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她想的,他总是会为她办到。
就算她没有想到的。他想到了,也会为她办到。
就像今天投店。
不去有向导引领的山西会馆,绕了半天找到摘星楼。花了双倍的价钱给她要了间临街的客房……就是为了让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至于感觉到太无聊。
还有上次在永靖县街上。他总是走在她的左手边……买了东西也不让拿,说是太重。
每次马车上坡或是下坡的时候,他都护在马车旁,她只要一撩车窗。他就会策马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越想,这样的事就越多。
他对她……真的很好……
傅庭筠咬着唇。脸上火辣辣的,心如鼓擂,一阵急似一阵,让她透不过气来。
怎么办?
念头闪过,傅庭筠又羞又愧,全身都像被火烤似的滚烫滚烫的。
她,她竟然想着该怎办?
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对……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成亲之前。他们也不能这样的……何况她有父母在堂!他们这样,与私相授受有何不同……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念头根本就不应该有……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被针刺般尖锐地痛。
可要是……她不理他……他那么高傲的人。肯定也不会理她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他冷淡而漠然的目光……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不喜欢,不喜欢……
赵凌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要是如从前那样。该有多好。
傅庭筠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叩门:“姑娘!”
是阿森的声音。
傅庭筠忙用手背擦着眼泪,低声道:“你等会。”
阿森“嗯”了一声,静静地在门外等着。
傅庭筠忙起身整理妆容
头昏沉沉的,眼睛又红又肿,睁都睁不开。
她找了条帕子想洗个脸,把眼睛敷一敷,却发现屋里没有水。
想了想,她问阿森:“你找我有什么事?”
“九爷请傅姑娘过去有事商量。”阿森笑道,“好像是为了去总兵府的事。”
这可是正事。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见床边有半杯她自己喝剩的冷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落在心间,她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不少,然后去开了门。
“傅姑娘……”阿森看见她的样子,笑容凝固在脸上。
“没事!”傅庭筠拉了他进来,“我就是有点想家。”然后叮咛他,“你可别告诉别人。”又道,“你悄悄帮我打盆冷水来,我敷敷眼睛。”还是有点担心他会说给赵凌听,又加了句,“要是九爷看到我这个样子,想着我是为了他的事才来张掖的,会内疚的。”
阿森听了恍然,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悄悄地打了冷水来,谁也不知道。”
傅庭筠勉强露出个笑容,朝着他笑了笑。
※※※※※
冰冷的帕子覆在眼睑上,冻得她脸微微有些发白,眼睛的红肿却依旧那么明显。
望着一旁有些不安的阿森,傅庭筠心里暗暗着急。
赵凌已经等很久了,要是不耐烦地找了过来……追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又如何回答才好……那样岂不是更糟糕!
最好是能画个妆。
偏偏没有脂粉。
算了。既然是商量去总兵府的事,杨玉成和金元宝多半也在,当着众人的面,赵凌肯定不好问她,等回了客房,她紧闭房门不出来就是。
一夜的工夫,眼睛也该消肿了。
明天赵凌再问起,装做不知道就是了。
打定主意,她整了整鬓角,站了起来:“我们去见九爷吧!”
阿森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
傅庭筠解释道:“我自有主张。”
阿森放下心来。领着傅庭筠去了赵凌的客房。
杨玉成和金元宝果然都在。
看见傅庭筠过来,两人遵循着“非礼勿视”的礼仪,并没有过多的打量她,站起身来以示敬意。
赵凌却一眼就看见了傅庭筠的异样。
分明是哭过!
他微微有些变色:“出了什么事?”一点也没有忌讳旁边有人
从前傅庭筠会觉得尴尬,此刻却只觉得伤心。
她一点也不想提关于她哭的事。问赵凌:“九爷不是说找我来有事吗?不知是何事?”
