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原本孤独地身侧突然出现了一条细小的人影,是一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武士。
“你说这里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为了不影响别人我向前又走了几步。来到一座小桥的栏杆下面这才说到。
“平时流连于这种地方的,多是一下大商人或者境遇较好的公卿子弟。现在嘛……”他低垂的眼皮飞快地翻动了一下,与其说是想看看周围地环境,还不如说想观察一下我地表情。“现在在这里的大多是武士,低级和高级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不那么讲究地大名!”
“这说明了什么?”我看着桥那边的烟花繁茂之地问到。看来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没有放下一线工作的能力,对此我非常满意。
“这说明主公的千金贵体,不适合久留于这样的地方!”伴长信显得有心紧张,职业本能使他时刻保持着警惕。“现今在这里出入的多是各方武士,不能排除其间隐藏着心怀不轨者。
一旦主公的身份被人认出。那岂不……”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我打断了他的话,跨过桥继续向前走去。
我并不是一个多么胆大的人,但是也不必事事都那么小心。不然什么也都不要干了。现在虽然名义上是由金森长近在担任京都守护,但是那也只是维护治安而已。每一个进入京都的重要或可疑人物都会受到加藤段藏手下地注意,即便漏掉了一两个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风浪。没有周密的情报和准备,就想要突破我的“防护圈”,这简直是一件笑话!
就这么走着,我从整个日本最热闹的“花街”上穿过,虽然也有许多看门人或浓妆艳抹的女子发出热情的招呼,但并没有谁主动的过来拉我。“也许这就是作为一个上位者潜移默化的气势吧!”看看自己身上高档但不华丽地武士服,和上面鬼知道什么来历的徽记,我有些自得地想到。
又来到了“菊云亭”的三层高楼之前。事隔十几年这里是繁华依旧,看来角仓那些大商人没少对这里“照顾”。在祗园我只记得这个地方,因而在被问起时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欢迎大人光临小店,不知您有什么吩咐!”一个门人快步迎了上来。
“哦……”我轻轻哼了一声,既然来了总要进去。“有清静些的地方吗?”
“有!请您……”
“要看得见大厅的!”我又补充到。
31、人生百戏(中)
这是二楼环行走廊的一处转角,半掩藏在屏风后面的小门如果不是特意寻找的话,几乎不可能被发现。隔着环行走廊的栏杆就是下面摆着二十几张桌子的大厅,在这里看得非常清楚,不过此时因为只有七点左右,不过才有四五桌的客人。
我又向窗外看了看,这里的下面是一条僻静的横巷,前面正街的喧闹几乎影响不到这里,体现着一份闹中取静的悠闲。
屋里的布置也极为简单,小小的方桌最多只能容纳四个客人,屋角处的铜制香炉里飘出淡淡的南蛮檀香,墙上还有几幅不知名画家的作品。
“请问,你还有什么吩咐?本店的樱若太夫在整个祗园也是……”那个门人在让人献上了茶水和点心后,又主动向我推荐起了店里的其他服务。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将一枚鸟目银币抛给他,然后吩咐道:“我还有一个客人,还要有一会儿工夫。你去准备些精致的小菜,等客人来了就送进来!”
“小的这就去准备,一定让您满意!”他谦恭地连连胸着躬,倒退着走了出去。
伴长信等人在确定了安全系数达到标准以后,也全都离开了房间,不过周围的保卫系统却迅速建立了起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此刻走廊上、窗下的小巷里、两边的房间、甚至屋顶上都布满了警惕的眼睛。另外有人守在门口,我等的人一来立刻就会被带过来。
掏出怀表来看了看,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幽暗的屋里此刻显得我有些孤单,外面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地传进来。我站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看着下面前来寻欢作乐的人们。
真正怀着直接“目的”而来的就会直接到三楼去,那里才是提供一男一女(据说这个比例并不固定)细致交流地单间,虽说有些人可能更加开放,胆敢于明目张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毕竟是少数。自古关于烟花之地还有另一种叫法。那就是“风化场所”,什么叫“风化”你知道吗?
楼下的大厅多是用于朋友聚会,而且是身份不那么高的那种,此时不见人多反显冷清,刚才的四桌人只剩下了两桌。“不会是我不了解行情,这里的档次已经下降了吧?”我自言自语着嘀咕了一句,可看看周围环境又不太像。
仅有的两桌都是武士,因为并不张扬我没有看出是哪家的人来。随着各家大名云集京都。这类牵马坠镫引幡执旗地角色也多了起来,时间长了总要找点事儿干,消遣一下!
