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年十月初,番仔王阿拉米乘做明军大船,第一次踏上了岛外的土地。
……
轰!
一九式军属火炮发出轰然巨响,巨大的弹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靶标,那是一座高达丈许的土堆。在弹丸击中土堆的刹那,大地发出了一阵微颤,整个厚实的土堆被轰得泥土飞溅,几乎夷平。
刚刚学会用千里镜的阿拉米被吓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千里镜几乎脱手。他身边的卫士轻轻扶了他一把,才让他觉得安心。
方家鸿负责招待这位渡海而来的番仔王,自然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不免心中好笑。
这些蛮族还没有进入火器时代,仅有的铁器兵刃也残破不堪。在方家鸿看来,用火炮和火铳来展现明军的威能,颇有些浪费。让他们看看弓箭齐射和长刀如林,应该就足够震慑了。
“红毛夷绝不是天兵的对手。”甘仔辖?阿拉米郑重其事地下了论断。
方家鸿听说过荷兰人的排枪战术,与明军的相似,不过他们的兵员人数是个硬伤。即便是在与西班牙人开战时期也没有超过五千人的军队,现在的总兵力只有一千二百人,而且还分驻在南台的热兰遮和北台的安东尼堡。
阿拉米亲眼见识过红毛夷的排枪战术,为之气夺,眼看汉人也有这样的战法,似乎比红夷更厉害。而且人数也更多,无不让他倍感兴奋。
“我们势必横扫红毛夷,惩治奸商,让岛民过上和汉人一样的好日子。”方家鸿信誓旦旦道。
陈念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兵,更加兴奋,只是听到官军说要惩治奸商。不由耳朵上竖,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在台岛的福建人,十之七八都是奸商。
汉人用食盐、布匹、铜器等物与原住民交换鹿皮、鹿肉、鱼肉。如果真有人以为汉人商旅安心于转手贸易的差价,那无疑是十分天真的。商人们为了掠取更高利润,无所不用其极,以次充好、鱼目混珠都是常有的伎俩。甚至还有人仗着人多势众,甲坚兵锐,强取豪夺。
这就是为何有的汉人可以与原住民混居,有的却视如仇雠。
阿拉米听了方家鸿的保证。也向祖灵发誓:“我等绝不与汉人为敌,共讨红夷番!”他又道:“天兵打算何时攻打红毛夷?”
方家鸿面微笑道:“明年年初。在此之前,大军还需要一些准备。不知大王能否为我军联络台湾各族,到时候共襄盛举!”
阿拉米对此毫无异议。在他看来,汉人比红夷人更可靠,何况两族还是失散千年的兄弟——起码都是黑发黑眼。
然而生活在热兰遮附近的原住民村社却不这么认为。
红夷人在他们的称呼中是“蓝眼族人”,还有人称他们“红毛亲戚”。他们相信正是这些红夷人赶走了汉人海盗,将他们从被欺凌奴役的境地中解放出来。
这与荷兰人在台湾的政策也有关系。
最初荷兰人并不从原住民头上征税。并且总是挑拨原住民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互相“出草”。然后拉拢一社,打击另一社。在麻豆溪事件过后六年,也就是一六三五年,荷兰人对麻豆社进行报复,其军队中就有两千名新港社的战士。
“听说汉人要打过来了!”新港社中流传着奇怪的谣言。
谣言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从原住民口中传到了荷兰长官欧福瓦特先生耳中。
欧福瓦特在一六四零年加入联合东印度公司。在此之前只是一名学校教务助理,没有任何行商经验。在到了远东之后,他的管理才能很快被总督将军发现,被派驻到了出岛,担任荷兰驻日本商馆的长官。
正是在出岛。欧福瓦特学会了贩卖私货,并且拐带了一个日本情妇。
现在,欧福瓦特坐在热兰遮长官官署后院的水池边,敞露着丝绸裁制的衬衫,就着阳光阅读威廉姆从福州送来的信件。这封信件里的内容有一大半是对明国的繁华进行夸张地赞美,剩下的一小半则在讲述真正的明国贵族是何等雍容有礼。
至于此行的使命,梵高先生只说:“明国对于开放福建全境仍有顾虑,而禁止明国船只前往马尼拉则让明国人十分不悦。”
“这简直就像是一封宣战书。”欧福瓦特想起了那个令人不舒服的谣言,似乎从这封信件中得到了印证。
“可是亲爱的,明国的船只并没有停止前往大员。”披着乌黑长发的日本情妇如同一只巫师豢养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欧福瓦特身后。
“我了解一官,他在动手之前不会给任何人警示。”欧福瓦特道:“相反,他正在从我们可怜的梵高先生口中套取情报,试探我们抵抗的决心和底线所在。况且,一官还需要等一等。”
“等什么?”(未完待续。。)
ps: 求推荐票和月票。另外有件事,说出来其实挺郁闷的……发稿之前不小心看了一个上海白日焰火的短片,是台湾人高某在黄浦江放了大量的焰火,造成的环境污染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在短片结尾,竟然还有高音喇叭对各有关部门表示感谢,对观众表示感谢……小汤只想说,如果自己不保护自己的土地,势必无立锥之地;不保护自己的空气,势必连呼吸都是奢望。任何一个居住在上海人,无论时间长短,都不该放任这种愚昧的行径。
五六零 衔枚夜度五千兵(11)
“最好的攻击时间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其时北风渐停,南风已起,热兰遮无法向巴达维亚求援。等风向转变,热兰遮固然可以求援,但巴达维亚方面的荷兰水师主力欲将驰援,又得等得半年时间。如此我军有足够时间施行各种战术计划。”方家鸿当着皇太子和萧陌等一干军中主将的面,解释了复台计划的每一步。
在战场、敌我形势渐渐明了的情况下,切入战场的时间点就格外重要了。尤其在如今这个风帆时代,风的因素几乎占据了自然环境的一大半。
“而且春季的台湾温度不至于炎热,我军多是北人,正好有逐渐适应的过程。”方家鸿略有些紧张,生怕皇太子表示时间太晚。
朱慈烺与身边萧陌对视一眼,道:“这个时间点不错,大军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海上适应性训练。医疗防疫方面的准备是否充足?”
