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子女数人,嫡子却只有一个。那界桥阵前,与青州军对阵,兵凶战险,虽然用不着自家孩儿真个上阵厮杀,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也是带兵的人,打仗的事,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审配心想,要是自己孩儿在前方擦破一点油皮,自己也必不与郭图等人干休。自己以韩馥旧臣而得主公信重,知遇之恩,哪怕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只是那辛评与郭图等人,为了一己私欲,四处挑动争斗,全然不顾大局,着实是可恨可恼也。
审配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率了护卫巡城。看看转过这个路口,再行一阵,便可回府,忽然之间,便闻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审配回首望去,同时心中想道,莫非又有紧急军情不成?顿时心中便是一紧。
再看去,却见数匹骏马狂奔而来,那马上骑士,看其打扮却不是军中将士。只见那马匹疾驰如闪电,街道之上,行人纷纷避让,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秩序大乱。
审配心情正自不爽,见状不禁大怒,喝道:“除军情以外,城中禁止奔马,此何人哉!胆敢犯吾法令!左右何在,还不速速与吾拿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冀州攻略(十五)()
审配一声令下,左右军士听了,一个个便如狼似虎般的冲了上去,绊马索一拉,便把奔马给绊倒在地。然后抓的抓手,按的按腿,不一会儿,便把那几个骑士给捆缚了起来。当先一个骑士,却是个年轻人,肩头被几只手臂死死按住,犹自不服,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叫道:“奴!知我是谁乎,胆敢如此?”
众卒士听了,虽然不曾松手,但手中力道却无形中弱了些。审配听见这年轻人兀自叫嚣,怒气更盛,几步冲至其跟前,俯身拾起地上的马鞭,便是一鞭抽了过去,骂道:“你便是大公子,街市之中纵马狂奔,也须军法从事!”
那年轻人被这一鞭抽来,脸上便是一条血印浮现,身上也是火辣辣的痛。他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心中忿然,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这人如此凶狠,再与之争执,必定要吃苦头。于是只把头低了,一声不吭,以免被人看了去。
审配见自己一鞭下去,这年轻人便服服帖帖,心中怒火稍去,于是便把马鞭掷于地上,对左右道:“押回府衙,好生看管。待我回府之后审之。”
说完便先命军士押解这几人先行撤离,自己却是现场劝抚起怨声载道的百姓来。处理完之后,审配匆匆回府,命左右把人犯给带了上来,然后便问那为首的年轻人:“汝是何人?”
那年轻人看了审配一眼,目带惧色,对道:“小子姓许,家中排行第五,家父讳攸,正在大将军帐前效力也。”
审配一听是许攸之子,心中便甚是不快。许攸与他同殿为臣,但其却一直仗着是主公老臣,喜欢摆资历不说,还向来口无遮拦,甚是得罪了不少人。偏偏其还不知道收敛,却又性甚贪,爱好田产钱财。往日里门客里就是乌烟瘴气,如今还纵容家中子弟肆意胡为,那还得了?
瞬间审配就打定主意,许五郎不能轻饶了过去,须让他吃顿苦头,才会让他知道律法、规矩是什么。他阿父不教,吾来教!
于是审配便道:“拖了下去,抽打二十鞭,罚为隶臣!”
许五郎听完,不由大惊,双眼圆瞪,先是不可置信,后来许是想发怒,又强抑了下去,垂首讨饶:“别驾,小子知错了,还望看在家父的脸面上,且饶过小子一回。”
隶臣是汉代有期徒刑的一种,虽然很轻,但干的也是杂役下人的活计。这时候门阀已经成型,士族与普通人都有了天壤之别,更别说是操持贱业的奴仆了。许五郎乃许攸嫡子,从小娇惯,飞扬跋扈,索性他还有些底线,也有个好爹,所以平日里惹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被许攸给遮抚了下去。此番纵马飞奔,撞上审配巡城,他自认倒霉,被审配打二十鞭他都能忍,但是罚为隶臣,却是他万万不能应允的。
这不但让他父亲许攸丢脸,也会让他在城中一干世家子弟中丢尽脸面。只要想想到时他被人指派着到处跑腿,还要去田间与农夫一起劳动,然后旁边又有一干世家子在围观嘻笑,他就觉得若是如此不如死了算了。
许五郎苦苦哀求,审配哪里肯应。见许五郎还在痴缠不休,便厉声道:“左右何在,与我拖了下去!”
