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佟虎引着潘俊绕过几个走廊,终于走进内宅之中,那庭院巨大,在庭院中央放置着盆景假山。正在此时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内中走出,脸上露着笑意,见到潘俊,立刻上前握住潘俊的手道:“听下面的人说这河箱的主人来了,实在是急不可待地想见先生一面!”
潘俊迎合着笑了笑问:“您是?”
“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佟虎介绍道。青年人接过话茬儿:“我叫爱新觉罗·庚年。”
“啊?”潘俊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不过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先生屋里说话!”庚年说着闪身让潘俊走在前面,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去倒茶。潘俊进了屋子,见房间的摆设颇为古雅,墙上挂着的都是一些珍贵字画,在屋子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各色陶器,其中最惹人眼的便是居中的一尊唐三彩三彩马,色釉浓淡有致,花纹流畅。
“怎么?先生识得这唐三彩?”庚年见潘俊端详着出神于是问道。
“呵呵,这唐三彩虽然是难得的古物,不过摆在房间之中却不大合适!”潘俊说着扭过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哦?”庚年不解地望着潘俊,“愿闻其详。”
“唐三彩虽然名贵,不过在盛唐之时却也属于冥器,只用于随葬品。”潘俊的话让庚年恍然大悟,连忙叫人将那唐三彩撤掉。
“先生是那河箱的主人?”庚年喝了一口茶问道。
潘俊点了点头道:“听闻那只河箱在您的手里……”
“哦,确实在我手上,不过既然先生是那只河箱的主人,那您就应该是驱虫师的传人吧?”庚年的话让潘俊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驱虫师的事的?”
“呵呵,看来先生是默认了!”庚年上下打量着潘俊道,“只是不知先生是哪一派的传人?”
“既然您知道驱虫师的事情,那您猜猜我是属于哪一派的?”潘俊神色泰然地说道。
“京城名医,木系,潘俊!”庚年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潘俊心中一惊。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潘俊心想莫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连忙将手伸进腰间,扣住“青丝”的盒子,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汉,一双如铁钳般的手早已将自己的手按在腰间。
屋外嘈杂之声渐盛,隐约能听到那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流利的日语,潘俊心知不妙,但见那庚年微微笑了笑……
虽然时值盛夏,但这燕山山脉深处的将军圃夜风袭来依旧有些寒意。夜枭站在远处的山崖上不停地鸣叫,凄厉、哀婉,像是个能预知厄运的瘟神一般。眼前的黑影在微微晃动着,身体不时地抽搐着。
明鬼放慢了速度,在草窝里缓慢跳动着,时不时地发出如螽斯般的叫声。段二娥和欧阳燕鹰两个人的眼睛已经牢牢地被眼前的那个黑影吸引住了。正在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忽然从那黑影身后蹿了出来,直奔段二娥和燕鹰二人而来,那黑影移动的速度极快,倏忽间已经到了近前,在距离他们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号叫。
“巴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巴乌身后传来,那个黑影缓缓转过身,原来他正是金龙。金龙见到段二娥和燕鹰两个人惊讶异常,快步走到他们近前,“哥哥姐姐?”
“金龙?”段二娥和燕鹰对视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几个人全都沉默了。
“金龙,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段二娥沉吟半刻问道。
金龙以为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现在是特意来找寻他的,因此多少有些歉意道:“我……刚刚趁着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出来了,带着巴乌来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燕鹰望着周围生长茂盛的树木问道,谁知金龙却一脸得意地说道:“嘿嘿,哥哥姐姐,这可是我和巴乌一起发现的一块宝地。”
“宝地?”段二娥和燕鹰一头雾水地望着金龙,只见金龙笑着说道:“你们跟我上来看看!”
这二人心下狐疑,跟着金龙向前走去,金龙带着他们走了几十步之后,他们顿时觉得附近更是寒气逼人,再往前走忽然眼前出现一眼清泉。泉池不大,只有一两米宽,泉水清澈,即便是在盛夏,那泉池的周围依旧挂满了霜花,在最外面的一圈落满了五颜六色的蝴蝶。而段二娥的目光却盯在了一旁的明鬼身上,只见那明鬼缓慢地向泉池而来。
“你们瞧……”金龙眉开眼笑地向两个大人展示着自己的发现。
“呵,这真是一块宝地啊,金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燕鹰摸着金龙的脑袋问道。
“七八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忽然找不到巴乌了,我就和爷爷分头在山里找,最后发现巴乌就蹲在这泉池边上,痴痴地望着泉眼。后来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带着巴乌到这泉池来,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对着它说,这样心情就好了!”金龙蹲在泉池边上,眼神中流淌着一丝悲哀的神情,“其实……我也想去找自己的父母!”
