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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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无名-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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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孰令至此?
  然而,应雄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那身沾泥的白衣可惜,也没有为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介怀,他只是紧紧握着那个玉佩,暗暗看着彼端正埋首寻找的英名及小瑜,落寞而又凄然的自言自语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娘亲,你全下有知,也该看见了吧?”
  “我不需任何人认同,更不需‘他’知道我所干的;娘亲,我只要你晓得……”
  “你除了有一个可能会成为英雄的义子,也有一个绝不会负你临终所托的——”
  “儿子!”
  “孩儿应雄,一定会如你所愿,一生……”
  “无!愧!于——”
  “心!”
  凄然而又落寞的呢喃,恍似孤雏悼念慈亲的哀鸣,如迄,如诉,可是应雄却始终未有淌下半滴眼泪。
  他只是遽地手中一扬,手中那半截玉佩已挟劲射出,直射向数十丈外英名与小瑜埋首寻玉之地。
  接着,他那污脏的白衣身影,便如同一头孤单的鬼魅般消失于偌大的竹林之中。
  消失于漫天风雨中。
  是的!他是一头孤单的鬼!
  即使落泊如英名,无论他千般不愿,还有小瑜靠在他身畔,与他一起埋首寻玉。
  然而应雄,他所干的一切,他都不用任何人晓得。
  他将会在以后整个历程之中,彻底孤独地干他自己认为无愧于心的事……
  应雄去后不久,寂寥的竹林,遽地响起了一声高呼!
  英名的高呼!
  他终于找到了!
  “英……名表哥!你找到了……那玉佩?你找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小瑜眼见英名手中忽然握着那个玉佩,不禁由衷的为他喜悦,叫了起来,泪,也霎时从她的眸子落下。
  太好了!不错!实在是太好了!只是,倘若英名在找着这半边玉佩时能细心一点,他或会发现,玉佩之上,其实染着一丝细微得连肉眼也差点看不见的血渍,一丝从一个热血男儿十根指头淌出来的血丝……
  这丝染在玉佩上的血渍,本在静静细诉着一个动人故事,一个关于一个大哥如何为其义弟找回玉佩,找至十根指头滴血的故事……
  可惜,风声太大,英名的欣喜又太深,雨势又太烈,英名,并没有听见那丝玉佩上的血渍所泣诉的故事,而那丝动人的血渍,也在英名握着玉佩时,瞬间便被暴雨冲洗而去……
  宛如一切生死爱恨,也会在茫茫天地、漫漫岁月中褪去。
  翌日,当应雄前往临时为慕夫人所搭的灵堂,欲为他的娘亲上香之时,他便发现,慕夫人手中,又再次握着那便边玉佩,而英名,早已在为慕夫人上第一炷香。
  英名乍见应雄,当场如下人般让开,像是有点惭愧的道:“大……哥,”
  “我已找回那……半边玉佩,”
  “希望你能守信。”
  他的意思,是希望应雄不会食言,让他这半边玉佩伴着慕夫人入土为安。
  “是吗?”应雄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看了看慕夫人手中的玉佩,又斜扫英名一眼,道:“你倒是有点本事!你放心,我不会食言!”
  他掩饰得很好,为了成全他的娘亲,他一直演得很好。
  英名闻言两眼放光,但应雄随即又有点不忿的道:“不过你别太早高兴!你若继续留在这里,我,一定会令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
  应雄说罢再没看英名一眼,转身向着亡母的灵柩,忙着为慕夫人上香,就像英名是一堆不值一顾的废物一样。
  只是,就在应雄背向着英名,为慕夫人上香之际,猝地“滴”的一声,一颗烫热的水珠,竟然滴到慕夫人的遗容之上。
  烫热的水珠,像泪,不!也许是真正的泪……
  但到底是谁的泪?
