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朵听到了微弱静电的“噼啪”声,同时眼睛也注意到了当长途电讯信号被仪器接收到时指针的摆动。
一分钟后,他已经去叫正在睡觉的紫罗兰赖特了,紫罗兰赖特此时正梦见在铺满野花的地毯上同一位名叫玛杰的姑娘在一起。
“这次肯定有好戏,”赖特赌咒发誓地对他说。“我一直在追这个妞,已经很长时间了,今天晚上我差点就要把她弄到手了。”
尼格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倒是真的知道了能够确定邦德所在位置的坐标。
16夜晚的布鲁斯
邦德回到他们的房间之后,他看到尼娜穿着睡衣仍在床上原来的位置熟睡,同他刚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她的神态显得安详、可爱和放松。她的睡衣已经敞开,露出了部分大腿,邦德随手给她掩上。从昨天开始他已经知道,这件由于任务需要而偶然发生的事不但把他们两人推到了一起,而且对他本人来说已经出了格。用美国人比较含蓄的说法就是,关系融洽。
邦德轻轻地伸展开身体在她的身边躺下,他的眼睛望着黑暗,心里面好似一团乱麻。每过那么几年,英国情报局都要邀请他去给培训班的新学员上课,那个被称之为训练队的培训班就在离沃特福德东面大约十英里远的地方。他总是以一句老生常谈作为开场白。“外勤特工和飞行员经受着同样的职业痛苦——索然无味在他们的生活中占了十分之九,剩下的十分之一是担惊受怕。”
他眼下的工作当然属于十分之九的范畴,不过,他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也是在按照M 的指示行事。M 的指示大意是说,只要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就行,别的什么也别管。“不管情况有多么糟糕,你只管等着,”这就是那位老牌间谍给他的嘱咐。“等着催化剂出现。”
他已经使自己和彼特·纳特科维茨打入了斯捷帕科夫所认定的“正义天平”组织的心脏。他一直在扮演盖伊这一角色,一名被招募的摄影师。他还仅凭印像就接受了斯捷帕科夫派来的尼娜。不过,他还远远没有了解到“正义天平”组织的真实情况。如果他此刻能够在幻觉中出现在他顶头上司面前的话,他只能告诉他说那个恐怖组织好像是由红军火箭部队司令叶夫根尼·尤斯科维奇将军领导。还有就是,由于叶夫根尼·尤斯科维奇将军正在这次像谜一样的审判中担任军方的总军法官,所以目前不在他的本职岗位上。
他想自己还看得出,无辜的乔尔·彭德雷克表现得像是一个听话的自知有罪之人,除了自相矛盾和荒诞不经的喧嚣吵闹之外,尽管如此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眼下邦德尽力想使自己把对尼娜的感情放在一旁,让自己的思想恢复理智,去认清事实真相。
如果埃梅拉尔德·莱西的话可以相信,那么事实真相就是,这是一次为了拍摄而进行的假审判,地点是在离芬兰边界大约有10 英里远的某个很偏僻的建筑群内。尼娜已经得到他们的信任,而他却同她发生了性关系。同时,彼特·纳特科维茨也与那个名叫娜塔莎的姑娘有了同样的亲密关系,纳特科维茨还说娜塔莎是他们局里的人。
在那天晚上讨论时——也就是那次密谋——有两件事对他有所触动。一件是娜塔莎一言未发;第二件是迈克尔和埃梅拉尔德·布鲁克斯夫妇所说的一切全是无稽之谈。实际上,在邦德那充满疑惑的心中,他们夫妇二人已经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布鲁克斯所提供情况的中心意思可以用他本人的话进行概括——“……
有关那个战犯沃龙佐夫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一场骗局,是一种旨在使克林姆林宫和总统地位不稳的手段。那只是一个更大事件的组成部分,是一种将会产生灾难性后果的罪恶企图。我们知道此事,但不完全。其主要内容是军方强硬派即将发动一场摧毁美国,可能还有英国。我说的是催毁。”
这是他的原话,这件事的核心所在就包含在那十个字里——“我们知道此事,但不完全。”
布鲁克斯和他的妻子并没有同大家分享他们似乎应该知道的那一点点信息,但却让邦德和纳特科维茨看到了镜盒的内部。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他们从容地在这个秘密隐身地周游以及这个饭店建在一处修道院旧址上。
他并没有真的相信他们在夜间周游了这处地方和“发现”了男孩的暗道以及诱杀了三名士兵以便为他们搞到三支P6 型自动手枪的说法。他甚至连那三个士兵的尸体也没有见到。
一个念头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那个念头跳进来时仿佛还带着响声,就像一个保险锁的销钉“啪”地一声落到位时一样。邦德轻轻地从床上溜了下来。他已经先把他的手枪和备用弹匣包在一块手巾内并放到了床下面的地板上。而且他曾经还劝尼娜在她睡的一侧也如法炮制。他悄悄拿出那个包潜入了浴室。