杨玉成和金元宝已听到动静朝着傅庭筠的脸上瞥了一眼,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怎么能拿到众人面前来说。
赵凌看着。只好强忍着心中的焦灼,笑道:“是这样的,甘肃总兵府除了总兵颖川侯,还有位协守副总兵。分守凉州的副总兵,分守庄浪、肃州、西宁、镇番的参将。一位游击将军——陌毅。其中颖川侯和那位协守副总兵刘大人、陌毅,都是兵部派过来的,他们的家眷在京都,分守西宁的胡大人、分守肃州的彭大人、镇番的陈大人分别是榆林卫、绥德卫和凤翔卫调过来的,他们的家眷在家乡,分守凉州的副总兵是西平侯长子冯通,分守庄浪的是王义,西平侯世镇凉州,王义是山丹卫人士,他们的家眷一个在凉州。一个在张掖。”说到这里,赵凌沉吟道,“西平侯、分守肃州、西宁和镇番的几位参将可以不用理会。颖川侯、副总兵刘大人、陌毅和分守庄浪的王义却不能不打点,颖川侯、刘大人、陌毅身边都有侍妾服侍。王大人却是带着夫人在任上……颖川侯和陌毅那里都好说,据说刘大人身边的侍妾和西平侯家有点亲戚关系,也姓冯,为刘大人生了一个儿子,因此很受刘大人的宠爱。这位冯氏或许是侍妾的缘故,特别喜欢金银珠宝……”
傅庭筠一听就明白过来。
赵凌去总兵府备报,这几个人是一定得打点的。按道理,送些贵重的礼物也就是了。但因为刘大人的这个妾室的原因,不得不把内眷也打点一番。正妻和侍妾之间素来是有区别的,但又因为颖川侯、刘副总兵的职位又高于王大人,怎样打点内眷又不失礼数,就成了件棘手的事。
好在东西都是她帮着买的。
傅庭筠略一思忖,道:“那位冯氏不是喜欢金银珠宝吗?我看,不如到街上去买四个赤金酒盅好了。颖川侯那里,送羊脂玉的葫芦挂件;陌毅那里,送那对金镶玉鸳鸯簪;王大人那里,送金嵌红宝石的耳环。”
金元宝不住地点头:“金酒盅可以直接当金子用,葫芦有多子多福、福禄双全的意思,鸳鸯寓意恩爱,红色是正室的颜色,傅姑娘安排得真好。”然后略露迟疑,“只是那红宝石小的很……”
因为当时没有多余的钱买更好的。
“但品相不错。”傅庭筠笑道,“有时候,不是东西大就好,心诚更重要。”
金元宝笑起来:“但愿王夫人能体会您这一番苦心就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赵凌笑着。
屋里的空气就活络起来。
杨玉成自我打趣道:“那明天我得好好倒饬一番才行。”
金元宝却踌躇半晌,道:“我看,明天还是九爷一个人去总兵府的好。”
杨玉成面露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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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认识(粉红票680加更)()
金元宝斟酌道:“既然那个冯百户误会我们是豪门子弟,我看不如索性让他们误会到底好了!”
杨玉成听出点意思来了,嘿嘿笑道:“你是说,让我们装成九爷的随从?”话一出口,他笑起来,“这有何不可?我们本来就是跟着九爷混饭吃的,不过是九爷仁义,认了我们做兄弟罢了。”然后道,“你吞吞吐吐的,莫非还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我去做?”
共患难易,共荣华难。
现在的他们,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大富贵,身份到底有些改变。
见杨玉成一如往日般的爽直,金元宝松了口气,笑道:“到时候就要委屈你在旁边服侍酒水了。”
杨玉成听着“呸”了一声,笑道:“我又不是那青楼楚馆的娘们。”话一出口,想到傅庭筠在座,赧然地干笑数声。
众人也都笑起来。
俗话说得好,朝廷有人好做官。他们若想三、五年之内就能脱颖而出,只有剑走偏锋了。
赵凌笑道:“那你就要忍住脾气,我们好好演场戏给他们看。”
“放心,放心,”杨玉成道,“我保证比阿森对九爷还恭顺。”
见杨玉成把自己扯了进去,阿森不满地小声嘀咕:“我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坏过爷的事!”
杨玉成就狠狠地瞪了阿森一眼。
阿森忙噤音
看样子,这个杨玉成曾经坏过事!
傅庭筠抿了嘴笑。
和这些人在一起,总是会听到很多让人发笑的话,让人觉得有趣的事。
赵凌朝她看过来。眉宇间有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暖。
傅庭筠面色微酡,只想这欢乐的气氛更久一点才好。
她帮着出主意:“九爷到了张掖,少不得要宴请宴请颖川侯等诸位大人。诸位大人都有些什么喜好?是一起约了还是单独请?要是一起约,时间上凑不凑巧?我想着,要不九爷还是先和陌将军碰个头,把这些事先商定下来,再去总兵府备报,到时候也好说话。如果是能在备报之前就见到颖川侯,那就更好了。”她含蓄地解释,“正式去总兵府之前和诸位大人见了面。又一起喝过洒,等到总兵府备报的时候,也熟络些。知道的人,见九爷小小一个总旗却能宴请到总兵府的总兵、副总兵,自然会另眼相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人跟诸位大人打过招呼,所以待九爷会特别的客气……总兵府人来人往那么多的人,想必各有各的心思。说不定就是远在凉州的冯通冯大人都会听说这件事呢!”
赵凌微微地笑,看她的眼神带着“就你聪明”的宽容和溺爱。
金元宝瞥了赵凌一眼,颇有些凑趣的模样赞赏地点了点头。
杨玉成索性竖起了大拇指:“傅姑娘能想到这些,真是女中豪杰!”
惹得傅庭筠忍俊不禁。想起金元宝刚才的样子,心里暗嗔:难道她说的很离谱吗?干嘛一副看在赵凌面子上才捧她个场的表情……她是他的谁啊?凭什么金元宝以为给了她面子赵凌就会高兴?