许五郎被抓,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许府。许攸不在,其妻许夫人在家听了,不由大惊,于是忙传家中管事,命他去审配府上求情。不一会,管事回禀,说审府人闭门不见。许夫人一颗心不由便揪了起来,想起自家爱子会吃苦,会受惊,竟然便不能自已,哀哀哭了起来。毕竟是一家主母,哭了一会,便止了哀声,对管事道:“且持了我的信件,去往大公子府上一行。”
那管事便依言又去了袁谭府上。袁谭也听了府中下人汇报审配抓了许五郎的事。许五郎与几个世家子成天在一起,总会闹出些事情来。搅得城中不得安宁。如今被审配撞见,治一治他等也好。于是也不以为意。正在书房闲坐,忽然亲随来报,说许府管事持了许夫人的信件在府门外求见。
袁谭听了,便知是来求情的,本不欲见,忽然又转念一想,便对那亲随道:“你且把信收了拿来予我。”
亲随听了,躬身一礼便出门去了。袁谭静坐椅上,一时之间不禁思绪纷飞。他乃袁绍嫡长子,本来继承其父基业理所应当。但是其父袁绍偏爱三弟袁尚,且当年袁绍出奔洛阳之后在关东起兵反董,结果惹恼了董卓,把仍在洛阳的袁氏满门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袁绍每每想起,便是泣泪不休。因心中有愧,袁绍于是便欲以长子袁谭嗣其嫡兄袁基之后。这么一个消息传开后,无数人因之动了心思。
袁绍本来也是一片好心,想让因为自己而惨死的兄长有个后人祭拜。结果反而让下面人心浮动。一派人巴不得袁谭出继袁基,一派人却死保袁谭,两帮人因为继承人的问题争了个不可开交。袁绍为之也是头疼得紧。本来他三子皆已成年,早早就要立下继承人才是。结果却一直迟而不决到如今。也怪不得人曹操说袁绍见事迟。
袁谭自然是不甘心这基业就让老三袁尚得了去。不过父亲麾下重臣审配、逢纪偏偏又与他关系不太融洽。着实是让人头疼。不过今日这事,倒是一个机会。若能救得许家五郎,那向来在立嗣之事上保持中立的许攸,却须得承自己这个人情了。
正思间,那亲随便取了信来,袁谭拆开一看,果然如此,于是便对亲随道:“你且去知会许氏管事一声,就说此事我知晓了。”
许家管事得了信,便匆匆回府汇报去了。袁谭又坐了会,便提笔写了封信,正欲命人送至审配府上,忽而又转念一想,审正南素来不讲情面,此事还须吾亲去,才能办得妥当。
于是便命更衣,传了车驾,出府一路往审配府中而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冀州攻略(十六)()
袁谭到了审配府外,府中人见是袁大公子车驾,忙忙进去通禀审配,审配闻是袁谭来,于是连忙起身,亲迎至府外。虽与之不和,但他是袁氏之臣,这尊卑还是要讲的。
迎至府中之后,两人叙了一阵闲话,审配便问袁谭来意。袁谭也不隐瞒,开门见山的便把自己的目的给讲了出来,并道:“似此小儿,鞭挞数十,使其吃些苦头也便罢了。若真罚为徒刑,许先生面上须不好看。也平白坏了二位先生的情分。吾便在此向正南讨个人情,便放了那小子如何?”
