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客栈,可见每年来泰山进香的游客规模之大。
“泰山是皇帝得了祥瑞才能封禅的地方,登莱百姓几乎家家都要来进香的。你来这几日兄长没空陪你,可以让闵子若安排人送你上山看看。”朱慈烺见了妹妹,一边用冒着浓浓热气的帕子烫脸,一边笑道。
“是啊,还能求官得官,求子得子,煞是灵验……皇兄,这套说辞我都听下面掌柜说了几百回了。”朱媺娖见了兄长这副疲惫模样,也是心中不忍,却还是嘟嘴道:“我来就是想知道,皇兄为何要故意气爹娘。”
“呦呦,还真是来兴师问罪的啊。”朱慈烺呵呵笑道:“大人的事,你多看多听少说话才是道理。莱州的孤儿院如何了?”
“皇兄百忙之中竟然还记得孤儿院?”朱媺娖气恼哥哥小看她,免不得语带讽刺。不过见哥哥似乎没有听出来,只得正色答道:“现在共有故而一万两千人了。”
“这么多了!”朱慈烺有些意外:“银粮够么?”
“主要是三到十岁的小娃娃收了许多。”朱媺娖咬着嘴唇道:“还有就是有人故意把女孩扔在门口,我也都收下来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这事的确是我顾虑不周到,多亏妹妹你心善,做得好。”
“真的?”世人重男轻女,总觉得女子无用。朱媺娖原本以为哥哥会训斥她,没想到竟然是褒扬,不由喜出望外。
“阴阳有别,却无高低。男女均衡是国家大事,怎能只长养男子呢。”朱慈烺起身道:“不过如此一来,粮食的事也的确压力大了些。”
“娘亲让宫中缩减些用度,倒是也能支撑一时。”朱媺娖道。
“让爹娘省口食可不行。”朱慈烺摇头道:“这样,我让各府县整理空地,分给这些孤儿。凡有领养者就可以一并获得地利,直到孤儿成年。另外……”朱慈烺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话头:“二位先生来了?”
站在门口的陆素瑶福身称是,朝朱媺娖愧疚一笑,又道:“总军法官武长春上校,报说有紧急事务,求见殿下。”
朱慈烺道:“让他候着,先让二位先生进来。”他又转向朱媺娖,看到妹妹失落的目光,灵光一闪,道:“陆素瑶,你去叫上姚桃,跟坤兴公主议一下孤儿院之事,尽量做到幼有所养,还要避免情弊。商议定了,再具本呈进。”
朱媺娖有了差事做,顿时一扫阴郁,愉快地福身告退,跟陆素瑶去职房开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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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零 谁家茅屋一声鸡(一)
崇祯十七年的六月是山东大地收获的时节。
先熟的大麦今年收成不佳,这是去年仲秋时候种下的,碰上冬天雪少,春夏雨少的气候,能够不绝收已经是运气了。何况这回蝗虫没有酿成大灾,足以让人喜出望外了。
同样种于去年的小麦要过了夏至方才收割,因为新开的水渠和深井,收成倒是比之前预料的要好许多。在两麦收割之后,要立刻耕种大豆,以保养土地肥力。等大豆收获之后,再种植高粱、谷子、玉米等秋禾。由此而形成了山东两年三熟的农业规律。
“现在沙地、滩涂都能种粮食了,今年该是饿不死人了。”村老负手站在地里,远目眺望,看那气概,就仿佛是君临天下的雄主一般。
另一个蹲在地里的老者缓缓站起身来,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上堆满了褶皱。他不满地看了村老一眼,道:“你踩着苗了。”
村老一低头,脚沿果然蹭着了一株嫩苗。他连忙错开,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农老,我这片地还行么?”王老五端了碗水,递给那苦大仇深的农老。
农老并不姓农。
各州县遴选出精通耕作的老农,分派各村,指导农事,名为农老。
村老、农老,以及教官,三者就形成了乡村中的三老。在城镇中没有村老和农老,但有里长和劝学,一样有教官,仍旧是洪武时代的三老设计,不过就是充实完善了许多。
农老喝了半碗水,将剩下的半碗小心翼翼倒进了苗根,起身还了碗,道:“水够了。肥欠点。”
王老五有些无奈,道:“现在肥又贵了,还不好买。”
农老随口道:“封家村那边常有大军进进出出,修了好几个大粪坑,你去那儿准能买上。”
在这个资讯不通的时代,几十里外的村子就是另一片天地。能够知道县城里发生什么事的人,不是神仙就是能人。王老五得了农老的指点,连连应声,笑道:“我也着急,就想赶在秋种前再把地肥一肥,明年就能种麦子了。”
“你这地,急不得。”农老摇着头往外走,突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你是村学小王先生的什么人?”
