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水急着说话,又不敢大声,憋得五官都几乎扭曲了,好半天才嘶溜着气儿道:“那怎么办?”
我道:“看我的。”
我将鞋子脱掉,悄无声息地走至过道拐角处,朝中央大殿看去。
果然有个年轻和尚在大殿门前一动不动的矗立着,真个是头无根毛,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稳站如松。
耳中鬼化成一团黑影,只在那和尚脚下虚浮着。
我以慧眼打量着那人上下,片刻间,心中已是笃定。
逍遥科之匿迹销声!
人眼有黄斑区,乃是人眼视觉最为敏感之处,其若有变,则人之视力影响甚大!
逍遥科中的匿迹销声,在人眼前而不能见,我猜测此术的原理便与此有关。以魂力攻击人眼之黄斑区,让其出现“眼前黑”的视力错觉。
至于听力,与此同理,以魂力麻痹人耳中之鼓膜,令其对特定频率的声音不产生反应,便听不见。
刚才,我以慧眼相神,已知那人魂力与我相差甚远,即便是隔着十多步,我也敢施展匿迹销声。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托大,施展着匿迹销声的同时,我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前而行,渐渐接近那和尚,那和尚始终没有反应。
杨之水愕然地看着这一切,他既不敢发问,也不敢向前,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我走近那人跟前时,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我强打精神,紧紧盯着那人的眼睛,另有一股魂力,已然逼了进去。
咒禁术之迷魂科!
在撤去匿迹销声的那一刹,迷魂科便开始产生效力。
与此同时,耳中鬼飘然而其,将那和尚的口鼻完全掩住。
我微微笑了,那和尚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模糊、空洞、虚无,我什么话也没说,扭身便走,那和尚也跟着我走。
他脚步虚浮,却像是踏在棉花上,不发出任何声音。
还未等我们走近,杨之水已经忍不住兴奋,从过道里抢出来,伸出手,攥着镖,猛地刺进那和尚左肩窝里。
那和尚眼皮一耷拉,和之前的性命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我这才把魂力撤回,像大战一场似的,浑身虚脱,大口呼着气,杨之水拉着我就往前走。
大殿里灯光昏暗,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些人影,但都在大殿深处,走近了,便能听到一些似乎是争论的声音。
我们在四处探望,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窥视到里面确切内容的孔洞。
本想派耳中鬼钻进去,但耳中鬼却钻进了我的耳中,道:“庙宇里神祇塑像、法器符咒太多,威压大的可怕,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就连童童也只能逃到后院里的园子中躲着,不但大殿里不敢探看,就连僧舍里也不敢去。”
我心情略略沮丧,眼前无法窥视大殿内的情形,便只能往第三进的后院里去,看是否能有玉阳子的消息。
我和杨之水依旧是贴着墙,蹑着脚,从大殿侧的过道里往后院溜去。
后院里果然还是一排低矮的宿舍,左右有十几间的样子,没有一处是亮着灯的,也没有人在守护望风。
我和杨之水轻松了许多,兢兢战战行至僧舍前,准备一间间屋子去看,不料刚凑到第一间屋子窗口,那屋门“吱”的一声,就开了。
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和尚走了出来。
第322章 深入敌后
杨之水一愣,肩膀耸动,我见他立时就要对那和尚下手,便猛地拉住杨之水,道:“兄弟,是不是走错路了?”
“啊?”杨之水呆了一呆,然后也立即醒悟,应声道:“好像是。大黑天的,也没有灯亮,走错了,走错了。”
我为什么要拉住杨之水,不让他动手?
因为在与那和尚打第一个照面时,慧眼相神,我已经看得出来,杨之水远非他的对手!
