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接头过程不过一顿小米粥的功夫,并不需要避人耳目,清军在太原的城防图已经传了出去。
……
“这太原的城池也太厚了!火炮都推到七十步了竟然还打不垮!”左光先骑在马上,举着千里镜,无奈地看着在冲车保护下的火炮不得不缓缓退回来。
太原作为晋藩的封国,从洪武时代就是北边重镇,城墙的核心是夯土,外面包砖,又用糯米汁混合了石灰勾浆填缝,比之南京的城墙都不逊色。而南京城墙在二战中被倭寇迫击炮轮番轰击,也只是留下些许白点而已。
朱慈烺看着这高大的城墙,心中感慨不已,道:“十七年正月的时候,我手下若是有三万兵,我就未必会将太原让给李自成。”左光先点头同意,他知道当时皇太子手下不过三五千人,死一个少一个,根本禁不住李闯拿人命来耗。
“若是去年九月有现在这么多火炮,我也不会让陈永福放弃太原。”朱慈烺摇头道。
“是啊,那时候末将就能入驻此城,不过没有火炮怕是也守不住。”左光先道。
“唉,实力不足,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朱慈烺说着,只见闵子若拿了个红盒过来。
红盒里是一张丹青素描的城池图纸。在城池的东南角,有个被特意圈出来的位置,一旁用小字写着:十月间坍塌,新修。
朱慈烺将图纸放回红盒,收入袖中,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又与左光先回忆了一番当日兵力匮乏,被李闯大军撵着跑的困顿,方才道:“今日恐怕也没什么进展了,早点收兵休息吧。”
“殿下,还能再攻一轮。”左光先道:“末将想让工兵队试试陶缸爆破法,说不定能打开一道口子。”
“回头再试吧。”朱慈烺面露倦色,道:“或者再用火炮打一次。这次换个地方打。哎,我看那儿不错,让他们试试轰几炮。”朱慈烺遥遥指向东南角,对左光先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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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陇山高处愁西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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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夯实的城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坚固,三个月前刚刚修补的地方正是这座城池最薄弱的地方。左光先将火炮集中起来,在冲车保护下冲进了五十步内。墙头清军纷纷射箭,却无法射透冲车顶上的蒙皮,纷纷嚷着放炮。
太原的城防炮还是孔有德留下的,只有一门五千斤红衣大炮,布置在南门。左光先避开了南面,几乎等于将这门火炮废了。现在东宫军的火炮冒着弓箭的打击冲入五十步,也是希望能够进入那门大炮的射击死角。
新修过的砖面不会像以前嘉靖、万历时候那样用糯米汁黏合。土水泥在近距离的火炮轰击之下,很快便被敲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夯土墙体。
清军很快意识到了明军的战术意图,从城门里冲了出来,嘶喊着冲向火炮。
明军当然不能放任自己的火炮被清军攻击,阵列在弓箭射程之外的明军火铳线阵,随着哨声瞄准、射击。在火药的爆炸声中,跑动中的清军如同撞上了一道铁板,纷纷倒地。那些经验丰富的巴牙喇和甲兵躲在包衣和绿营兵身后,躲过了火铳袭击,继续朝火炮冲去。
“虎!虎!虎!”鸳鸯阵杀手队越过火铳阵列,迎着清军冲杀过去。
两支人马迅速碰撞在了一起,使得城头的箭雨也暂停了下来。
炮兵在前线继续按照操典动作有条不紊地清理炮膛,填充炮药,轰击城墙。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道:“冲车掩护火炮攻城,这个想法不错。”
左光先笑道:“冲车攻城也不算什么新法子。”
冲车历史悠久,款式各样。有的冲车胜在高。可以越过城墙居高临下进行攻击;有些冲车用铁板覆盖车顶,能顶住城上的落石、滚木、金汤。
“我在想,若是冲车变成一个铸铁盒子,留出炮口和铳口,就算敌军冲杀到跟前也不怕了。”朱慈烺显然是想到了一种新的兵器:坦克。
左光先想了想,道:“殿下这想法倒也不是没人想过。但小炮也有三五百斤,一个人算是一百斤,五面铁板少说也要千斤。如此之重的冲车如何驱动呢?”
