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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不在汉奸之列。”崇祯帝低声对周皇后道:“是春哥儿给朕留了些颜面。”
随着在济南一天天呆下去,崇祯越发认识到了之前自己所用官员都是一副何等德性。与东宫大力起用的那些白丁女流之辈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蠹虫。而且原本在他看来庸碌无能的督抚,反倒一个个焕发出令人诧异的能力。
比如周应期、蔡懋德,原本都是督抚中二流人物,只听说他们人品尚可,如今看看却是治民的能臣干吏。
这种情况下,崇祯不得不对自己的用人加以检讨,而检讨的对象当然不能是臣下,只有名义上与自己平等的皇后了。
周皇后本来为皇帝不肯见皇太子而有些担心,听崇祯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了。她道:“春哥儿是个面冷心热的,只做不说,就算天下人都指着他骂,怕他也不会辩解一句。”
“有时候这才恨人。”崇祯帝无奈道:“许多事,服个软也就过去了,偏偏要如此执拗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崇祯指的便是《特赦令》。这回特赦令之事让崇祯感觉到了皇权被人胁迫的痛楚,换做是汉唐天子,恐怕早就这等逆子废为庶人,流放千里了。
然而大明皇室从来都缺乏这种虎毒食子的魄力,就如衍圣公孔胤植说的:“天下世家不过三家:我曲阜孔家,龙虎山张家,京师朱家,而朱家三百年天子也不过是小家子气。”
一个“小家子气”,正是大明天子的最佳注脚,注定他们不会对自己的儿女下手。
周皇后也知道皇帝尊严受损,却忍不住道:“皇爷若是一早答应了春哥,岂不是没这事了?而且春哥儿当日可是定了上元节这个期限,逾期者不赦。这回《特赦令》倒是退了一步,恐怕也是在揣摩你的心思呢。”
崇祯闻言又宽解了些。虽然皇帝不愿意被人揣摩到自己的心思,但有人愿意加以揣摩,本来就是对他们的尊重,这点上崇祯还是明白的。更何况现在皇太子羽翼丰满,仍要顾忌他的心情,也算是有孝心了。
周皇后却不知道,这件事上,朱慈烺并不愉快。
因为朱慈烺仍旧希望坚持上元节这个期限,而不是无休止的投降。可政治是个平衡游戏,任何一个领导者都不可能说一不二。随着局面扩大,没人能够事必躬亲,手下文臣武将势必会掌握越来越多的资源。如果那些人滥用手中资源,用明人的话来说就是“不臣之心”。
要想让手下每个人都“忠心耿耿”,那么自己就必须在严格制度的同时,以人格魅力征服他们。
朱慈烺在与几位阁老通宵达旦的商议之后,终于出台了这么一份折中产物。对他而言,其实是放弃了对变节官僚的清算权利,日后也不能用“失节”大搞清算、收缴资产了。想来自己在河南、山东的所作为,已经让包括吴谀诘奈墓傧低掣械胶ε铝税伞#ㄎ赐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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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五 欲牵青色上柔枝(八)
虽然在官员家产和抄家限制等问题上,文官系统与皇太子有些分歧,但在安民、春耕、收税富国等问题上却是较为一致。
因为这一届内阁之中,全都是实用主义者。
李遇知年纪最长,虽然名义上管着吏部,实际上已经是由次辅吴鞒执缶帧=颅Z来了之后,孙传庭将工部让给了他,免得他成个光杆阁老。
工部在以往都是没人要的清苦差事,主要任务是负责修建宫殿、皇家园林、帝后陵寝。蒋德璟初时也以为这是敷衍之举,谁知到工部视事之后,方才知道现在地方工程已经全部都从户部转交给了工部。小到一口深井,大到黄淮治理,全都是工部管辖范围。
内阁的小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六座长条桌。朱慈烺坐北面南,李遇知和吴蚝幔锎ビ虢颅Z坐在皇太子对面。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会,也是蒋德璟来到济南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临时会议。
“现在六科给事中权限大为缩减。”朱慈烺特为蒋德璟介绍道:“原本六科廊可以对六部所有政务指手画脚,现在只能对六部中的财案进行审计。蒋先生该当知晓。”
蒋德璟闻言,不由面露笑容。六科廊在大明属于言官,位卑权重,各部主事大多要先跟他们打好招呼。如今若是只能对银钱事审计,则大大放开了部堂官员的手脚。
“我素知蒋先生善于理财,而如今用钱最多的就是兵部、大都督府和工部。”朱慈烺道:“所以请蒋先生统摄工部,就是为了将每一两银子、每一粒黍米,都花在刀刃上。”
“殿下,如今工部没有进项,所耗钱粮都只能从户部支取?”蒋德璟发现以前工部的下属产业都划给了户部。出言确认道。
“正是,”朱慈烺笑道,“以后国家财计只有户部收入支出,正所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嘛。这样也好让工部官吏不受钱粮约束,将精力全放在工程上。”说完了工部,他顿了顿。道:“今日还有一桩事要请户、兵、工三部商议,就是降卒安置的问题。”
随着光复区的扩张,投降的土贼、叛军、流寇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五万。朱慈烺将其中一部分抽出来组建工兵营,各师、营、部也有自己的直属工兵部队,但是剩下的劳工营和苦役营仍旧有二十万之众。
这些人在短时间内不可能造反,但如果坐视不理,继续往里添人,恐怕日后难免会有遗患。
“其中成分过于复杂。”朱慈烺想到就有些头痛:“我希望能将他们一一区分,分成三股。其中所有工匠要先抽离出来。归于工部。工部拿了这些人可不是当苦力的,蒋先生,你得督促工部借这些人,培养出更多的合格工匠,不仅仅要传承故有技艺,还得将《矿冶全书》、《泰西水法》传授给他们,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蒋德璟点头应道:“臣明白。”
“剩下的那些苦役、降卒、俘虏,就交给兵部。”朱慈烺道:“孙先生。兵部要将其中表现较好的人分离出来,然后将这些十数万人编成数队。承担光复区的主要重体力劳动。同时还要防止他们生变。”
孙传庭道:“殿下,这些人中有的罪轻,有的罪重,可否酌情赦免最轻者以为监工?”