“准备一个大些的房间,大爷要宴请一些客人!”这时三个武士走进了大门,其中一个声如洪钟地用尾张口音喊到。
“是、是、是,几位请跟我来!”又是那个门人疾步赶了过去,点头哈腰地引着他们向二楼走来。
那三个武士全是一副腆胸迭肚趾高气扬的样子,其实这更加显示出了一种可笑的狂妄。真正的大人物(我今天是个例外)即便是来这种地方,也肯定是提前预定并且有人打前站的。
“他怎么来了?”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
其实这个人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他是池田恒兴的家臣。十多年里接长不短的见面。怎么也会混个脸熟。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却肯定知道我地名字,即便是我现在地装束比较隐蔽,可那也就是指在大街上的擦肩而过。要是在这么明亮的屋里清清楚楚地看个正脸。就算是再马虎地人也不可能人不出来了。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想在这里引起蜂拥围观的骚动。
三个武士走到了二楼,进了对面环形走廊对面的一个大房间。可能是因为我这边太冷清,也太不显眼了,除了最先说话的那个人扫了一眼外,其他的两个人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后面来的人好找一些,他们的那边一直没有关上门,我在这边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要的是什么。
这时街上各家店面全都点起了印着招牌的灯笼,晚间的欢乐还是逐渐步入了高潮,从东面地街尾缓缓走了一个人。目标明确地一直向“菊云亭”走来。
这是一个五十来岁衣着俭朴的武士,黝黑的脸色和灰暗的服饰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浓重乡土气息。虽然已经上了一些年纪,但是从宽阔的肩膀、粗壮的胳膊、沉稳的脚步、锐利的眼神上面,不难看出依旧保持着地勇武,紧握在刀柄上布满老茧的大手和衣袖下隐约露出的伤痕,更加显示着曾经出生入死的经历。
无论从表情和眼神上看,这都不像是一个来寻欢作乐的人,以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招呼他的生意。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脚步停在了菊云亭的门前。抬起头来看了看高挂的招牌。
不等伙计上去招呼,一直守在大门边那个侍从赶过去对老武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在后者点头认可后向着二楼走来。菊云亭里的伙计见既然是认识的人,也就没有上来打扰。
既然是上二楼不可避免地要经过对面的那个房间,还在楼梯中间老武士就皱了眉头,显然他对于那里面的三个人也是心存忌惮。可就因为这个原因退回去显然也不好,他只得低下头快步地经过了那个门口,其间还稍稍侧了一下脸。
“前田前辈,一路上辛苦了!”引路的侍从停在了门外,我微笑着对愣在门口的老武士问候到。
“诸……诸星殿下!”前田利家绝对没有想到我已经等在房间里,这完全不符合尊卑上下的礼节。距离约定的时间他已经早来了一个小时,而看着我的眼神就愈发地觉得怪异。“让您久候实在是失礼,利家在这里请您责罚!”意识到情况下他立刻在原地跪了下来。
“前田前辈不要如此,这又不是在什么‘正经’的地方!”我把他拉了起来,按坐在矮桌的旁边。“如果谁等谁都是罪过的话,那么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了。当年在尾张的时候,我迟到的习惯谁不知道?好在如今我已经可以自己掌握时间,就请前田前辈给我这样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当年的时候……多好啊!”前田利家再来之前想必作过了种种猜测,可只怕就是没有想到我会主动提起那些在尾张的日子。种种感受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的眼眶里闪动起了星星泪光。“诸星殿下当年英姿早发,一出仕即得到了主公的看重。要说起桶狭间之后织田家的蓬勃事业,诸星殿下的功绩实在是……”
“前田前辈,我们边喝边谈!”见到他情绪的这种波动我心中大感欣慰,正巧侍者送上了酒菜,我抢先拿起壶替他倒上了一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很多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语气略带伤感地说到。
“是啊……无法挽回……”前田利家一下子沉寂了下去,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那杯酒。他此时的心里应该是百感交集五味杂沉,不知是不是眼前也在浮现着过去的景像。
“前田前辈,你是不是有些怪我啊?”我突然问到,同时执壶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是……啊!”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也明白即便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都能带来什么。剖腹自尽那是轻的,遗灭全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说起来只是我一时的心情问题。“诸星殿下万望恕罪,我……在下……”
“前田前辈,请不要解释了!”我没有表示出雷霆震怒,只是一笑后就转移了话题。
“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是在二条城,而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和您见面吗?”
“哦……请诸星殿下指教!”他愣了一下,有些不适应这种转换。
“即便是现在的前田前辈您,不是依旧喜欢一个人便装去看庄稼的长势吗?”不理他的惊讶我垂着眼帘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来不曾怀疑前田前辈的武勇,这一点在永禄三年那个风雨之夜,您赤甲单枪前来追随主公时我就知道了。您只是不想看到现在的战争,不想看到在昔日伙伴之间的浴血厮杀!作为其中的一方我不想辩解什么,而且自问比起羽柴、柴田两位殿下来也谈不到什么正义。只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一下,如果今天这个胜利者是他们中的一个,那么我的下场也不会比他们更好!”
