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堂姐和三姐夫坐了三姐夫的马车,两个孩子上了三堂姐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杨柳胡同。
三堂姐就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西安?”
“明年开春就要除孝了。”三姐夫淡淡地道,“听说师座过些日子要回乡祖祭了,所以过来和金大爷打个招呼。”
三姐夫所说的师座名金铿,字恪纯,原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现任大理司正卿,陕西西安府人,甲戌科主考官。
金大爷,是指金铿的长子。
虽说金大人今非昔比,但金大人任京官二十几年,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丈夫出仕,如果能得到是谁的推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堂姐不由抿了嘴笑。
那金大人十二月才回西安府,现在来拜访,是不是早了点?
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来接她和孩子,也要找个自觉理直气壮的由头。
她俏皮地问:“那相公的事办妥了没有?待金房师回西安的时候,相公还要再来吗?”
“自然是要再来。”三姐夫微微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找人办事,哪有那么简单的?我这次来只是提前和金家的人提前说一声而已,免得到时候突然来访,显得突兀而已。”
是吗?
三堂姐眨了眨眼睛。
三姐夫忍不住低声道:“你,你这些日子和孩子们还好?”
“挺好的。”三堂姐笑得越发厉害,“若不是惦记着你,我就和五妹妹一起护送九妹妹回京都了
!”然后解释道,“九妹妹怀着身孕呢!”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丈夫解释九妹妹的“死而复生”,又想到丈夫性情一向端方,行事缜密,五堂妹的那些话未必就能糊弄得了丈夫,如果丈夫因此而看不起九妹妹……她不禁为难起来。
“相公,”她吞吞吐吐地道,“九妹妹的事,有些复杂……”
她刚说了个开头,三姐夫已朝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多说。既然你能丢下家里的事来给她捧这个场,想必她也是个贤良惠德的女子。大家既然沾亲带故,就当着亲戚来走好了。”
三堂姐愣住。
三姐夫人眼底漾开一波笑意:“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相不过你不成!”
“相公!”三堂姐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眼眶有些湿润。
※※※※※
五堂姐既然要去京都,五姐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吧?何况这一去一来最少也得月余,他们势必得在京都过年了,家里的长辈那里无论如此也得交待一声吧?
五姐夫回了临潼。
阿森则代表赵凌去祭拜了三堂姐的婆婆。
好还有“认识大通号叶三掌柜”这个借口,姚家父母虽然心中不悦,但儿子坚持,孙子和孙女都会留在家中。最终还是勉强点了头。尽管如此,姚父还是怏怏然地说了句“你以后还是将心事放在读书为好”。
所以等到傅庭筠等人启程,已是十月二十日了,待到达京都,已是腊月二十一。
望着京都雄伟的城墙。五堂姐不由庆幸地笑道:“还好赶在小年之前到了京都,要不然,这年可就得在路上过了。”然后想到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又问傅庭筠,“你还好吧?”目光落在了她已经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
“没事。”傅庭筠笑道,“月分轻的时候都没什么。何况是现在?”
“也是。”五堂姐笑道。“我们姊妹怀相都挺好的。我怀冉冉的时候,四堂姐来看我,说起她怀孩子那会,每天晨昏定省,还服侍四姐夫挑灯夜读,还不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郑三隔着帘子道:“太太。九爷来接您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赵凌还在京都?
他怎么没有回宣府啊?
她忙撩了帘子,就看见赵凌戴着黑貂毛的暖耳,穿着宝蓝色的纻丝袍子。正和马车旁的五姐夫说着话呢。
跟在她身后朝外张望的五姐堂猝然间低低的“哎呀”了一声,道:“你们家那位。可戴上貂毛暖耳了!”
当朝有定制,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戴暖耳,貂毛更是皇家御用之物。
傅庭筠深知赵凌的性子,决不可能做出这样张扬的举动来,笑道:“或许是皇上御赐的?等会我问问他。”
说话间,赵凌已经看见了傅庭筠
他一边笑吟吟地和傅庭筠打着招呼,一边和五姐夫走了过来。
“五姐姐一路辛苦了。”他先朝着五堂姐揖了揖,这才温声问傅庭筠,“这一路上可好?孩子听话吗?家里的年事货都准备好了,年节礼也都照着你住年的单子送了,王夫人还给我们和孩子做了好几套过年的衣裳……”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言下之意是过年的事你不用管了,我都办妥了。
傅庭筠心里平添些许的狐疑。
赵凌很关心她,也很体贴他,但他并不是个关注这些琐事的人,何况像这样欲盖弥彰般的当着客人的面絮叨……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微微有些发愣。
不错,就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赵凌到底想掩饰什么呢?