“我是他爹。”王老五憨厚笑道。
“哦!”农老的皱纹展开了许多。道:“上回县里开劝农会,要养蚯蚓喂鸡,我看你这儿还有地方,咱们村里就放你这儿养吧。”
“我这儿?”王老五有些迟疑:“地里都已经种满了呀。”
“那个土岗下面,不占多大的地方,横竖一步宽。”农老走过去,迈步丈量了一下,道:“够了。一垄能养上万条,差不多了。饲料是县里给。不过你得自己堆,到时候我来跟你说。”
“欸,成。”王老五见那边是用不上的边地,照例逆来顺受地答应下来。
“蚯蚓粪能肥地,以后出了蚯蚓,县里会用粮食换。亏不着你。”农老本就是看在小王先生的面子上,给王老五家行个方便,见这老实头转不过来劲,只好出言点破。
蚯蚓在之前的农书里都是当做伤根的害虫,会危及幼苗成长。一向是被农家视作大敌。
现在县上要弄个鸡场,要蚯蚓晒干打粉,配上贝壳粉、玉米粉,和成饲料。听说这样喂出来的鸡,长得肥,还能多下蛋。
县里开始只是收蝗虫一样收蚯蚓,结果地里给一帮小娃娃们挖得乱七八糟,所以还是得靠单独养。
要是换成以前,事关土地和庄稼,农民是肯定不会接受这种奇思异想的。上千年来谁听说过还有人养蚯蚓的?这种害虫都养,那日后岂不是还要养蝗虫?不过一听说是皇太子关照的,谁都没话说了。那可是太微星君下凡,言出法随,今年没有蝗灾也是因为他在山东坐镇。
更何况,听说高密县已经办了一个鸡场和兔场,收获不错。王大令不肯落后于人,自然要着力跟进。想想这位大令上任以来,待人和气,为官清廉,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在乡下奔波。遇上这样的好官,能帮衬总要帮衬一把。
何况养蚯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菜叶、烂果子单独堆肥当蚯蚓的饲料就行了,比地里用的堆肥还简单些呢。
王老五听出农老的意思,连忙又是道谢。
村老嘿嘿一笑,跟着农老去下一家的地里继续查勘。他倒是不管田地了,但是别的村有人偷偷改了界标,差点打起来。后来闹到了县上,总算把事解决了,但那村的村老却吃了挂落,被着实训了一顿,怪他没能平息村里纷争。
村老可不希望自己碰到这种无妄之灾,所以各家各户都走动得勤快,有些什么小矛盾的都努力抹平。总算任职以来,村里没发生什么大事。
刚送走了村老农老,村里的教官又来了。他是最早的一批东宫侍卫,在打刘芳亮的时候,手臂骨被打折了,正好被派来村里当教官,顺便养伤。
村中教官的任务并不繁重,每天下地的时候带着农民列队,左右前后转一转,讲解军中口令。每天晚上给大家讲讲军中规矩,打仗时候的见闻,认一认旗鼓,不至于被征召的时候啥也不懂。再就是轮值去村学上课,三五天才能轮到一次,纯粹是生活调剂。
“郑教官,您来了。”王老五远远见这教官穿着一身戎装,有些意外。
那郑教官脸上却没有笑意,只是干干道:“上头要在各县组建乡勇,各村都要出人。你去不?农闲时候军训,农忙时种地。军训在县里,包吃住,每天还给津贴。”
王老五心中打了个疙瘩,暗道:终于还是得去打仗么?
“你不去我就找别人了,想去的还不少。”郑教官道:“津贴最少都有两个蛋,要是赶上好时候,还有肉。”
王老五却已经对打仗心中发憷,摇头道:“我一个外来户,这好事就不跟人抢了。”
“瞧你这说的,不想去就不去,还外来户,谁欺负你家了?”郑教官心情不好,嘴角一撇,转身就走。
王老五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郑教官的背影谢了一声,让他好走,旋即又在地里找起害虫来。碰上结块的土坷垃,也顺手碾成土,培在苗根上。如此要一直忙到天光渐收,村子里敲响收门鼓,他这才恋恋不舍往村寨里走去。
所有在外的农民在村寨之外排好了队列,惯例转两圈,清点报数之后,三老确定本村人都到齐了,这才进村回家。村寨大门随之紧闭,不到天亮等闲不开。
王翊是早就回来了。如今他是村学里的教员,帮新来的先生跑腿打杂、检查功课,碰上年纪小的孩子需要启蒙,也由他负责。他同时也喜欢上博物课和体育课,到了那时候他便换上自己的短衣,与其他同窗没有二致。
因为他回家早,所以做饭的任务便落在他身上,等父亲回来,爷俩便就着即将消散的天光,把饭吃完。
“今晚轮到我守夜,你在家练功,不可偷懒。”王老五边吃饭边教育儿子。
王翊点了点头,放下碗,道:“爹,您听说了么?县里要练乡勇了。”
“吃你的饭,少管闲事。”王老五摇头道。
“说是各村的教官要退出兵役,转为勇役。”王翊不解地问道:“转了勇役之后,教官一个人就能得田十五亩,都是能种麦子谷子的好地,又是三年免粮,三年之后也才交一半粮税……”
“那是人家一身伤残换来的,你眼红啥。”王老五没好气道。
村里教官也轮流出任村学的体育教师,所以王翊才知道这些。
“我没眼红,”王翊辩解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为啥这么好的事,他们不乐意呢?”
