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贺过后,天子设宴款待群臣,第一杯酒,就举杯向刘备:“大将军旧岁先征关凉,后讨鲜卑。扬汉家威仪于大漠,胡虏闻风远遁,丧胆而逃。朕为大将军贺。”
刘备听了,忙高举酒杯,向天子深深一揖,这才满饮入喉。天子过后,诸臣也是有样学样,频频向他劝酒。刘备不是好酒之人,不过国宴之上,他是万万推脱不得。喝到最后,已经是头昏脑胀。
北方,群臣宴饮。南国,那漫天风雪中,一支部队却在艰难跋涉。金鼓不鸣,旗帜低垂,领头的那个,正是曹营大将曹洪。
却原来曹操得了巴郡,那西望之意便再也按捺不住。谓群臣曰:“刘璋小儿,何德何能占据益州?吾今欲自取之。”
恰逢朝廷诏书来,曹操观之大笑,以书示众臣,道:“益州合该为吾所有也。”
众臣接来诏书一看,不禁大惊,原来是朝廷令曹操退出汉中、巴郡。正自生疑,便见曹操抚须而笑,道:“玄德若有南下之意,岂会令吾退兵?早已大兵压境矣。玄德先征关凉,后讨鲜卑。好不威风。可惜终究力穷,不能阻吾。此正吾夺益州之良机,不可错失也。”众臣一听,皆称善。
于是曹操向朝廷上奏,请封平讨张鲁之功臣,以迷惑北方与刘璋。暗中却不动声色的调动兵马,意欲攻其不意。
正逢大雪,朔风怒号,扑面如刀。天地一片灰白。曹操见状,心中大喜。如此天气,敌军必然松懈,正好己军行事。于是令曹洪引精锐五千,趁着大雪,一路潜往葭萌去了。
曹洪得令,遂至军营,召众将士,登高而呼曰:“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贵,便在此战也!”
众甲士皆行军礼,高呼:“愿从将军取富贵!”遂引军自阆中,溯水而上,攻葭萌。
天气恶劣,道路难行。一路上因湿滑,已摔伤马匹人员颇多。曹洪前后奔走,不停给麾下将士鼓劲。顶风冒雪,终于到了葭萌关外。此时正是申、酉之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起来。
曹洪令将士扎营,便使斥候往探葭萌情况。不一会,斥候来报:“敌军懈怠,因畏风雪,城头此时竟是半个人影也无。”曹洪大喜,遂令引火烧水取暖,三军将士饱食一餐,然后趁着还未天黑,潜至关下。
葭萌关守将自曹操攻汉中以来,便惶恐不安。以为曹操欲攻葭萌。结果汉中陷落,曹军又尾随张鲁南下巴郡去了。于是心中不禁便是一松,自忖曹操果真是欲攻张鲁,而非图蜀郡也。连月以来,虽然仍是小心守备,但却不再心忧。入冬以来,更是有恃无恐。这几日连连大雪,却是连城也不巡了,只藏在府中,与姬妾饮酒取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连守将都因畏寒而不出,守城的小兵又如何能受这寒冷之苦。
在城头站了一日之后,守军便也胆大了,如此大雪,天寒地冻,曹军又远在巴郡,便是要攻蜀郡,也是走德阳来得容易。于是便藏在城角处,搭了个蓬,引火取暖,以避风雪。白日守军还会站在城头稍作走动,以例行公事。待到天将黑,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一个个抛了冰寒的兵器,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煮酒驱寒。
关城下,万物皆寂,曹洪伏在雪地上,甚至能听见城头的笑闹声。他悄悄挥了挥手,只见几个勇士跑了出来,抡圆了右臂,晃了几圈,便将飞爪甩向城头。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铁钩已经死死抓牢城墙。勇士使劲拽了拽,对曹操点了点头,便猱身而上。曹洪看着悬在半空的身影,眼睛眨也不眨,心中只是喃喃念道,快点,快点。待到那几个身影齐齐翻身而上,又放下无数条绳索下来时,这才心中一松。
城南,在墙角一处正饮酒作乐的一个守军忽然咦的一声,道:“你们可有听到响动?”
