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恪自动脑补着父亲对着自己磨拳擦掌的,当下不由心中一惊,道:“五哥,那怎么办?”
刘备没好气的道:“怎么办?回去后照实了讲,然后交给大人们去处理。哎,我说你拉着个脸干嘛,又没打败仗?”
刘恪喃喃道:“苦也要被父亲大人一顿好打!”
刘备却是觉得更苦:“你只是一顿打,皮肉受苦罢了。我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又打架,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可怜我娘身体又弱”
话没说完,却是想起帮自家老娘抓的补药,连忙往怀里一摸,发现就只剩下一包。其它有一包打架的时候当作暗器扔了,还有几包却是不知去向。再一摸,钱也没了。今天猎了头鹿,换的钱除了抓了几付药,买了几个饼,再扔给篾匠一串。零散的三铢钱,全不见了。刘备心知是打斗或者逃窜的时候丢失了,不由心中暗叹倒霉。今天起个大早算是白忙活了。
此时日上中天,夏日炎炎,大地上热气腾腾。兄弟二个找个荫凉处歇息,又等力气渐渐恢复。便一前一后,往楼桑村而去。
行不多时,便远远见得前方有一片桑林,一条小溪绕村而过。淡淡几缕青烟在桑林上空盘旋。转个弯,便见得一排石墙,两座望楼。楼桑村到了。刘备刘恪兄弟对望一眼,硬着头皮往村子里走去。
小溪自东而西,在南面山脚绕了个圈。北山脚下,分散着一排排的屋舍。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刘备家在村口,前些年替父看病,治丧,花钱如流水。田产转让得差不多了之后,也就只剩下这宅子了。在村口刘备也不管刘恪死活,随口吩咐两句,便愁眉苦脸的往自家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如何回复母亲。
刘备轻轻推开小院竹门,探头看看院里没人,长吁一口气。蹑手蹑脚正想回房收拾收拾。左边屋子里传来柔弱的声音:“外面可是我儿回来了?”
刘备闻言,苦着脸走了过去,在门外躬身一礼,道:“孩儿给娘亲请安了。”那柔弱的声音明显欢快了些:“进来罢。”
刘备推开门,房内一榻一柜,便别无它物。一位妇人正坐于榻上,一脸病容。多年的磨难与病痛,让四十岁不到的她显得格外苍老。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眸,还一如当年般明亮。
刘氏见得雄健的儿子进来,心中欢喜,放下手中针线活,问道:“我儿,一去便是半昼,可用过饭了?”
刘备忙忙回答:“娘,已经吃过了,和十一弟一块吃的。”却一直站在门口,不敢太靠前。怕自家老娘看出自己身上的不妥。谁曾想刘氏又接着说道:“我儿上前来,娘帮你改了件衣裳,来取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刘备暗叫苦也,却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只想取了衣裳回房去。刚近得榻前,便听得咦的一声,然后刘氏严厉的声音响起:“发鬓散乱,满脸黄尘,衣衫不整!好,好,好个逆子,又出去惹祸了是也不是?”
刘备听得母亲冰冷的声音,知道母亲已经动怒,当下一声不吭,默默跪于榻前,低声道:“娘,孩儿错了!”
刘氏冷哼一声,道:“说罢,又是谁不长眼,惹了你刘大侠?”
刘备不敢隐瞒,忙把涿县之事细细道来。当然,其中夸大毛四等人之恶,宣扬己身之功是避免不了的。
刘氏听了气极,骂道:“你这孽障!专替我刘家招祸!那花二毛四这等恶人,岂是你等小儿辈能惹的?真真是苦也!”
刘氏骂了一阵,见自家儿子跪伏于地,可怜兮兮,不禁又是心疼,又想起早早过世的夫君,自己历年的辛苦。顿时柔肠百转,悲从中来:“我儿啊,你从小没了父亲,为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如今,不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只愿你能一世平安。可谁曾想我刘家耕读传家,你父祖也曾出仕州郡,到如今却偏偏出了你这个好勇斗狠之徒哇?”