燕鹰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如果我离开了,恐怕爷爷会伤心,也许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爷爷了!”金龙说着眼眶渐渐湿润了,“有的时候我会在梦里见到他们!”
“谁?”燕鹰问道。
“我爹娘。”金龙拄着下巴,“虽然我不记得他们长的什么样,但是我觉得我娘一定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就像隔壁的大娘一样,我爹也一定是一个像爷爷一样有本事的人!”
金龙从未离开过将军圃,也许在他心中爹娘的印象便是如此。
“肯定是的!”燕鹰每每听人提及爹娘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身世,正在这时那明鬼已经走到了泉池边缘,未等段二娥反应过来,明鬼已经纵身跳下。这明鬼是玉石打造,入水之后立刻沉了下去。
“哎呀!”金龙见那只明鬼掉入水中不免惊叫一声,然后纵身跳入那小小的泉池之中。他虽然不喜人提及寻找父母一事,但却知道这是父母留给自己最后的遗物,平日里视若珍宝,因此便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那汪潭水表面上看清澈无比,但却深不见底,金龙进入潭水之中顿时觉得泉水冰冷异常,如数不清的细针刺入皮肤,身上的热气像是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手一下子卷走了一样。
他圆瞪着眼睛,在泉池中搜寻着明鬼,终于发现明鬼就在他的身旁,虽然是近在咫尺,但身体早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了,他挣扎了几下,却始终距离那明鬼有一指远。渐渐地他的意识模糊了下去,直到他感觉一只大手环住他的身体,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样,金龙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泉池边上,段二娥正掐着他的人中,表情焦急地望着他。“醒了,终于醒过来了!”段二娥激动地一把抱住金龙,泪水夺眶而出。
金龙刚刚寒透的身体立刻有了一丝暖意,他幽幽地道:“娘……”段二娥听他这么叫又将金龙抱得更紧了。
“那只明鬼怎么会进入泉池呢?”燕鹰一面拧着衣服,一面打着寒噤说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大夏天的竟然……竟然……”未等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我们快点儿回去吧,不然你们两个都会着凉的!”段二娥说着抱起金龙,金龙却一挣扎从她的怀里挣出:“不,我要下去找那只明鬼!”
“你这傻小子,这泉眼深不见底,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燕鹰揉了揉鼻子,几个喷嚏下去鼻子还是有点儿酸。
“那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们不是说那个东西也是找到他们的线索吗?”金龙说着又欲跳下,这次燕鹰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金龙:“你小子嚷嚷什么,再吵我真把你丢进去!”
“哼……”金龙努起嘴,对燕鹰的话根本就听不进去。
“你们别闹了,听……”段二娥眉头紧皱侧耳谛听着,“这是什么声音?”
燕鹰也怔住了,放下怀里的金龙,却始终拉着金龙的手臂。那声音同敲破的鼓一般,“空空”之响不绝于耳,紧接着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那原本蹲在树枝和山崖上哀鸣的夜枭受了惊吓,“腾”的一声从树林中飞出,接着更多的飞鸟也赶集似的飞出了树林。
一直站在一旁的巴乌也忽然站起身,低着头,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响。震动持续片刻之后,那“空空”之声渐渐消弭了下去,谁知这时巴乌却站在泉池边,对着泉眼狂吠了起来。
段二娥好奇地走上前去,只见刚刚那一汪清泉之上此时浮着一个硕大的黑糊糊的东西。燕鹰放开金龙,抽出短刀砍断一旁如一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枝,将那黑糊糊的东西拉到泉池边上。
那东西外面是一床破旧的被子,恐怕是因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以至于外皮已经破损不堪,露出里面的棉花。燕鹰丢下手中的树枝,用力将那东西提起,放在泉池一边。那东西的中间用一条结实的绳子捆绑着,燕鹰又抽出短刀将那绳子割断。绳子应声而断,被子也随之敞开,一具无头侏儒的尸体立刻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
金龙连忙将头埋在段二娥的怀里,段二娥也感觉胃里一阵阵痉挛,只有燕鹰强忍着走到那具尸体旁边,突然发现那只明鬼正挂在那具尸体的手指上,而在那尸体的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的做工也极为精巧。燕鹰将明鬼从那人的手指上取了下来,然后揣进怀里,之后小心翼翼地从那具尸体身边拿过那个盒子。
正在此时将军圃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枪响,几个人心头一惊。接着便是隐约的犬吠声。
“将军圃出事了,咱们快回去!”说完燕鹰将盒子递给段二娥,自己则背上金龙,几个人向将军圃的方向飞奔而去。
越是接近将军圃,那枪声越是密集,那枪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人们的呼喊声。燕鹰一面跑一面在心中暗骂自己的鲁莽,以至于给将军圃招致这样的厄运。这山涧距离将军圃有十几里的山路,走了四五里燕鹰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他放慢了脚步,正在此时金龙忽然大叫道:“火……圃子着火了!”
