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要和他们一起去?”
“当然。”陆景曜毫不迟疑地回道:“二哥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在给你的敌人喘息的机会。”陆老爷子悠悠又道。
陆景曜大概想不到在这时候他竟然会这样说,他有些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展颜笑道:“老爷子,公司没了,可以重新白手起家。失败了,也可以重新爬起。唯有人和人心,一旦失去了,也许终其一生,都再不会有挽回的机会。”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二哥不论是不是我的亲哥哥,对我来说,他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即使这一次功败垂成,我也愿意陪他渡过他人生的难关。”
陆景曜一边说着,一边抓起自己挂在一旁的大衣,大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在伸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又转头看向了陆老爷子。
那个迟暮的曾经的王者,已经再无法掩饰岁月刻在他身上的痕迹。
他似乎还在回味着陆景曜刚才的话,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
直到注意到自己孙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前的陆景曜。
正好,陆景曜正笑着对他说道:“况且我说不定还是很有用的,毕竟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和目的之一,不是吗?”
他说着,对着陆老爷子露齿而笑。
那明明是陆家最阴暗的无法见人的秘密。
可在陆景曜耀眼的笑容下,阴霾却仿佛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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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睹物思人()
y国这段时间,早已是白茫茫一片。
白新语和陆景城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天际露出微微的白色,却还有星星残留天幕。
巨大的苍穹就像一个盖子一般,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下面。
随着飞机慢慢降落,白新语的目光也随着窗外的景色逐渐移动,直到身体微微一震,坐在她对面的陆景城站了起来,对她微笑道:“我们到了。”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病入膏肓,几乎走投无路的病人。
陆景城依然那么挺拔,俊美。深黑色的西服外面,此时套上了纯羊绒的大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最高贵也是最优雅的王子一般。
白新语也跟着站了起来。
陆景曜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来,上飞机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不得不亲自去处理的电话,陆景城当即笑着对他说道:“你去忙吧,如果那边真有需要你的时候,迟两天再过来也不会耽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两兄弟的感情现在已经越来越好,陆景曜也不和他闹这些虚文,当下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白新语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私人飞机的内部当然不可能像客运飞机那样大,陆景城几步便走到了机舱门旁,他探头朝外看了看,只是站在门口,冷空气便已经扑面而来。
“新语……”陆景城转头对白新语做了个手势,“帽子、围巾和手套。”
“嗯。”白新语一边应道,一边在座椅旁的一个旅行箱里,将陆景城的围巾手套以及帽子取了出来。
“我是说你。”陆景城笑着接过了这些东西,又朝后面退了几步,将它们一一穿上。
他含笑看着白新语也戴上了帽子,围上了围巾……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动作,陆景城唇角的笑容却愈发明显了些。
这些东西,都是陆景曜在让人准备飞机送他们过来时,一并放在飞机上的。
驼色的帽子,同系列的,却是大红色的围巾和手套,再加上白新语伸手洁白的羽绒服,让她看起来就像童话中的公主一样可爱。
陆景城忍不住伸手,替白新语将带着短绒的围巾拉得稍微高了些,几乎将她的下颌完全遮住了,衬她脸愈发小巧。
“就像……”他看着白新语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才说道:“会跟在圣诞老人身边的小妹妹一样。”
“哪有这个角色?”白新语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陆景城再也控制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毛茸茸的白新语,让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走吧。”陆景城一边笑着,一边在白新语疑惑的目光中先一步走了出去。