“根据吴有性汇报,台湾汉人之中最常见的是疟疾,一旦传播死者无数。现已移文总后勤部,采买足量黄蒿以防疟疾。”
“这病我知道,”朱慈烺道,“防疫上还是重头,卫生习惯要好,要跟战士们说清楚,别偷懒一时,遗憾终身。另外,这病治疗时需要大量补水,盐糖都要多准备些。”
“是。”方家鸿又道:“从锦衣卫反馈的情报来看,台湾方面恐怕已经有了我军复台的谣言,但只是口口相传,信者不及半数。”
“这是防不住的。”朱慈烺对萧陌道:“台湾汉人里有一个阶层,名曰‘头家’。这些人与福建势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咱们在这里的消息势必会传过去。更别说八闽干城郑都督也是其中之一了。”
萧陌随着皇太子的话头笑了笑,道:“打就是了。近卫一军会怕谁来着。”
“优势不能轻弃。”朱慈烺道:“这事我会安排,尽量拖一拖。军阵上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现在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日后打不下热兰遮再找理由可就迟了。”
萧陌望向方家鸿,道:“还有何难处,该说就说。”
方家鸿行礼道:“报告殿下。将军,一应推演已经做足。”
朱慈烺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就继续准备吧,有问题及时通报。我去会会郑督。”
众将校连忙起身,护送朱慈烺出去。
萧陌前脚刚将朱慈烺送上马车,方家鸿后脚便跟了上来,低声道:“将军,虺营已经练成。”
萧陌抬了抬手:“等会说。”
方家鸿应声而退。
任何一个与军情司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发现“情报”是个最脆弱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泄露出去。那些军情司里的参谋。可以从一句话、一个物件里面分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情报,有时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以己度人,谁知道荷兰人中是否有这样的能人呢?
虺是一种类蛇的虫,传说中无影无踪,杀人于无形。萧陌在第一军编练虺营,正是以特侦营为基础,专门为复台之战准备的一支暗杀者部队。
从情报来看,荷兰人在台湾的驻军人数逐年降低。如今只有一千二百人。而其中军官的人数更少,只有不足十人。很多时候士兵根本没有军官指挥。
使用同样战术作战的明军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以说,如果战阵上没有军官,士兵连何时前进,何时开火都不知道!
如此之低的军官数量,已经足以导致荷军战斗力低下。若是为数不多的军官遭遇暗杀,或者被人控制……完全有可能让荷军不战而溃。直接献城投降。
原本特侦营的训练大纲上就有翻墙入城,潜行暗杀的内容。近卫一军为了更有的放矢,用竹木搭出来一个与热兰遮一模一样的假城,并做成沙盘,让进过热兰遮城的何斌仔细辨认。确保没有错讹。
照这个训练法,虺营的战士就可以轻车熟路地摸进荷军军营,或是长官公署。
为了彻底保密,方家鸿只向萧陌报告,其他所有人都只以为是特侦营在进行对台湾生番的针对性训练。
萧陌并不担心皇太子会泄密,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这位殿下更知道保密的了。他只是希望能够在发挥作用之后再解释,否则一旦失败,近卫一军和自己的颜面必然大失。只是他不知道军中有十人团这个影子,更不知道他抽调的精锐之中就混有十人团的人。
朱慈烺对于萧陌的“斩首行动”早就了如指掌,连训练进度都能实时掌握。他之所以没有说穿,一者是为了给萧陌安全感,二者也是很乐见萧陌能够成功,激励军中将校摸索更多打胜仗的法门。
在皇太子的位置上,大局始终比细节更为重要。
……
“郑督,此番还要借助郑督人脉。”朱慈烺一从马车上下来便对前来迎接的郑芝龙高声扬笑,生怕别人听不到。
郑芝龙早已经大开了中门,打扫净地,迎接皇太子殿下进去,一边道:“殿下有事吩咐即可,微臣敢不效命!”
