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朱明三百年天子,国家承平日久,无非就是最近这二十年天灾**,咱们如何让百姓以为我大清就比他朱明要好?”有些满洲人自己都不信。
宋弘业心中暗道:这天灾固然不关你们的事,但**可是有一大半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还是将洪先生召回来问问吧。”多尔衮叹声道。
“主子,洪承畴可疑啊!”众人纷纷喊道。
自从洪承畴的名字没有登上汉奸列表,他在京中的名声就越发诡异起来。宋弘业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因为领兵在外的汉臣并不是洪承畴一人。
比如孟乔芳,也是汉军旗人,出任山西大同总督;吴三桂更过分,以广宁王之尊放清兵入关;至于三顺王,那都是标准的大明叛将,还将火炮技术带给了满洲人……这些人都没有被列为汉奸,为什么就只有洪承畴被怀疑有贰心呢?
如果说是金鳞会的运作,感觉也不像。宋弘业回想起昨日收到的指令:在京中传播孟乔芳未死的消息。如果太子同时也要离间洪承畴和满洲人的关系,为什么不一起交给他办呢?
想来是幕后另有黑手吧。
这场毫无进益的会议很快就宣告结束,满洲尚书们纷纷回到各自的衙门,对着一叠看也看不懂的文案发呆,然后装模作样地对汉人尚书、侍郎说:“且容再议。”然后便抽空逃回家享乐。
“宋弘业,你随我来。”多尔衮突然点名道。
宋弘业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多尔衮的间谍,负责侦知京师之中有不臣之心的满汉官员。之前主要工作是针对两黄旗,现在看来是要转向汉官了。
多尔衮命人将宋弘业带进了后面的厢房,自己过了一会儿才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氛气味,显然是去“更衣”了。他虽然学会了用“更衣”来代替“方便”,也学会了在厕所里熏香,但上个厕所还要换套衣服这种事对满洲人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粗俗。
宋弘业在心中暗暗鄙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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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 陇山高处愁西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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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位于主殿之后的堂屋仍旧是当年朱慈烺的布置,在明人士子们看来可谓简单朴素到了极点,就连满洲人也一样看不过去。多尔衮入主之后,收罗了许多名家字画,挂了一墙,又弄了各种金银器皿,花样越是繁复便越要放在显眼处,平白将这屋子布置得俗不可耐。
“宋弘业,你在内务府这些日子,可有何感想。”多尔衮坐在软榻上,好整以暇地与宋弘业开始聊天。
宋弘业跪在地上,垂着头,道“主子,奴才到了内务府之后,先在京师之中收罗了一些可靠之人,将他们分散打入两黄旗各大臣家为仆,收罗消息。这就如同春耕一般,不敢拔苗助长,只能等他们慢慢长大才能有大用。”
多尔衮倒是能够明白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培植工作。新去的耳目最先都是从底层仆役做起,能有什么用处?只有到了能够贴身服侍的时候,才能打探出机密。
“汉臣之中可有安排?”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早有了心理准备,道:“汉官之中,位高者用的都是世仆,难以安插。位卑者能养家糊口就不容易了,养不起奴仆啊。”
多尔衮心中一阵烦乱,索性道:“入关之后不是给汉军旗配发过包衣么?”
“喔,主子说的是汉军旗啊。”宋弘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道:“有些安插进去了。有些却没有。主子,安插的眼线之中,就有孟乔芳家。这回太原失陷,也收罗了不少消息。”
多尔衮本是想问洪承畴的,但听说孟乔芳那边有消息,不由好奇道:“什么消息?”
“孟乔芳恐怕没有死。”宋弘业没有将话说满。只是真假掺杂道:“年前孟乔芳患了一场风寒,后来一直说是身体未能康复,不能视事,就连明军攻城甚急他也不曾出府半步,让将士们颇为寒心。小的当时就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风寒让人病重至此?派去的人抄了方子来,却只是普通的小病罢了,再找老成的医家辨方,也说病不甚重。既然如此。他那病可就有些蹊跷了。”
多尔衮闻言心中一颤,道:“这只是你的揣度,能当真么!”
“主子,”宋弘业叫道,“明军入城时围了总督府,那时候孟乔芳却都没死,怎么朱明太子都在里面住了两日,才传出了死讯?此乃疑点之一。疑点之二:为何明军通报击杀俘虏的将领姓名。却不见孟乔芳的名字。”
“你是说,他真降了?”多尔衮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成。
“主子。前线之事隔着千八百里远,消息扑朔迷离,奴才不敢下定论。”宋弘业道:“只是孟乔芳这事上,颇有些蹊跷。就算他真死了,也未必是殉城而亡。”
多尔衮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联想能力比常人要丰富许多。宋弘业说到了这份上,多尔衮自己就会脑补出孟乔芳通敌。卖了太原城,悄悄回明朝享福的故事。至于传播死讯,无非就是为了在京中的家眷能够不受牵连,说不定正偷偷安排人手要将妻儿接出去呢。
多尔衮定了定神,直接问道:“洪承畴那边。可有眼线?”