众人正一边用着酒菜,一边讲着荦话彼此调笑,被打断后甚是不快,一个壮汉道:“胡家二郎,你耳朵甚尖,你家兄嫂行那周公之事时,你可曾有仔细听过?滋味如何?”众人闻言大笑起来。
那胡二郎听了,顿时不干,立马反击道:“赵五,听说你偷看隔壁家的寡妇洗澡,把自家墙头的砖都快扒完了,是也不是?”只顾取笑同僚,却又哪里还记得城外异响之事。
城外大军源源不断的攀上城头,然后在各自校尉的统领下,分为数股,一部去劫杀城头的守军,一部却是沿着马道下了城,去抢城门去了。
城头的守军非常好寻,那各处角落的火光,便如黑夜之萤虫般明显。曹军逼近身来,守军还未发觉。最后有人发现时,还只以为是将军心血来潮来巡城了。忙不迭的站起身来,等曹军挺着长枪刺入他们身体时,他们这才发现,是敌军入关了。再想要喊时,身体已经软绵绵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这个大雪之夜,一场杀戮开始了。
第六百零九章 刘备用兵图兖州()
连续短促的惨叫声,终于打破了这寂静之夜。不过等关城中守军反应过来时,城头与城门洞里的守军已经被曹军给杀戮一空了。而关门也被曹军打开,曹洪一骑当先,率着滚滚洪流冲了进来。
延平二年正月初四,曹操使大将曹洪雪夜袭葭萌,拔之。
刘璋听到消息,一屁股跌坐在椅上,面无人色,完了,曹操对自己下手了。木然半晌,刘璋的声音终于响起:“快!快报青州与关中,向大将军请援!”
不说益州乱作一团,消息传到青州,刘备也是愕然。他也没想到曹操竟然不顾天时,便悍然出击,一战而下葭萌。曹操这一动,就让他被动了。就是让关中的赵云去救,这种天气,没有一个月以上,大军休想穿过秦岭。出了秦岭,还要被汉中的曹军阻击。等到自己的大军至时,只怕刘璋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葭萌关一下,蜀郡平原便再无险隘,一马平川。以益州军的战力,如何挡得住曹军的侵掠如火。
刘备想了想,既然益州已不能救,那就先取兖州吧。孟德你肆意胡为,须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了。
这个年大家都没过好。曹操在益州暴起发难后不久,刘备起兵至兖州。兵分两路,张飞自冀州攻东郡,太史慈自青州攻泰山郡。
时大河已结冻,张飞引军入东郡,先拔顿丘,后分兵东向,攻卫国、东武阳等县,另一路军,却是准备渡河,来打濮阳。
臧霸守东郡,闻张飞兵至,便驱民夫破冰,以阻张飞。奈何冰层太厚,而天气大寒。百姓不愿为臧霸所驱使,多有逃散。河冰未破,而张飞兵至。臧霸无可奈何,只好退守濮阳,以坚城为守。以御张飞。
张飞驱大兵而来,望城而呼:“曹操逆反朝廷,宣高何不早降?”
两家此时已经撕破脸皮,什么朝廷不朝廷的,臧霸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这年月,但凡有点野心的,早就把天子视若无物了。臧霸受曹操厚恩,怎么可能被张飞一呼便降。于是在城头冒出个头来,对着城下张飞喊道:“要战便战,休得废话!”