王老五吸溜口面汤,面无表情道:“吃你的饭,少管闲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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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谁家茅屋一声鸡(二)
野菜稀面汤不顶饱,王翊练功练到一半,出了身汗,肚子就瘪了下去。他四处寻摸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能够入口的东西,便从床下拔了一根稻草,咬在嘴里,好像还真的就不饿了。
“辅臣,辅臣~”门外有人小声叫门。
王翊连忙跑过去开门,见外面是邻居家的二狗,问道:“咋了?”
“我有事,想跟你讨个主意。”二狗拉了王翊出来,两人往门槛上一坐,仍旧是亲密无间的模样。
“说吧,让小王先生给你做主。”王翊挺了挺胸膛。
“我想去投军。”二狗道。
“投军啊。”王翊面色凝重,表现出自己的确是在深思熟虑,然后才点了点头:“可以呀,你看学里的教官,多威风。”
“我就怕爹娘不让。”二狗垂下头。
“当一年兵抵半年粮,有啥不好。”王翊托着腮帮子,道:“若是杀贼立功了,还能当军官,军官也是官啊!你可算是出人头地了……”王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张鹅蛋似的白玉面容,永远都撑着笑意,却挥散不去眉间的那抹哀愁,着实让人心痛。
“我陪你去!”王翊猛然站起来,重重拍在二狗肩上,坚定道:“咱们去投军去!”
二狗一个踉跄,揉着被拍疼的肩膀:“你咋想一出是一出的?”
“啥都不说了!”王翊握拳站在门口:“咱们明天就去投军!”
“那爹娘……”
“等咱当了军官回来,你爹娘还会不认你了?”
“好……好吧……”
王翊去过县里,知道县里有募兵处。他不动声色地跟父亲吃过了早饭,像往常一样往村学去了。
二狗显然没王翊那般坚定,但他爹娘一门心思都在小儿子身上,对他的变化并不关心。其实在他们眼里。儿子并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常闹别扭不说话,吃得却比谁都多。
两人到了学里,王翊也不瞒新来的先生,只说自己和二狗要去投军。那先生反正不指望二狗考乙等文凭当教员,自然也无所谓地同意了。倒是教博物的陈科送他们到门口。勉励两句,还给了两个炊饼在路上吃。
只要不在别的村子落脚过夜,就不需要路引,王翊与二狗只带了自己的户口簿,便踏上了前往县城的道路。一路上总能碰到各村往县城去办事的人,颇有些太平时节的模样。等快到县城时,王翊还看到了一支百来人的队伍,用碎石、砂浆在修路。
坐在募兵处的是个光下巴的宦官,核对了两人的户口簿。量了身高,二话不说就开出了牌子,让两人明日一早坐公中的牛车去招远预备营受训。
王翊很庆幸自己跟父亲分了两个户口,他亲眼看到有人年纪不到十六岁,来投军就必须要家里大人许可。想想父亲对当兵的抵触,王翊用膝盖想也知道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为了救黄先生,如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明早才走,咱们今日去哪里?”二狗拿着木牌子。还有些恍然。
“募兵处对面那客栈不要钱。”正在招待后来人的宦官对二狗尖声叫道:“给掌柜看你的兵牌。”
二人再次谢过那宦官,出了募兵处的大门。随着日头高升。门外已经排了一条长龙,都是十**岁的青壮年。各村下派了教官之后,总有不愿一辈子务农的年轻人被神秘的东宫军所吸引,尤其是刘肆的事迹已经成了神话,谁都乐于看到一个纤夫因为武勇而受到太微星君的赏识,几乎成了将军。
“安家银什么时候给?”有人打听着。
“听说是明早出发的时候。”有些人家已经有人投了军。摸得很清楚。
王翊和二狗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二狗很好奇地回头去看那些发问的人,拉着王翊道:“听见么?还有安家银!”
“嗯,”王翊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那啥。二狗,你先去客栈里住下,我去办点事。”
“你办啥事?”二狗好奇问道。
“说了你也不知道。”王翊拉着二狗抬步便去了对面的客栈,将木牌交给掌柜,要了两个床铺。
掌柜的一个劲说他俩运气好,若是再晚来些,恐怕就没床位了。
“自从募兵处开了之后,每天送去的兵士少说也有五六百人。有时候人多,牛车不够,还得自己走去呢。”掌柜的感叹道:“都说好男不当兵,现在看来,只要饷银给的高,肯卖命的人便不会少。”
“我不是为了饷银去当兵!”一个年轻人站在王翊身后,比王翊高了一头,大声道:“是为了随千岁爷平息天下,让百姓有个安生日子过!”
掌柜的不以为然,连声道:“是是是,就是这么说的。”
那年轻人不满地看了一眼前面两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道:“你们是家里过不下去才去投军的吧?”
王翊取出木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傲然道:“看到这个没?乙等文凭,我家会过不下去么?”
那年轻人气焰为之一挫,支吾两声,去找自己的床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