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是意外,还以为十六爷这是要招揽赵九爷……没想到是劝赵九爷去投军。
赵九爷吃惊地望着六爷,想了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十六爷容我好好想想!”既然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十六爷却觉得他回答的朴实,看了莲生一眼。
莲生从包袱里拿出张大红色烫金名帖递给了赵九爷。
十六爷道:“我与陕西行都司知事吴昕认识,你要是想去投军,拿了我的名帖去,他自会替你安排。你要是不想去,这名帖就给你做个念想吧!”说着,指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叫陌毅,是我的一个管事,你们如今行动不便,我留了他在这里帮你们。药丸之类的,也都交给了他,你们就放心跟着他去临春镇养伤好了。”说完,也不待赵九爷和傅庭筠说什么,转身就往殿外去。
“十六爷,大恩不言谢!”赵九爷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道。
十六爷回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外面传来几声马嘶,然后是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夏夜恢复了安静。
满脸横肉的陌毅笑着对赵九爷道:“我看你们有个小推车,要不,我推着你,我们连夜往临春镇赶吧?住在这堆满了尸首的地方,说实在的,我虽不害怕,但也觉得有点恶心。”
他笑的的时候横肉抖动,样子更凶残了,还不如不笑。
“我们还是等会儿吧!”傅庭筠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可阿森还没有回来,“我们还有个伴,去临春镇找大夫了……”
她的话音未落,阿森冲了进来:“九爷,傅姑娘……”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意,看见满殿的尸首时整个人都傻怔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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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临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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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走进临春镇的时候,天空泛着鱼肚白
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两旁杂乱无章地睡满了逃难的人,有的人身下还垫着床破草席,有的就这样和衣睡在青石板上,有的甚至连件衣裳都没有,光着膀子只穿条牛鼻裤,个个蓬头垢面,露出黑漆漆的手脚。听到动静,有人抬头看一眼又继续翻身睡觉,有人坐起身表情木然地望着他们从身边走过。旁边有小孩子被惊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在这宁静的仲夏清晨显得特别的洪亮。孩子的母亲立刻抱起孩子轻声地哄着,孩子的哭声却越来越大,母亲解了衣襟给孩子喂奶。孩子使劲地吸着干瘪瘪的乳/房,没几下就丢了**放声大哭起来。身边的男子暴戾地跳了起来:“哭哭哭,你再哭,老子把你换肉吃!”母亲的脸唰地一下煞白,紧紧地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好像这样,孩子的哭声就能小一点似的。然后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走到了街角人少处,一边使劲地把乳/头往孩子嘴里塞,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别哭了,别哭了,小心你爹爹把你换肉吃!”
傅庭筠难过地低下了头。
阿森安慰她:“要是他想易子而食早就换了,不会等到离西安府只有两天的路程时才打这主意。”
走在他们旁边的是陌毅的一个手下,陌毅介绍说叫“小五”,是商行里的一个小伙计。
他听到阿森的话欲言又止。
阿森看着冷冷一笑。挑衅道:“莫非我说得不对?”
昨天晚上,不,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寅时左右,阿森在回程的路上远远就闻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想到昏迷不醒的赵九爷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傅庭筠,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拔腿就往城隍庙里赶。结果离城隍庙越近,血腥味就越浓,待进了大殿,只看见满殿的尸体。他当时就吓傻了……要不是傅庭筠及时喊住了他,他就要扑到那堆尸体里去扒人了。
知道陌毅是赵九爷的救命恩人之一,他跪下去就给陌毅磕了九个响头,抱着赵九爷的腿就哭了起来:“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赵九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早点回来干什么?给人当靶子使啊!”语气很温和。
他越发的内疚,低了头。喃喃地道:“我一出城隍庙就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似的,我就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把人给甩了。回城的时候,那人好像又跟上来了似的。我气愤不过,就在镇外的柳树林里设了个圈套,逗他玩了半天……”阿森说着。抬头眼巴巴地望了赵九爷,很认真地检讨。“九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来就好!”赵九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副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然后对陌毅道,“那就麻烦陌管事了,我们现在就往临春去吧!”
陌毅长相凶悍,那时的表情显得有些生硬,但大家都没有往心里去,收拾好东西,陌毅扶着赵九爷上了小推车。大家出了城隍庙,傅庭筠等人这才发现陌毅身边还有两个“小伙计”。两个小伙计都相貌平常,属于走在人群里就找不着了的类型。一个二十出头。叫陈六,一个十五、六岁。叫小五。两个都穿着短褐,只是陈六身上干干净净,小五身上灰扑扑的,身上还带着股子大粪臭,很不好闻。阿森一看见小五两眼就直了,正要说什么,赵六爷已吩咐阿森:“天快亮了,要是碰到了官衙的人,我们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是快点到临春镇为好!”