宋弘业道:“洪承畴那边却是没有机会安插进去。”
“尽快。”多尔衮简单道。
“嗻!”宋弘业应命,心中暗道:满洲人已经越发不信任汉人了,恐怕我这内务府和兵部的差事也干不长。
多尔衮头风病正巧发作,痛得眼睛都睁不开,挥了挥手让宋弘业退下。宋弘业没有耽搁,连忙回到家里,将情报与“妻子”整理一番,送了出去。有了内务府的差事之后,他比之前有了更大的自由,就连偷偷摸摸传递消息也有了多尔衮的背书,实在是最适合奸细做的工作。
“要不然,请殿下把你也列入汉奸之列?那样多尔衮就能信你了吧。”影月道。
“馊主意。”宋弘业连忙否决,道:“我还有个法子能让多尔衮更信任我。”
“是什么?”
“帮洪承畴说话。”宋弘业信心满满道。
“那多尔衮不是更不信你了?”
“你懂什么?这叫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多尔衮对洪承畴起疑心不假,但迟迟不将他调回来,可见他知道南路离不开洪承畴,也担心中了殿下的离间之计。你想,若是洪承畴没有反心,多尔衮却将他杀了,岂不是要背上千古笑名?”
“那洪承畴要是真拨乱反正……”
“我觉得不会。”宋弘业捻须道:“首先,洪承畴要反的话,早就可以反了,为何到现在南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其次,若说皇太子要策反洪承畴,却不与我通气,这实在没有道理……我得把离间洪承畴与多尔衮关系的人挖出来,问题肯定是出在京师这边。”
……
——这股逆流多半是出在京师那边。
洪承畴坐在公事房里,案上摊着一卷书册。这书是他收罗来的皇太子文集,外面书商定的名字叫《文华集》,其实却都是《物理》、《化学》之类的格物之术。这种书看着实在有些人累人,尤其是洪承畴这样自幼接受经学教育,缺乏数学基础的读者,看着看着就魂飞物外了。
洪承畴终于失去了读书的耐心,合拢书册,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他知道北京有了一股歪风逆流,说他与朱明暗通曲款。其实任何一个亲身经历过松山之战的人都知道,洪承畴是绝对不可能回明朝的。
松山之战在明朝的定调是:武将临阵脱逃,失陷督师。洪承畴十分无辜地被坑害了一场。而实际上洪承畴自己的战略战术也有问题,最终被黄台吉捉到了把柄,一举将明军击溃。这种态势之下,洪承畴就算没被俘也不敢回大明呀。
所以谁都知道洪督师绝食数日,最终被黄台吉收服,可其中半推半就的滋味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洪承畴自认在投降满清之后一向低调做人,并不站队,尤其是两黄旗和两白旗的争斗,他从来都是退避三舍。
那么会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无论是谁做了手脚,先洗清自己的嫌疑才是根本。
洪承畴打定了主意,命人铺纸研墨,给多尔衮写了一封情谊深重的书信。从最初来到清朝,受到黄台吉厚恩开始,一直到如今自己领兵在外,点点滴滴无不感念大清恩情。随后他笔峰一转,也不说满人见疑之事,只说自己身体不好,过年之后日渐衰败,恐怕耽误王事,请求返回北京养病。
如此一来也算是推辞兵权以表清白,只要多尔衮不是疑虑甚重,如此也就够了。反之,若是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回京之后也不过是落个闲住的结局,伤不了性命。
洪承畴写完之后,自己细细读了一遍,哀叹一声,只觉得乱世为臣真是艰辛。不过此时他仍然是铁了心地站在满清一边,并不觉得有必要借此机会去与明廷接触。虽然满清局势不甚好,再不济也能退回关外,等若是一次盛大空前的“抢西边”。
然而就在洪承畴将这封情真意切的启本送往北京的翌日,他就收到了太原沦陷、孟乔芳身死的消息。这简直如同当头一棒,吓得他另外分了三千兵,扼守阜平县之西的龙泉关,以免明军北上,攻克五台,越过太行山直扑保定。
这个预防措施本来是一招先手棋,在多尔衮看来却是大有深意。
此刻晋北的忻州、定襄都还在大清手中,这三千兵到底是防明军还是防清军?