机舱外,寒风凛冽。
陆景城看似清秀,但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十分不错,并不太畏寒。
他站在地上,回头看着白新语慢慢沿着梯子走了下来,双手却始终垂在身侧,并没有要去扶她的意思。
飞机降落的地方,是陆老爷子在y国的一栋别墅。
别墅占地面积广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庄园了。
他们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夜幕逐渐被阳光驱逐,周围开始变得亮了起来。
陆景城当先领路,带着白新语一路朝着主屋走去。
从直升飞机的停机坪,一直到主屋的一条小道两旁,都种着当地特有的一种松树。
松树并不算高,即使在茫茫雪原中,也保持着一抹翠绿。
此时松树枝头都已经积上了不少雪,看起来玉雪可爱,白新语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特别喜欢这里。”陆景城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周围,又道:“爷爷在这里种了很多花,原本……”
他说着伸手指向了不远处,在一片像是花圃一样的空地后面,道:“那里还有个很大的玻璃温室,奶奶常常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那现在怎么没了?”白新语随着陆景城的目光看过去,他手指的地方,现在栽种着一小片树。
可惜到了冬天,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留在那里,在冰天雪地里恣意地伸展着。
“爷爷现在常住的别墅后面,你是不是还没去过?”陆景城含笑问道。
“嗯。”白新语点了点头,那里她一共也没去过几次。
“老爷子将整个玻璃温室,甚至连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盆一瓦……全都搬去了a市。”陆景城笑着说道。
白新语没有说话。
所谓睹物思人就是如此吧。
可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随便你怎么想,他/她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光是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些伤感。
“可是越是放不下对奶奶的思念,爷爷他也就越不开心。”陆景城勾了勾唇。
他本来非常爱笑,但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了许多。
“奶奶去世也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我们这几个不争气的孙子还总让他操心,他几乎都想放下一切,跟着奶奶去了。”陆景城有些惆怅地说道。
这些,大概是连陆景曜都不知道的事。
也只有这个陆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才能知道这么多陆家的过往。
白新语转头看向了陆景城。
他有些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一片空荒。在异国他乡的冰冷空气中,显得那样安静却又孤独。
“二哥……”白新语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所以我常常在想……”陆景城没有看她,他仍然看着那里,有些惆怅地说道:“我一定会努力地让自己健康又快乐地活下去,不会让那些爱着我的人,关心着我的人那么伤心。但如果有一天……”
“二哥!”白新语微微蹙眉,打断了他的话。
“新语。”陆景城转头看向了她。
他们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他的睫毛上似乎都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白的霜。
他对白新语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可是医生,生老病死这种事情,不应该早已看得淡了吗?”
“没有人能真的看淡的。”白新语道:“医生也是人。”
“可每个人都会走到那一天的。”陆景城又笑了笑。
他看着白新语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忙道:“我们进去吧,外面实在太冷了。”
别墅中却是温暖多了。
陆景城脱下大衣,立刻便有佣人上来接了下去。
“去洗个澡吧新语。”陆景城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吩咐佣人去找干净衣服给她。
白新语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陆景城已经穿着休闲的黑色毛衣坐在餐桌旁看起了报纸。
听见脚步声,陆景城抬头看向了白新语,展颜笑道:“今天好好休息下,我也顺便调整下状态,免得你的导师一看到我,就直接给我判死刑了。”
他说着给白新语倒了一杯牛奶,又道:“吃点东西。”
白新语依言在餐桌旁坐了下来,牛奶还是温热的,陆景城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副无边框的眼镜戴了起来,镜片虽然仍然透明,却还是多少遮住了他那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儒雅无害了些。
他胃口似乎并不太好,却也陪着白新语吃了一些东西,直到白新语放下空了的玻璃杯,这才笑着问道:“饱了?”