前田利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酒杯。此刻屋里非常安静,外面渐起的人声悠悠地传了进来,看来是真正的“黄金时段”到来了。因为曲折经过楼板和屏风,所以这里听着还不算很吵闹。
“奥村大人,我们在这里!”这时候一个兴奋的叫嚷在从对面屋里响起,我一听就是池田家的那个尾张口音大嗓门。
“哈、哈、哈,向井大人你好早啊!”伴随着腾腾的脚步一个洪亮的声音自下而上,我注意到前田利家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你们还不认识,我来介绍一下!”那个向井带着炫耀的口气对另外两个说道:“这位就是前田家有名的猛将,我们尾张武士的前辈奥村永福大人!”
32、人生百戏(下)
前田利家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尴尬,可能觉得在这种地方与自己手下的重臣巧遇,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我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其实这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前田利家为人是稍微拘谨了些,当年我们这些年轻人在清州那样的偏僻地方还要时不常的荒唐一下,将心比心,这些惯常呆在外地冷清城堡里的武士,乍一到京都这样的花花世界里来,眼睛怎么可能不发花呢!
我们这里不声不响不干预,可对面的人却是在兴奋中不管不顾,继奥村永福之后又来五个人,都是尾张出身的各家大名中下级家臣。在这里面奥村永福的年龄和位阶都是最高的,其他的多是一些三十岁左右的新生代。
“如今天下的形势总算又正了过来,我们尾张人终于可以重新扬眉吐气了!”这个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说起好像是金森长近的家臣。“前年信长大殿蒙难之后,我还真是担心了一大阵子。过去那些一直冲着我们摇尾巴的家伙,也都一个个地说话底气粗了起来。好在现在诸星殿下重新开始执掌京都,天下终于还是我们尾张人的!”
“嘿、嘿,有意思!”听了这话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在这个时代我算那里人自己只怕都说不清楚。
算是大明人?且不说大明的任何户籍里都没有我这么个人的记录,就是我本人以及父母也从来没有和那边有过什么直接的联系。似乎只能说是中国人,但是这个时代的中国和我来的那里的解释好像是两个意思。我,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可此时这个国家似乎还不存在……真是难办啊!
其实这似乎也是每一个穿越者都会遇到的问题,只能知道自己的民族,却无法解释隶属地国籍!我还在这里为那个问题费脑筋,那边却出现了新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人的话伤了大嗓门向井的家乡自尊心,使他感觉非常的不满。“即便是那样又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们先回尾张,然后再像当年信长大殿那样杀回来好了!”他自信满满地说到,同时可能因为什么大幅度动作引起了几下器皿掉落的声音。“当年桶狭间我们仅仅凭借着两千人,不但就击溃了今川义元的四万大军,还讨取了他的首级。今天我们坐拥三十余国,又还会怕谁?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死了,谁还能挡得住我们尾张武士地步伐!”
“如果我们尾张武士能够团结一心自然是这样,可是连柴田殿下……”先前的“悲观主义者”又叹了一口气。
“不要提那个傻瓜!”这回向井真的愤怒了。大声地咒骂道:“柴田胜家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老混蛋,要不是他上了德川家的当,明智殿下怎么会死?甲斐和信浓的地盘又怎么会丢掉?当年信长大殿率领我们费了多少年的工夫,又死了多少兄弟,才最终打垮武田家控制了东山道。可一下子全都叫他给断送了,白白便宜了德川家康那个老狐狸!”
其他人一时都没有吭声,我这里也无法看到他们是否点了头,总之是一时安静了下来。这确实是个不那么好讨论的问题,毕竟这里面既有前田家又有金森家的家臣,因而对于柴田胜家的评价就不那么好出口。现在虽然羽柴秀吉已经兵败被流放。但朝廷并没有撤销对于柴田胜家叛逆地结论。所以说是对是错都会有一定地风险。
我侧目看了看前田利家,他的脸色晦暗而且沮丧,但并没有诸如愤怒之类的表示。
自永禄九年(1566)织田信长成功上洛后不久。前田利家就被分配在柴田胜家地手下作为与力,要说一点儿感情没有那绝对是瞎话。柴田胜家这个人虽说跋扈,但对尾张门阀出身的人却一直很是照顾,从这一点上来说前田利家也不可能和他产生本质矛盾。但是现在新的历史抉择又摆在了他的面前,逃避是不可能的!从每种意义上说柴田胜家是无关紧要的,但从这一点上引申出的如何看待诸星家和织田家今后的关系才是关键,谁都替代不了他。
“现在终于又好了,我们尾张武士再没有人敢小看!”不知那个向井算不算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只一会儿工夫情绪又重新高涨了起来。“这些天来在京都里不知道你们感觉到了没有,那些东边和西边来的人对于我们尾张武士都是另眼相看地!”
“你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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