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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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无名-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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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不想见见他?”他猝地又向小瑜重提适才所问。
  “我……”小瑜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回答。
  应雄复再一笑,道:“还我什么?瞧你!爹虽然吩咐你好好休息,但你看来并非荏弱多病,真的需要躺那么久吗?”
  “看你也是心痒难熬了!你还是——”
  “跟我来吧!”
  应雄说着,猝地以柔劲一把拉起小瑜,就这样挟着她向房外飞驰而出。
  “应雄表哥……”小瑜不虞这个表哥居然身负轻功,敢情是慕舅父悉心调教所致,更不虞他会无视老父的吩咐,斗胆带小瑜一起去看他闻名已久的二弟!
  然而,这不正是她期待多时的事情么?
  此刻把她挟着飞驰的应雄,无论在谈吐、心态、眼神方面,对小瑜来说,都像是一个过份自信的“怪物”!
  一个并没有令她感到失望的怪物!
  至于那个唤作“英名”的二表哥,又会否令她失望?
  也许,这个被易名“英名”的“英雄”……
  会是一个比应雄更匪夷所思的——怪物!
  更可怕的——一代天骄!
  他,一直都在低着头。
  婢仆们诧异地盯着他,窃窃私语,就像在盯着一头怪物。
  十多头恶犬,亦已夹着尾巴瑟缩,愈退愈远。
  可是,他还是在低着头。
  英雄不低首,低首不英雄。
  他为何低首?
  当慕龙与妻子、荻红赶至慕府厅堂的时后,他们便看见低首的他。
  一个低首的“英雄”!
  但见他年方十一,一身墨黑的素衣,竟尔染满风尘,污脏不堪;他的左手,更紧紧执着一个小小的残旧包袱,极为寒酸卑微;他亦没有坐在慕府豪华光滑的家俱之上,像是唯恐自己的污脏卑微,会污了家俱颜色。
  惟是,他纵然仅是坐于厅堂内其中一个不太触目的暗角,慕府的厅堂却实在太漂亮,也太具气派了,无论他如何想把身上的寒酸、卑微藏于暗角,也是藏无可藏,他,还是那样令人侧目。
  厅堂上的婢仆远远看着他,大家都不大愿意上前与他接近,就连那十多头恶犬,似亦不欢迎他这个身世卑微的稀客。
  故而,当慕龙第一眼瞥见他的时候,不禁被他身上所散发的穷酸气息弄得眉头大皱,而像狗般尾随慕龙而来的荻红,更是“明目张胆”地目露厌恶之色,连她这个前来寄居的人,也瞧他不起。
  只有慕夫人,乍见这可怜兮兮的孩子,登时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喜极高呼,是发自真心的喜悦高呼:“英……名?”
  “你就是英名?”
  那男孩见府内所有人和狗都对他望而却步,实不虞贵为主母的慕夫人甫见自己,却一点厌恶的意思也没有,还由衷喜悦,他虽然仍低着头,令人瞧不见他的面目,惟亦轻轻的点了点头,嘴角更似流露一丝无言感激;可惜,并没有人发现他的感激。
  “太……好了!英雄……不!英名!你可知道……娘想得你好苦?”
  慕夫人一面呼唤,一面已走上前,不惜纡尊降贵,俯身热情的搭着这孩子的双肩;所有人和狗都因他浑身的污脏寒微而避开他,惟有她,还是毫不在乎身上的锦衣会给这孩子弄污,异常乐意的与他亲近。
  她竟还情不自禁泪盈于睫,呛然道:“真……想不到,你以长得……这样高大了!
  孩子,你可还……记得,当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娘把你抱在怀中……哺乳,那时候……
  的你,眨着小眼睛……看着娘,好像……很很害怕娘会像其他人般遗弃你……的样子;由那时开始,虽然你并非……娘所出,娘已认定……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第二个儿子,娘一定会……好好的……把你抚养成人,可惜……”
  不错!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情!慕夫人一心将他视为己出,除了他天性善良,也可能因为这孩子给她的第一眼异常特别,她与他虽无母子之分,却有母子之缘!一切一切,都逃不出缘……
  可惜的是,中国男人向来都不太重视中国女人的说话,无论她如何不愿,还是无法改变这个孩子被送往外面拜师的命运……
  慕夫人有柔声细问:“孩子,你在外……已快十一年了,这些年来,你活得……可好?”