冲车都是里面的军士推动,所以主要用木材、皮革,而坦克的最大问题就是自重超过了人力驱动的范畴。而若是用畜力的话,朱慈烺也想不出来如何保护牛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蒸汽机。
“只要有需求,总是有办法的。”朱慈烺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清军中一个彪悍的巴牙喇以一己之力砍杀了一个鸳鸯阵小队,表现出超人一般的单兵作战能力。左光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脸上变得万分难看。
砰!
一声铳响在嘈杂的战场中显得卓尔不群。
那个彪悍的巴牙喇身子一晃,高举的刀迟迟没有落下。刀口下的明军迅速刺出一枪,捅进了他的喉咙,将他放翻在地。
朱慈烺用千里镜清楚地看到了那巴牙喇胸口绽放出来的血花,咦了一声,问道:“刚才那个不是制式火铳吧?”
左光先放下千里镜,道:“不是。”他答完方才解释道:“殿下,是这。因为火铳不够用,我就从民间收罗了一批堪用的。其中有几支斑鸠脚铳。放得远,威力大。刚才那个便是斑鸠脚铳。”
“原来如此。”
斑鸠脚铳在东宫火器部队并不陌生,更直接地说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因为这种用药一两三的重型火铳,炸膛的可能性实在太高,而且一旦炸膛,铳手不死也得重伤。不过可能是制造厂家不同。左光先收罗来的这几支斑鸠脚铳却没有发生炸膛的问题。
“这种斑鸠脚铳能打到二百二十余步,比咱们用的火铳强多了。可惜操作不便,而且分量也重。”左光先道。
斑鸠脚铳因为枪体太重,需要脚架支撑,搬运使用都不方便。
“火器司最早就配备过。后来不堪用。一者是质量不过关,再者也是没有琢磨出相应的战术战法。”朱慈烺道:“你大可以将这些斑鸠脚铳三支一组,放在方阵之间,专门射杀敌军中彪悍之士。”
虽然斑鸠铳不可能当狙击枪用,但可以在远距离就开始点名射杀,对于冲锋中的敌人而言也是十分伤士气的。
“末将定会好生琢磨。”左光先应道,旋即又道:“殿下,城墙快要破了,是否让牛成虎部前往北面设伏堵截?”
“可。”
城墙禁不住一七改这样近似于四磅炮的火炮连续轰击,终于在一阵摇晃之中,轰然倒塌。墙头的清军顿时大乱,而明军却有条不紊地以鸳鸯阵阵型冲上了缺口,涌入城中与清军展开巷战。
“今晚能在太原过夜么?”朱慈烺问道。
左光先看了看天色:“末将必在天黑前扫清残敌。”
牛成虎在城墙包砖被打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动部队,前往北面拦截。不过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而且敌军一心逃命,只能从侧翼的袭扰,否则狗急跳墙之下徒增伤亡。就算太原城破,城里的清军仍旧比明军多出两倍有余,纯粹是因为士气崩溃而逃亡,绝不能激起他们拼命死战之心。
崇祯十八年二月十八日,太原城光复。
清军在姜瓖的率领下,一路狂奔,所过州县无不大肆劫掠烧杀。他直退过了滹沱河,方才在崞县停下脚步,驻防待援。而此时的多铎部距离崞县也只有半日路程。
朱慈烺进了太原府,城中还弥漫着血腥和焦臭。山西总督孟乔芳没有逃走,只是据府而守。左光先部和牛成虎的后军将晋王府团团围住,也没有用火炮强攻,否则皇太子今晚睡哪里呢。
徐惇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朱慈烺身边,低声道:“殿下,随时可以生擒孟乔芳。”
“不要暴露。”朱慈烺摇了摇头:“这些缇骑都很宝贵,还要指望他们光大门楣呢。”
徐惇笑了笑,退在一旁。
左光先找了几个嗓门大的壮汉,高声喊着“投降免死”之类劝降的话。
……
“大势已去。”孟乔芳躺在躺椅上,眼前一片模糊:“孟寿,你走吧。就说我已经战死太原,王爷当不至于为难我的家人。”
化名孟寿的贴身仆人正是一枝梅。他上前道:“奴才要陪着老爷。”
“傻子,”孟乔芳无力地抬了抬手,“老夫原本已经病入膏肓,是不可能逃过此劫的。你快些走,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老爷若是要尽节,奴才愿以性命护送老爷遗体回家。”一枝梅道。
孟乔芳失神良久,方才道:“老夫原本是北直永平人,若是能安葬故乡,也算是落叶归根。”
“老爷,”一枝梅叫了一声,“我还是将你安葬在关外吧?”