他首先检查了子弹。其重量和感觉都很对头,弹匣也顺利地推入了枪柄中,如果还会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一定会出在枪的本身。他很利落地把手枪卸开,结果他的担心马上得到了验证。枪的撞针已经被精心地锉掉,所以说这支P6 型手枪已经毫无用处,除非你想用它代替大头铁棒使用。
他把手枪重新装好并包在手巾里面后又回到了卧室,他轻轻地来到床的另一侧,把他的小包同尼娜睡的那一侧的小包掉换了一下。
再一次回到浴室后,他检查了一下子弹,接着开始拆卸尼娜的手枪。尼娜的枪丝毫无损,撞针完好,各部件还都薄薄地涂了一层油。原来是这样,邦德想。尼娜有武器用,而他没有,他估计纳特科维茨恐怕也和他的处境差不多。他回到卧室在尼娜身边躺下,现在清楚了,就如同他在晚上所看出的那样,迈克尔和埃梅拉尔德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禁不住发问。他曾经见过那些文件;他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个被选中的所谓“有高保密级别”的人之一。这两人在秘密团体胡斯卡尔中属于传奇人物,胡斯卡尔是情报局的双人联手使用的利斧,用于报复那些在报刊上被称之为鼹鼠的著名克格勃潜伏特工。
他在黑暗中紧皱着眉头,从他曾经仔细看过的文件中搜寻着一切足以表明胡斯卡尔已经受到污染——或是具有了三重性——的迹象,经过逻辑推理,他认为需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他的心里再一次被那两个老间谍像是在某些连环画里一样暗中在楼内搜寻的景象所充满。完全是一派胡言,不但不大可能,而且简直就是难以置信。
决不能把难以置信的事不当回事。他的耳朵里又响起了M 那冷冷的声音。老干巴间谍,他想,和他们的年代一样变得又干巴又没有生气,脑子里面全是一些老掉了牙的办法。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被蒙在了鼓里?会不会连他们自己也根本就不知情?但似乎又不像,因为证据就摆在尼娜床头一侧的地板上。邦德的手枪,不管用也好,不用也好,反正是个哑巴。他明白自己的思想在原地打着转转,他还知道自己根本不愿意承认迈克尔·布鲁克斯和埃梅拉尔德·莱西是有罪的,因为他们的罪行实际上也就是尼娜的罪行,而他从内心里希望尼娜是站在天使一边的。但她并不在天使一边,他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尽管它不那么令人愉快。
那么,沉默不语的娜塔莎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曾说自己是“正义天平”
组织的成员,可是她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可彼特曾经为她赌咒发誓过。“你们听明白了,她是和我一起的。”这是他当时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她是否也已经具有了双重身分呢?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没有一个人是可靠的了。他记起了有个人说过幻想狂是通向自由的唯一途径。他是不是正在陷入自己的怀疑和不确定中了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首老歌。“夜晚的布鲁斯”。他记得歌中唱到。“烦恼使你在晚上唱起布鲁斯。”他的耳朵里又悄然响起另一个声音,那是尼娜的。尼娜悄悄地对他说,“谁也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他们任何一个,包括鲍里……”那是在他们买完《罪与罚》从“书之家”出来时她凑在他耳边说的。欺骗?双重欺骗?是真的吗?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接着又被尼娜的翻身给弄醒了。外面依旧很暗,可是两人的手表提醒他们新的一天应该开始了。
伦敦,M 正和比尔·坦纳关在屋子里仔细看那些电文。他们已经有了邦德所在位置的地图坐标并且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红军高级军官中心,”
坦纳若有所思地说。“就是他们在古老的东正教修道院旧址上修建的那处地方,那个修道院名叫安托奇的圣·基利尔或者是类似的名字。”
M 点点头,又抓过其它的电文,都是由一百多个外地监听站截获的红军无线电通讯情况。其中有一些通讯的数量有所增加,尤其是邦德目前所在的那个地方与特种部队十月营间的通讯信号明显增多。特种部队与驻扎在赫勒福德那支时刻保持戒备状态的第22 特种航空队性质相同。十月营大约有45人左右,他们住在列宁格勒的一个基地内,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与其它部队不发生关系。
M 仔细地阅读着那些已经过翻译和解码的信号。“离神圣的圣·基利尔修道院近在咫尺,”他低声说。“是俄罗斯人的近在咫尺,有六七百英里的样子。看起来他们像是有要紧事。我们知道他们这些人听命于谁吗?”