审配听了,心中却是一哂,暗道许家好大的面子,这便是要请出大公子来压我么。于是便淡淡一笑,道:“法令不明,如何治理军政?许五郎身为士族,知法而犯,罪加一等。吾只轻罚,已是看在其父的面上颇加照顾了。换作是他人,早被吾罚为城旦了。此事公子勿须再言,便是主公在此,吾亦不依!”
城旦那就严重了,还要穿囚服。干的基本都是苦力活。袁谭听了审配的话,心中不悦,思道审正南你好大的架子,吾亲来向你讨个人情,你不买账也便算了,还说什么便是父亲大人在此,你也是不依。拿阿父来压我么?还是要向世人说明你审正南公正无私?
审配拒绝之后,袁谭自觉没趣。似他这等人,话说出来,便再无多说一遍的道理。于是便径自起身,向审配告辞了。
审配从袁谭冷淡的眼神中便知道,这回自己又把袁谭给得罪了。不过他向来刚直,又瞧不起依附在袁谭身边的辛评与郭图等人,这回自己更是有理没错。是以也便不当做一回事放在心上。送别袁谭后,便回府歇息去了。
袁谭在审配处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恼怒,回府之后,心道却是不能让你太过得意。于是便去信界桥,向其父诉说审配在后方,事无巨细,皆亲为之。他在这里只不过是一泥胎木雕罢了,又闻说前方兵事吃紧,愿意在魏郡募兵前去相助。
袁谭又写信给许攸,把事情给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更是说全怪自己无能,不能使审配低头,让许五郎吃了苦头云云。
袁绍在营中,得了袁谭的书信,心中却是将信将疑。他对审配非常看重,也很相信审配的能力。只是如果如袁谭所言,审配在后方事无巨细皆亲掌之,那却是过于揽权了。不是他要君臣相疑,实在是自古以来,权臣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在思考着审配,却不知道,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也是个大大的权臣。
于是袁绍便召来众人,以信示之,道:“小儿言正南在后方行事霸道,不知是真是假。”
魏郡虽然与袁绍大营书信不断,但审配抓了个许五郎这等小事,审配自己不说,袁谭也不说,却是没人多嘴来汇报给袁绍。是以袁绍竟是不知。
许攸得了袁谭的信,心中大恨。他向来蛮横护短,审配抓了他爱子,鞭打不说,还罚其为隶臣,自己家与袁谭纷纷出面,竟然不能让审配放人。简直是岂有此理!在许攸看来,自己家的孩子,有什么错,也只能是由他来处置,外人如何能够?
自得信之后,许攸心中便翻腾不休,此时见袁绍言及审配,便禁不住冷哼一声,出列一揖,道:“主公,大公子乃是主公嫡子,身份尊贵,便是其亦被审正南逼得欲离舒适之后方而来这凶险之地效力。以吾之见,大公子信中所言,必定是真!”
审配天性刚烈过人,每逢人之过,必直言之。又受袁绍信重,执掌幕府。所以得罪人的同时也招人嫉恨。恰好逢纪与沮授两个直人率兵北上,辛评与郭图又是袁谭一派的。于是辛评与郭图也跟在许攸之后,纷纷称是。至于田丰,他不知具体情况,见一班人都跳出来指责审配,也只是沉默不言,在旁冷眼旁观。
大家都说一个人坏话,这个人不坏,那他也是坏蛋了。世间之事,道理皆是如此。本来如果是辛评与郭图在说审配,袁绍还不会全信,毕竟他知道辛、郭等人与审配向来不和。而臣下之间屡屡争斗,也是他有意无意的纵容的。驭下之道不就是如此么。若是什么时候文臣武将都是铁板一块了,那他这个主公也就危险了。
如今不但是辛评与郭图,就连一直中立的许攸也跳了出来。那就不容袁绍不仔细思量一番了。
许攸是他的老相识,少时便已订交。许攸成名也早,在袁绍看来,许攸胆子大,嘴巴大,还有点贪,在诸谋臣之中,缺点相当明显,但许攸如此,袁绍更是放心。而许攸在出谋划策方面,还是有能力的。所以许攸只要是和袁绍谈正事,袁绍还是能听进去的。
这次听了许攸的,他仔细一思考,觉得许攸说得没错。后方审配和长子袁谭若不是水火不容了。长子为何要说出欲来前线效力的话来。别人不知,自家儿子又岂能不知前线已经是沸水翻腾、危险至极了。留在后面享福不好,非得要来这兵凶战险的地方,只怕审配是逼迫长子袁谭太过了罢?
