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笑着朝大家抱拳行礼,坐到了吕老爷身边。
吕老爷等人都站了起来。
“今天不必拘礼,”赵凌笑道,“难得这样高兴。”
“是啊,是啊!”杨玉成第一个落了座。“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都不拘礼地落了座。
杨玉成忙吩咐上茶。
芦苇端了茶上来。
郑三娘抱着临春回到了炉子旁坐下,剥了葡萄喂孩子,阿森脱了身。坐到了赵凌的身边。
“九爷,”他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过了八月十五。您就是官爷了?”清脆的童声天真烂漫地地道。
大家又是一阵笑。
“我跟吴大人说,还有些私事要处置,”赵凌说着,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傅庭筠一眼
。“八月二十五再到都司衙门备报。”
“啊!”阿森兴奋地跳起来,“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
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给人上茶的芦苇闻言抬睑飞快地睃了赵凌一眼。俏脸上突然飞起一丝红云,又飞快地瞥了在座的诸位一眼,见大家都望着赵凌,并没有谁注意到她,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瞥她一眼,好像是在向她交待些什么似的。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耳根发烧。
是因为那天她见面就问他去没去都司衙门见吴大人吧!
当时只是着急事情有变故,现在想来,她。她倒像个逼着丈夫读书求取功名的小娘子……
赵凌不会也这样想吧?
这么一想,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不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吧……
她羞愧难当。忍不住侧着身子朝赵凌望去。
他正在听吕老爷说话:“……我一直为九爷担心。如果九爷能想着去投军,想着走……走仕途。我从今以后,也能睡个安稳觉了。”灯光下,眼角竟然有水光闪现。
赵凌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这样的担心。
如果父母也活着,是不是也和吕老爷一样呢?
还有傅家九小姐,能想出那些主意,想必见到十六爷给他名帖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这事了,不然她也不会想通其中这许多的关节,也不会说通杨玉成照着她的主意行事了。
他的目光不由朝傅庭筠望去。
四目相对。
傅庭筠羞赧难当,想要回避,却看见他眼底的一丝茫然。
她不由愣住。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从今以后,他就要走正路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迷茫泥?
难道大家眼中所谓的正路,他不喜欢?
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件事,说起来都是她促成的。
万金难买喜欢。
这要是不喜欢,再好也能挑出不好来。到了这样的地步,别说是做番事业了,就是让他好生生的待在军营里都是种折磨。就像她不喜欢画山水画一样,拿起画笔就觉得心烦,更不要说临摹了!还曾为此把画笔丢到了池塘里。
要真是这样,得想个法子劝解劝解他才是。
她沉浸到自己的情绪中,一时间倒忘了赵凌还看着自己
赵凌对上的是双如对小鹿般惊慌的眸子
他很诧异。
她为什么慌张?
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她在看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砰砰”乱跳起来。
难道她,她在偷窥他不成?
这念头一起,他顿时心里柔软至极,心跳得更快了。
可很快,那惊慌的眸子里就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怎么伤心起来?
是因为中秋节觉孤身在外,没有家人的陪伴吗?
赵凌突然间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金元宝在八月二十五之前肯定能赶回来,也不知道傅夫人打算怎样安排女儿的?据他所知,傅夫人娘家剩下的一些亲戚都出了五服。傅家九小姐又是因为那样的原因被傅家除了名,与其投靠那些不知道隔了几辈的亲戚,还不如留在杨柳巷,反正他很快就要去投军了,能不能再回西安府还是个问题。
拿定了主意,心中略定。
寻思着,还是要把这意思跟她透个口风才是,免得她整天心神不宁的。之前被灌了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治了个七七八八,可别抑郁于心。犯了病才是。
他拿定主意,正想站起来说句话,吕老爷给他敬酒:“九爷,你不仅救了我们老俩口的命,还帮我儿子、媳妇、孙子报了仇。大恩不言谢,多的话我都不说了,一杯薄酒。略表心意!”说着,一仰脖子先干为敬。
赵凌笑着端起了酒杯,却传来傅庭筠的惊呼:“九爷,您的病还没有好。还是以茶代酒吧!”
话音一落,院子里寂静无声。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插屏那边。
坐在插屏后面的傅庭筠此时只盼着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她怎么就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是他的妻子也不能这样说他……何况是她?
他肯定觉得尴尬得很,当她是胡搅蛮缠的娇横之人!