那是和玉阳子一个级别的高手。
中年和尚狐疑而警惕地看着我们两个,又瞥了瞥杨之水攥着的拳头,脸色阴沉,正欲说话,我抢先说道:“大师好!咱们又见面了。”
那和尚愣了片刻,道:“又见面?你们是……”
我立即答道:“我们是前面大殿……嗯,大师傅座下的两个徒弟,前两天被派出去在陈家村周边行动,刚刚回来。两天前,我们兄弟见过您啊,您可能没看见我们。我们跟性明很熟的。”
“性明啊,哦。”那中年和尚沉吟了一下,然后道:“大师傅座下的,哪个大师傅?”
杨之水也顺杆爬着跟我演戏,当下故作镇定,冷着脸笑了一声道:“前面大殿里的人,能称得上大师傅的有几个?会莹目之术的又有几个?”
杨之水语气不善,而且故意装的傲慢凌人,但是那中年和尚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异常庄重,道:“原来是老祖座下的,论辈分,你们比我还要高。贫僧明清有礼了。”
说着,明清和尚朝着我和杨之水稽首行了一礼,我们听得心中诧异,却也连忙回礼。
礼毕之时,明清的神色已经有些轻松了,道:“两位世兄好生年轻!是老祖这次下山后刚收的弟子吧?”
我点了点头,口中称是,心中却骇然,那个贾恺芥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被这不俗的大和尚呼做“老祖”!
而且看那贾恺芥的样子,也不过四五十岁,比这明清和尚大不了多少,怎么他的徒弟的辈分还要比明清高?
正自思量,明清又问道:“两位世兄从陈家村刚回来,不在大殿内议事,来这里干什么?”
我连忙答道:“我们已经见过师父了,因为内急,所以才溜出来,是想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明清“哦”了一声,指着旁边的一处矮房子道:“茅厕在那儿。”
我看着明清,面带微笑,连声称谢,三魂之力不知不觉已将其完全笼罩。
杨之水攥着毒镖的手刚巧背在身后,我将身子与他挨的紧密,偷偷把胳膊从背后伸了过去,从他手里要走了毒镖。
明清转身似乎要走,却突然又回头问了一句:“对了,还未请教两位世兄该怎么称呼?”
我与杨之水互视一眼,我道:“在下姓方。”
杨之水道:“再下姓水。”
明清眼中登时闪过一道贼亮的光芒,脸却已经是阴沉下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到后院里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逼近了我和杨之水。
我心中猛地一惊,勉强笑道:“大师,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嘛,我姓方,他姓水,我们是老祖的两个关门弟子,来后院找茅厕解手。”
“是吗?嘿嘿……”明清阴森森地冷笑着,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道:“老祖的弟子确实不少,我也没有完全记住他们的模样,但他们姓什么,叫什么,贫僧都记着呢!根本没你们这两号人物!说!你们究竟……”
明清声音越提越高,我连忙打断他,笑道:“大师要是不相信,跟我们一道去找大师傅当面对质如何?”
明清稍稍一怔,道:“也好,我也正要去大殿!”
杨之水叹了一口气,道:“大师真是的,一惊一乍,大半夜的,吓得我浑身是汗,本来就憋着尿,刚才差点尿出来……”
杨之水啰啰嗦嗦地嘟囔着,忽然脸上猛地涨红,肩膀骤耸,两只拳头从腰侧冲出,轰的托向明清的下颚!
杨之水脾性最是暴躁,所练的功法也是走刚猛一路,明清猝不及防间被袭,连呼喊都来不及,只匆忙地提一口气,头往后仰,两肘下沉,前臂并在一起去挡杨之水的双拳。
只听“嘭”的一声低沉闷响,明清被杨之水这一击打退了三四步,但却是毫发无损。
杨之水拼尽全力,趁其不备而出击,明清仓促应对,却安然无恙,两人高下立分。
明清自然也已经知道自己远胜于杨之水,脸上早溢出了笑容,他轻松地甩了甩手臂,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就这点微末的本事,也不需要叫帮手了,我让你们两个一起上!”
