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杨小丽想了很多。她最终认为,韩导演对自己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一定别有所求。这个结论,无疑给杨小丽对韩导演的信任打了折扣,她想的是,把这出戏认认真真地演下去,直到韩导演露出真面目,她再根据自己的立场和利益进行取舍,她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遇到这种事的人,都一定会这样去做;更何况这样的事又充满了新奇和巨大的刺激。
杨小丽在沉睡中被人抚摸着弄醒,睁开眼睛却发现韩导演正搂着自己挑逗。她故意懒散地伸伸双手,把韩导演那张毛茸茸有点扎人的脸推开,故意轻嗔薄怒地说:“你不要碰我。昨晚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去约会别的女人了?”
韩导演见多不怪地说:“你们女人家都是这个样子,总是成天拈酸吃醋地发神经。你说哪个男人没有点儿事,难道真要时时守着你不成?”
杨小丽说:“这几天剧组来了这么多漂亮女孩,我就不相信你不动心。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了漂亮女人都会打歪主意。”
韩导演说:“也难怪你这么讲。干我们这行的,成天扎在女人堆里,就是你不理她,她也会找上门来的。只是我对天发誓,真没那回事。”
杨小丽故意紧逼一步,说:“那你说老实话,昨晚究竟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韩导演叹了口气,委屈地说:“昨晚那位洪公子请我喝酒,说了说出售古堡的事,看来他那位做书记的爸爸有点想法。他是代表他爸爸同我谈条件的;当然也连带着他本人的。”
杨小丽说:“他们有什么条件呢?你不讲可不许碰我。”
这时的韩导演已是春情勃发,对着乱扭身体、毫不配合的杨小丽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前几个月,这洪书记刚批了手续,我给他送去几十万美元,他可是一本正经地婉言拒绝。说什么咱是党的干部,那能收你的好处!高低不肯收,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把钱带回来。过了几天洪峰找我,说晋省古玩城有幅赵子昂的《浴马图》,他的父亲很想拿来一看;这不是明摆着要这幅画吗!只是这件事办起来有难度,钱高低倒无所谓,几百万上千万元咱也拿得出手来。可听人说这古玩城的老板也把这幅画当宝贝,别说去买,就是见一下都挺难的。如果满足不了要求,这件事还是办不了,你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杨小丽同洪峰交往不浅,自然对洪峰有了解。此刻便问:“那你又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位花花公子能俯首贴耳地听你摆布?要知道,我同洪峰是同学,知道底细;他这个人可是很势利又很现实的。”
韩导演说:“这个太容易了些。他毕竟只是个雏儿,还是不难对付。只要有利可图,他是不难处理的。倒是他的爸爸,却总是先让你尝着些甜头,然后才下网呢。完全称得上老江湖。不过,我听说你与杨大牛是亲戚,能不能给咱帮个忙,把洪书记要的那张画搞到手?”
杨小丽微笑着说:“这恐怕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不过,话说回来,我给你办这件事,你又会给我些什么好处?”
韩导演说:“我不是早对你承诺过了吗?你还不相信我吗?”
杨小丽说:“我算是早看透了。人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利益的组合,是一种交易,我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老实讲,我不想做你虚构的堡主夫人,我只要你答应我,把我办到国外去,再给我一笔钱,然后我想办法给你弄到那张画,帮你打通洪书记的关节。”
韩导演此刻早没有了冲动,他认真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真得能办到这件事吗?”
杨小丽说:“杨大牛是我的堂兄,我自然有办法弄到这张画。
咱说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来个两不赊欠。不过,我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办不好我说的两件事,我决不会把画交给你。“
说到这里,杨小丽忽然又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还有个秘密,一个并不光明正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许才是你最终的目的。
可是,我不想干涉你,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能够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这就是我要帮你的真正目的。“
韩导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杨小丽,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单纯漂亮的女孩,竟会有这么深的城府,会有这般计谋;真让他有点儿应该刮目相看的感觉。于是,他郑重地对杨小丽说:“好吧!既然你讲得这么明白,咱就一言为定。不过,我这种人是从来不跟人开玩笑的。”
