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雅间里只有三张矮几,靠墙边有一排矮柜。矮柜上架设着装饰用的环首刀,以及汉代的标识:红黑两色的漆器。屋角摆着青铜灯奴,香炉,靠门处才有一张小屏风。对于明人的审美而言实在有些太过简单。
其中为首的那个宦官穿着袜子,在桐油刷了数遍的地板上跺了跺脚,发出咚咚声响。他走到主座后面的矮几上,看了一眼蒲草编织的软席,屈膝正坐,屁股刚挨到脚跟,就皱着眉头地改成了箕坐。
“这便是汉风布置啊。”那宦官道:“还是椅子坐着舒服些。”
另一个宦官在他面前正坐,显然也不舒服,只是碍于上下尊卑不得已而为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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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五 弓箭行人各在腰(6)
坐在上首的宦官正是破获南京朝鲜谍案的杨帆。他本来是王之心名下的随侍太监,王之心被发配南海子之后,他却被留在了东厂,调回京师继续做他的老本行。
会英楼作为一处高消费场所,即便五品官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俸禄承受能力。平日主要是商人之间在这里应酬。若是舍人科拿到了优惠价,也会在这里安排集体相亲。
至于外国人来这里的却是极少。
所以会英楼一向是都察院的蹲点位置,锦衣卫偶尔会用,东厂则几乎不在这里现身。杨帆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最近发现大明的奉教乡绅也开始在会英楼招待泰西传教士了。
鉴于《耶教管理办法》的实行,泰西传教士只能在教录司审定的宗教场所传教,否则会被送去辽东服苦役。同时又因为教会成员必须公开,接受朝廷监管,所以各奉教乡绅的宅邸也是重点监视区域。
因为教录司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就归于东厂,从大类上说,也是防止有人泄露国家秘密给泰西教士。
教堂不够,有些人又心存忌讳不敢去,奉教乡绅肯定要为泰西传教士寻找新的传教场所,好打擦边球。当初在奉教乡绅家中传教,打的都是宴饮聚会的幌子,顺着这个思路,理所当然就会选择酒楼。
而且必须是大酒楼。
京师人多虚荣,一听会英楼的名头,就算对耶教毫无好感,也会来坐一坐,感受一下为啥这里如此之贵。
等人来了之后,发现在座的有一个蓝眼睛大鼻子的泰西清客。也不好当即就拂袖离开。
“杨公公,这汉社的事,咱们可要报上去?”那正坐的役长小心问道。
杨帆摇了摇头,道:“军中的事自然有五军都察院管着,咱们捞过界可是要受挂落的。”
会英楼以典雅、隔音闻名在外,却不知道暗中另有铜管。方便都察院、锦衣卫、东厂的人监听。重点的雅间还有夹墙、顶棚,都是可以藏人监视监听的地方。
役长是东厂直接负责侦缉事务的领头人,下属番子人数不定。这役长只负责会英楼听记,所以手下只有两个小役。
杨帆今日是来视察工作的,正巧碰上了汉社三巨头的私会。
“这间雅间不是由汤若望定的么?怎么来了这三个啊?”杨帆拖长了声音。
“公公,小猴子已经去找掌柜的问了。”役长道。
杨帆轻轻点了点头,觉得箕坐还是太累,索性侧卧下来,竖臂屈腕撑着头。架起腿轻轻摇晃,发出一声愉悦的吟声:“舒坦!古人说这样没形状,却知古人都是要跟舒坦对着干的。唉,今人也是一样。好好的儒释道放着不信,去信什么耶教?真是吃饱了撑的!”