傅庭筠低下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插屏后传来赵凌淡然而又平和的声音:“我倒忘了这一茬,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
傅庭筠抬头,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屏那边。
他说什么?
“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平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她的心一点点的又活了过来。
他,他没有责怪她。
这念头一起,她的心又揪起来了
他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台阶下呢?还是真的没有恼她?
弯弯如细羽般柔顺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坐在她对面的吕太太看着。目光闪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是一片好心,九爷能体会得到。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以茶代喝的话来。要知道,九爷可是海量!”
是吗?
傅庭筠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做声,听着外面一桌的人说话。
“……原来,我想着九爷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您说想让我帮您看宅子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现在九爷既然决定去从军,我也该把这宅子还给您了。”吕老爷老怀大慰地道,“趁着您这几天还闲着,我和您去衙门把这房产地契的名字改过来,把这几年的账目也给您算一算。”然后道,“我从前是给人做掌柜的,现在年纪虽然大了,却一直没闲着,有事没事就到街上去转转,看看什么生意好做,几年下来,也颇有些心得。要是九爷不嫌弃,我给九爷做个掌柜吧!”
这宅子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却不在他的眼里,这几年吕氏夫妻守着这宅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送给他们也不为过。至于做生意,他原来也知道吕老爷的本事,只是他一直想着回江南,根本就没有往这上面想。
赵凌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下。
还是先把傅家九小姐安置好了再说吧。
要是傅家九小姐真的没有地方去,这宅子也好,铺子也好,倒不如全送给吕氏夫妻。
“这事先放一放。”他道,“我另外有件事想问问大家。”赵凌神色一正,“我已经和吴大人说好了,到时候我会带几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起投军。你们谁想和我一起去?”
“啊!”杨玉成几个喜形于色。
能洗白身份,从此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日子……又有几个人会不欢喜。
“我,我跟着九爷去。”杨玉成第一个开口。
“我也想跟着九爷去。”三福和石柱异口同声地道。
三福年过三旬,石柱比他小两三岁,两人都是中等身材,面容敦厚,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木讷,一个看上去很朴实。
“那好,我们等元宝回来了,看元宝是什么打算,到时候一起去都司衙门见那位吴大人。”赵凌说着,看了插屏那边一眼,像要看一看傅庭筠是什么反应似的。
傅庭筠听着怅然若失。
金元宝回来了,她也应该走了吧!
她有些急起来。
劝他去军营投军的事,还有刚才出言阻止他喝酒的事……都得尽快和赵凌解释解释才行。要不然,她走了,这误会岂不是永远解不开了!
傅庭筠希望自己能给赵凌留下一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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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解释(粉经票440加更)()
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对别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一年一度的一个佳节,可对于经历过生死离别,痛苦悲伤的杨玉成等人来说,能这样安然无恙地欢聚在一起,弥足珍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家赏着月色,吃着月饼,喝着金华酒,喧阗中透着的是热闹和喜庆。
赵凌和吕老爷边喝边说:“明天要去拜访唐岱山,把宝剑还给他,顺便请唐岱山在十三山用午膳后,下午和我们把这些年的账目拢一拢。后天去城里转转,趁着年成不好,看能不能再盘几家不做的铺面下来。等过几天,我们再到城外你相熟的几位地保家拜访,如果有人卖地,请他们给递个音,帮着从中说和一下。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要好好打算打算。”
杨玉成等都是陕西人,不用背井离乡,他们自然高兴。三福甚至道:“九爷分了很多钱给我,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吕老爷,要不,我把钱放在您手里,您也帮我置办些田亩,”然后小声嘀咕,“现在也不用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了,我,我想娶个媳妇,给家里继个香火……我全家人都饿死了!”
大家都默然。
“行啊!”赵凌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们谁要想买房置地娶媳妇的,把钱都拿出来,请吕老爷帮你们谋划谋划
。”又道,“想当年,吕老爷可是做过大掌柜的人,生财有道。”想调节一下气氛。
“不敢当,不敢当。”吕老爷忙道,“什么吕老爷,那是外人面瞎喊的。九爷这样,可就折煞我了。叫我平安就行了。”
“九爷可以这样叫您,我们可不敢。”杨玉成跟着凑趣,大笑道,“您比我们年长,我们喊您一声‘平安叔’吧!”又道,“您也别和我们客气,杨公子杨公子的喊着,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底细,您还不知道?这不是寒碜我们吗?您要真心把我当成自己人。就叫我玉成好了。”
大家哄然而笑,气氛又热闹起来。
吕老爷也是精通世事之人,笑道:“行了,你既然认我这个叔,我也没道理不认你这个侄儿的。”
大家再次笑起来。彼此都感觉好像一下子亲近了不少似的。
吕老爷趁机提出来去广仁寺赏灯:“……你们难得在西安府过中秋节。可惜今年年景不好,要不然,也可以见识见识长安街火树银花的壮观景象了。”颇有些意犹未尽。要把这欢乐的场景一直延续下去似的。
阿森第一个跳出来拍手称“好”:“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好啊!”赵凌兴致也很高,“那大家一起去看灯吧!”