陌毅也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路。
路上,阿森小声地对傅庭筠道:“跟踪我的那个人,就被我骗着掉进了我挖的土坑里——我在土坑里拉了堆屎
。”
傅庭筠不由目瞪口呆:“你,你……”
阿森却有些得意:“谁让他跟着我。我请他吃顿好的!”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但心里也有些怀疑起来。
但她最相信赵九爷。
这么明显的事,既然赵九爷都不问,自然有不问的道理。
“我们等会再说。”傅庭筠小声嘱咐阿森,“有陌毅他们在场呢!”
阿森点头,却对小五总有那么一点看着不爽,从城隍庙到临春镇,他不是挑小五点这,就是挑小五点那。小五表情的很大度,一副不和阿森一般见识的样子,惹得阿森更是恼火。
这次又鸡蛋里挑骨头,为难小五。
这次小五却没有从前几次那样一笑了之,但也没有和阿森逞口舌之强,而是正色地对傅庭筠道:“大家都以为到了西安府就好了,实际上,西安府还不如这临春镇呢!临春镇好歹还有个睡觉的地方,西安府半个月前就封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官府每日派人巡逻,城墙五十丈之类不许有人歇息,违者一律乱棒打死。饿死打死的不计其数,城南的九里沟都快成乱坟岗了。”
阿森和阿五斗嘴:“西安府是陕西首府,难道就没有人出来设粥棚?”半信半疑。
阿五冷哼:“官府不出面,谁敢私自设粥棚?”
傅庭筠皱着眉头:“董大人难道就不管管?”
“董大人?”阿五颇不以为然,“他如今只想着怎样巴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洪度,怎么安置好在西安府避难的简王爷,皇上责怪起来好有人帮着说话,能推诿责任,哪里还有心思管陕西百姓是死是活!”
傅庭筠和阿森想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均沉默不语。
有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大爷,大姐!我们都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了,求求您们行行好,赏口粮食吃吧!”一双眼睛十分的灵活。
推着小推车的陈六有些犹豫地看了走在旁边的陌毅一眼,陌毅轻轻地摇了摇头。
“哄”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了七、八个孩子,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七嘴八舌地嚷着“大爷、大姐,行行好”把他们围在了中间伸手向他们讨要。有的索性把手伸进了小推车。
“都给我滚!”陌毅如响雷般地大喝一声,抓起其中一个孩子就甩到了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
一时间整条街都安静下来,大家望着陌毅,眼神都有些畏惧。
“还不给老子滚走!”陌毅又是一声大喝,孩子们像被震醒般。七手八脚地抬着被甩到地上的孩子跑了。
因为有了这件事,他们很顺利地占了间无主的铺子。
赵九爷在陌毅和陈六的帮助下歇在了楼上的内室,傅庭筠住在隔壁的耳房。
“还烦请陌管事和陈六、阿五歇在楼下
。”赵九爷不无歉意地道。“我这边有女眷……”
陌毅倒很干脆:“那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吧!”
“多谢了!”赵九爷朝着陌毅抱拳行礼,吩咐傅庭筠打扫房间,叫阿森送陌毅等人下楼。
待陌毅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赵九爷对正满屋找抹布的傅庭筠道:“你歇会。这些事等阿森回来了做!”
不是让她打扫房子吗?
怎么又说等阿森回来了做?
傅庭筠颇有些不解。
赵九爷脸色苍白地躺在没有幔帐的床上,朝着她笑了笑:“我有话跟你说。”
难得的温和。
人是不是病了就会变得特别的软弱!
傅庭筠想着。端了个板凳坐到了床头:“你是不是不放心陌毅他们?所以让他们到楼下去住。”
楼上还有四、五个房间,楼下是做生意的地方,只有铺面和一个堆货的小耳房。
赵九爷轻轻点了一下头,阿森折了回来,见傅庭筠坐在床头,立刻道:“爷,我去找桶水来!”
“这件事等会做!”赵九爷道:“你守在门口,有人来了就知会一声。”又对傅庭筠道,“你把那个十六爷的名帖找出来。”
阿森应声守在门前,傅庭筠找了帖子递给他。因为屋里没有被褥,把包着衣服的包袱垫在了他的背后,想让他看得更清楚点。又推开窗户。
窗外面是片枯死的树林,远远地可以看见蓝田县的驿道。有热风穿窗而入。
就这都让傅庭筠十分感慨:“有好多天都没有吹到风了。”又道,“这要是风调雨顺的年份,不知道景致有多好呢!”