“只要他们不生变闹事,都由你看着办吧。”朱慈烺道:“死亡率也由部议,以后我不会管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开始筹算死亡率放宽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
“这些人里头,我只要一个陈德,其他人到底归在哪一部,也由你们定了就是。”朱慈烺道:“钱粮的问题就交给户部了。吴先生,户部现在没有尚书。部务还需要您老多多掌舵。”
“侍郎姚桃颇有才干,一应部务无不妥当。”吴Φ溃骸爸豢上歉雠印!
朱慈烺也叹了口气:“是啊,天下歧视女子之风气,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若想移风易俗也不是简单之事。”
蒋德璟也道:“在臣故里,女子也是一样下地种田,不逊男子。如今天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借女官之力,未尝不可。”
“要不吴老爷大发慈悲,户部出钱请百姓们多看几出《花木兰》、《梁红玉》、《秦良玉》什么的。”朱慈烺对吴Φ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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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官办梨园……”吴蕴降馈
“那成本太高,”朱慈烺摇头道,“人力成本太高。咱们没那么多人投进去,所以还是走民间交易的路子。花钱请人写本子,雇各地在册戏班下乡演出。由地方官府按户口送票,这些戏班收票放演,户部根据他们收回来的戏票给钱。这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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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此还可以鼓励注册,增加税收。”朱慈烺笑道:“花出去的钱其实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殿下,如今山东河南各商号的摸底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何时进行注册?”吴治实馈K衷诠茏呕Р浚钥唇诹鞯氖赂裢馍闲模缃褚丫狭烁鞯毓乜ㄋ焦兀坏茸攀丈趟傲恕
“人手不够啊。”朱慈烺叹道:“收税这事上看似简单,却像是拔萝卜带泥,关系到更大的一桩事上。”
“何事?”吴财婀至恕8鞯胤跛姹憷礁黾叶【涂梢钥厥账傲耍训莱⒋笠寤共蝗缒切┓酰
“税法。”朱慈烺叹道:“收钱有两种,一种是让人咬牙切齿地交钱,一种是心甘情愿地交钱。李自成、张献忠可以不顾忌,我大明朝廷却不能不要脸面,让百姓唾弃。”
众人纷纷颌首,表示认同。不管怎么说,民本思想始终是儒家的根本,正所谓仁者爱人,君子若是不爱人,岂非伪君子?
“所以我想把该收的税都写清楚,让每个商人都知道该缴多少银子。京师防疫时候的税票也得推行下去,好叫有备可查。如果税吏敢滥收虐商,商人得有机会告他们;如果商人敢逃税漏税,官府也得有依据惩治他们,所以这套税法或不可少。
“还有便是这商税到底该怎么收才能做到两全其美,朝廷能拿到钱去修路铺桥练兵保民,商人也不至于因为税费过重而不能发家致富。以我大明当前的状况,税种该如何制定,税率该如何调控,都需要集思广益。
“最头痛的便是抗税抗粮。有些人心眼小到了极处,苟利国家分文不肯。都说神庙老爷贪财敛财,派税监矿监惹得天怒人怨。皇父任用君子,废了外派各监,结果呢?崇祯十年浙江一省茶税只有十二两银子,还有些地方收的税竟然不足以养活税吏!有举人、进士随船随车,连带着所有的商货都可以免税了……这种事我都没脸去说。从始皇帝至今,有哪个朝代如我朝这般窝囊的么?