刘氏放声大哭:“可怜你父只剩你这一点血脉,倘若你有个闪失,叫为娘死后如何见你刘家列祖列宗?如何面对你父?逆子啊逆子,你是要气死娘亲不成?”
刘备看着自家娘亲泪涕泗流,已经吓得呆住了。想告诉母亲没想象中那么可怕,那花太岁也未必会为了个毛二大动干戈,再说了,楼桑刘家那么多条汉子,叔父更是个名声在外的好汉,可不是吃素的。又怕过度刺激自家老娘,想了想,没敢吱声。
刘氏哭了一阵,收住悲声,拭了拭眼泪,看着榻前跪着的儿子,叹气道:“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你先跪在这,我去你叔父那一趟。”说罢,起身径自出门去了。
刘备回头见得自家老娘走了,忙长吁一口气,爬了起来。今天一大清早就爬山打猎,然后进城歇不了一会,又打了一架,然后又是逃跑。到得家时已是又累又饿。刚才跪了一小会膝盖已是酸痛难忍。
刘备面向房门盘腿而坐,这样,刘氏若回来,他便可立即知晓,并迅速装回乖孩子重新跪好。
楼桑刘家,户丁过千人,虽为族亲,也各有远近。往日里与刘备家往来最密者,有二人。一是刘备亲叔刘子敬;一是族叔刘元起。刘子敬即刘恪之父,族中排行第三,刘备称为三叔的便是。方才,刘氏便是往刘子敬家里去讨对策去了。
刘子敬家,刘恪直挺挺跪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他视线的前方,他老父老娘,还有他妹妹刘细娘,一家三口正在吃饭。细娘抱着碗,笑眯眯的大声吧叽,故意吃得津津有味,把刘恪是气得怒火中烧。
刘子敬夹了块肉,瞟了一眼刘恪,道:“长本事了啊,翅膀硬了,都闹到县城去了。这么爱打架,精力很旺盛嘛。那就好好给老子跪着。”
刘恪犟声道:“我没错!”
刘子敬把筷子一拍,怒道:“还知道犟嘴了?反了天了啊?”
刘恪母亲把碗放下,轻轻一拉刘子敬,道:“当家的,消消气。恪儿也没说错,他和备儿又没主动惹事。要我看,就算了罢。可不能饿着孩子。”
刘子敬又吃了块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道:“妇道人家知道个甚?哼,今天这事不能惯,不然他都能翻了天!”
顿了顿,刘子敬又看着刘恪骂道:“混帐东西!老子让你跟着你哥,是让你去打架的吗?好家伙,还二个打十几个,花二这等泼皮是轻易好招惹的?嗯?给老子跪着好好反省!”
刘恪心中无限委屈,是花二毛四先惹事的好不好,再说了,打架也是五哥先动的手。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
刘恪他娘亲在旁边可就看不过去了,刘恪可是她的心头肉:“当家的,这事呀可不能怨恪儿,得怨你。这有什么样子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惹事生非的本事,可比恪儿强多”
刘恭见得自家婆娘又有唠叨不停的架式,忙咳了几声,粗声道:“行了行了,让这臭小子再跪会便起来吃饭!”又扒了几口饭,方把碗放下,见得刘恪眉弄眼的,心中一阵火大,把环眼一瞪,正要开骂,却听见院门响了,打开一看,却是自家寡嫂,刘备的母亲来了。忙迎了进来。
刘恭只觉今天诸事不顺,刚才婆娘唠叨个没完,现在自家嫂嫂又抹着眼泪把他数说一通。说刘弘托他照看刘备,不是让他教刘备逞勇斗狠的,万一有个闪失,他如何对得起地下的刘弘云云。把个刘恭弄得头大如斗,又偏偏还只能干瞪眼不能生气。
好说歹说,把嫂嫂给劝走,刘恭这才松了一口气。胸闷得紧,却又无处发泄,便只好把这账给记在花太岁等人的头上了。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第五章 晓梦迷蝶()
涿县打架事件已经过去了十数日。这些天来,刘备和刘恪这对难兄难弟被自家大人严令不许出村,更不用说进城了。
刘备还好,无聊时看书,钓鱼,更多的时候是在锤炼身体,打熬气力。刘恪就不行了,少年心性加上个跳脱的性子,在家根本闲不住。陪着自家五哥钓了几回鱼,钓不着便往水里扔石头,被刘备骂了一顿,便没了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这日,刘恪瞅见自家婶娘不在,便窜了进来。刘备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看,听见外头有动静,忙爬了起来,正襟危坐,正欲开声问门外是何人,便见自家十一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刘备见是自家兄弟,脊柱一松,软蹋蹋的又斜靠在墙上,懒洋洋的道:“老十一,你不去当你的孩子王,上我这来作甚。”