“嘿,公公说的是呐。”役长附和道。
“咱家早就说过,这世上的祸事啊,无非就是两个引子。一个是没饭吃闹的。如闯逆献贼那般;还有一个便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如这帮子奉教乡绅。”杨帆翻了翻白眼。望向大门。
他躺在地板上,已经感觉到了有人上楼的震动。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在门外求见。
役长去开了门,放那人进来。那人果然是瘦瘦小小一副猴子模样,不负猴子之名。所以说天下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那小猴子口齿也伶俐,先给大佬行礼,又给上司见好,麻利道:“掌柜的说了,汤若望是晌午时候派人来的。说有事走不开。掌柜的就顺势将这雅间让给了总训导部,他们有总训的文移,是总训照磨所结账会钞。”
杨帆嗤之以鼻:“口口声声要为了大明好,来这等奢华的地方竟然还用公款。这事咱们不管,却也不能让这几个崽子挖了朝廷的墙角,写个匿名信寄去五军都察院。”
役长连忙称是。
杨帆扭动了一下微胖的身躯,站了起来,头一时有些晕。他道:“今日就这样吧,好生盯着,只要查出来一桩大案就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了。”他知道蹲点听记的枯燥乏味,为了鼓励这役长,又若有似无道:“咱还要去刘老公那里聆听教诲,先走了。”
“恭送公公。”役长果然精神一振,送杨帆出去。
杨帆就是靠朝鲜谍案一下子出人头地,非但没有跟着王之心倒霉,更是攀上了刘若愚的高枝。现在谁不知道刘若愚是真正的“内相”,东厂提督都是他的干儿子。
……
东厂创自成祖时候,开始只是效仿宋之皇城司,从贴刑官、掌班、领班、司房乃至下面的番子、干事都是从锦衣卫划拨的。由此也可以知道他们与锦衣卫的关系何其亲密。只是东厂提督乃天子私奴,与锦衣卫这等国家干城不同,更受皇帝信赖,所以东厂往往凌驾于锦衣卫之上。
到了魏忠贤出任东厂提督的时候,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是他的干儿子,更形象地展现了两者的关系。
如今皇太子英明神武,将东厂和锦衣卫彻底分开,一主外,一主内,人事关系上也各自为政,不再有锦衣卫借调东厂的事了。一旦停止供血之后,东厂瞬间就发现了自己人才储备不足,除了挖锦衣卫的墙角,只有自己从市面上找人。
虽然用都是同一套流程、手册,但徐惇显然比丁奥更能干。东厂至今都无法组建起一个可靠的外围组织,而锦衣卫的金鳞会都已经开始洗白进入编制了。
丁奥对此十分着急,更急的则是刘若愚。
刘若愚为此特意拉下老脸,替丁奥求了皇太子,获得了前往锦衣卫调研的机会。虽然锦衣卫遮遮掩掩,但也让东厂看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锦衣卫原本就根深蒂固,所以他们的组建金鳞会是信手拈来。”丁奥在调研之后,发现东厂迟迟不能跟锦衣卫均势,关键在于人手的问题上。
“金鳞会的组织模式往往以街坊为单位,领头者称老大,彼此兄弟相称。这些人往往都是闲汉,对市井流言最是清楚。其下又有各种小人物为之收罗消息,一日三五条,汇聚起来却是极大的消息量。
“这些金鳞会的闲汉,因为地面人头熟悉,经过考验之后就会给个锦衣卫或者是顺天府警察的编制,量才而用。这是如今锦衣卫最大的人手扩充途径,保证每个进入卫所的新人都能做事。”
“另一方面却还有一个谍报班。”丁奥汇报道:“徐惇早年间就收罗年龄不等的可靠人,汇聚一班,找人传授各种技法,又让他们在各行当磨砺。这些人资质极佳,忠心远胜市井闲汉,手段又高明,所以是锦衣卫派往各地开枝散叶的主力。”
刘若愚闭目颌首,不知道是在听还是睡着了。
花厅中冷场片刻,只听刘若愚出声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照着做便是了。”
丁奥有些尴尬,道:“爹,就怕咱们没这能耐。”
“唉,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啊。”刘若愚摇头道:“咱家说从谍报选人才,可说了自己去办谍报班?你将考察调研的东西整理一份出来,咱们名正言顺地向皇太子求人。那谍报班是大明的,又不是锦衣卫一家的。”
丁奥恍然大悟。
这是要明抢啊!
且不说徐惇肯不肯,皇太子能答应么?
丁奥到底是刘若愚挑选出来的衣钵传人,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皇太子一定是会答应的。
如果进了谍报班就等于进了锦衣卫,日后这里就是个小山头。如果让学生在毕业之前不知道自己的归属,他们在校期间的归属就只有一个:大明。
而且锦衣卫一家独大岂是天家乐见的?否则成祖为何要设东厂呢?
只有让东厂和锦衣卫均分,互相监督,天家才能得到更全面的消息。尤其是锦衣卫已经出现了两次吃里扒外的恶**件,第二次更是直接变节叛逃,最后都由锦衣卫自己处理了,显然不能让人释疑。
——不过,如果东厂也能有一个自己的谍报班,那就更好了。
丁奥心中暗道。
……
“殿下,第一批达到里斯本的锦衣卫已经传回了消息。因为人种不同,工作进展并不顺畅,只找到三个商人成为外线交通员,并且承诺他们日后可以到大明经商、定居。”
徐惇在东虏殄灭之后有了更多的时间呆在京师,对蒙古方面进行布局,同时也不忘在南洋和泰西开展工作。
从这点上来说,总参军情司就显得志大才疏了。他们固然有与锦衣卫一争长短的想法, 却缺少眼光和魄力。许多事都要上头的命令,而朱慈烺的位置和压力是不可能顾及到每个角落的。
比如在泰西布点,在朱慈烺的行程规划中属于既不重要也不紧急的事。这类事想起来了会说一声,更多情况是想不起来的。但对于大明的谍报工作而言,这事就属于重要,但不紧急,所以徐惇不可能为此专门来征询皇太子的意见,全靠他自己做出工作决策。