暗夜之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火光中时不时地传出机枪扫射的“哒哒”声,燕鹰心下更急,急忙加快脚下的速度。
在那滚滚的浓烟之中站着上百个小日本鬼子,还有二十几个土匪。刀疤脸在一个日本翻译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那个翻译点了点头,小声地在日军那个小队长的耳边唧喳了几句。
“皇军问你,这里真的有人会控制那种凶悍的大猴子吗?”日本翻译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道。
“嗯,我见过,那个老头子就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刀疤脸指着金龙的爷爷说道。那个日本人似乎能懂得一些中国话,指着那个老头问:“他?”
“嗯,嗯!”刀疤脸肯定地说道。
日本人在翻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个日本翻译走到老人面前道:“皇军说你只要说出那几个会控制猴子的人的下落,就放了你们全村的人!”
老人扭过头看了看已经被卸了武器困在一间小屋子里的乡亲们,叹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乡亲们,我老头子对不住大家啊!”说完之后猛然上前一步,躲过旁边几个小鬼子的刺刀,闪到那个日本头头身后,顺势抽出短刀在那日本鬼子的喉咙上轻轻一下,鲜血瞬间从鬼子的脖子里喷射出来。然后他立刻转到另外一个日本兵身边,如法炮制,另外一个日本兵连忙双手按住脖子倒在了地上。
就在老人准备袭击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个日本翻译掏出手枪对着老人的胸口就是一枪,老人身体向后退了退,手中握着短刀:“狗……狗日的……小鬼子!”说完老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日本翻译见自己的长官已经倒地,怒从心中起,恨从胆边生,立刻命令那些日本兵点着了房子。这还不解气,又将那刀疤脸二十几个人全都绑了起来。在一阵村民的号叫声中,日本人还在用机枪扫射着。
待到确定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之后,这些日本鬼子这才押着那二十几个人离开了将军圃。血腥味、浓烟味、烧焦的尸体味,一股脑儿地冲进燕鹰的鼻孔,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渐渐熄灭了,偶尔从火堆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惨不忍睹,苍白的月光下满地的血迹和弹壳,那房子的屋顶早已被烧得坍塌了,屋里全是被烧得卷曲的尸体,有些尸体的骸骨已经全部裸露在外面了。燕鹰看了一会儿,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金龙淌着眼泪在那些烧焦的人中找寻着爷爷的尸体。
而巴乌则嗅着味道向一旁冲去,在老人的尸体前面狂吠着。金龙似乎听懂了巴乌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来向巴乌的方向冲了过去,果然见到爷爷正趴在地上,他的身下是一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爷爷,爷爷!”金龙艰难地抱起老者,燕鹰和段二娥也奔了过来。燕鹰在老人的脖子上按了按,无奈地对段二娥摇了摇头。金龙痛苦地抱着老人,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流淌出来。
“爷爷,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一个人溜出去。”金龙愧疚地说道。
“段姑娘,你照顾好金龙!”说完燕鹰站起身来,狠狠地咬着嘴唇,刚要走却被段二娥一把拉住了:“你要做什么去?”
“我去给老人报仇!”燕鹰甩开段二娥的手臂道。
“你别再这么冲动了,燕鹰!”段二娥大声喊道,“你这样去不叫勇猛,叫鲁莽!如果当初你不逞强的话,恐怕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段二娥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燕鹰,他“啊”的一声蹲在地上,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只有将自己的头皮都抓掉,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金龙是在段二娥的怀里哭着睡着的,这个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温暖又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孩子,此刻双手紧紧抓着段二娥的衣服,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泪水已经哭干了,但眼角依旧留着泪痕。
燕鹰一个人在山边挖了一个大坑,从老人家中拿来一副草席裹在老人身上。忽然他盯住了老人手中的那把短刀,那短刀极为普通,但却被老人用得出神入化。他费尽力气将老人紧握着短刀的手掰开,放在一旁之后才将老人埋葬。本想给老人立一块碑,可直到此时他依旧不知道这个老人姓甚名谁。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金龙还在段二娥的怀里熟睡,昨天哭了一夜,他真的累坏了。燕鹰与段二娥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带着金龙一起去安阳。其实燕鹰一直在心中疑惑一件事,就是那具无头的侏儒尸体,如果猜测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只明鬼所要找寻的人,只是他究竟是谁?或许就是金龙的父亲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回去将那具尸体安葬了,于是便趁着金龙还在酣睡中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泉池边,可让燕鹰惊讶的是泉池边空空如也,不要说那具尸体,就连捆绑着那尸体的绳子也不见了。
燕鹰多少有些气馁地回来,金龙早已经醒了过来。让燕鹰惊讶的是这个小孩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已经不哭不闹了,当燕鹰提及准备带他一起走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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