说话间,明清和尚已经将脖子里挂着的念珠给取了下来,套在手中,朝着杨之水一丢,立时便有一条黑线掠动,杨之水被那声势所摄,脸色一变,不敢去接,慌忙做了几个倒空翻,狼狈躲过,身子还未站定,明清和尚便纵身一跃,劈手将那念珠拽住,往回一拉,正套在杨之水脖子上,就要收拢!
明清嘴里还念叨着:“毛头小子,谅你也逃不出佛爷的手心!”
我却在这时候动了!
逍遥游之奇行诡变!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至!
在明清刚将念珠套入杨之水脖颈上,往回盘时,我攥着手里的毒镖便朝明清后背刺去!
“看来你还不如他呀……”
明清大意地说着,只随手往回打了一掌,我却以极快的速度,在他手臂下刁钻古怪地转了一圈,眨眼间,手已经伸到明清的胸前!
“你……”
明清大吃一惊,脸色骤变,急忙撒手念珠,回救自身,却哪里还来得及,我手里那毒镖早已刺进明清胸前的“俞府穴”,直至没柄!
明清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刹那间竟变得像一个漏气儿的轮胎,嘴里、鼻孔里“嘶嘶”有气,却只是出不来声音,身子也烂泥似的往地上秃噜,两只眼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渐渐地失去了光彩,缓缓闭上了。
“乖乖!”杨之水一把将脖子上套着的念珠取下来,丢在地上,擦了一把冷汗,看了一眼地上的明清,然后有些发颤地问道:“你把他杀了?”
“哪有!扎的不是死穴,是俞府,足少阴肾经上的,专门管气的,我怕他喊。”我搓了搓手,也擦了擦脸上的汗。
杨之水登时一脸轻松,然后站起身子,盯着我埋怨道:“元方,你要吓死我啦!你功夫这么厉害,还调戏我,说自己上不去墙。你刚才那一手,连我师父都不如!你老是憋着本事不施,也不怕憋出病来!”
我苦笑道:“我现在是有理说不清——反正你得相信我,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要是不动,我根本打不过他,你要是没引他动,我也没机会扎他,所以,还是你的功劳大。”
杨之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挥挥手,道:“我也不管你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反正跟着你不吃亏是真的!现在怎么办?这些僧舍里会不会还有人?”
我道:“我猜没人。如果有的话,刚才在咱们和明清说话的时候,他们就该出来看看了。”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把宿舍一间间的都看了一遍,每个屋子都静悄悄的,灯光全无,门也全都虚掩着,我们检查的仔细,一番下来,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这些和尚们要么是在第二进的观音大殿内议事,要么就是在外面看守望风,观音庙外树上的那个人不算,仅仅是庙里巡视的和尚,童童解决了两个,杨之水干掉了性明,我干掉了那个看守大殿门口的,再加上明清,已经有五个丧失抵抗力了。
我记得小时候,这庙里寻常的老少和尚加起来好像是不到十个,那剩余的几人肯定都在大殿内了。
我和杨之水商议一番,只好又往第二进的中央大殿溜去。
这次,从后院恰能摸到中央大殿的后窗,我们两人悄然潜行至西侧的一个亮光的窗下,战战兢兢地抬眼望窗内窥去。
窗户是木楞打的格子,贴的是玻璃,里面有灯光,窗外是黑夜,黑处看亮出分外清晰,亮处看暗处,却难以觉察到有什么异样。
所以我们才敢舍着胆子去偷看。
正殿果然很大,我没看到观音像的正面,只看到观音像的背身,也就是在观音像背身下面,团团坐着一群人。
坐在最中间的那人,盘着腿,闭着眼,似睡非睡,正是贾恺芥!只没戴墨镜而已。
他下首铺着两溜蒲团,分列十人,左首全是光头和尚,共有四个,一个老和尚,两个中年和尚,还有一个年岁与我相仿无几的。
右首坐着六个,都有头发,穿着寻常服装,也是有老有中有少。
这六人中,一个面色发白,额面宽长,眼窝深陷,鼻子带钩,下巴前仰的中年汉子正蹙眉而谈:“老祖,算上玉阳牛鼻子,咱们已抓到十四个所谓名门正派的人了!”