张飞闻言怒气上冲,某看你臧霸是条汉子,这才劝降,免得你早早当了那屈死鬼。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你就去死吧。于是便使三军攻城。
臧霸也不是好惹的,一面让人抵御汉军,一面让人于城头遍浇冰水,这个时候,冰水要比沸水有效多了。不但能把汉军给浇下去,还能让城头变得湿滑无比。
两军攻防个把时辰,张飞悻悻而退。这个时候,就显出这天气的影响来了。张飞想要掘地道,地下被冻得死紧,将士们手都刨出血泡了,也不过是挖了数丈远。好在陈到那边消息传来,进展顺利,这才让张飞眉头稍展。
陈到引军自顿丘至卫国。卫公姬华开城出降。
卫公是汉朝的二王三恪之一。中国的历代王朝皆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得了天下之后,会封前代王室后裔爵位,称为二王、三恪,给予他们王侯名号,赠予封邑,让他们继续祭祀宗庙,以示尊敬,显示本朝所承继统绪,以标明正统地位。
这个传统很久远,得远溯到虞舜以尧子丹朱为虞宾;夏禹封尧子丹朱于唐,封舜子商均于虞。皆不用臣礼,而用宾礼。而到了周武王于牧野之战后,又分封黄帝后裔于蓟、尧之后于祝、舜之后于陈国、夏之后于杞国、商之后于宋国……用以表示“兴灭国,继绝世”之意。到了秦始皇帝扫**、并天下之后,燕王、楚王、魏王都曾请求始皇帝给块封地,地方也不要大了,小县就可以,用来祭祀各自的先王。结果始皇帝他老人家太霸道,说以后天下都是郡县,不搞分封了。要地方分封没有,当个普通老百姓吧,给你们分点田地自己耕种去。也是,人家大秦用军功制,就是王室无军功,都不得封,何况灭国之君乎?这事也就惹恼了天下遗民。对大秦帝国并不归心,总是想着搞事情。结果秦传二世而崩溃。
到了西汉孝武皇帝的时候,儒家力量开始重新抬头,于是这二王三恪的说法又被提了出来。汉武帝也乐得拉拢人心,于是在元鼎四年,汉武帝封周朝后裔姬嘉为周子南君,位比列侯,封邑三千户。到了汉元帝这个真正让儒家学说一家独大的皇帝手里时,又封姬嘉之孙姬延年为周承休侯,位次于诸侯王;汉成帝初元五年时进位为周承休公,汉平帝元始四年改封为郑公。到了绥和元年,汉成帝又封孔子十四世嫡长孙孔吉为殷绍嘉侯,以继殷后,一月后进位为殷绍嘉公,汉平帝元始四年改封为宋公。
东汉继承西汉的做法,建武二年,汉光武帝封孔安为殷绍嘉公,姬武为周承休公。建武十三年,改封孔安、姬武为宋公、卫公。把所在的封国,改为宋县、卫县。
这两家,地位尊崇,皇帝见了,也是待以宾客之礼,而不需要用臣子之礼拜见皇帝。历史上一直传承不绝,直到永嘉之乱这才失国。
卫公在卫国,深受百姓敬仰,闻汉军来,纷纷至卫公府门外,跪求卫公庇护。卫公有相一人,掌政事。见此,来寻卫公。
卫公姬华便道:“天下仍尊汉,既然汉军来,可迎也。”县令心中再不情愿,却也拿卫公没办法,更何况,还有满城百姓站在卫公这边。于是只好同意大开城门出降。
陈到兵至卫国,兵不血刃而下卫国。陈到是汝南人,另外一个宋公,就在汝南,自然知道这卫公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敢怠慢,到了城门处,忙翻身下马,并以臣属之礼来拜见卫公。
姬华见这汉将恭顺有礼,心中也是舒服,对陈到道:“王师既至,将军入城后,还望勿伤城中百姓。”不由得姬华不担心,这几十年来,世道混乱,兵匪有时候实在是难以分辨,更何况自己的地盘,实际上还归属曹操控制呢。
陈到对道:“卫公但管放心,卫国之民亦是汉民,吾乃朝廷之将,率汉家之军,如何敢伤百姓分毫。若有士兵不法,必定军法从事。”
听到陈到如此说,姬华这才放下心来。
第六百十章 一封书信()
陈到打到了东武阳城下的时候,张飞这边却傻眼了。一夜过后,只见濮阳城头,已经是厚厚的坚冰一层。
却原来臧霸白日里攻城战时,见冰水却敌之法颇有效果,心中便是一转,暗道天气寒冷,晚上滴水成冰,莫若如此这般,以固城池,御汉军投石机之威。于是入夜之后,便令军士轮番浇水,待得天明,便是一座冰城伫立在张飞眼前了。
张飞本来还打算今天要用投石车让臧霸见识见识自家的厉害呢,结果人家转眼就把城墙给披上了一层铠甲。
起兵攻打兖州之后,刘备在书房中静坐许久,便提笔给曹操写了封长信。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不能容人之辈。既然曹操有理想有抱负,那么大家一起携手合作,又有何不可?
