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歇擦擦嘴,决定直接道出缘由:“12月24号,我要结婚了,我爱人希望在这之前可以见你一面,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安静了两三秒,但这些短而紧俏的时间也让刚刚热络起来的空气黯淡了些,只因为这不是理所应当沉默的时机。
“哪里人?”
“廊坊。”
“嗯。”
又是平静了一会,这次可能有一分钟,林歇见母亲不再有问题,但光一声嗯,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
或许,还是有些生分吧?
若是在以往,林歇就直接走人了,但他这次没有,因为老婆的威严就在头顶缠绕着。
“明天,我们去水库逛逛吧?”
林歇神情不知望向哪里,眼睛一会盯着桌面一会看向在厨房收拾用具的母亲忙碌背影,手半捏着落在大腿上,可见从小就有的恭敬至今还忘不掉。
“那。。。。。。好。”她侧过头终究是没有全身转过来回应,侧耳听到后就回过来用力擦拭桌面,似乎是泄力与桌面上。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回过身睁大了眼睛手里捏着抹布说:“我给你收拾房间!”说完立马放下抹布走到斜角处的房间开始忙碌起来。
林歇的母亲可能自己也在想,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儿子,怎么如此关心别人的心情。
这对母子此次重逢可真是让人忍不住叹气,他们天生就不擅长表露感情,都一根筋的坚持某些不重要的东西来赖以为生,执念朋友圈和赵念慈改变了林歇某种执拗的性格,所以才会少些慌乱吧。
林歇自以为理性的缕好了事件的进展。
被子有金纺的好闻味道,房间虽小却整理的一丝不苟,在这样的空间睡觉一定甚是享受,明明只是十几个小时没有入眠,林歇的神智却疲惫不堪,可能是经历太多突然事件,和过多思考,他稍微洗漱后去除外套,头贴在枕头上就开始呼呼大睡,入眠速度堪比神迹。
他的手机在边上,不时明亮,不光有公司的事宜,更多的是老婆问情况怎么样。
门口的母亲关灯之前呆呆的望着睡着的儿子,被子明明盖的很好,确定他睡着了,还是多余的上前捋了捋被角,听着儿子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似乎有了咳嗽的冲动,慌忙捂嘴咳。
即便如此,还是从指缝间溢出声音,幸亏没有惊起林歇,她回过身用另外一只手关灯关门,面色只是稍微一惊就舒缓下来,缓缓走到厕所,打开水龙头,洗下来的水渍带着红色血丝,绕着洗手池一圈又一圈。
她看着自己流的血,却微笑了起来,瞳孔渐渐温柔,红了眼眶,眼泪正要流出来的时候她大大的深呼吸,仰起倔强的脑袋,拿冰湿的手拍拍脸颊,敲打一下放松的自己。
整个房间暗了下来,只剩下林歇均匀的鼾声,母亲坐在门边,听着听着,自己的眼睛渐渐咪上,许久没有睡得如此甘甜,只因家里有个贪吃嗜睡的男人需要照顾,才能安心忙碌和睡着吧,不然每天辛辛苦苦的照顾自己?天啦噜,为人母才不会做这种奢侈的事。
隔天早上,林歇躺在床上看微信消息。
老婆询问情况如何,林歇默默回了一个OK的表情,多的话也不说,今天之后才能有结论。
大概洗漱后,和早已准备好的母亲一起出门、
这天温度凉了下来,萧索的街道,成群的流浪猫在路的尽头遥望哪家门前有鱼刺,一支载着出葬乐队的小卡车车从路中央开过,乐队乐手们面无表情了无生气的拿着自己的大小提琴。
在后面的送行车上,朱莉正带着白帽子,送行的衣服,无言的参加她母亲的葬礼。
从她困倦的眼眶看起来,昨晚并没有熟睡。
林歇从门口走出,脸色稍有浮肿,早饭吃的是稀饭和馒头,两人很有默契的早起不贪睡,期间也构成了几次对话。
他们走过一片平整的屋子,和一体化的城市建筑没有一丝联系,在复制的一个个中国城市间仿佛一缕清泉,尽管满是枯嗦的树叶和无人修建的繁花,可未上锁的门户依然证明民风的淳朴。
再往深处走,漫山的路都从没抛光,平坦的地方都是山民们走出来的,微微弯曲的山腰让瘦弱母亲走的吃力。
林歇想了想从侧身挽过母亲的胳膊,搀扶其走过最难走的路,一路只有或轻缓或重的呼吸声。
路过一片碎石地,就能听到水流砸在石头的声音,仿佛鼓点一直不断在心脏回响,林歇觉得湍急的水流可以给他内心的些许困惑做出解释,或者只是单纯的在它面前驻足稍许,他怕身后的漫山把他吞没,稍微走的快了一些。
母亲从未带林歇去过游乐园,也知此时不能再让他搀扶,微笑拍了拍林歇的手,似乎在说你先去吧。
林歇会意,却放慢下速度,不好意思的眯了下眼睛,不过一会,一个巨大的人造瀑布展现在他们眼前,这儿既不是景点位置也太偏,瀑布前只有他们母子,巨大的水声淹没了他们互相倾听的呼吸声,接下来只有靠吼得才能在相隔的地方听见了。
林歇感觉久未运动的腿部酸软在慢慢缓解,虚幻也好真实也罢在水拍打时都极为模糊,极为简单响闹的环境却能仔细听到心跳从前胸到后背传输全身。
第四百五十四章 普通男人()
母亲的手极轻,明明没有必要再扶着但似乎也没有一定要撒手的理由,相比林歇看着水流下的轨迹,他的母亲只关注水咆哮着流入水道。
身体间此消彼长的疼痛不再困扰着她,因为水流的方向也让她明白了岁月不堪,而死亡不是失败,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它加速的步伐,如果撒旦专注与搜刮一人的灵魂,那只有作为母亲才有力量能扛起大旗和他对战。