韩导演说完这句话,穿衣下床,径自出了门。
屋外,微风爽然而至,带来一种清冷;黎明前的星空更像是蓝色的海洋,在一片深邃苍茫中现出一种明净的色彩来。对韩导演来说,这种来自大自然的深厚远远比不上人间的复杂和深沉。这些被划为灵长类的动物,他们用自己千奇百怪的思想、喜怒哀乐的情感、形形色色的行为,写尽了世间的苍茫,幻汇出无与伦比的残酷和自私、沉厚和博大,把人性化的创造表现得淋漓尽致。
韩导演感到,自己在制造复杂的同时,竟也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之中;就像旋转的陀螺,开始时候是由于外力的推动,接下来便成为一种不由自主的运动,把本来静止的空间也变成了旋转的世界。就像屋里的那个女人,对她,韩导演的初衷只是一种投其所好的利用,因为他知道,女人的致命弱点都来自于一种可怕的虚荣,他对这种虚荣的利用可说是驾轻就熟、无往不胜;但今天杨小丽的反常举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感到,这个小女人不仅懂得讨价还价,还更知道暗示和要挟。
从杨小丽的话里,韩导演感到,杨小丽知道得比她讲得可能更多,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更大的威胁,也许将导致他的计划全部落空。
想到这里,韩导演咬咬牙,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决定。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他的计划、干扰他的行动,使他蓄谋已久的事化为泡影。
几天来,拍摄工作已接近尾声。
杨小丽作为电视剧的主角,整个表演还是成功的。
杨小丽饰演的女主角是一个端庄淑贤淑的女知识分子,面对移情别恋的丈夫,她没有更多的责备和责难,甚至没有一点点怨言,依然毫不迟疑地肩起支撑这个华而不实的旧家族的责任,这体现了中国女性那种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传统美德和传统精神;而对于自己的二娘,也是丈夫的情人,她表现了一种巨大的宽容。
从这一点上讲,杨小丽表演的角色与自己大胆泼辣、寸步不让的真实性格反差很大,当然难度也很大;而在时间跨度上,杨小丽从女主人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演起,一直到建国后献宝国家时的中年女人,年龄上的差别和性格的改变,更增加了表演时的难度。
但是,当杨小丽惟妙惟肖地演完全部戏之后,就连那些资深的老演员都不禁大加叹服,盛赞杨小丽的表演天才,也盛赞韩导演的慧眼识人。
这段时间,杨小丽虽然不再同韩导演同居,但因为有私下的约定,这天,杨小丽还是陪着韩导演去了趟晋省古玩城。
因为杨小丽是自己的堂妹,杨大牛在家里接待了杨小丽和韩导演。
杨大牛的家在市内一个开发区里,是一栋二层的小别墅。当杨大牛按响门铃的时候,略显肥胖的方晓云打开了门。她见到大牛身后的杨小丽,不由得眉开眼笑地说:“原来是小丽妹妹呀,听说你做了影视明星,这可是咱杨家破天荒的大事呀!”
杨小丽笑靥如花,娇声莺语地说:“听我哥讲,嫂子生了个胖小子,没想到现在更性感、更漂亮了。”
方晓云说:“小丽妹妹真会说话。”说着话又瞅了眼最后进屋的韩导演;大概见着他胡子拉碴的现代艺术家模样儿有点不顺眼,也就没跟他打招呼。
几个人走进客厅,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抱了个胖小子过来,递到大牛面前,口里还在说:“小南南,快喊爸爸。”
呀呀学语的小南南已能辨人,对着杨大牛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喊:“爸爸,抱抱、抱抱。”
杨大牛笑得合不拢嘴,抱过儿子来亲了一口,转头对杨小丽说:“这小家伙,还没长大就这么累人,你说心烦不心烦。”
杨小丽凑过来,用手指刮刮南南的小脸蛋,说:“喊声姑姑,好给你吃糖。”
南南冲着杨小丽有点口齿不清地喊:“嘟嘟。”
稚气的童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小南南却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把小脑袋埋在杨大牛怀里,睁着两只滚圆的小眼睛看着杨小丽。
这时,一旁的方晓云端上沏好的茶来,把杨小丽和韩导演让到沙发上。
杨大牛顺手把孩子交给方晓云,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递给韩导演一支,自己也抽一支出来,就着韩导演打着的火把烟点燃后,使劲抽了一口,说:“小丽,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事找我吧?”
杨小丽打着哈哈说:“大牛哥,看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虽然我没过来,可你的事我可没少关心过。不信,你问问我哥。”
杨小丽一语双关,抬出自己的哥哥杨先进来,知道杨大牛一定买账。因为她知道这几年杨先进没少帮大牛的忙,这次从这里拿人家的藏宝,没有天大的面子,杨大牛决不会答应。
果然,杨大牛的口气马上转过来,说:“咱们自小儿一块长大,又是一家人,还有什么说的。你说,有什么事需要哥来帮忙?只要能办的,咱决不会不帮你的忙。”
杨小丽马上扣住他这句话,说:“这可是你讲的,别等我说出来你又后悔。”
杨大牛哈哈大笑,说:“看你把我说得这么小气,能帮你的我绝不会皱眉头。你讲好了。”
杨小丽微笑着说:“听人讲,你有一幅赵子昂的画,我的这位朋友要办件大事,想买过来送人,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割爱?”