  或许,是一个十一岁铁铸男孩,在亡母身故后忍了多时的一颗泪,一颗义无反顾的泪………
  幸而英名并没有发现,那颗烫热的泪珠,一直沿着慕夫人的遗容,流向慕夫人的眼睛,骤眼看来,恍似是慕夫人的遗容在流泪。
  为一个如她所愿能够无愧于心的儿子……
  感极流泪。
  而就在这颗泪珠滴在慕夫人慈和的遗容刹那,于慕府外的某个阴暗角落,却有一双眼睛,透过慕府的铜墙铁壁,遥遥看着应雄与英名。
  这双眼睛,充满了好奇、欣赏,与探究。
  他终于找着了他们。
  找着了两个可能成为神话的人。
  这双眼睛,是一个看似很有智慧的眼睛。
  一双能洞悉一切“剑”的眼睛。
  一双“剑”眼!
  举世尽从忙里老。
  忙碌众生,日夕为口为家奔驰,从没有半分喘息。
  只是,到得大家忙得差不多的时后,一朝惊醒,总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一生,已在忙碌中冉冉老去……
  就像建成慕府的每一块砖,也在这五年岁月中历尽风吹雨打,致令慕府如今的雄伟巍峨,已大不如前。
  就像慕府内的每一个人,也随着五年岁月各有不同变化……
  也许,不变的,只有他……
  和他!
  慕夫人去世后五年……
  小瑜轻轻的、随意的把一朵白色的花插在发上,却也没有对镜自赏,也不知是自信,抑是她从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她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她,已出落得脸如桃花,一双剪水秋瞳,仿佛有诉不尽的思念,思念着一个她很欣赏的人。
  当年十一岁的美人胚子,如今已不是美人胚子,而是正正式式、名实相副的美人!
  只是,小瑜虽并无照镜自赏的习惯,她的大姊荻红,却仍在今天这个不应照镜自赏的日子,整妆自赏。
  “姊姊,已经日上三竿了,你再不动身,恐怕今夜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荻红却依旧舍不得离开那面镜子半眼半分,不耐烦的答:“是了是了!妹子,你怎么这样急呢?又不是有什么大事,今天只是前去‘念妻崖’拜祭舅娘吧了。你也须让姊姊好好整妆,不然怎么出外见人呢?”
  原来,今天,正是慕夫人亡故的五年忌辰,也是慕夫人的生辰,小瑜早已约好应雄一道前往“念妻崖”拜祭舅娘,这个她一直于心中暗暗敬重的舅娘。
  可是,起行的时分,已给慢条斯理的荻红一拖再拖,小瑜倒是焦虑万分:“姊姊,你这样说……便不对了,舅娘当年对我姊妹俩有照顾之德,单是这种恩德,我们每年祭她一次,也是无法报答,有怎能不算是大事?”
  荻红一呆,没料到妹子会为舅娘驳斥自己,反驳道:“啐!妹子,你倒是情深意重的很!怪不得应雄表弟时常爱与你一起啦!哼!行了行了!大姊这就与你一起去拍应雄表弟的马屁吧!”
  “大姊……”小瑜只给荻红说得满脸通红,更感到自己的姊姊原来并不尊重舅娘,也不尊重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幸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进来,道:
  “荻红!你既认为拜我亡母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你就别去好了!”
  “好好留下来照顾你的……”
  “镜吧!”
  语声方歇,一道气劲已把小瑜姊妹的房门轰开,气劲长驱直进,“碰”的一声击在荻红所照的铜镜上,登时在镜面上留下一个强而有力的掌印,犹如在镜中荻红的倒影上重重掴了一记耳光一样!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已掠进屋内,身形之快,竟不待小瑜与荻红瞧清处来者何人,已一手拉着小瑜的手,挟着她穿屋而出。
  然而小瑜丝毫未有半分恐慌,皆因她适才已凭声音认出来人。
  是应雄!
