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这时加藤清正从一边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大堆绿绿的东西,身上还沾了很多泥。“您看,多新鲜的竹笋啊!我刚在那边找到的……”
“真的?!”正在百无聊赖的新八郎惊喜的叫到。“这东西既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和肉炖在一起,就是用盐水煮了也很好吃……”
“体统!注意体统!”羽柴秀吉不满的提醒到,他是从骨子里想屏弃一切和他出身有关事情的。
“这也是一种情调嘛!”我哈哈笑着给几个人找了个台阶。新八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大谷吉继、阿雪,还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正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为这个时代添加着色彩。也许和武田信玄、毛利元就、上杉谦信、北条氏康这些已经开花和正要开花的竹子比起来,我和“猴子”也只能算是两颗新笋吧!
59、娑罗双树之花
“朝仓义景和……浅井长政就这么死了?”我问得非常委婉,但我想羽柴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制霸越前百年的名门、享誉列国的‘近江之鹰’,就这么……世事无常啊!”他垂着头用马鞭蹭着鞋子上的青泥,一下又一下。“一旦处于崩溃的境地,那些世代享受恩泽的豪族们就争先恐后的背叛,一个家族一旦不能在开始时就树立强力的制度,那么暗藏的缝隙只会越裂越深,妥协的平衡毕竟只是暂时的啊!”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朝仓和浅井被消灭了,在近畿敢于正面对抗织田信长的力量也就消失了!最近一段时间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都很老实,一时半会也没什么闹事的可能。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件事:织田信长这个人是不可琢磨的,心情好的时候可能有包容一切的胸襟,要是犯了毛病则有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取人性命!现在看似直接的威胁都已经消失了,他本性中残暴的一面极有可能爆发出来。这件事不可不防,我的谨慎不能稍有放松!“除夕的时候……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我望着天空谨慎的问到。
“你……”羽柴秀吉非常惊愕的看了我一眼,半晌面上的肌肉才一点一点放松了下来。“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自然会传得广,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自嘲的笑了一下。
通过他的讲述,我知道那件传说中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织田信长把朝仓义景和浅井长政的头颅贴上金箔制成酒杯,在宴会上命令所有人必须都用它们喝下一杯酒。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暴行啊!不要说刚刚归顺的那些朝仓、浅井旧臣,就是长期与他们作战的织田家将领们,也有不少当时就偷偷把刚吃下去的又都吐在了袖子里。可是有人敢不喝吗?面对着织田信长冷酷的目光,看着他手里当作手杖拄着的太刀,大多数人都没有表达出自己真正想法的勇气,确切的说只有唯一的一个!
“当时我真是没有想到,当然也包括在场的所有人!”羽柴秀吉感慨的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情景。“……明智殿下当时真的走了过去,就那么说为臣实在是已经不胜酒力!所有人当时都惊呆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你是没看见,当时主公的两只眼睛都红了,两只手紧紧抓着刀柄!”
“这么文静的一个人,还真是看不出啊!”明智光秀不善酒力我是知道的,也清楚他对曾经服侍过的朝仓义景还有一定的感情,但直接在这个当口顶撞织田信长我还是真没想到。“他当时就不害怕吗?还真是个有胆量的人,放在我身上就没这个勇气!”
“不害怕?我们在边上的人都一身一身的冒汗,他怎么会不害怕?”羽柴秀吉立刻以当事人的身份反驳道:“……当时我可就在他的身后,就见他的袍服后摆像筛糠一样,虽然没有看到他的前脸,想来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害怕并不奇怪,能够顶住恐惧说出真话,至少是一半真话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啊!”我还是觉得至少自己就没有这种勇气。
“也许是吧……”羽柴秀吉沉默了一下,也许是在回忆自己当时的表现。“还好主公并没有把刀真的拔出来!”回想起那时的紧张他依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主公当时只是把刀连鞘抡起来劈头盖脸的朝明智殿下打了过去,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着‘你这个混蛋!’之类的话。大家看这样才算松了一口气,丹羽殿下好不容易才把主公拉住,池田恒兴和前田大人忙着把明智殿下拉了出去!”
“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也算是万幸了!”我长吁了一口气,眼前幻起了当时的景象。“对了,阿市公主现在怎么样了?”我刚回来还没有接到这方面完整的报告,同时也想听听这个“参赛者”的观感。
“阿市公主?哦……”“猴子”可能是没有想到突然转到了这个话题,一下子有些愣神。“阿市公主现在很苦,可以说是非常之苦……”他的脸上是少有的切肤之痛。“不管浅井长政这小子怎么不是东西,但他对阿市公主还是非常好的!这10年来阿市公主也确实过得很幸福,有了两男三女五个孩子。丈夫与娘家的对立对生在乱世里的女子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阿市公主这么重感情的人可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你也许早就猜到了……”他说话时那种痛苦而迷离的神情还真让我不习惯。“金崎合战时阿市公主送来豆子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要想不传回浅井家根本不可能!浅井长政顶住各方压力保护了阿市公主,这就更使阿市公主痛苦不堪。这几年里主公不止一次的要接回阿市公主,可她坚决不走。最后小谷城被围时,也是浅井长政强令把她和三个女儿送了出来!”