傅庭筠不禁有片刻的沉思。
身后的五堂姐已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九妹妹,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有多少男人愿意做这些事。”
傅庭筠闻言一震,忙收敛了心思,笑着回头朝五堂姐点了点头,然后表扬着赵凌:“在路上还和五姐姐说着家里没有,不知道今年的这个年怎么过好,没想到九爷什么都安排妥当了。还好九爷想的周到,要不然,今年可真要打乱仗了。”
赵凌听着呵呵的笑,道:“快回去吧!城门口冷,小心着了凉。”
傅庭筠点头。
众人回了史家胡同。
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屋里温暖如春。
赶了月余的路,骤然回到这样的环境,大家都不禁舒服的舒了口气。
待梳洗完毕,草草的用了晚膳,大家都早早地歇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陆陆续续的起床。
赵凌和五姐夫去了大通号京都分号,郑三娘和雨微在厨房里清点年货,珍珠在给呦呦、曦哥儿试过年的新衣裳,傅庭筠和五堂姐一左一右的依在临窗的大炕上,说着五姐夫去大通号的事:“……叶三掌柜是大通号的传奇人物,几起几落,却始终屹立不倒,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九妹和叶三掌柜的交情到底如此?这些日子你想必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姐夫,是个实在人,我怕他会在叶三掌柜面前露怯!”
“五姐姐放心好了,叶三掌柜和我们家九爷是过命的交情。”傅庭筠向她保证,“和我们家也是通家之好。”她看五堂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索性道,“再说了,有赵凌跟着,会出什么事啊?京都的铺子,过了小年才关门,眼年着要过年了,五姐夫和五姐姐还没有做过年的新衣裳,我们不如到街上去逛逛,看有没有五姐姐顺眼的东西。反自家里的事有雨微,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
五堂姐正要应承,青砚匆匆进来禀道:“太太,外面有位姓李的管事,说是陕西同知吴大人家的管事,奉了吴大人之命,特来恭贺我们家大人荣升贵州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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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升迁()
傅庭筠大惊失色,差点就跳下了炕:“你说什么?九爷升了贵州总兵?怎么没人告诉我?”
砚青胆怯地望着她,一声也不改吭声
她的心愿是能和赵凌长相厮守。
难怪赵凌一见到她就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傅庭筠不由得苦笑。
他知道她的心愿,她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愿。
或许是从小失怙的缘故,赵凌把她和孩子看得特别的重,不管公事如何的忙碌,每十天定会写一封信书回来;只要有机会,就争取回京都和他们团聚;若是回到了家里,不要紧的应酬都会推掉,在家里陪着她和孩子,或是带他们出门走一走……
宣府离京都不过十几天的路程,当年陌毅力邀赵凌给他做副手,面对皇上的询问,赵凌都婉言拒绝了,何况贵州那么的远,就算是升迁,也未必是赵凌心甘情愿去的。这一点,傅庭筠还是有把握的。
赵凌也太小心翼翼了。
她虽然想丈夫留在身边,可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难道还会因此而责任他不成?
念头闪过,傅庭筠表情微滞。
不对。
赵凌是这个世上最知道她的人,她会怎么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必在她面前一副心虚的样子。
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傅庭筠想到这些日子大家对赵凌的赞扬……她立刻心如擂鼓。
难道,难道他不这并不是寻常的升迁而是要他去打仗……
怀疑一起,傅庭筠已坐立不定。
恨不得立刻叫了赵凌来问个明白。
耳边却传来五堂姐又惊又喜的声音:“九妹夫升了贵州总兵?真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透个音?他做事可真是沉稳!”又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告诉了我们还怕我们到处乱嚷嚷失了端方不成?”说笑间,这才发现傅庭筠和砚青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她戛然止住了话题,愕然道:“九妹妹,出。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傅庭筠不想五堂姐担心,道。“这件事我也才刚刚听说。”
五堂姐嫁到姚家不过几年,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参与姚家的庶务,也是极其伶俐之人。不过是姊妹间从小一起相处,不惯于把外面的那一套用在身边的人身上而已。闻言略一思忖已明年赵凌的升迁未必是件喜事。忙保持着静默,不再提及这件事。但等到五姐夫和赵凌晚上回来,她立刻把身边服侍的都打发下去,问起赵凌升迁的事来:“……你可知道?”