  这还用问!瞧他那一身褴缕粗衣,那满是污垢的小手,和那破旧的小包袱,陪伴他多年的,想必只有不堪提的飘零身世,他活得很糟,并不好。
  可是,看着眼前慕夫人为再见自己而感动得双目泪流不停,这个唤作“英雄、英名”
  的孩子隐隐有所触动,他似乎不忍让慕夫人牵肠挂肚,本来无甚反应的他,居然又再微微的点了点头,沉声答:“我,很好。”
  “娘,不用挂心。”
  他终于张口说话了!简短的两句话,令人对他的印象更为难忘。皆因他的声音异常缓慢而低沉,低沉得不像一个孩子。惟是,他语调却是温暖的,他并不冷,至少对慕夫人不冷。
  然而,尽管慕夫人对此子相当热情,这孩子还是并无热烈反应;他好像总与人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是否因为他自惭形秽,认为别人不愿亲近他,故才先自行与人保距离?
  慕夫人还发觉,这孩子的话声,竟尔与应雄有七分相似。
  慕夫人摇首道:“不!孩子,你真……懂事,不想娘……担心;但,你别要骗娘了!
  这些年来……你换了七、八个师父,居无……定所,一定过的不好!不过,以后……你可以好好安心!娘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以后你不用再流离失所;慕府,将会是你最后的归宿,孩子,你明白么?”
  他为何不明白?只是,人世间许多时候,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别离与沧桑,要避也避不来;曾历尽十一年颠沛流离生涯的他,从表情看来,似乎比慕夫人更明白生命无奈。
  慕龙当初收养此子,其实是当年鲍师爷想出的妙计,本欲以此子将来代替自己的宝贝儿子出战,所以一直皆未有告诉其妻慕夫人,此子便是当年其邻秋娘所生的孩子,更不料自己千不买万不买,竟买了一个克星回来。
  他造梦也没想过,自己已故意对他诸多留难,更特地不派人接他,他还有这等本事孤身千里回来,更没料到,自己妻子对此子思忆之深,当下倍为不悦,打断道:“不错!
  慕府,将会是他的最后归宿,不过,倒也要看他能否配长住这里;夫人,你看他,你一片好心与他说话,他居然连抬首看你一眼也没有,还一直在低着头,紧握着那个见鬼的破包袱,这包袱内里到底会有什么宝?会比夫人的嘘寒问暖更重要?”
  一言惊醒,慕夫人方才发觉,英名虽已与他说话,却一直皆没有抬首看她一眼,惟她也不太介意,她只是温然为他辩护:“不是的!老爷,长路遥遥,我看英名敢情是太倦了。英名,来!让娘为你拿着包袱,再带你到你的寝居休息去吧!”
  说时已伸手欲为他拿那破包袱,讵料,出奇地,他居然双手紧握包袱,似不欲将之递给慕夫人。
  慕夫人一呆,但心想他只是不习惯给人服侍而已,遂也不以为意,慕龙见状却即时乘势道:“小子!你娘对你如此殷勤,何以你偏不领情?你那破旧寒酸的包袱里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鬼东西?快打开让我一看!”
  慕夫人见慕龙动气,深恐他难为此子,连忙劝道:“龙,孩子的包袱有什么好看的?
  想必只是些小孩玩意!就让孩子有他自己的秘密吧!”
  慕龙却坚持道:“夫人,向来慈母多败儿,我知你心地善良,不想刻薄任何孩子,即使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你若是为这孩子好,便该对他严家管教,不该纵容!”