朱慈烺需要的正是徐惇这样的干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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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 弓箭行人各在腰(7)
然而徐惇这样的人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华夏经历了许多个选才阶段。
三代时候以名望选才,选出了尧舜禹汤;先秦时以门阀贵族举荐制度,商鞅、张仪等人皆是由此步入君侯厅堂;两汉以举孝廉选才能之士,其实也是名望和门阀举荐的集合体;后来的九品中正制、科举制,无不是为了一个的目的:选出国士为我用。
可惜任何一种选才方式都有其优越性和局限性。照大明选择圣人的科举方式,能够选出孙承宗、熊廷弼、卢象升等文武全才,可谓奇迹接连上演。
朱慈烺是不相信奇迹的人,即便自己转世重生,他也只认为是一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所以他更偏向于培养合适的“螺丝钉”,而不是指望凭空掉下个天才救世主。
“东厂给了我一份调查表。”朱慈烺将目光投到了桌上的一卷文案上,略带遗憾地说道:“是关于谍报学校的教材。”
徐惇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知道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否则皇太子殿下不会一句褒扬都没有,硬生生地转入另一桩事件。
朱慈烺看着徐惇,道:“教材是你主笔,我审核之后确定的,但现在发现了问题。”
徐惇动了动喉结,还是镇定地听着。
“教材中有十六处提到了忠于大明,忠于大明皇帝。”朱慈烺也用低沉得近乎冷漠的声音道:“另外还有四十二处提到了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同时关于忠于大明和帝室的内容只有陈述宣教,没有任何案例。而忠于锦衣卫、不得背叛锦衣卫的内容之下则有八个不同案例,从正反两方面进行了解读。”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大到足以让我人头落地。
徐惇心中暗道,身体反倒放松了。如果皇太子相信自己有不臣之心。此刻就不是与皇太子两人在书房说话了。
东厂也有自己的拘留所。
诚如朱慈烺自己说,谍报学院的教材是徐惇主笔,他亲自审核。当然,审核重点放在了技术上,思想政治方面只是一扫而过。这主要是因为朱慈烺本人并不是个政治敏感的人,也缺乏大兴文字狱的天赋。
同样。东厂整理出来的数据看起来骇人听闻,但将十六、四十二、八等数字融入三十万言的“巨著”之中,其中还有大量图画、案例,就像是沙漠里沙子,很容易被人忽略。
“殿下,是微臣的过失。”徐惇当然不愿意承认这是犯罪,而且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贰心。
“也是我的过失。”朱慈烺道:“这件事不可能简单一句改教材就结束的。”
“臣愿一力承担。”徐惇道:“不过臣希望能够流放辽东。主要是臣实在受不了潮热的天气。”
朱慈烺扯动嘴角,道:“锦衣卫与东厂只有业务监督和权力制衡,不存在个人恩怨。”
听到这个定性。徐惇放下了心:起码死不了了。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说穿了只是眼热谍报班。”朱慈烺起身踱步,道:“你怎么说。”
“与东厂往来增多之后,臣也发现东厂业务能力低下,原本就有共享谍报班的打算。”徐惇在退步时仍然不忘坑一把东厂,真是将“蛇蝎心肠”演绎到了极处。
朱慈烺点了点头,却见徐惇继续道:“不过当时臣想单独开班帮助东厂培养人才,既然这教材不妥。此事自然不该如此操作。”
“说来听听。”
“殿下,”徐惇脑中运转如飞。“如今收罗情报的衙门在大明共有四家。我锦衣卫、东缉事厂、总参军情司、兵部职方司。虽然各有偏重,但许多基本知识却可以共通,而且个别特长在四衙门都有用处。臣以为,可以谍报班为骨干,建立一所大学堂,专门培养各种人才。然后由四家各自选拔,各取所需。”
“教材也是由四家共同出人力编写,教员就从四家抽调。”徐惇道。
朱慈烺闻言一听,也不由佩服徐惇的反应和果决。
如此一来,锦衣卫看似失去了一个固定的人力宝库。实际上却将影响力扩张到了四个情报部门。无论怎么说,谍报班仍旧是骨干,而教员肯定也都是锦衣卫出身——东厂如果能有足够的教员,也不用眼红锦衣卫了。
从名声上看,兵部职方司和总参军情司都胜于锦衣卫和东厂,但兵部职方司更需要地图绘制方面的人才,军情司需要情报分析方面的人才,与锦衣卫、东厂需要的谍报人才基本不重叠。
只比较锦衣卫和东厂的话,恐怕更多人愿意选择天子亲军的锦衣卫。
徐惇这招退避三舍之中,还蕴藏着以退为进的意思。
朱慈烺没有理由扼杀内部竞争。只要能够拿出成绩说话,无论他们谁赢谁输,都是大明获益。
朱慈烺装作没有看透徐惇的心思,道:“你能如此息事宁人,正是我所乐见。”
徐惇微微躬身,道:“若是能够因此弥补累臣之过,臣也安心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
这所学校因为性质问题,并不能像武备大学那样明目张胆地喊出“谍报”两字。在朱慈烺前世,人们常用“无线电报培训班”或者“速成班”之类的名字打掩护,而现在肯定是不能用的。
“校名就叫:皇明国安大学吧。”朱慈烺道:“我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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