“诸位是何等出身,百官是何等出身,这些大家都很清楚。根本原则还是公平,若是大明倒了,等流寇和东虏来了,别说银子保不住,就是人头都未必还能留着。这事几位老先生还是细细商议一番,咱们尽快也拿个章程出来。”朱慈烺说到税收问题上,也是有些棘手无策,索性结束了这次会议,让内阁好好商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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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六 欲牵青色上柔枝(九)
朱慈烺离开之后,李遇知、吴⑺锎ァ⒔颅Z四人在小会议室就税收问题继续开会。
四人无不咀嚼朱慈烺所谓的“出身”两字,越发觉得这位十七岁的皇太子天纵之才,已经挖掘到了大明政权的本质。
的确,忠诚是谁都会喊的。为人需要忠义,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绝对没人会否定这点。然而事情临头,谁都希望自家利益不要受损。
这点上那些东南势家应该最有体会。
海商正是因为他们在朝廷的关系网才会与他们合作,将海贸暴利分给他们。如果他们只是做个中间人,将海贸之利也让一部分给朝廷,则朝廷、势家、海商势必三方得利。
然而势家们却独吞了海贸之利,而且为了加重自己在这场贸易中的分量,强烈要求禁海。说得好像不禁海,东南便不再为大明所有一般。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损了朝廷肥了私家,等朝廷终于熬不下去的时候,这些人家也只能跪在东虏的屠刀下瑟瑟发抖,乞求活命。
四位阁老的出身中,李遇知是乡里富户。如今他老家在东虏手里,所以是离势家最远的一位。吴墙比耍馐弦彩且蛩绕穑晌胤胶烂牛撞⒉凰闵詈瘛K锎ゴ痈副餐纤氖蓝际蔷偃耍诘钡厥遣豢尚£锏南缟鹜梁溃凳萍胰匆不共还蛔矢瘛
只有蒋德璟才是真正的势家出身。
蒋德璟的始祖蒋旺六,与父兄一起随太祖高皇帝起兵,征战三十九年,得封武德将军骁骑尉,世袭福全所千户,太祖赐名“旺”。
其后代代为福全所千户。其中七世祖蒋继实,少负异才,为府学生时,俞大猷以兄事之。长于海战,曾督将捕倭酋吴平,破林凤诸贼于海上。福全所军民立“怀恩碑”颂之,至今仍在。
蒋德璟的父亲蒋光彦乃是万历二十七年进士,官至江西副使、广东布政司参政。叔父蒋光源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任南京国子监博士。蒋德璟还有个弟弟蒋徳瑗,天启四年中举,连捷进士,历任广东进贤县令、光禄寺丞、兵科都给事中。
这才是势家的标准模版。
非但在福全所,就是在整个福建,蒋家也是真正的势家豪族。因为福全所实在是泉州海防门户、东南沿海的军事重镇。有这样的背景。也不难猜到蒋氏在海贸中扮演的角色。
朱慈烺将这四个出身有差,性格各异的阁老凑在一起,自己施施然抽身而退,避免了亲自冲锋陷阵的窘况。他知道蒋德璟的背景,也相信孙传庭绝不会对势家妥协。
孙传庭在陕西的施政方式,比皇太子的战时**更为激进。
如果内阁能够得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提案,那么这个提案应该说是在势家的接受范围之上。否则蒋德璟就不会同意,而他的脾气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果不其然。朱慈烺在会议室之外的堂屋中坐了片刻,蒋德璟和孙传庭两个大嗓门就几乎吵了起来。
有争议总比一团和气要好。何况李遇知已经八十多了,他们总不至于打起来。
朱慈烺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内阁职房,回自己的办公殿去了。他以前还曾怀念前世那间一百平米、位于五十七楼的办公室,以为那才是江山在望的感觉。不过现在习惯了明式殿堂楼阁,倒也觉得别有滋味。而且的确对身体有极大好处。
现在朱慈烺缺少的不是运动量,反倒是合理的作息时间。崇祯帝还特意从太医院派了两个太医为朱慈烺提供养生指导,没两天就被打发去了喻昌手下帮忙,听说苦不堪言。现在皇太子身边真正的保健医生,说出来却有些奢侈……乃是次辅吴
吴囊绞跏堑玫接鞑匏痰摹K曰侍拥纳硖逡彩止匦摹V灰交岜慊岽谘溃勒酥齑葻R不少有害身体的不良习惯。倒也印证了朱慈烺“人尽其用”的原则。
“殿下。”陆素瑶见朱慈烺从内阁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大都督府公文。”
朱慈烺接过标志着“机密”的信封,在书案后坐定,方才取了出来。原来是闵展炼呈报,秦良玉带来的四千川军已经完成了两个月的新兵训练,可以下放战斗部队了。
这支川军本就是四川精锐,秦良玉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所谓的训练也更侧重于军纪和思想,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完全毋庸置疑。
“等的就是这支人马。”朱慈烺长舒一口气:“闵子若!”
“卑职在!”闵子若应道。
“传令:新训川兵与独立游击营合编为山地第一师,师长罗玉昆,师训导官陈崇,师参谋长朱家骏。”朱慈烺脑中闪过一个个人名:“让大都督府即刻着手扩编工作,命该师布防豫、湘西部山区。编制参照近卫第一师,额外配一个教导局,让他们自己进行山地作战的针对性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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