杨大牛听她讲毕,便说:“我是有一幅赵子昂的画,这幅画还是《石渠宝籍》中有记载的,说它价值连城确实不为过。为了这幅画,这几个月来搞得我焦头烂额,有许多人托了许多关系来求购,我都没答应过。不过,你这位朋友真的想要,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转让,可价格上却不能打一点儿折扣。”
韩导演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说:“只要杨兄弟肯转让,价格上由你要,我也不会讨价还价。”
杨小丽看看韩导演,又看看杨大牛,说:“这位先生有的是钱,大牛哥,你就开个价吧。”
杨大牛没吭声,却伸出两个指头来在韩导演面前晃了晃。
韩导演说:“多少?两百万?”
杨大牛摇了摇头,手指没放下来,目光却在盯着韩导演。
韩导演有点沉不住气地说:“你想要两千万?”
杨大牛又摇摇头,却把手指放下来,也不着急,却把面前的茶端起来,冲着韩导演示意了一下说:“别着急,先喝口茶。”
韩导演也觉着自己有点儿失态,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端起茶来呷了一口,但觉这茶格外地清冽,又有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儿弥留齿颊之间。他心里想,这位古玩城的经理果然与众不同,年纪轻轻的,城府却这么深。
他正想着,却听杨大牛缓缓地开了口:“韩先生,我想知道,转让这幅画,我这小丽妹妹有些什么好处呢?你总不能让她白跑这一趟吧?”
韩导演急忙说:“不会的。我己跟杨小姐有私下约定。”
杨大牛对着韩导演摇了摇头,双目紧盯着他的脸,却不吭声。
韩导演说:“杨先生还没正式报过价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你的价格。不过,杨小姐可是我破格请她做电视剧主角的。”
杨大牛微微一笑,转过话题来问起了电视剧的情况。
韩导演忙着把剧情介绍一遍,当讲到女主角解放后病危献鼎的情节时,杨大牛忽然说:“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还是编的?”
韩导演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便说:“据我所知,这个剧也不都是纯粹编出来的,只是细节上有点变化。”
杨大牛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却没再问下去。
当韩导演讲完故事后,又不无讨好地把杨小丽夸奖了半天,说她是一个天才的演员,以后的发展一定不可限量。
杨大牛说:“既然韩先生这么照料小丽,那就请你给这幅画出个价吧。”
韩导演说:“我还没见过画呢。”
杨大牛说:“还真是的,只顾着听您讲故事,忘了让您看画了。”
说着起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就见他抱着个精装的盒子走出来,摆放在茶几上,对杨小丽说:“来,你帮我打开画。”
杨小丽帮着杨大牛把画展开,但见这是幅绢作的长卷,卷上画了几匹奔马,却是在郊野里驱驰的模样,旁边有几个着了元代戎装的士兵,指指点点地正在评说着什么。
画上还有不少题跋印记,其中有明代内府收藏的印章,还有大鉴赏家项元汴的题词,儿子项圣谟的画评。也有清代那位好大喜功,又最爱附庸风雅的乾隆皇上的赞语,虽说寥寥数言,却是句句中的,道出了这幅画的精妙之处。
杨小丽看不懂画,见着韩导演认真细致的模样,不禁开口问:“这画是不是真的?你有把握吗?这可不是小价钱的东西。”
韩导演看了半天,抬头说:“从笔墨、章法、绢质及印章款式上讲,这是赵子昂晚年的作品,不会有问题。尤其从马的神态上,更显赵子昂的功力,这是人们无法临摹假冒的。”
这时,杨大牛不无得意地开口说:“韩导演认为这幅画值多少钱呢?”
韩导演看过画,心中有了底。他知道这杨大牛是玩古董的高手,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于是他沉吟半晌,说:“这确实是一件无法言价的国宝。只是,不知道杨兄弟多少钱可以转让?”
杨大牛转头对方晓云说:“老方,东西是你的,你开个价吧。”
方晓云含情脉脉地对杨大牛说:“咱们俩还说什么你我,你看着处理吧。只要能派上用场,小丽妹妹的忙总还是要帮的。”
杨大牛冲着杨小丽说:“你先陪韩先生聊一会,我同你嫂子进去讲几句话。”
杨小丽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根本没想到,这幅破绢布会是一个无价之宝,她不懂、也不理解这张画究竟值钱在哪里?难道仅仅就因为是古代人的手迹,就会让现代人如此这般地神魂颠倒?由此,她想到了那位对古文物痴迷执着的秦教授、陶教授,还有接触过的许许多多的古玩家们,他们究竟要从这些历史遗物中找寻些什么?是失落了的古代人的思想风范,还是被人为地夸大了的现世利益?
时间不长,杨大牛同方晓云一块儿走出来,走在前面的杨大牛笑眯眯地对韩导演说:“如果我说这幅画值五百万,你会相信吗?”
韩导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杨大牛又说:“既然这样,我给你报个价,五十万元。不过,这里面有十万要交给我这位小丽妹妹,由我来代收,算做我给她准备的嫁妆。”说到这里,他故意冲杨小丽丢了个眼色,显然是讨好的意思。
杨小丽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做生意,为什么把我扯进来?我说好是帮忙的,不要你这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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