赵九爷笑笑没有做声,仔细地看着手里的名帖。
傅庭筠看着赵九爷。
他的额头宽宽的,鼻梁挺直,看上去很聪慧的样子。嘴唇有点薄,紧抿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笑时嘴角微翘,眉宇间就透出股磊落豪爽的洒脱来……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或者是看清楚了手里的名帖,赵九爷突然抬头,与傅庭筠盯着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赵九爷微微一愣:“怎么了?”
这样看他……倒是一点也不忌讳……他们好像还没这样的交情吧……骤然想到她说的“我没办法,只好说我们是未婚夫妻”的话……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轻轻地咳了一声。
傅庭筠耳根发烫。
真是鬼使神差,看一眼就是了,怎么盯着他看起来。盯着他看也就罢了,还让他碰个正着……他要是误会自己行事随意可怎么好……又想到她当着十六爷等人说他们是未婚的夫妻……当时事情紧急,大家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能单独说话了,还得找个机会解释一番才好。
第三十八章 名帖(粉红票40加更)()
“哦!”傅庭筠有些慌张,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原来九爷叫赵凌啊!”
说完又觉得后悔,说什么不好,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本;章;由;7;7;n;t;.;C;o;m;更;新;);好像盯着他就是为了质问他之前为什么要隐瞒她似的。
赵凌就更不自在了。
原以为送到她到渭南两人就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萍水相逢而已,何必要报了姓名?现在倒好,反显得他扭扭捏捏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原也没准备瞒着的……”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傅庭筠看出他的窘然,心中有些不忍,
他不过是救她于危难之中,又不是对亲事,凭什么要把祖宗八代都交待清楚……干脆为他解围:“我当着十六爷说你是陇西县人,没有让你为难吧?”
赵凌松了口气,忙道:“我曾在凉州住过了几年,陇西县也常去,倒也不太陌生。”
傅庭筠放下心来,道:“我也是听阿森说的,说九爷是在凉州捡到的他,下意识就把你说成了陇西县人。”心里隐隐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把人家的祖籍都拿来胡说一通,又解释道,“当时我想,反正我们以后和十六爷也不会见面了,给他个交待就行了……”说到这里,她“哎呀”一声。
赵凌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不会是要向他解释那个“未婚夫妻”的事吧?
虽说是事急从权,可到底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不如彼此不提,水过无痕好了。
正如她所说。反正以后也不会遇到十六爷了,他也没有准备去投靠十六爷。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要是为了富贵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没这个必要。
就听见傅庭筠道:“九爷,那个名帖您可看出点什么来?”
终于不用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赵凌觉得自己像走错的路的人又找着了方向般自在起来。
他将手中的名帖递给了傅庭筠:“你看看!”
名帖是那种随处可以买到的大红烫金的帖子,字体是天下读书人都要学的馆阁体。
“‘遣门下顿首,碧溪散人谨’,傅庭筠念着名帖上的字。“既然没有指明是给谁的帖子,也没有写明是何事遣了哪个门人去见,落款也只是个‘号’……这帖子就算我们给见多识广的长辈辩认,只怕也说不清楚是谁的名帖。”她又把那名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沉吟道。“如果遗失了,别人也猜不出这是谁的名帖。这样小心,可见十六爷肯定是个藩王了。”
赵凌微微颌首。道:“你把你们是怎样到城隍庙落脚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给我听。”之前有十六爷等人在场,她都只是简单交待了几句。
傅庭筠知道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对赵凌的判断很重要,仔细地回忆,细微末节也说得很清楚。
赵凌半晌没有做声。思考了好一会,道:“照你这么说。你进去的时候,陌毅和十六爷是装做不认识的,后来我们和匪首起了冲突,陌毅不见了,十六爷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我杀了匪首,十六爷的人才出手相助?”
傅庭筠点了点头,道:“我当时觉得很气愤。他们明明有这样好的身手,为何要等到我们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出手?我也知道,让人感恩戴德最好的办法就是雪中送炭。可他这哪里是雪中送炭,简直就是秋天里送凉扇,非等你支持不住了才出现。要是我。就应该在你和匪首对峙的时候出手……大喝一声‘兄台,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然后让那个手下冲上去……那时候匪首还没死,首功自然是他们的,我们肯定会对他感激不尽……又有面子又有里子……”
赵凌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像个抢不到糖吃到长辈面前告状的孩子,嘴角就不由地翘了起来。
他对傅庭筠道:“你把阿森叫进来,我有几句话问他。”
傅庭筠叫了阿森进来。
“你肯定跟踪你的人钻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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