“那看到浅井长政的死……”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我和仙芝的话,只怕活着的那一个当场就会疯掉也说不定。
“当时阿市公主跪在主公面前泣血恳求,只怕就是铁石人也无法不为之心碎!”羽柴秀吉说到这里竟然流下了两滴眼泪,而侍从们刚才一提起这个话题时就自觉的站到了远处。“……当时我们很多人都替她向主公求情,至少希望能够留浅井长政一命。不是有多待见浅井长政,而是怕阿市公主就此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主公……只怕是不会答应吧!”这个结果我已经知道,但同时对于织田信长的残暴也是心惊胆战。
“你我在主公的身边都不是一天两天,要说天下能够在那种情况下狠得下心的也只有主公了!”羽柴秀吉苦着一张脸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气愤。“主公命令把阿市公主拉开,对浅井长政和万福丸父子施以了磔刑。不管怎么说彼此也算是熟人,当时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我不住的在流汗,可主公他……却一直在笑!”
我相信他说得这些话,织田信长在高兴的时候可能非常好说话,但你时刻不能忘了在他的灵魂深处隐藏着变态的残暴本性,这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恶魔,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阿市公主现在已经回岐埠城了吗?”我现在对阿市的动向倒是十分的关心,因为她的行止足以严重影响织田家内部各派系的均衡。
“没有!”羽柴秀吉怅惘的摇了摇头。“主公原想把阿市公主母女送回岐埠的,但是她宁死也不去。主公也不好把她逼得太紧,就先送她们去了伊势信包殿下处。可阿市公主到了南面的岩芳山就不走了,把女儿们送往伊势后自己住到了山上的观音寺里,说要在这望得见小谷城的地方度过一生!”
“看得见……这么说就在这附近了?”我意外的问到。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南面十余里处的一座山峰。
“你去见过了?”
“阿市公主谁都不见!”羽柴秀吉狠狠的一捶自己的膝盖说道:“……我去了三次都被挡在了外面;生驹大人代表主公前往也吃了闭门羹;只有池田恒兴那小子在门口坐了一天一夜,这才被获准进去,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原想问问他情况的,不想他一出门就上马跑回京都了!”
“哦,那阿市公主的两个儿子……”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随口答着,显然心思并不在上面。“不过主公已经下达了通缉令说务必要抓到,如有抵抗当即格杀,想来也快了!”
“声势显赫的浅井和朝仓,就这么……”该知道的已经全都知道了,我还想再感慨两句。
“岂止是他们,就是那个大将军也完蛋了!”他急忙着打断了我的话,好像非常高兴能够转换话题。“……足利义昭这个家伙一再生事,主公早就对他忍够了!现在武田信玄也死了,浅井、朝仓也灭了,主公也就下了动他的决心。可笑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妄想对抗,邀请公卿坐镇二条城,自己则亲自前往槙岛城企图阻挡大军!主公亲率大军乘船直抵京都,杀了二条城守将放还公卿,接着回兵拿下槙岛城活捉了足利义昭。后来细川藤孝大人答应转侍本家求其活命,主公这才只判了他个流放!”
“去哪了?”我有一搭无一搭的问到。发生这件事时我应该正在船上,不过现在足利义昭对天下大局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去哪?”羽柴秀吉神秘的一笑说道:“这个家伙挑了被你发展起来的若江,说什么不愿远离祖先陵寝之地!你信吗?”
“不离开近畿,看来还是不死心哪!”我也对他还以一笑。想不到室町幕府经过一个世纪的风雨飘摇就这么倒下了,倒在了今天织田信长的手里。不能说他们的名份就此没用了,说不定风云突变之际会有个新冒出来的实力者想借用一下,这又有谁说得准呢!我看了看身边的这个人,他将来会不会还有机会想去认那个干爹呢?
60、奉行
一上午我们打了不少猎物,游玩的也非常尽兴,以至在不知不觉间忘却了时间。等到大家发觉饿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一众人等策马下了山坡,来到了一个小村子的边上。
站在村边的路口上看了半天,这座小村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像样的院落,这使羽柴秀吉非常的不满意。
“主公,你看!”一个眼尖的侍从指着村子西南方向喊到,果然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间在树木掩映中的寺院。
“你们几个带些猎物到村子里去……”羽柴秀吉骑在马上吩咐道:“要他们把这些猎物作好,再弄些米饭和味噌汤,然后立刻送到庙里来!”