  一旁的荻红一直甚为厌恶眼前的英名,心想此子比慕舅父的亲生儿子,真是地泥与天云之别,又见舅父甚为不喜此子,更存心推波助澜,附和道:“是呀!舅父说得对极了!其实,我们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可告人??呢?英名表弟的包袱内,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
  骤闻荻红此语,英名虽仍没抬首瞧任何人一眼,却又沉沉道:“这包袱内的东西,娘,不应看。”他的语气还是那样低沉,低沉得有点卑微。
  他这样说,慕龙益发奇上加奇了。
  荻红为要讨好舅父,忽地道:“唏!有什么是舅娘不可看的?你就先给我看一看吧!”
  说着已伸手欲夺过英名手中包袱,谁知不知怎的,但见包袱影子一晃,她的手居然落空,包袱已握在英名另一手之上。
  想不到他的手竟可那样快!
  然而年纪小小的他,出手虽然快,还快不过功力深湛、已可列十大高手的——慕龙!
  只见慕龙魁梧的身形一动,居然动如脱兔,五指一抓,已然把那破包袱强过来,接着使劲一甩,包袱应劲而开,登时“劈劈啪啪”之声大作,内里之物已全都跌到地上,慕龙定睛一瞄,当场一面铁青!
  却原来,包袱内的,赫然是为数不少的木雕“灵牌”,霎时“灵牌”撒了一地,情景诡异非常!
  慕龙见状怒不可遏:“妈的!小子不祥的很!怎地带着这堆灵牌入我家门?你想咒死我全家?”
  语生方歇,已一腿重重踩在那多灵牌之上,以其无俦腿劲,登时把不少灵牌踏为两截!
  “不……”这个英名眼见慕龙踏碎灵牌,一直对所有事淡然处之的他,亦不期然罕见地低呼:“别要毁了它们……”
  说罢忽地身形一掠,竟已掠至慕龙身后,小小的双手紧抽着他的腿,慕龙更呈老羞成怒,骂:“嘿!小畜生想阻我?你还未有这种本事!”
  正想一腿把他扫开,谁知方才惊觉,自己给其紧捉的腿赫然抽腿不得,登时心中骇异:“啊?小畜生怎地生就这股蛮力?我数十年的内力已自诩不浅,他竟抱得我抽腿不得,好天赋异禀的小家伙!”
  正要加强腿劲把他甩开,就在此时,蓦听慕夫人呼道:“龙!求求你住手吧!你瞧!”
  慕龙立顺着慕夫人所指一瞥,只见满地给踏毁的灵牌,全都刻着甚么“恩师之灵”
  的字,共有八个之多,随即心头一懔。
  慕夫人异常怜惜的看着英名,又是潸然泪下,温柔的道:“孩子,这八个灵牌,定是你这十一年来八个亡故的……师父吧?你不想把它们的灵牌抛弃,所已才会把他们带回来,以纪念八位师父的教导深恩,是不是?”
  英名依然垂下头,但却并没有否认。
  慕夫人深深感动,叹道:“很好!一饭一粟,一字一招,皆是师父深恩!想必,你八个师父也是……爱材之人,对你一定……青眼有加……”
  是的!在这小小的孩子脑海之内,不期然又泛起过去十一年来一幕幕的情景……
  他一生最早的八个师父,尽管每人所源出的门派皆非什么名门正宗,所学的也非绝世神功,惟他们每个人,都曾悉心教导他这个被慕龙掷来掷去的“孤星”,只因为,每一个师父第一眼看见此子,都认定他将会是武林百世难求武学奇材!
  他们虽然平庸,都为能曾给这个武学奇材铺路而感到不枉此生,纵使,他们也曾听闻,这孩子是一个刑克至亲的“孤星”,他们也在所不惜……
  到头来八个师父先后亡故,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这孩子真的……?
  慕夫人道:“得人深恩千年记,赚人花戴万年香;师恩情浓,孩子,你的师父们若泉下有知,知道你一直把他们带在身边上路,一定会含笑九泉……”
  想到这孩子遥遥千里,一直紧紧拿着八个亡师灵牌上路,未失未忘,如今却竟给慕龙狠心踏碎,慕夫人不禁一阵恻然,只是,她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孩子,既是亡师灵牌,你又何用如此收藏?为何……娘不应看?”