“嗯。”白新语点了点头,又道:“我和导师联系过了,他下午刚好有空。”
“呃……”陆景城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笑了起来,“虽然他有些抱歉,但我们还是明天再去,好吗?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我也有点累了,今天想好好休息下。”
他很少拒绝白新语的要求,这番话说来,语气虽然依然温和,但却并不容人拒绝。
“为什么呢?”白新语淡淡问道:“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陆景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病……”
他挺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道:“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小时候吃尽了苦头,常常在医院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各种仪器和药水……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有些发寒。”
“嗯。”白新语点了点头,这倒是事实。
她见过和陆景城患同样病的小孩,见过他们的治疗过程。
对于绝大多数那个年纪的小孩来说,那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地狱的洗礼。
“所以啊……”陆景城又笑了,“让我好好休息一天吧。”
他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又道:“我也知道这样讳疾忌医不是好事情,可是能轻松一天,就让我先轻松一天吧。而且……”
陆景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今天我们都有些累了。”
坐在他对面的白新语这一次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坚持要让陆景城今天便去见她的导师。
她只是慢慢垂下了头。
餐厅里变得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陆景城都快要因为这样尴尬的气氛坐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分明看见,一滴清澈的水珠,缓缓滴落在了洁白的大理石桌面上。
很快,又是一滴。
97、该下地狱的人()
98、我们的秘密()
白新语和陆景城再次出门的时候,重新又戴上了围巾帽子。
陆景城站在门旁,体贴地替她拉了拉围巾,遮住了小巧的下颌,几乎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的眼睛仍然有一些发红,但肿已经褪了。
陆景城收回了手,忍不住又有些怔怔地盯着白新语看了片刻。
上午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一般。
“怎么了?”白新语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传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陆景城摇了摇头。
庄园里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佣人打扫过了。
他带着白新语慢慢朝庭院中走了过去。
曾经留下无数痕迹的地方,此时空留下一大片空地。
“就是这里了……”陆景城站在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旁边。
树叶早已落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暗的天幕下蔓延。
白新语仰头望去,只觉得连天空都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
陆景城已经蹲了下来。
他拿过随身带着的小铲子,在大树底下挖了起来。
他也曾在y国居住求学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更何况,他的奶奶很喜欢这个国度,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几乎便定居在了这里。
这里也是陆景城的爷爷最喜欢的地方,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常常带着他来这里住着。
一梦三四天。
箱子埋得很浅,不过片刻时间,陆景城手中的小铲子便碰到了箱盖。
暗红色的樟木箱子里,藏着很多旧时的东西。
陆景城打开箱盖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感慨:“我其实都不太记得,当初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了。”
他拂去了表面的泥土,伸手打开了严丝合缝的小箱子。
里面有一些已经坏掉的玩具,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还有一个蓝丝绒的盒子。
陆景城伸手将那不过巴掌大的盒子取了出来,他将它放在了白新语的掌心,低声说道:“这是景曜的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
那时候他并不管事,陆家怎么对待自己三弟的母亲,陆景城也不过是后来听人说起。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却只能看见那栋小别墅院子的一角,颜色稍深的潮湿泥土。
扑鼻的血腥味让青年陆景城扶着墙角,几乎呕尽了胃内容物,到最后,他的嘴巴里已经满是苦涩的胆汁滋味。
蓝色小盒子里,是被抛在花坛中的一个残缺的手镯。
陆景城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断成了两截,静静躺在花坛的泥土上,积雪隐藏住了绝大部分身影。
恐怕也就是如此,它才会等到陆景城的到来。
白新语低头看着蓝丝绒的盒子里,那个断成了两截,却依然光润的翡翠镯子。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又被埋藏在黑暗的地下多年,可那手镯却依然水色清透。
她脱下了手套,伸手抚摸着手镯的断面。
冰冰凉凉的感觉,仿佛沿着手镯一直传到了她的心底。
即使没有见到当年的惨状,她也仿佛透过这个残缺的手镯,看到了那个冬天的凛冽寒风。
“走吧。”陆景城说着重新合上了箱盖,将它埋了回去。
只是这一次,他除了将这手镯交给白新语,还将里面的那个笔记本也带走了。
陆景城做完了这一切,白新语却仍然蹲在原地没有动。
他叹了口气,一伸手便拉起了白新语。
他接过了她手里的盒子,重新替她戴上了温暖的手套,然后再将那盒子塞入了她的手中。
“走吧,我们先进屋再说。”
雪停下之后的户外,甚至比雪落的时候还要冷些。
陆景城和白新语回到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时,她帽子顶上甚至已经有了细小的冰渣。
他替她脱下了帽子和围巾,拉着她走到大厅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庄园的管家早已准备好了热热的茶点,陆景城顺手替两人都倒了一杯醇香的红茶,有着精致立体浮雕的骨瓷茶杯里,红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香气扑鼻。
白新语低头重新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蓝丝绒盒子的内部,是深深的蓝色。
原本浅碧色的手镯,有着清透纯粹的水色。
可她却分明看见,在断裂的地方,有着一抹淡淡的,不甚明显的血色。
“这个可以给我吗?”白新语低声问道。
“嗯。”陆景城点了点头。
他有些无奈地又补充道:“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陆景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摩挲着那手镯。
他出身富贵,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