五姐夫露出恍然的表情:“难道叶三掌柜恭喜九妹夫,原来是为这件事。”他又道。“不过当时九妹夫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叶三掌柜也就没有再提,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事要避着我,我还寻了个理由上了趟茅房。”他说着,奇怪道。“升迁是件好事啊?为何九妹夫神神密密的?难道是正式的公文还没有下来?也不对啊!远在陕西的吴大人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早就公之于众了……可他为什么不做声呢?贵州那么远,蛮夷又多。位置又偏僻……难道九妹夫是被发配到了那里……”
五堂姐只觉得丈夫越说她越糊涂
。索性叫了贴身的妈妈:“九妹夫升了贵州总兵九妹妹却没有喜色,你明天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应声退下。
五堂姐坐在梳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
九妹妹已经够坎坷的了,可不能再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才好。
五姐夫却兴奋着今天赵凌带他去见叶三掌柜的情形。
他有些兴奋地挨着五堂姐坐下。目光明亮而耀眼。
“你今天怎么没有问我去见叶三掌柜的情形?”他有些抑制不住高兴滔滔不绝地道,“我跟你说。九妹夫和叶三掌柜的关系真的很好,一听说是九妹夫来了,叶三掌柜本来正和享通号的东家谈生意,享通号你也知道,是江南最大的锡器商家,上次我们就是走通了享通号西安分号二掌柜的路子才拿到了享通号那批新出锡器……叶三掌柜丢下享通号的东家就匆匆迎了出来,还一路把我们请到了他分号后面自家的小书房里,叶三掌柜的两个儿子都出来拜见九妹夫,还有称九妹夫为‘叔叔’,”说到这时,他不禁感叹道,“你都不知道,叶掌柜的长子看上去比九妹夫好像还要大上两、三岁的样子,我当时很想问问他生庚,可见他一脸恭敬的给九妹夫行礼,知道我和九妹夫是连襟后又恭顺地把我也称为‘叔叔’,我又有些不好意思问……”
五堂姐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事无巨细说一大通。
她脑子里全是傅庭筠面露忐忑时的表情,哪里麻烦听他说这些。就笑着问他:“你只告诉我叶三掌柜知道你是九妹夫的连袂后都说了些什么就行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五姐夫听着有些不悦,道:“人家叶掌柜这样礼遇我们,全是看在九妹夫的面子上,你怎么能不关心事情的缘由,只是一味的问我们家都得了些什么好呢?”
五堂姐哭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道:“我这不是看着天色太晚了,怕你们明天还有什么事,所以长话短说吗?”然后又从善如流地道,“那你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五姐夫这才神色微霁,但不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把叶三掌柜的承诺告诉了五堂姐:“……以后我们姚家可以直接向大通号拿货,而且都按最低的折扣价卖给我们。”
五堂姐就算心里牵挂着傅庭筠,听了五姐夫的话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姚家是做南北杂货的,大通号也做,又因为有自己的船队,品种十分的齐全,不过这些年大通号的生意越做越好,精力主在了银楼、钱庄、漕运、海运等生意上,杂货只做批发。姚家在临潼虽然是大户,可搁在大通号眼里。连大商户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拿到比较好的折扣?
现在有了大通号做后盾。别的不敢说,姚家在西安府站住脚那是迟早的事。
丈夫不是做官的料,就算是科举考出来了,在仕途上也未必有所见树。说不定还会受官场上那些陋习的影响纳妾养小,哪比得上现在,一夫一妻,恩恩爱爱,孩子都是自己的。
五堂姐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勉强丈夫。随他的性子想在家里吟诗作画、育花养草。
只是这样一来,随着孩子渐渐大了要读书举业,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要看病吃药,赚钱的官家生意他们捞不到,要保住这份家业有些艰难
而现在有了赵凌的这番引荐。她就可以慢慢把姚家的生意做起来了。
五堂姐不由扬飞色舞,道:“我这就给婆婆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老人家。”也随便让家里的长辈知道。这全是她娘家妹子帮的忙。到时候她和傅庭筠有来有往。老人家就算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也不好说什么了。
五姐夫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既然受了赵凌的恩惠,自然是要跟家里的长辈禀一声,以后有机会也能报答一二。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道:“我也给爹爹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他老人家。”
五堂姐自然不会反对。亲自帮五姐夫磨墨,给写里了两封书信,然后夫妻俩躺在床上憧憬了大半夜,直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才打住了话题。
第二天用过早膳,五堂姐贴身的妈妈就来回话了:“……说是贵州那边的蛮夷造起反来,几个县令都因围城而亡。皇上震怒,亲自点了九姨老爷去贵州当总兵,和那些蛮夷人打仗。九姨老爷怕九姨太太担心,所以不敢吭声……”
“你是听话说的?”五堂姐错愕道。
“大家都知道了。”那妈妈道,“说是皇上特旨,过了正月初三就启程。九姨太太已经吩咐雨微姑娘给九姨老爷收拾箱笼了。”
五姐夫在一旁听着不住地点头:“九妹夫这个真是不错……实在不行,辞官就是了。”
傅庭筠现在心里恐怕像乱了似的。
五堂姐生怕丈夫当着傅庭筠和赵凌的面也说出什么不搭调的话来,忙拉了丈夫:“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哪里知道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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