“是!”一个旗本头目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带着四五个人朝村里策马而去。
“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也只好先到那边的寺院里小憩一下了!”他对着我抱歉的一笑。
“客随主便!”我非常随和的答应到。“又不是专门的正式出巡,在哪里不能将就一下!”
“这就好!”他哈哈笑着率先而去。不消片刻我们就来到了这座寺院的大门前,几十匹马给原本清净之地带来了一阵尘世的喧嚣。
这里的宽大也只是相对于农民们低矮的草房而已,由三正两偏五间房子组成的一进院落不过五十平米左右,不过好在是木制结构的瓦房。看样子这里在不久前刚刚被修缮过,正面门楣的大匾上有三个新漆的大字。
“三……珠……院!”羽柴秀吉在嘴里把这三个字来回念了几遍,思索着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这儿?”我奇怪的问到。至少我对于领内的这种小庙就知之甚少,何况还是“猴子”这种到任不久的新主人呢!
“嗯!”他点了点头回答说:“这里是法华寺的下院,前几天这里的主持为了修缮寺院来向我化过缘!”
“那你就给了?”我忍住笑揶揄的说道:“这么大方可不像你啊!”
“我原是不想给的,可宁宁说……嘿,你说什么哪!”他终于听出了我话里的取笑味道。“不管怎么说我如今也是统辖这一带10万石的领主,胸襟气魄也未必就会比你差!具有高贵身份的人,少不得要有高贵的行为……”他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我明显从这后一段里听出了宁宁的语气。
“开门、快开门!”一名侍卫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下马走了过去,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叫到。
不大会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光溜溜的大脑袋,上面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着门外众人。“各位大人!”脑袋的主人走出来作了个揖,原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这里是三珠院,不知各位光临有什么指正?”
“这是长滨城主羽柴殿下的行猎队伍!现在要在这座寺院里休息,还不赶快迎候!”加藤清正指了指骑在马上的“猴子”说到。
“既然如此,就请羽柴殿下和诸位大人请进吧!”小和尚闻言推开了大门,并躬身侍立在一边。
“我口渴得很,快去准备些茶来!”下了马羽柴秀吉拉着我一边向里走一边吩咐到,从人除了几个照看马匹的人外也都进了院子。
大殿打扫的非常干净,因为年深日久变成深棕色的地板被擦得光可鉴人。可能是因为庙小资金不足的缘故,菩萨的塑像并没有涂上金漆,但显然刚刚上了一层彩绘。来到里面我和羽柴秀吉在两个蒲团上坐了下来,其他人则守卫在四周。
“非常抱歉!”我们刚坐定那个小和尚就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上一对硕大的粗瓷海碗里盛着茶水。他把茶水放在我和羽柴秀吉面前后恭敬的说道:“鄙寺主持现下不在寺内,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嗯,可以了!”走了大半天确实是渴了,我和“猴子”一起端起海湾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茶水的温度可以说稍稍沾点温乎气,一口气喝下去非常的舒服。“很好,你再去取些来!”喝完后“猴子”抹了一把嘴,把碗放了回去。
“是!”小和尚答应了一声向后退去,但并没有拿那两只空碗。对着那瘦小的背影,我深深的看了一眼。
“今天玩得相当尽兴,不如我们明天再找条船到琵琶湖去吧!”羽柴秀吉的兴致不减,看来多年出人头地的愿望一朝达成,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该收收心啦!”我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我这也走了快半年了,主公那里不能没个着落!再说我这次并没有立什么功劳,主公觐见受封的名单里却有我,怎么也得去向主公打个招呼,拜谢一下吧!”
“依你以前的功绩已经当之无愧了,完全没有必要觉得过意不去!”羽柴秀吉反倒宽慰起了我,据说志得意满的人总是特别通情达理。“……虽然不能说主公有什么不对,但为了织田家内部的平衡总是使你受了些委屈,太自我要求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再说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主公眼下并不在岐埠。”
“主公又出战了?”我非常惊讶,要是连这样的消息都得不到就太意外了。
“你不必紧张,不是出战是出游!”看到我的表情“猴子”呵呵一笑说道:“主公率领母衣众前往和泉了,之后可能会再到摄津围困本愿寺的前线看一下!下个月就直接从那边去京都……”他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所以你完全不必着急,过半个月和我一道上洛就行了!”
“那我也总得提前去拜访一下各方人士吧!”我端起小和尚送来的第二杯茶喝了一口。这是一只标准的黑釉茶碗,盛着温润适口的茶汁。“我已经有两年没去京都了,借此机会正该走访一下!”
“这倒也是!”他也端起茶杯点了点头。“……京都的关系建立不易,要是荒疏就太可惜了!你准备是么时候走?”
“就明天吧!”看到他的落寞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必太着急,谁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次陛见后你不要急着走,我给你引见一些人。”
“那我就不说什么谢谢的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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