  只见挟她掠出房门的应雄,经过五年的冗长岁月,已长成一个英挺不凡、气宇轩昂的男儿;他高大、洒脱,嘴角总是有意无意地流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羁,活脱脱是少女们梦想中的如意郎君。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头漫不经意的散发,他那身如雪白衣,和他那双骄矜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仿佛可以看进人的心里,可是常人却无法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什么。
  荻红的叫嚷声犹在二人身后响着,可是应雄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一直挟着小瑜向前飞掠,简直是——“郎心如铁”!
  瞧他适才轰在铜镜上的一掌,与及他此刻向前飞掠的身形,他在这五年之内,武功少说已经倍增,不!也许不仅倍增!他的真正实力,只是未再有机会完全发挥而已。
  而他身上所散发的皇者剑气,也比五年前更浓更重!
  小瑜给应雄挟着一直向前进,他和她的身躯如此接近,不由脸上一红,她问道:
  “应雄……表哥,你……真的不与我姊姊一起去?”
  应雄露出他一贯的倨傲表情,答:“若她真的想去祭我娘亲,早便该预备一切,我不需要没有诚意的人!我只需要——”
  “你!”
  需要她?小瑜闻言当场窘态大露,应雄一瞄她的窘态,只觉她实在可爱极了,他捉狭地补充:“小瑜表妹,你可不要误会我需要你什么!像你这样丑的女孩,我应雄可还看不上眼!我只是需要你这样的人与我一起前往祭娘亲,因为——你很有诚心!”
  她丑?不!她一点也不丑!相反,小瑜正是美得超越了本份,超越了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本份,只是她从不自知、自觉自己是个可以绝世的美人,她的姊姊荻红整天在对镜整妆,希望自己能好看一点,全因为心中暗暗妒忌自己妹子的惊世艳色。
  应雄说她丑,其实是口是心非。
  他总是口是心非,甚至乎对另一个他,他也是“口是心非”。
  小瑜向知自己这个表哥辞锋利害,实不知如何应对,唯有顾左右而言他:“是……
  了!应雄……表哥,舅父今天……会不会与我们一起去拜祭舅娘?”
  乍闻这个问题,应雄骄矜的眼睛顿时泛起一丝罕见的惆怅,他答:“他……不来了!
  他今年也很忙!”
  没错!慕龙在这一两年来都十分忙,所以他已经没有往妻子坟前凭吊两年有多了。
  人间的夫妻情事总是这样的!慕龙在爱妻死后的第一年,十分思念亡妻慕夫人,第二年,他还是相当思念她,第三年,他仍可以说是忘不了她,但第四年……
  他开始有要务缠身,他开始可以为要务而不往拜祭她!
  人间的夫妻情爱总是如此。
  激情、热爱总会随时日如烟飘去。
  惟是,慕龙早已告老还乡,他还有什么要务缠身?需要他日夕忙碌?
  小瑜也不便再行细问,事实上,这段日子,她总见她的舅父慕龙,镇日与那个鲍师爷在房内,像是商量什么大事似的,她早觉好奇,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应雄似亦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小瑜表妹,爹既然不去念妻崖,今日也只余我和你,你,不怕我会吃了你的吧?”他总是没半点正经。
  小瑜脸上飞红,摇首:“不!今日不单我和你,有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亦约了他一起同行。”
  小瑜话中的“他”是谁?应雄何其聪明?一听便知道是谁,他陡地变色:“什么?
  你约了他?他竟然答应了——你?”
  小瑜温柔一笑:“应雄表哥,你应该知道的,其实这些年来,虽然你一直与他‘貌离神离’,更从没与他一起前去拜祭舅娘,但他仍有单独前去拜祭舅娘;他对舅娘的一片心,你应该明白的!我知道他一直都避开你,只是,当我对他说,如果舅娘看见她俩个儿子能够一起去拜祭她,在她坟前一团和睦的话,那她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高兴;你猜他的反应如何?他毫不考虑便一口答应与我们一起去了。”
  应雄听毕冷笑:“是吗?那你可有问我——到底我喜不喜欢与他这不祥的贱人同行?”