孟乔芳双目圆瞪,原本已经模糊不堪的头脑瞬息之间竟然清晰明了,叫道:“原来是你!”
一枝梅不以为然,继续道:“你变节投身鞑虏,若是回了故乡,怕是没几日就要被乡人鞭尸抛骨,让野狗啃了。”
“我待你不薄!”孟乔芳挣扎着要站起来,全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力气。
一枝梅将今天的药量加大了许多,也正是孟乔芳身体恶化的主要原因。没有主帅出面,守城一方的士气必然衰败得更快。
“若我是个贱骨头的奴才,自然要感念你待我不薄。”一枝梅退开一步:“可我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汉,祖上不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凭甚与鞑虏为奴!所以你也别想不通,我是有祖宗的人,而你却是数典忘祖,甘心做鞑虏的狗!疯狗咬人一口,人自然是要将这疯狗杀了,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孟乔芳伸出手指,指着一枝梅,呼呼吐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枝梅从床上抄起一个软枕,在手中拍了拍,从容地盖在孟乔芳口鼻上。(未完待续。。)
三七四 陇山高处愁西望(八)
朱慈烺进了晋王府,一切都恍如隔世。当日他从山西撤离的时候算是最为从容不迫,所以有机会清点损失,看着大量不能带走的百姓和物资,肉痛如割。如今再次回来,又看到了当日的跪迎的山西乡亲,不免感慨。
皇太子行辕仍旧设在晋王府,朱慈烺仍旧住在上回住的屋子里——也就是孟乔芳被闷死的地方。
一枝梅对此颇为自责,因为自己的一时不慎,竟然在主屋里结束了孟乔芳的性命,这岂不是给皇太子添堵?好在皇太子没有丝毫芥蒂,还特意召见了一枝梅,好生勉励一番,亲自赐下了锦衣卫千户的腰牌。不过一枝梅却很羡慕那些将校的肩章,希望能够转到战斗部队去。
“此番光复太原,你以一人之力,牵制敌酋,最终将之击毙,这若是在战场上,非得一个营的人马不可。想想看,你一个人就等于我编练一个营呐,我怎能让你调走?”皇太子殿下玩笑道。
一枝梅被如此勉励,心中激荡不已,越发坚定了为皇太子效力的决心。
“等天下平定之后,锦衣卫也要进行改革,一样采用军衔制度,所以你还是有机会肩扛金徽的。”朱慈烺安慰道。
徐惇闻言也心中暗暗高兴,到底从视觉效果上来看,佩戴肩章的军装看上去要威武得多。
见过了秘密战线的英雄,朱慈烺单独留下了徐惇,直截了当道:“姜瓖身边有没有眼睛?”
“有。”
“策反姜瓖。只要他能给我送来多铎的人头,非但既往不咎,还可以封他王爵!”朱慈烺道。
徐惇知道姜瓖若是真敢接这个“王爵”,那就离族灭之期不远了。不过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笨蛋比鸡蛋多,重利之下谁能保证不失心智呢?