第323章 天理老祖
这话说出来,我和杨之水脸上都变了颜色,实施竟被我料中,玉阳子真的遭了毒手!
我不由得看了杨之水一眼,只见他嘴角的肌肉一颤一颤,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几乎要跳出来!
我怕他冲动,连忙拉了拉他的衣服,摇了摇头,打着口型不出声道:“先要找着玉阳道长在哪里。”
杨之水阴着脸略点了点头。
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听先前说话的那鹰钩鼻男人继续道:“咱们的消息称,十八家玄门大派一共出动了三十八个人。现有九人已在陈家村,八人在途中与暗宗火并受伤,十四人被我们生擒,一个人失踪,现如今只剩下了七个,这七个无论如何都不是咱们的对手。我看咱们不必等了,直接去陈家村!”
我听得脊背一阵发寒,十八家世家名门前来援手陈家,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江湖救急的目的,总归是我们的朋友,现在看来,几乎已经快接近全军覆没的地步!
这些人的实力竟有这么强?
更让我忧心忡忡的是,暗宗也卷进这件事情里了吗?
那面具人现如今身在何处?
他这次究竟是真的与陈家为敌还是另有企图?
我一直在盯着那鹰钩鼻男人看,他的面相是典型的“寡鸷相”,这种面相的人有真本事,但最多只是中上,而其性格则顽固执拗,冷傲刻薄,自视甚高,以此断语套此面相,可谓是百试不爽!
一对一,他能胜得了红叶、玉阳子、明清和尚等辈,却逊于曾子伯、张熙岳等人,与木菲清倒是相仿。
但他却坐在贾恺芥的下首,而且在贾恺芥右侧六人中,只排在第三位。
那么坐在他前面那两个人又是何等厉害的角色?
我来不及细看,那贾恺芥已经开口说道:“张壬,你要仍然是这样的看法,这样的性子,就别跟我去陈家村了。”
贾恺芥浑身上下除了嘴唇在微微翕合,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语气也温和无愠,但是鹰钩鼻张壬却浑身一颤,脸色蓦地变得发白,竟站起身子深躬一揖,虔诚道:“老祖恕罪!是徒孙想左了。”
徒孙?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张壬的年龄看上去至少也在四十岁往上,居然还是贾恺芥的徒孙!
贾恺芥究竟只是辈分高,还是他的年纪远非他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状态?
回想起之前贾恺芥的手段,还有明清和尚的话,我的心情越发沉重。
只听贾恺芥道:“你坐下吧。谨言慎行,戒急用忍,并不是什么坏事。要知道咱们的对手,不单单是陈家,也不只是十八路世家大派,还有五大队、九大队,甚或还有暗宗。”
“暗宗?”紧挨着张壬坐在其上首位置的人皱了皱眉头,道:“老祖,暗宗也在与陈家村为敌啊,他们已经打伤了八个援手陈家的人。”
这个人身材很矮,坐在那里比相邻的张壬要低一头,四方脸,黑的发红,两只眼炯炯有神,又大又亮,只眼圈周围黑的仿佛烟熏火燎过一般,嘴唇又肥又厚,红的有些发紫,脸颊浑圆,天生两抹绯红,像是涂了胭脂一样。
这是典型的男人女相,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仿佛青年,但那笃定的气质却又不似;仿佛中年,但那通透的眼神也不像;说是老年人,可面上无分毫皱纹,嘴唇上下无一根髭须!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伶俐劲儿,仿佛随手一按就能弹起来。
我在心中暗暗赞叹:“这绝对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贾恺芥兀自闭着眼,淡淡地说道:“是李隽在说话吧?”
“师侄正是李隽。”这女相的男人听见,也连忙要站起来回话。
贾恺芥却摆摆手,虚按一下,道:“坐下别动。咱们现在不闹那些虚礼。我问你们话,你们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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