“孟德吾兄,别来已久,无恙否,忆当年吾等洛阳初相识……”先是深深的回顾了自己与曹操的交情,后面便提及了当时两人的志向。
“曾记得吾兄尝言,欲为汉之征西将军,荡平天下群凶。今天下将定,兄何不急流勇退,入朝上辅天子,下安黎庶,布政于天下乎?”
“兄若有意领军,征西之职虚位以待也,河西四郡将复,而西域未平,兄愿扬汉威于万里之外,勒芳名于青史之上乎?”
信写了很长,刘备也不是一厢情愿。他先是以情动人,然后从当年洛阳初见、纵谈国事,一直到志向的实现,现状的分析,人生价值该如何体现,都与曹操作了仔细的谈论。并一针见血的指出,若曹操一意孤行,攻略益州。便是得了益州,兖、豫两州他也保不住。将来他也只能是缩在益州,当个地方割据军阀,其行与二袁、李傕、韩遂等并无不同;而若听从自己的,放弃军队和地盘,入朝来任职,他愿意以太尉之职相待,而如果曹操仍想领军,那么天下平定之后,大草原,或者西域,都是他兵锋可至的地方。外敌如此之多,任他挑选。到时不但能青史流芳,还能保存家族,富贵平安……
曹操接到信,看完之后,心中也是翻腾不已。人都是怀旧的。曹操自然也不例外。曹操对刘备的感觉很复杂。从知交,到盟友,再到敌人,这是一步步在演变的。
曹操很佩服刘备,也认同刘备的许多观点,但个人理想的偏差和谁都想当老大的心理,让他和刘备之间还是渐行渐远了。
是的,曹操和刘备,都有着一颗旁人所不及的雄心,或许他们一开始,只是想着为朝廷效力,做一个好县令,好郡守,好将军。但一步一步开始,建功立业的野心就会越来越大了。当他们治理一个州、二个州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幻想着治理天下会如何如何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当皇帝的州牧也不是好州牧。权力一旦没了牢笼,这**便只会越来越大。
汉末的十几家诸侯,袁绍、袁术、刘表、刘焉等等,在他们占据一个州的时候,都是有这种野望的。只是限于能力或者形势,他们没能成功罢了。而有雄心有能力又还百折不挠坚韧无比的曹操与刘备,最后取得了三分天下的成功。至于孙权,那只不过是享受父兄余泽罢了。曹丕称帝,孙权竟然请为魏之藩国,受封吴王。直到曹丕死去数年,他才敢称帝。又如何能够与曹操、刘备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
曹操有着自己的骄傲,他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屈居刘备之下的。他会为了实际利益吃一点名头上的亏,比如历史上的他把天子抓在手上,却把大将军的职位让给袁绍。但他不会放弃他的权力,而去做一个名义上的太尉。很多年以前,他就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决定他的命运了。
刘备说的看似有道理,但一切还言之过早。没有拼一把,谁知道是谁能笑到最后呢。曹操对刘备在信中最后看似劝诫实含威胁的言论也很有些不满。他决定,让兖州那边拖住汉军的脚步,自己这边迅速解决了刘璋,这便回师。
因着刘备进攻兖州,延平二年的天下,又多了几分云谲波诡。孙坚熬过了这个冬天,人瘦了许多,但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了。他否决了孙策趁曹操攻取西川的时候袭夺荆州的计划,并告诉孙策:“曹孟德为我之盟友,若攻荆州,将来刘玄德南下,为之奈何?”
孙策并不服气:“刘备南来,吾自当引军拒之。”
孙坚看着孙策,很欣慰的笑了,这个长子,英武最类他自己,只是太过年轻,性格还是急躁了些啊。希望自己能够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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