这一个月,刘恪被拴在楼桑不得外出,便与一帮小子到处野,上山抓鸟,下水摸鱼,追鸭赶鸡,快活得很。
刘恪脸一红,讪讪笑道:“五哥,十七叔今天带人去山上,拖回来一头野猪,还弄了一只刺猬来,好玩得紧,要不要去看?听人说路上还遇到了山猫,和十七叔家的大狗打了一架,那只狗的鼻子都被抓破了,血淋淋的好不吓人。”
刘恪一说起来便说个没完,全是村子里的一些鸡毛蒜皮,偏偏又还说得津津有味,刘备却是听得呵欠连天。
刘备皱眉打断自家堂弟的滔滔不绝:“十一郎,叔父有没有向你交待过什么?”
刘恪意犹未尽,道:”没有啊,阿父最近不知道在忙甚,老不在家,一看见我便板着个脸好一通训。真是折磨人也。“
刘备道:”看来没什么事了。叔父与我娘让咱俩禁足,只是给咱俩个教训罢了。只不过,以后去城里还是要多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刘恪大咧咧的道:”能有什么事,花二也只不过是在城里威风罢了,出了这涿县城,四乡八寨的,哪个听他的?涿县这块地上,还轮不到他说话。谁怕谁呀?“
刘备笑了笑,道:”没事就好,等过完这一阵,我与你去简家庄耍去。“
刘恪显然把简雍给忘了,迷糊道:”简家庄,去那做甚?“
刘备笑道:”你忘了上回我们打毛四是替谁出头了?我打听得清楚,简家庄人多势众,在郡县里做事的也有那么几个。咱兄弟俩现在连县城都不敢进,去找简家人述述委屈。“
刘恪醒悟过来,一跳老高,嚷道:”对啊!咱们为什么打毛四,惹花二啊?全为了他们简家人不受欺负啊,最后咱哥俩都抱头鼠窜被赶出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是得找他们简家庄的说道说道去。五哥,您真厉害!“
兄弟俩兴致勃勃的又聊了会,刘恪才起身告辞返家去。
刘备透过窗户望向远方,双眼迷离。他本是一大学中文系讲师,刚刚三十而立的他虽然暂时无房无车,但小日子还算稳妥。只是个人感情方面,却依然空缺。为这事,家里的老人急得不行。临近年关,家在农村的父母无数通电话命令他回去过年,顺便相亲解决婚姻大事。按父亲的说法就是让你自己找你不找,那就家里来帮你安排。
不是不找,而是心中的那个人未曾离开,又如何能够容纳得下另外一个人?他对感情极其保守,觉得心中还有人的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未免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
可是父母之言又不得不听,如他们所说,他们老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邻里左近的同学们小伙伴们都做父母了父母辛劳了一辈子,又是个好面子的,自己就算事业再出色,不结婚,也避免不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言碎语。
老是记挂着过去也不好,或许是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想通了的他,在回家之前,在家中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之际开始胡思乱想:”罢了,爱情和婚姻终究是两码事。村口的二妞虽然不漂亮,但人还是很纯朴的“
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一睁开眼,他便来汉朝了,还成了刘备。这刘备也倒霉,三岁死了爷爷,五岁死了奶奶,到八岁这一年,他爹刘弘又染病不起成了个药罐子。等到把数代积攒下来的家产花得差不多了,刘弘便双腿一蹬走了。留下刘备和他娘,一对孤儿寡母。据史书所载,后来刘备还曾数丧嫡室。就是说老婆也死了好几个。好嘛,简直就是一个天煞孤星。