可心底有挡也挡不住的愉悦涌出来。她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灿如朝霞。
赵凌见她神色欢快,娇美如花,心情立刻如那夏日的晴空般一碧如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傅庭筠。
金元宝看着,不动声色地拉了杨玉成要走:“跑了一天了,身上灰蒙蒙的,我们先回去梳洗梳洗,等会好一起用晚膳。”
杨玉成却坐着不动:“这才酉时,用晚膳还早着呢?我们不如商量送什么给陌毅好?”
金元宝又好气又好笑。
还好赵凌言行果断。笑着站了起来:“那好,我们这就去拜访陌毅,然后把去总兵府备报的时间定下来。”
杨玉成和金元宝自然没有异议。两人捧着礼盒和赵凌出了门。
傅庭筠回到客房,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她心乱如麻地躺在床上。那些和赵凌在一起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那么的清楚,又那么的遥远,迷迷糊糊的,直到郑三娘送了晚膳来,她这才知道已是掌灯时分。
“九爷回来了没有?”她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郑三娘有些惊讶她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还是恭敬地道:“还没有。”又道,“听我们家的说,九爷去见陌将军了,恐怕很晚才会回来。”
晚点回来好了
晚点回来,说明两人之间能谈到一块。
傅庭筠点了点头,胡乱梳洗了一番,放了帐子歇息。
半夜,她突然惊醒。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却感觉到门外有动静。
支着耳朵听了半晌,什么声音也没有,可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是驱之不散。
傅庭筠暗暗后悔,应该留了郑三娘和自己做伴的。
她想了想,悄悄起身,从枕头下把赵凌给她防身的那把匕首摸了出来握在手心,隔着客房门仔细地听。
门外有轻盈如风吹动的声音。
西北的天气冷,走道都是封死的,门口还挂着厚厚的皮帘子,怎么会有风吹进来的声音?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低声喝道:“是谁在门外?”
门外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
傅庭筠身子僵硬……得想办法让赵凌知道才行……她刚要大喊,外面传来一管低沉的声音:“是我!”
她松一口气,身子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她去开门,手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来,半晌才将门闩抽开。
月光皎洁地照在窗户上,屋里有莹莹蒙光。
赵凌见傅庭筠只穿了件小袄,哆哆嗦嗦地拿着个什么。忙道:“冻坏了吧!快去把皮袄披上!”
傅庭筠嘴角微抽:“我是被你吓着的好不好?”然后低声嘀咕道,“半夜三更的,就算有什么事,你就不能敲敲门,这样站在门口,还好我胆子大,要是换了别人,只怕要吓个半死。”这时才觉得背心全是冷汗,门外的冷气涌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寒。想到他刚才去见了陌毅,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侧身让他进来。
赵凌本想晚上回来后和傅庭筠好好谈谈的,结果陌毅叫了陶牧和一个叫林迟的人来,非要和他喝个不醉不归。他只得奉陪,酒喝到了宵禁时分,陌毅又和他约好明天卯时去见颖川侯。并道:“如果侯爷没事,你做个东,我们也和侯爷喝上两盅。下午再去总兵府备报好了。”
他自然允诺。
等回到客栈,早已过了二更。
梳洗一番歇下。惦记着傅庭筠,心头却一直觉得不安。
干脆起床去叩傅庭筠的门。远远地听见三更的梆子声。想着她应该正睡得香,又有些不忍心吵醒她,可要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只怕明天又没有空闲,时间长了,她憋在心里,小事也会变成大事。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连傅庭筠起床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他有些窘然地笑:“没想到你这么惊醒……”一边说,一边进了屋,这才发现傅庭筠手里拿着的是把匕首。更加尴尬了。
傅庭筠却皱了皱鼻子:“你喝了很多酒吗?”
“没有,”他想到那天中秋节家宴上傅庭筠的阻止,此时她的不悦
。下意识的就想否认,随即想到自己身上的酒气掩也掩不住。讪讪然地改口,“喝了一点,不过还好,毕竟是去找陌毅办正事的。”
傅庭筠只是怕他喝多了伤身体,想着他也是有分寸的人,不再继续追问,泡了壶浓茶,披了皮袄,坐在赵凌对面的炕上,静静地等赵凌开口。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却有种安祥静谧的气氛萦绕,让赵凌很是留恋,慢慢地喝了大半盏茶才开口。
“今天下午为什么哭?”他神色温柔地望着傅庭筠,直言不讳地道,语气中透着几分亲昵。
他,他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才半夜在她门前徘徊的吗?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
赵凌一向是敢作敢当的性子,虽然被她这样看着,很不自在,但也不至于去说谎。
他点了点头:“我一直很担心,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
难道真的如阿森说的那样,只要是她的事,他就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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