  小瑜不虞他的反应会如斯大,唯仍温然答道:“我……相信你会的!纵然你不愿与他一起,我猜,念在舅娘份上,你也会希望,舅娘看见你俩一起前去拜祭她而开心,是不是?”
  应雄看着他,似又要看进她的心里,良久良久,他才道:“你,猜对了。”
  “看在娘亲份上,今次我姑且与他同行一次吧!”
  小瑜闻他答应,登时展露欢颜,而就在同一时间,应雄已与她来至慕府大门之前,他们也随即瞥见了二人适才话中的“他”。
  “他”正在门边静静的伫候着。
  五年了!他还是和多年前的他一模一样!
  还是静静的站在门边,看着所有人的——生死爱……
  恨!
  他还是没变!
  除了身材长得与应雄一般高大外,他的神情,仍如往昔一样,总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沉郁,更出奇的沧桑。
  唯一变了的,是他那誓不抬首的头;他已经成全慕夫人死前心愿,在这五年抬首做人。
  只是,抬首与否,对他来说已无多大分别!当年他刻意低首,是因为不想再有人看见他脸上的英雄奇相,那种眼泛盖世剑光的奇相……
  可惜,此时此刻的他,当年曾在他眼中洋溢着的惊世剑光,那种令世人不敢直视的目光,竟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上的,只是为自己累死慕夫人的无限内咎与悔意。
  他的气概,早已给内咎与悔恨,消蚀得——荡然无存!
  念妻崖,位于慕龙镇外二十里;传闻,这是一个殉情的地方。
  据说,于唐朝有一才子,清贫乏金,欠缺盘缠上京赴考,空有满腹经纶,却是有志难抒,其妻有见及此,不惜背着爱郎,暗地于青楼当上歌妓,零沽色笑,纵卖艺不卖身,最后亦终筹得银两供爱郎上京赴考。
  后来,其夫当真高中状元回来,其妻固然欣喜万分,深感自己终生所托非人,只是,其妻是青楼歌妓的事,很快就被状元的同僚得悉,为免令爱郎于人前蒙羞,这个为丈夫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最后亦作出了最大牺牲,于念妻崖跳崖自尽,结束了薄命了一生,也结束了自己与爱郎的夫妻名份,免他给世人耻笑。
  他俩的故事,本应就在此曲终人散;有名有利的状元,想必会续弦再娶,开枝散叶,很快便忘却一个曾为他当歌妓的亡妻,也羞提这个亡妻。
  可惜,这女人实在低估了其夫对她的深情!
  其夫得悉她的死讯后悲痛不已,更日夕守于崖边,不眠不食,希望爱妻的一缕芳魂,能够回来与他相聚,然而……
  一日不见,两日不见……十五日后也不见!
  本应可锦衣美食一生的他,终于在崖上活活饿死了。
  笔而,后人为纪念这个为夫不惜牺牲的女人,与及这个对爱妻至死不渝的男人,便把他俩毙命的这个崖,唤作——念妻崖。
  典型老套的故事,典型老套的结局,却永远又是最令人感动的情之传奇。
  遗憾的是,许多年后的今天,念妻崖上虽立着一个慕龙为悼念慕夫人的墓冢……
  念妻的人——慕龙,却没有来!
  来的只有两个念“母”的男人!
  与及一个思念舅娘的女孩!
  走了约半日路程,英名、应雄与及小瑜,终于抵达念妻崖这个传奇的地方。
  时已渐近黄昏,其实若非因荻红一再拖延了起行时分,恐怕三人早便到了,也不用迟至若此。
  暮色渐浓渐重,念妻崖在夕阳之下,益发显得凄迷缠绵;而崖上慕夫人的墓冢,更是格外孤清。
  然而,今日的她已不再孤清了,她一生最牵挂的两个儿子,竟联袂前来祭她,探望她。
  小瑜诚心的为她的舅娘上了一炷清香,应雄也上了一炷,英名也是;只是,三人虽同时上香,所站的位置却是相当遥远。
  小瑜就站在应雄与英名中间,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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