷的不是吗?
简雍看了孙策一眼,心道你们抢荆州的时候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吗?现在守不住了就说视而不见?
简雍也不是好惹的,就笑道:“朝廷正在酝酿,若是曹、孙两家无法在荆州和平共处,使荆州百姓安居乐业。故荆州牧刘景升尚在朝。当遣军护刘景升南来,再镇荆州。”
你不是说朝廷视而不见吗?我告诉你,朝廷没有视而不见。而是在慎重考虑。实在不行,派大军护送刘景升南来。刘表在荆州多年,布德于荆州,广有人望。就问你们怕不怕?
孙策一听,却是被简雍堵得哑口无言。本来想着让简雍给北边带个话,哪怕是出来吭一声,给曹操点政治上的压力也好啊。结果简雍就直接来了这么一出。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好不好?
张紘在旁边听了,就仰天打了个哈哈,心道主公还是嫩了点,对付不了简雍这样滑不溜手的,还是不要说了,多说多错。于是就道:“宪和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不谈国事,还是早早歇息罢。”
江东不想多想,简雍更加不想多事。他也没负什么特殊使命来,就是宣个旨,吊个唁,然后就可以回去了。虽然兖州也有疫病,但简雍却觉得北方比起扬州来,要安全得多。毕竟自家主公大力推行了卫生防疫条例多年,不像扬州,不明底细,谁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简雍来后,孙策也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此正式成为扬州之主,掌握扬州生杀大权,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主了。直到孙坚下葬,孙策也没再为难过简雍。他还真是怕惹恼了刘备,也派兵马来插一足,那就真的是会弄巧成拙了。
在扬州逗留的这段时间,简雍深居简出,也只与孙策以及扬州名士沟通交流了几回。毕竟现在扬州还在操办孙坚的葬事,他也不好四处活动,请人赴宴做拉拢感情这样的事来。不过简雍还是给扬州诸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数人都不禁在深思,毕竟是北方,菁华之地,人物自然出秀。
简雍北归之后,孙策便命江夏继续防御,而率先开始整治九江。先是继续派了大量兵马、医师和药材进去。然后又连斩数十救治不力、妖言惑众的官吏和百姓。凌厉铁血的手段,让扬州上下顿时为之一肃,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扬州已经换了天,孙策与孙坚两人虽为父子,但性格、手段又各自不同。此时正是新主继位,要寻人立威之时。千万要上心谨慎,莫要触了霉头才是。
在加强了管控之后,九江的疫情,终于和缓下来。在隔断了传染源之后,这样的病症终于也停止了大规模传播。死去的人与兽,都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尽,就是这些骨灰,也被深埋入地下。
自疫病在九江爆发以来,吏民百姓因病而死者,计有五千之数,而经过及时救治而大难不死的,也有数千余。得到统计数字之后,孙策也是心惊胆战,这瘟疫是如此的可怕,若不是及时发现,及时介入,这一次扬州得死多少人?
第六百九十二章()
夏口,是黄祖屯兵在此时,新筑的城。江夏郡原来的治所西陵,在连绵不断的战事前,已经力不从心。夏口扼守险要水道,地势易守难攻。作为军事用途,实在是让周瑜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自东汉末年动乱开始,夏口从此就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此后一千多年的岁月里,无数军队在这里血战,造就了一座中国的重镇名城。
孙坚的离世,无疑给江夏郡上空,笼上了一层忧伤的迷雾。为了振奋士气,周瑜与程普,开始了在江面之上,大规模的操练兵马,进行演武。
一列列士兵,跟随着金鼓、旗帜,自大营中,鱼贯而出。然后登上了依靠在水寨旁边的船只。
周瑜登上座船,一声令下,在富有节奏的号子声中,风帆摇动,船只缓缓向江心出发。程普与周瑜,各为假想敌,在江面上,进行了一场战争。
江风吹拂,浪花四溅。鼓声隆隆,庞大的船队,让人一看,就心生震撼,豪气干云。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诉胸襟。
周瑜使副将指挥两军于江中对垒,便径自去了程普坐船,对程普道:“程公,你我今日在江中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我料曹军探子必来窥视。”
程普哼道:“那又如何,他也只得远处看我动静,若敢近前来,立时便要他葬生鱼腹,做个水鬼。”
周瑜便笑道:“我意不是在此。今曹仁挟势击我,恐众寡不敌。莫如使计诈之。”
程普一捊花白的胡须,便看向周瑜,道:“哦,计将安出。”
周瑜道:“以后江心演武,便隔三岔五而行。曹军探子即来,必定回报。屡屡报之,其上司必定不疑有他。先慢其军,而后我等抽调精锐,见机行事。或袭华容,或袭襄阳。若能得手,则断曹仁一臂膀也。”
程普沉思了一会,便道:“公谨所言甚是,只是听闻郭嘉在此,此计瞒得过那人否?”
周瑜想了想,道:“即便不能完全瞒过,瞒过一时也是好的。”
当下两人便做了计较,决定以后就依此而行事。果然,江夏水军倾巢而出,曹军这边的密探也就闻风而动。不多时,就把江夏的动静打探得清清楚楚。然后上报了回去。
负责情报的军中从事一看,原来闹了半天又自个回去了,这却是为何?于是下令麾下细作再探。
接下来,曹军的斥候就有些不明白了。怎么隔三岔五的,扬州水军就出来了?喂,要不要这样,兴师动众也是要耗费钱粮物资的好吗?
曹军的斥候们累了个半死,后来得知这是扬州水军在练兵,而且还是一个长期项目,于是就有许多人不太愿意来了。就算是来了,大多数时候也是糊弄了事。上官见了这许多的奏报,刚开始还有些认真,后来见千篇一律,也就开始敷衍了。扬州水师要练兵,隔个几天就要把队伍拉到江面上吆喝一阵,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能靠近打探,那么就随他们闹去吧。只要不是真的突然打过来就行。
刚开始,郭嘉也很重视,觉得扬州兵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呢。于是便来寻曹仁,道:“子孝,扬州兵马异动,恐其使计。”
曹仁早就得到奏报了,他也思考过,想扬州兵马这是想干什么?结果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大江之上,江水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而且自己又在上游。扬州军想要逆流来攻,但凡有点异动,自己这边立马就会知道了。
所以曹仁觉得,扬州军只怕是真的在练兵而不是在干别的。见郭嘉来了,曹仁便笑道:“奉孝可知,扬州军欲谋何处?”
说实在的,郭嘉也暂时没看透周瑜的意图。毕竟周瑜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在何时何地发动。所以连实施人都不知道,更别说旁人了。郭嘉只是凭借着他敏锐的观察力,隐隐觉得扬州兵马有些不对劲罢了。
郭嘉便道:“听闻江夏有老将程普,又有周瑜在此坐镇。周瑜文武双全,其替孙策而来,自然不会坐视江夏陷入困境,必有动作!”
曹仁道:“我亦闻周瑜之名,曲有误,周郎顾。哈哈,声色犬马之徒,招蜂引蝶之辈,便算有几分本事,我又有何惧来?”
见郭嘉还要再说,便又道:“奉孝且放宽心,我已使细作牢牢盯住江夏。江夏兵马但有异动,我必得知。便是程普、周瑜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
郭嘉本来也只是想提醒下曹仁,让他多加提防。听得曹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