林歇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脸色渐渐苍白,本就瘦到凹陷进去的脸颊都微微颤抖,在不那么遥远的水平线一个比林歇的五官更加沧桑的男人驻足招手,她才知道抛弃他们母子以来,这个男人也没有过得很好,早在地狱时时注视着她。
这不是执念,林歇看不到,但他母亲可以,所以极有可能只是幻觉。
明明目视距离无法看到那个男人的清晰五官,她却看到了他满脸的胡渣,就像是身无分文的他把自己拉到租屋强推自己到坚实硬纸板,生硬的胡渣刮得自己脸生疼,抵抗,扭打,都丝毫没有用。
恨意持续了这么些年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更加深沉的在她内心柔软的地方筑起了一道黝黑围墙,她因那次怀上了林歇被家里赶出。
年轻又骄傲的她被林歇父亲带回了乐清的山,变成了一件值得炫耀的玩意儿,全身仅剩过往留下的旗袍。
之后似乎也就只剩下痛苦的回忆。
她想要显得和别人不同而表现的格格不入,没有主动和身边人说过话。
对赚钱极为严格,近乎漠视的对自己儿子。。。。。。
林歇的呼唤把已经半边身子踏进灵异世界的母亲拉了回来,他喊道:“冷吗?我们先走吧。”
其实是因为林歇站在这里,想起了恩礼被他亲生父亲带到廊坊某个山上的水库,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和救生员感到,心爱的老婆孩子就会命陨。
林歇如今变成了,想起这些,都会心疼的普通男人。
早晨的水花比往常夹杂的风冰凉一点,他的手已经可以很自然的搀扶着母亲,或许是这些年他们都在默默反思如何成为一位母亲和儿子,虽然小心翼翼但也弥足珍贵。
他的母亲不是不领情,她的身体稍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有点站不稳,可之后立马自己打起了精神。
她侧过身子仰头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儿子,把他的手拉下,自己那干枯恍若树枝的手则敷在林歇的脸颊上。
不擅长的看着他,似乎想好好仔细看看自己长大的儿子,其实仔细看他随自己的弟弟,有杏仁一样的眼睛和直挺的鼻梁,毛孔细小胡子修剪的利落,她头靠在儿子肩膀,巨大拍击的浪声可以淹没声音但不能吞噬耳语。
要相信,在耳边说的话一定能传到心里。
“我过去生活在憎恨里,先是你那暴虐的父亲再是嘲讽的邻居,我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他们战斗了半个世纪,却从未好好关心你,只知道你喜欢吃饺子,连你从家出走是什么时候都不知,你在外面吃的好吗?穿的暖吗?”
她眼眶红了起来,后又下了什么决心般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我从未后悔生下你,我很感激你的出生,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的呓语,却比前面的所有字里行间都要深刻清晰,仿佛它不单是对不起还有深沉的爱意和刻骨铭心的抱歉,有各种这样那样的情绪。
轻微的哽咽终于在这声对不起后情感爆发成泪雨,泪珠子从母亲的脸颊流下,她放下摸着脸颊的手,身体更加没有力量,趴在林歇的胸口哭了起来。
“我本想象你会成为和我差不多自私又不擅长交际的人。。。。。。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很想见见她,是怎么样好看的女人,会让你如此喜欢,甚至于不惜主动来见我这个烂女人,但。。。。。。。我可能见不了她了。。。。。。。”
林歇坚强的站直身体,双手轻柔的抱在母亲后背,他从未见过母亲哭,甚至很少见她有过动容。
关于父亲,他的记忆近乎为零,记事的时候已经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所以最深刻的是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
不管是那十多平米的家里还是满是服装的店里,她总是亲力亲为又认真,始终直视对方说话,和大部分人的仪态都不一样。
林歇帮店里招呼客人是为了博母亲疲惫的一笑,所以近年不闻不问,一开始是因为没有“理由”慢慢则是产生了习惯。
母亲这些年以来压抑的情绪在水一声声拍击在石头上后得到了释放,但似乎因为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某个正在撕扯着的鬼脸就东西追上了脚步,她一边哭一边咳嗽、
林歇缓慢拍着她的后背,立马发现她嘴角以满是血丝,眼泪和血糅杂在一起,眉宇却舒缓的平躺下来。
眼睛虽已经闭上却没有多余的褶皱,在昏迷之际她有那么个间隙从未如此放松惬意过,对于她来说能放声痛哭的地方或许就是儿子的胸膛,所以她看似弥留艰难,却满面潮红无比接近过幸福二字。
林歇忙不迭双手抱起母亲往山下跑去,气喘吁吁却脚步稳重,他此刻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就像你在很忙碌的时候,有人发短讯告诉你,你的母亲重病,你是该哭还是躺着发呆。
林歇从记忆力挖出,在这种情况该怎么面对。
越是想,反而越是模糊。