刘备他娘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族里长辈把刘弘的丧事刚办完。刘备又病倒了。父亲去世了,悲痛惶然不说,还要跪在灵堂前哀哀切切迎来送往。毕竟是小孩子,身子骨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强撑着一口气,等把父亲送上山,这口气一泄,人便晕了过去。
刘弘也是和自家夫人生养了许多娃的,但养活养大的却只有刘备这一个。刘备这一晕倒,刘备他娘便慌了手脚,也不顾病体难撑,日夜守着儿子,自家夫君已经没了,儿子已经是她唯一的支柱了。若是有个万一,她也活不下去了。
刘备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幸好一昼夜后便醒了。守着的族人闻讯,叹了几声三郎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之类的话,便各自散了。刘备他娘望着活过来的儿子,喜极而泣。却不知道,她的儿子,躯壳还是那个躯壳,灵魂却不再是那个灵魂了。
刘备醒过来后,也不说话,只是沉默。他娘和亲人只当他是哀痛父丧。等他娘病体稍好之后,他便提出在他父亲墓旁搭个小棚居父丧。大汉提倡以孝治国,若是一个人恪守孝道,那么便会得到无数人的夸赞,名气大了甚至会被察举为孝廉出仕做官。什么是孝廉?孝顺亲长,廉能正直么。风气如此,他娘虽然舍不得,却也只能依了他。
既来之,则安之。抱着这样的心态,刘备离群索居了三年。这三年,也使他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三年后,刘备出关。回到家后,却悲催的发现,他家的经济情况非常不好。父亲刘弘卧病许久,家中那点积蓄花了个精光。他娘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也不好,时常要抓药滋补。这几年,要不是叔父刘恭一直在接济,只怕早就垮了。叔父习武之人,花费巨大,更何况,他也有妻儿要养。刘备一回来,自然是要考虑养家糊口这个难题。他和叔父虽然是血脉至亲,却也已经各自一家,纵然婶娘不说,长期依靠叔父也不应该。再说了,只要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自己?
当然,织席贩履这活他是肯定不想去干了。就因为这个,后来什么人见了他都会来上一句织席贩履之辈。嘴上不说的,心里腹诽那是妥妥的。
既然他来了,自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再被人诟病了。况且,他也不会这门手艺,那织席的便只能是他老娘了。刘备觉得自己穿越一千多年来到这里,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还有着这么一个无条件疼爱自己的娘亲。他又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娘亲再受苦?其实日子本不用这么苦的,只是自家老娘性格外柔内刚个性要强,尤其不爱欠人情。不然也不至于咬牙苦撑到如今了。至于自己的舅家,早就没人了。
刘备冥思苦想了好几天,什么造纸,开矿,炼钢,做炸药,造玻璃等诸如之类的想法被他一一否决。有些他不会,有些他会的,却又没有这个本钱和时间。俗话说靠山吃山。楼桑刘家被群山围绕,刘家儿郎往日里除了种地,便是往山里钻。采药,打猎,这都是生活中的好来源。刘备无奈之下便把目光投向了大山。
索性他这三年也没闲着,除了整理资料外,便是随着叔父刘恭习了一身好功夫,拳脚枪棒箭术,以刘恭的话说就是能拿得出手了。在刘备的再三纠缠下,刘恭终于把侄儿带上了山。这些年他一个人要养两家人,实在是吃力,有个懂事的侄儿来分担,他也自是心慰。
山上的猎物,大家伙便往城里送,换钱。小的便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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