阿森欢呼起来。
就是坐在一旁台阶上,抱着已经熟睡的儿子的郑三娘。也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傅庭筠却有些沮丧。
这样算来,八月二十五之前赵凌都没有空。
那她的事怎么办?
她笑着站了起来:“那我就留在家里看家吧!”
“这怎么能行?”吕太太笑道。“要看家,还是我留下来吧!你们都难得来一趟,我年年都能看到。”
郑三娘也忍了心底的欲/望,忙道:“还是我在家吧!正好可以带带临春。”
满院子寂静,好像在无声地催促傅庭筠一起去似的。
傅庭筠知道自己有些扫兴,可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于是笑着对吕太太道:“今天太累了,改天再和大家一起出去逛逛。”
吕太太还要说什么,三福憨笑道:“既然傅小姐累了留在家里,那我就在家里看门好了。免得有人趁火打劫到家里来偷东西。”
“那就这样吧!”赵凌没等其他人开口,做了决定。“我们出去逛逛,让傅小姐歇会。”语气淡淡的,刚才溢于言表的喜悦突然间淡了不少。
杨玉成等人见赵凌说了话。不再坚持。
吕太太朝着吕老爷瞪了一眼。
吕老爷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
吕太太不再理会丈夫,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招呼郑三娘:“那我们就赶紧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好一起去看灯
。”
郑三娘和芦苇都高兴起来,吕太太领着郑三娘服侍傅庭筠梳洗,芦苇在院子里打扫,三福和石柱帮着把桌椅子都搬回了厢房,大家很快收拾妥当,留了三福看门,一齐去广仁寺看灯会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傅庭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支了窗户。
夜空中的月亮又圆又亮,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进来,柔和而安祥。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算算日子,七堂姐还有一个月也该出嫁了。
但愿她没有被自己的事耽搁。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如果她没有出事,现在也应该在遣嫁的路上了。
不过,如果她没有出事,也就不会遇到赵凌了。
这么一想,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可转瞬间,傅庭筠的心情又变得很差。
这个赵凌,平时不是冷清清一副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吗?怎么听到有灯会就跑得比什么都快。也不管身上是不是还带着伤,也不管明天是不是要早起去见那个唐岱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怅然。
看着月色正好,转身拿了些香烛到院子里去拜月神娘娘。
“求娘娘保佑母亲身体安康,保佑父亲万事顺遂,保佑哥哥乡试提名,保佑嫂嫂和侄儿无病无灾,”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地念着,想到那个人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语气一顿,声音又低了几分,“求娘娘保佑赵凌……无灾无难……以后走正路……一帆风顺……”
陡然感觉身后有陌生的气息。好像有人闯了进来似的。
她顿时毛骨悚然,不禁暗暗后悔,悄悄张开眼睛,抓起了点着的香烛……想着说不定可以趁其不备把香烛朝那人脸上扔去,也许能借机跑回屋里去……然后猛然转身,却看见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由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杏眼圆瞪,“你不是去看灯会了吗?”
赵凌没想到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拜月神的傅庭筠会突然转身,而且手里拿着把香烛满脸警惕地望着他,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似的。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灯会我见得多了,不过是陪着他们去看看。看过了,自然就回来了。”
“吓死我了!”傅庭筠不由抱怨,“你怎么走路也不带声的。”她把香烛重新插好。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他们呢?都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们至少要过了丑时才会回来?”
“他们还在看灯。”赵凌道,“我先回来了。”又道,“正好让三福出去玩玩。”
这么说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心跳得厉害
“你,你要不要喝杯茶?我很会沏茶的……祖母喝的茶。都是我沏……”她有些磕磕巴巴。
“好啊!”赵凌道,“那,那我搬把椅子出来吧?今晚的月色不错。”他的声音透着几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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