  英名并没回答,他只是凄然的看着满地破碎了的亡师灵牌,或许,他已……欲辩已忘言。
  然而,就在众人一片沉默之际,遽地有一个声音传来,道:“我想,他不想让娘亲看见这些灵牌,也许只因为他已知道……”
  “一个月后是娘的大寿!”
  说话的人,正是声音与这个英名有七分相似的——应雄!
  原来就在众人纠缠之间,他已经带着小瑜来了!
  他、他、她,终于正式遇上!他们三人复杂难解的关系,也由此刻——正式展开……
  乍闻应雄此语,慕夫人不禁回望垂首的英名,一颗心竟有点喜出望外,问:“孩子,你……是否因为娘大寿在即,所以……不想娘看见灵牌这些人们认为……不吉利的东西?”
  英名并没点头,也没摇头,慕夫人已知道他的意思,她为他那不想人知道的孝心喜形于色,鼻子有点酸酸的道:“孩子,你……真傻,娘亲向来都不避忌……这些!我从来……不信……这些……”
  是的!若是避忌,也许十一年前,慕夫人便不用坚持把此子视为己出了,她从不信天信命,她只信良心!身为人义母应有的良心……
  “是了!孩子,娘还没有为你们介绍呢!来来来!你瞧!这个便是你的大哥——应雄!这个是你表姊——荻红!还有这个小美人儿,她呀!她是你表妹——”
  “小瑜!”
  小瑜甫抵厅堂,早在注视这个渴望多时能一见的——“英雄英名”,只是却见他一直低首,心想他为何这样怪,故迄今心不在焉,如今乍听舅娘介绍自己作小美人儿,登时满脸通红。
  可是,慕夫人虽是极力为众人介绍,这个英名,却始终未有抬首望众人一眼,英雄,还在低首。
  小瑜不禁大失所望,因他始终无法看清楚这个英名的面目;荻红更是有点恼怒,以为他瞧不起她,至于应雄,年纪小小的他只是悠然的笑,似乎认为这个二弟很有趣。
  怪物,大都认为与自己相同的怪物——有趣!
  慕龙一腿踏碎八个灵牌,本来也有些歉意,但见此子仍是坚决垂首,不禁又怒从心中起,高声问道:“英名!你娘为你介绍,你怎地仍不抬首望人?为父要你,立即抬起头来!”
  可是任慕龙如何下令,他,仍是垂首志坚,此志不移。
  慕龙曾是一代名将,叱吒风云,他的一声命令,曾决定多少人的生死胜败?眼前这穷酸孩子却屡命不从,当下动了真怒,暴喝:“妈的!你要是再不抬起头来,为父就立即把你掌掴至死!”
  英名依旧无动于衷,默然如故,慕龙一时无名火起,欲挥掌将之重掴,慕夫人急忙“奋勇”上前以身挡之,讵料就在此时,一旁的应雄却突然道:“爹!”
  “你在养一只只会听话的狗吗?”
  此言一出,慕龙蒲扇般大的手掌登时于半空止住。
  慕龙向来皆对亲生儿子应雄宠爱有加,势难料到,自己的亲儿子竟会出言阻止他掌掴那贱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应雄,你……”
  应雄的双目却闪烁着一丝他这个年纪罕见的慧诘,但听他道:“爹!若英名二弟真的如狗般听你的话抬起头来,孩儿就极为不满了!”
  “他毕竟是你义子,若他真的听话如狗,那我岂非是狗的大哥?爹岂非是狗的爹?
  我们全家也是狗种?”
  好一个应雄!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会说出如此巧妙的话来,慕龙也实在太低估自己孩子的脑袋,他有点震惊,惟仍保持镇定的道:“但,应雄,你可知道,此子是孤星,他曾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今日又带着八个灵牌回家?且还有此誓不抬头的畸行?”
  “是吗?”应雄瞄着英名浅笑:“要说他是孤星,可能很不公平!当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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