林歇急匆匆下山,到了那家昨天自己照镜子的疗养院。
林歇火急火燎的抱着母亲冲了进来,一进去就喊道,医生,医生。
护士慌张却打起精神安排事宜,立马就有人推出床将母亲接去医治,村落的医疗设备虽不经常用但极为完善,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专业的医护人员将母亲躺着的车推了出来。
看医生捉摸不透的眼神林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开,各自冷漠的人适合长久不见悄悄离开。
“情况怎么样?”林歇问道。
他驻足站立的林歇说了一堆,语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为什么这么迟带来的埋怨
他的一起里拉回生命线的自豪,还有这个小地方仅有的医生无道理的傲慢。
第四百五十五章 老叶()
医生先生想着你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不给个红包也该塞个鸡蛋。
可听后的林歇也只是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留给他一个疲惫的后背。
医生先生不可置信的扯下口罩,和睿智的眼睛不同他生着一副猴儿的嘴,憋着气一样朝着往母亲的病房走去的林歇咋呼,却发现这个背影虽然驼背但是宽阔花岗岩般坚硬,像打了败仗的大将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只能悻悻离开,把拳头伸在半空中。
林歇得知只能站在病房玻璃外面看,手术完的母亲还不能被惊扰。
她鼻子口腔插着不少管子,此次胃部的大创伤没有彻底让她离开这个世界,长期的痛苦早以让她承受阀值变高,躺下休息反而是解脱。
林歇不知道该怎么和念慈说,因为至今无法了解能不能醒来,亦或是能不能赶上婚礼之前见一面。
想想来的初衷,林歇看着聊天界面,陷入无言。
在他蹲下思考时。
“您是家属吗?先生?”护士似乎还对林歇一大早极有气场的呼喊有印象,极为小心翼翼的问道。
林歇醒了过来,先是呆滞的侧头看向护士,眼神里恢复精神气,当然,给别人看起来就是大梦初醒的感觉,说道:“是,我是她儿子。”
在护士的指引下,他们签订了一堆东西,交付了一些款项,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短时间是绝对醒不过来的,据说还可能在睡梦中悄然离世,虽然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没有娇柔做作的空间。
林歇回到玻璃前看着没有光泽更加消瘦的脸,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在想刚刚护士和自己说的话,可以照搬给赵念慈说,或许她还会赶过来照顾也不一定。
他走到没有消毒水味道和治疗仪器声音的地方,精神才平复下来,不做无用的举动。
林歇坐在疗养院门口,因为处于高地,可以看到母校的旗帜,他在想这个乡镇学校还有没有继续办下去,若是按照常理,现在可能在为了期末考而努力。
想到在这个学校发生的事,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
他看了一下望京的天气,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雪,林歇哑然,这才寒露没过几天,就要下雪吗?一定很冷吧。
将天气预报截图,林歇发送给赵念慈。
“见到了吗?母亲怎么样?”赵念慈不关心天气,打字问道。
“见到了,只是身体抱恙,暂时是没法醒过来。”
“我想见婆婆。。。。。。”
“她清醒时,说情况如果允许也想见见你,反正我们交流还算不错,等她醒来,我们这生米煮熟还是没煮,都可以来见。”
“我怎么成米饭了。。。。。。对了,温州冷吗?”
“还好,就是湿冷,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就还好。”林歇拍了一下现在的艳阳天,如果不好好在当地感受,还以为是夏天。
“家里都好,你陪婆婆过一晚上,明天再回来吧。”
“其实我待着也没什么用。。。。。。一起回去看看望京的初雪多好。”
“你这家伙,应该要尽尽孝了!”
“好好好。。。。。。”林歇这么回复,但实际上他真挚感觉自己即便待着也尽不了孝。
“让我听听孩子的声音。”林歇多发了一句。
念慈道:“要听明天回来听。”
林歇无奈摇摇头,心想,哎,谁让这是自己老婆,要宠着呢。
他看了一下机票,决定坐凌晨的飞机回去,在哪里消磨一下时间,临走之前再来看望。
他买了瓶矿泉水,闲来无事就提前往母校走去。
以如今的心境,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淡漠相视。
在旁观者清的角度上,他变得冷静许多,不会因为过去心惊肉跳的事情激动,这才是成长。
走着熟悉的上学路,他碰到了吃冰糖雪糕的年轻人从身边走过。
年轻人生着黄色头发的还叼着一根烟,动作熟练。
果然什么年代都会有同样的学生,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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