“是这,”朱慈烺边走边道,“大明既然要与红毛夷通商,我总觉得跟台湾长官谈有些耽误时候。想他不过是个驻地总管,焉能做主?至于派来的那个专员,更是毛头小子,没有丝毫权限。这样谈下去,就是谈个三五年都谈不下来。”
郑芝龙连连应声,暗道:你又不是真想谈,做这姿态是何意思?
“所以我希望郑督乘着北风已起,派遣可靠之人前往巴达维亚,与其总督将军说明我朝通商之意。”朱慈烺挥手让陆素瑶递上一封书信:“其中有我朝要采购的货物,需要雇佣的人员,已经出售货物清单。可让荷人于南风起时驾船而来交易,断然不欺。”
“殿下欲开口通商?”
“先开中左所(金门)试试看吧。”朱慈烺道:“只有咱们自己经商,市舶司的收益哪里来?若是让荷兰人,葡国人,乃至英国人都开船来,进出的商税是一笔,海船的港务费用也不少呢。”
“殿下是否也传告了澳门的弗朗机人?”郑芝龙是海盗出身,这等缓兵之计还是能够看透的。
朱慈烺一想也是,大明与荷兰人打了两仗,将人家从澎湖赶到了台湾本岛,现在说要通商也有些让人起疑。不如将葡萄牙人也拉进来,更显得大明通商的诚意。
“可以,早年间葡人对我朝也算友善,还派了炮兵助我守城,可以请他们来。”朱慈烺道:“采购货物和出售货物清单一样给他们一份。至于西班牙人就算了,万历时候的老账还没与他们算。”
郑芝龙闻言有些担心,现在南洋洋面上,真正强国只有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两家。论说起来还是西班牙人实力更强些,若是皇太子殿下要跟他们清算万历时候老账,这不是同时得罪两国么?
朱慈烺却没有这样的担心。
南洋对于大明而言,中转港的作用远大于原料产地,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西方国家能够单独对大明实行禁运。而荷兰原本就是从西班牙占领下独立出来的国家,与西班牙天然敌对。荷兰挺进东南亚之后,沿途抢占葡萄牙的海外领,还曾攻打过澳门,注定它与葡萄牙也不能和睦相处。
至于残杀英国商务人员,一样使得荷兰与英国之间有血仇……如果不是现在英国的势力止步于印度,朱慈烺不介意连英国人也扯进来,把水搅得更混。
崇祯二十年的冬天悄然降临,福建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非但各州县都在进行旧城改造,以期符合皇太子的要求,更重要的是积极推进干、支道修建。因为皇太子殿下已经点头,只要道路状况能够达到标准,就允许其所在州县开设马车厂,生产四轮马车。
谁都知道四轮马车代表了大明富裕阶层的出行风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然而其使用的钢材却很难买到。这种特殊的钢铁韧性极好,能够减轻马车的颠簸,是最重要的材料。
这种材料控制遏制了民间资本投入造车行业。同时行政方面也禁止民间私造载人用四轮马车,只能制造四轮货运车。为此,每辆马车在出厂时都会在车轴上刻印编号,并在车厢上悬挂醒目的车牌。
如果马车出了县境,还要在沿途经过的州县警察局进行登记。
如此一来,私造的马车不说质量如何,就是上路都面临被抓的危险。
这样的垄断市场自然能够带来高额利润,高额利润带来高额税收,对于州县官考成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焉能不上心?
不说多山的福建,就连隔壁的广东得到了消息,也纷纷打探筑路标准,开始集资修路,希望能够生产这种高档货。
两广州县官也将原本落灰的县城规划手册翻出来,绞尽脑汁进行旧城改造。起码有个项目吊着,皇太子来了多少算是个交代。这种配合的姿态当然更是为了开口通商,否则出钱入股市舶司的人家岂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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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一 衔枚夜度五千兵(12)
欧福瓦特的信使在巴达维亚并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因为康纳里斯。范。德。莱恩()将军对台湾工作并不满意。
事实上,整个巴达维亚评议会的绅士们对欧福瓦特先生在台湾的作为都不高兴。
相比之前的台湾长官,欧福瓦特并没有击败西班牙人,或是将荷兰的势力范围推进到整个台湾西部……诸如此类的显赫功劳。
相反,正是在欧福瓦特的任期内,台湾东部的原住民彻底脱离了荷兰人的统治,使得荷兰人无法从东台湾获得任何利润。
东台湾出产的鹿皮在质量和数量上都不能无视。尤其是热兰遮附近的鹿群渐渐绝迹,巴达维亚对失去东台湾更加耿耿于怀。
“真不知道安东尼为何会信任这个平庸贪婪的家伙。”莱恩将军将欧福瓦特的书信重重拍在桌面上,对自己的好友,高级商务员,科恩拉德。所罗门松抱怨着。
年过中旬的高级商务员只是呶动嘴唇,露出一个恰当的轻蔑神色,并没有直接进行评判。他在联合公司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曾经担任过日本长官科尼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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