论说起来。姜瓖要杀多铎的机会应该不少。现在满清人少,大量倚重汉人。姜瓖虽然没有抬旗,但他的部曲尽数改为绿营,清廷又将大同仍旧交在他手里,不可谓不厚待。如果姜瓖邀请多铎赴宴,多铎也不至于太过戒备。
然而在这等优势之外。却也有策反失败的危险。姜瓖虽然后来会反清降明,但那时已经是顺治五年冬天了。其直接导火线是阿济格抢了姜瓖部下的新娘,姜瓖讨要不成,索性带人冲进阿济格府中见人就杀,吓得阿济格越墙逃跑。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清军在大同奸淫掳掠,积累下了深重的民愤。若是清廷能像他们自己标榜地那样做到“满汉一家”、“抚养百姓”,谁愿意跟姜瓖造反?想当初姜瓖反明降闯,可是小心翼翼安排部署许久,简直就是一部微缩的《三国演义》。哪有戊子之变那般儿戏。
现在姜瓖跟清廷或许还在蜜月期,清廷也没机会欠下大同百姓更多的孽债,此时让他反清是否有足够的内部驱动力?这点朱慈烺并不确定。
徐惇却觉得要策反姜瓖并非难事。他首先从姜瓖的性格上分析,此人完全是个自私自利之辈,没有气节可言,更不会有感恩之心。当初姜瓖投降李闯,自缚而出,李自成本是要杀他的。明言道:“朱明待你不薄,你竟然卖主求荣。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留你何用!”
李自成当时已经有了真龙之望,正是塑造形象、鼓励人心的时候,自然要拿姜瓖这等不忠之人来祭旗开刀。多亏了张天琳出头为姜瓖求情,李自成看在张天琳的面子上方才留姜瓖一条性命。然而李自成刚从北京撤退,姜瓖就杀了他的救命恩人张天琳,投降了满清。
这样的人可能知道“忠诚”二字如何写么?无非就是看背叛的价码是不是足以让他动心罢了。
一个王爵。无论如何都足够了吧。
……
太原光复的消息传到济南,自然是满朝欢动,甚至超过了收复河南的热情。这也是因为山西乃京师屏障,能够收复太原,无疑距离京师又近了一步。
说不定真的可以直接返回北京。不用去南京跟人挤上朝的位次了。
与此同时,北京方面却不怎么好过。
孟乔芳的地位虽然不如洪承畴,但也是满清中少数可以治民的官员。不得不承认,满清之中猛将不少,但是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不愿意看到满洲新生代在官场中消磨,死抱着“弓马立国”的原则,这就决定了他们只能与汉族地主合作。
现在汉族地主的不合作态势越来越明显,这无疑是多尔衮复出之后最为头痛的问题。
“我满洲铁骑总共只有十万余人,要服十五省之天下,平摊下来每省连一万人都不到,若是汉人不肯降服,如何是好?”多尔衮忍着头风之痛,召集了一干忠仆在睿王府问政。
随着多尔衮再次掌握权柄,之前离开的人也都有了回头的迹象。宋弘业作为旗人,也有参加这次会议的资格。他亲眼目睹多尔衮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期待。
“王爷,蛮子都靠不住!”谭泰暴声道:“与其等他们造反,不如行老汗时候故事,全都杀了!”
宋弘业盯着谭泰,见谭泰似乎有所察觉地朝他望来,飞快垂下头。
“光杀有什么用。”苏克萨哈道:“我大清是要千秋万载地在关内过好日子,难道要学当年蒙古人那般,杀得血流成河,连一百年都没有就被汉人赶回了草原?”
“正是!我大清还是得怀柔为上,让百姓知道我大清比朱明要好,自然会拥戴我们满人当皇帝。”
“可朱明三百年天子,国家承平日久,无非就是最近这二十年天灾**,咱们如何让百姓以为我大清就比他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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