参谋长刷刷地翻动着一本带有注释的《俄罗斯统帅部》。“由别尔津直接指挥,”他说,“格列布·雅科夫列维奇·别尔津,将军,鹰派人物,旧卫队成员,是现克林姆林宫当权者身边的一根刺。但是驻在基洛夫格勒附近的特种部队训练基地由他指挥,那里离列宁格勒非常遥远。”
“听说过喷气式飞机吗,参谋长?”M 嘴里说着,并没有停止阅读那些电文。然后他又说,“我想该是同首相通话的时候了。”他说着站起身。“当然这要由首相来定,不过我想他会通过热线与俄国总统进行秘密对话的。我要把所有这些电文都带上。”
甚至到了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鲍里斯·斯捷帕科夫正在去同别尔津将军见面并向他传达指示。就在他到达训练基地以前,导火索已经被点燃了。
在娜塔莎同纳特科维茨来带他们去进早餐和开始新的一天工作之前,詹姆斯·邦德比往日更仔细地穿戴着以拖延时间等待尼娜认为自己也已准备好。某件事情很快就要发生,那是迈克尔和埃梅拉尔德所提到的唯一与地道无关的事,他们还说过此事只会早不会迟。不管胡斯卡尔的真实情况如何,反正邦德不能只考虑一方面的可能性。
在他的背袋里有一卷宽胶布,这时他正和尼娜赤身裸体地站在浴室内。
他用胶布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没用的P6 型自动手枪贴在她的腹部并将备用弹匣牢牢地固定在她的乳房下面。她显得有些畏缩,但她用手和眼睛无声地向他保证她仍然可以行动自如并且能将武器很好地掩藏在厚厚的毛衣下面。
她回卧室去以后,邦德把自己的自动手枪在下腹部处贴好,枪的角度正好可以让他用手从腰带或衣襟部位迅速地把枪抽出来。揭开胶布时难免会有点痛,可一想到不会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面对一名手持武器的人时,那种疼痛就显得不那么厉害了。
他把一个弹匣贴在了腰背部的下方。然后穿上了那件长保温内衣,这是为了一旦需要他离开比较温暖舒适的饭店时所做的准备。
他穿上了厚牛仔裤和一件厚圆领毛衣以及他所喜欢的那件在某些部位带有皮块以防止磨损的斜纹粗棉布夹克。今天早晨他之所以要选择这件衣服穿,其根本原因在于他感觉到了有某种非常严重的威胁正在逼近。那些皮块下面暗藏有一些能够在逃命或求生时给他以帮助的小物件,这些小物件都很难被察觉出来,即使在身体接触或是在对衣服进行搜查时也是一样。
在摄影棚内的强光下他会有些热,但他至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动身前,邦德重新检查了他的毛皮大衣并把磁带倒好放入了笔记本计算机内,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紧急发送。他把发射机和笔记本计算机重新放在原先隐藏的地方,做好了迎接新的一天的准备。这些准备工作他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尼娜既没有看到计算机,也没有看到发射机。
在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邦德和尼娜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对话——谈了谈天气、录像片,以及为“正义天平”组织工作被证明比他们原先想像的更要有趣和有收获之类的话题。他们的这些谈话大多都很空洞无物,有几次在谈到他们所能够制作出的这部平庸的审判录像片时两人还爆发了大笑,几乎把事情搞糟。邦德想,这只不过是盖伊和海伦在演戏罢了,可当他想到他的海伦极有可能已经出卖了他时,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当娜塔莎领着他们通过走廊时,她压低嗓音告诉众人说今天可能要工作到很晚。“他们要求在今天完成拍摄工作。”她说。“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纳特科维茨孩子气地插话说可能是炖肉出了问题,娜塔莎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邦德皱起了眉头,他明白这是一种局势更加紧张的迹象。通常情况下彼特·纳特科维茨说话时总是会引起谴责声和不屑的表示。
吃完饭后,他们向摄影棚走去。那扇像一堵墙似的高大金属拉门大敞着,人们正在为拍摄做着准备。克莱夫站在摄影机附近同尤斯科维奇说话,尤斯科维奇好像已经准备好了表演他的生平。
“盖伊,”克莱夫大声喊道,“行行好,动作快一点,求你了。我们最好还是赶紧开始拍戏,不然的话这一天又要过去了。我们可是在一个已经被时间遗忘了的地方。”
在邦德的示意下,纳特科维茨道了一声对不起后便向洗手间走去,邦德跟在他的后面。他们都向昨天晚上两人被人领着去过的三层瞥了一眼。现在看来那就像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梦。
男洗手间内空无一人,但没准儿隔墙有耳。邦德抓起一条放在洗手池上的坚硬肥皂,他从上面掰下一块并很快地在镜子上面写了几个字,“娜塔莎?
多大把握?”
纳特科维茨拧开一个水龙头把那几个字从镜子上擦掉。然后他用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句子说了几句话,“是一架飞机?还是一只鸟?我不知道。”
然后又说道“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太迷人了,她知道所有的把戏,但我不相信她是为了钱。”
这对邦德已经足够了。他冲彼特·纳特科维茨做了半分钟的怪脸,让他知道他的P6 型自动手枪可能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一点不错,”纳特科维茨一边洗手一边不合调地哼唱着,接着他又以同样不和谐的音调唱道,“没有什么东西像女人,没有任何东西像女人。”
邦德语无伦次地对他唱的内容评论了一番,然后两人便走出了男洗手间。当他们穿过大厅向摄影棚走过去时,纳特科维茨露出他那乡绅般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我想和你谈谈那位女士,她是我从未见过的要不得的人,至少要六个小时才能拿下来。”
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由于他们之间的谈话一直很隐晦,估计不会有别人能搞懂。“你要是早点儿说会更让人开心,我的乔治老伙计。”邦德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