而且,为何明朝放着打了一半的北直战场不打,却突然跑去收复太原了呢?明军的这种调动,处在前线的阿巴泰、洪承畴到底知否?(未完待续。。)
三七六 陇山高处愁西望(十)
崇祯十八年二月二十五,距离太原城易手已经足足过去七日。除了滇黔那等偏远之地,几乎全国知闻。如果说打胜仗可以吹嘘战果,那么收复失地就是实打实的证据了。任何怀疑东宫造假的人,都能亲自前往太原,瞻仰太原城墙上的红旗,以及城外新竖起来的忠烈碑。
碑上刻录着太原之战中献身的官兵姓名籍贯和号牌。
按照华夏立庙的传统,很快这里就会有人捐资修建一座忠烈祠,用来供养英烈忠魂。而这些出钱的善人,也有机会被收入地方方志,甚至被抬进乡贤祠。
朱慈烺前世受的教育总是说,中国人有宗教没信仰云云。等他真正回到了明朝,才发现大明处处都有信仰的影子,只要人口过百的小城,必然会有土地、城隍、乡贤、忠烈之类的信仰空间。至于再大点的城市,孔庙、佛寺、道观,更是无一不备。
非但有这些硬件设施,绝大部分的百姓也都遵循着自己的信仰,恪守道德规范,安宁祥和地度过一生。
朱慈烺在忠烈碑前毕恭毕敬地上了三炷香,方才转身离开,让后面的文武官员依次上香。
“郭真人,你说百姓所崇信的道义,会断绝么?”朱慈烺对侍立一旁的郭静中道。
郭静中面露微笑,道:“殿下此问大有慧根,乃是问到了宗教之本。”
“愿闻其详。”
“何谓宗教?乃宗其根本,循其教化。三教的教化手段各有不同,根本却是唯一。”郭静中道:“这唯一的根本便是道,天道有常,昼夜相交,日月潜行。虽千万世也不会变易。既然根本不变,道义常存,如何可能断绝?”
“若是再搞一场焚书坑儒,且以强权磨去百姓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如此也不会断绝么?”
郭静中愣了一愣,道:“即便始皇帝复生,也未必能做到这点。”
“呵呵呵。始皇帝只是坑了四百余个儒。日后说不定我华夏文明会被自家子孙唾弃……唉,后世的事不好说,不好说啊。”朱慈烺摇了摇头,道:“郭真人,我前日说的要封一个‘全真大真人’,或是‘全真大掌教’,统摄全真道,您可考虑清楚了?”
郭静中微微欠身,道:“蒙殿下错爱。封以真人号。贫道已经是欺世盗名,焉能再僭越天职?殿下且稍安勿躁,静待时日,自有应命道人出山,以阐玄教之风。”
“唔,还要多久?”朱慈烺并非真的皈依了全真教,对于玄教并没有多大热情。他要的是意识形态武器,就如大炮一般要尽快拿来用的!
“很快。很快。”郭静中笑道:“不过十年上下。”
朱慈烺终于明白了老神仙的时间观念跟自己的区别。对他来说,时间要精确到“分钟”。但对于那些老修行。沧海桑田,一梦百年,十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这十年中,还要辛苦真人广度痴愚……”朱慈烺道。
郭静中颔首而笑。
郭静中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也知道军中常有道士对士兵们进行开解、祈福,偶尔还要加以恐吓。在他看来。那套类似巫术的东西根本无从帮人了悟智慧,获得最终成就。当然,以他的智慧也看得很清楚,天地间万物定位,希望人人成圣的念头只是妄想。
在成真了道与诓骗世人之间。是更为广阔的中间地带:心理慰藉。
皇太子殿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全真教能够以更积极的姿态入世,正是希望借由全真的智慧慰藉军民的焦躁心态。
尤其是在乱世之后,这种心灵抚慰更显得不容或缺。
郭静中不急不躁,只是开始进一步与出没在军中的正一道士接触起来。他也绝不说正一与全真的差异,凡是只以“祖师爷”为名头,谁都不知道他说的哪位祖师爷。不过道教以老子为尊,只要紧扣老子之教就不存在什么辩论。
郭静中显然是治《老子》的高人,短短数日之内,就收了不少正一道士的心。不同于全真有师方可入门,许多正一道士出家之后也未必有明师指点,所以这些人顺理成章地就投入了郭真人门下。
正所谓人以类聚,这些道士又为郭静中带去了更多的信徒。就连不少训导官都皈依在还阳真人门下,用道门智慧结合忠勇之义,给士兵做思想工作。
人们常说“思潮”,正是因为思想如同潮水一般,无法抵御。当道学思潮泛起之后,整个军营都荡漾起一股新风。这些尚未完全脱离文盲阶段的战士,自然不会明白道家真义,但是郭真人的循循善诱,仿佛洞悉一切玄机的高妙姿态,让他们更加深信一个道理:为皇太子尽忠,死后英灵不灭,更能上天成为天兵天将。
“殿下,如今军中崇道成风,恐怕于军心不利。”尤世威终于坐不住了,找到朱慈烺表露隐忧。
朱慈烺没有就崇道的问题上纠缠,只是问道:“训练指标下降了么?”
“那倒没有。”尤世威一顿:“但军中锋锐之气,却是明显不如以往。”
“我看他们打枣核球还是很锋锐的,每场不都有两三个被抬下去的么?”朱慈烺笑道。
“殿下,”尤世威却笑不出来,“若是失了锋锐好杀之气,这支军队可就废掉了呀!”
朱慈烺听了这话,突然想通了一样,道:“所以为了维持这好杀之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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