一念至此,袁绍心中便暗暗生怒。袁谭乃自己的嫡长子,跟随自己时间最长,而其也久在军中,还是颇有威信的。自己虽然偏爱老三袁尚,而欲使老大袁谭过继出去。但自己这不是还没决定么,怎的下面就争成这样了?
立谁为储,只能是自己说了算。绝不能容许任何人兴风作浪。袁绍心道,却是委屈了老大了,此番还须好生抚慰一番才是。
于是便写了封信给审配,先是诫勉了一番,然后便话风一转,让他在魏郡好生辅佐袁谭,务必要保证后方军粮供应和训练足够的青壮以供前线之需。
之前袁绍的命令是让审配与袁谭一起镇守魏郡,审配因是幕府之长,熟悉军政,所以他当仁不当的就做了魏郡的主,而袁谭也不敢与之相争。现在袁绍去了一封信,只是稍改数字,便不动声色的定了主次,夺了审配的权。
许攸等人见信,心中不禁大喜。审配经此一事,只怕在主公心中的地位便要大打一个折扣了。
大敌当前,袁氏内部仍然在勾心斗角,如若不败,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冀州攻略(十七)()
袁绍书信到了魏郡,审配眉头便是一皱,不过他乃袁绍臣属,自当遵守人臣的本分。袁谭得了信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畅快至极,乃道:“审配匹夫,如今有父亲大人亲笔在此,许吾执掌郡中大事,且看汝还敢逆吾之意乎?”
到得第二日,袁谭便迫不及待的下令让人将许五郎给放了。审府中,审配的夫人正在劝他:“夫君既与大公子不和,此番大将军又命其主邺城事,夫君不如便闭门不出,也省得为琐事而烦忧。且又免得你二人又起争斗。岂不是好?”
审配须发飞舞,大声道:“前番有麴义之叛,是以主公才委我以重任,坐镇后方。此番既然大公子来掌军政,吾便随于其后拾遗补缺可也,又岂能因私而废公乎?”说罢,便径自出府去见袁谭去了。
到了袁谭府中,却见袁谭已经安坐于府中,阶下尽中邺城诸吏。袁谭见审配来,脸上不禁有些不好看,他原本以为审配被父亲夺了权不会来了呢。袁谭心中有鬼,见了审配,不禁强笑几声,道:“正南来了,快快请座。”
审配也不客气,便于左侧首席端坐了下来。袁谭在主座上处理诸事,审配听了一阵,心中不禁点头,大公子毕竟还是经过历练的,对诸般事务处理起来也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审配正自抚须点头,忽见门外又进来一人,却正是那许五郎。
但见那许家子进来之后,便对主位上的袁谭深深一躬到地,道:“多谢大公子相助,使小子得以脱身。此等恩情不敢有忘,日后大公子但有所命,小子敢不从之?”
袁谭听了这句话,脸上不禁便泛起了笑容来。正要说话,忽见旁边的审配便站了起来,一脸怒容的指着许五郎对袁谭道:“大公子,此人乃待罪之身,如何便能放了去?”
袁谭摆了摆手,对审配笑道:“此乃小事,正南便不要抓住不放了。”
审配怒气冲冲,厉声道:“大公子私纵践踏法令之人,此事如何是小事?”
袁谭见自己一脸笑容,放低姿态好言好语与审配讲,审配竟然如此不给脸面,当下也便把脸一沉,道:“许五郎其父正在前方为家父鞍前马后,吾又岂能使其劳心劳力的同时还忧心家中?如今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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