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韩说:“我儿子读初中,老师让孩子当课外书读读《论语》。
我见你这里有,便拿去了让他用几天,明天我就给您送回来。“
张鹄看了一眼有点儿忐忑不安的小韩,说:“不必拿了,算我送给你孩子的。不过,这本书不光要让你儿子读,你也要读读,认认真真读几遍,等你读完了,咱们可以交流一下心得。”
小韩说:“我一定听书记的。只是我古文基础不好,很难弄懂。”
张鹄刚想说什么,就听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张鹄拿起话筒,原来是李玉琴打来的,邀请下班后到她在龙城的西山别墅做客,聊聊天,兼着过过双休日。
李玉琴说,如果没有太推不开的公务活动,她希望张鹄一定出席她这次的邀请。
李玉琴在电话中说,在她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很想同张鹄单独交流一下体会和看法;因为她知道,张鹄是父亲李耀宗一手提拔起来的领导干部,是一位作风正派、很有事业心的人。
从几次的交流倾谈中,特别是李耀宗临终前一席语重心长的话,张鹄明白了李耀宗的心事;作为一个父亲,他想把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自己。对此,张鹄虽说没有表态,但心里还是起过一阵波澜。
通过几次接触,李玉琴所具有的知识女性那种高贵儒雅的风华气度,已然占据了张鹄的心;只是,因为没有太多的沟通,张鹄不了解李玉琴的真实思想,更不知道她的人生主张和生活态度。对于这位曾接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女人,张鹄心存戒惧,还有许多不放心。他心目中的配偶,是个温良娴淑、知书达礼,上得庭堂、也人得厨房的传统女性。
张鹄既担心这位漂亮的女性,会不会开放到让中国传统的男性无法接受的地步;更担心观念的差异给今后的生活投下不安定的阴影。因而,面对人生的又一次选择,张鹄并没有太多的主动。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这次的选择,他想通过接触,对李玉琴有个更多的了解;因为,在他的直觉中,李玉琴仿佛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甚而至于,她身上具有的传统的特质比时下里时髦的女人更浓烈一些。
张鹄乘上李玉琴派来的车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六时半。省政府办公楼里除了勤杂人员,已见不到一个人。张鹄知道,每到周末的下午,机关的人便都各自找自己玩乐的地方去,很少能有人坚持在工作岗位上。
李玉琴派来的车是一辆新款奥地,合资企业的产品。虽说免不了有点小毛病,但因为是政府指定用车,使用起来也还不掉价。
本来,李玉琴公司的用车全上着黑牌,用车也是一式进口名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近日来她一改旧时做派,新购了几辆合资车,一律上了龙城市内的户,倒使她的用车再也没有了刺眼的感觉。
当张鹄乘车驰出市区时,忽然间有了一个看法,这位娇贵的女华侨正用行动表示着自己对故国、故乡的亲和和依恋,除此而外,还会有怎样的理由去解释呢?
西山别墅区是龙城市近几年来开发的项目。小区建在平缓的山坡上,依着自然地势层层叠叠地展开来。坡上绿树成荫,山风轻拂,野花摇动,蝉鸣阵阵,鸟啼声声,带你进入一种幽深雅洁的意境。
小车从遮天蔽日的绿荫中穿出来,驰进一片空阔的坡地,却见一处处中式小别墅隐现在松树林里。红墙碧瓦、飞檐挑梁,显出一种豪华的气派。
华玉琴的别墅占地有两亩多,就在道旁不远。张鹄下得车来,首先就听到一片浩浩的水响;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山壁上垂下一条瀑布来,用它的飞动传响,打破了山间谷地的宁谧,写出一种灵动和神奇。
大概是听到了喇叭的鸣声,张鹄刚下车,就见李玉琴已从别墅中迎了出来,对着张鹄说:“张省长,今天冒昧相邀,给您添麻烦了。”
张鹄微笑着说:“哪里哪里,这次到府上来惊扰,倒让俺心里头觉着过意不去呢。”
张鹄本来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可每次见着这李玉琴,却总是要客客气气地说话,有点儿不由自主的感觉。此番赴会,张鹄心有所思,却也没改去往日见她的心态,依然彬彬有礼地作答。
倒是李玉琴见他这拘谨的样儿,不觉菀尔一笑说:“张书记这般客气,何不自称小生,俺呢便作小女子,莫不成演一出‘普救寺’里的《西厢记》吗?”说着话,就见她飞红上脸,一副娇羞模样,很让人怦然心动。
张鹄也觉不自然,便笑了笑说:“俺虽说读了几年书,可哪里敢跟古代的风流才子相比呢。”说着话,不由抬起头对着面前的李玉琴瞧一眼,就见她穿了身粉红色休闲服,把本来玲珑的曲线隐藏在略显臃肿的衣着之中;还有她白净的脸儿,两个隐约可见的酒窝,一头随意垂洒的黑发,很显古代美人儿端庄娴淑、动静如仪的风姿。
说着话,张鹄被让进院中。但见院子里种了一团一簇的芍药花儿,以她的明艳热烈造出一种花团锦簇的富贵气象来。院里还建了个宽大的游泳池,池水清澈见底,映着夕照,透出一片淡淡的桔红来。池边几排座椅上,躺着几个穿了泳装的男女,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很容易让人产生超然物外的联想。
张鹄这几年做领导,忙来忙去很少闲着的时候。见着眼前的景象,也觉心旷神怡有种释然的轻松感觉。便随口对李玉琴说:“你这里山清水秀,风景怡人,真称得上世外桃源哪!”
两人信步来到游泳池边,只见有两个欧式躺椅,远远地分开在两边,前面有个方桌,堆满了各种精细点心和水果。上面是把很大的遮阳伞,投下一片阴凉来,把这日暮黄昏的凉荫渲染得格外沉重。
张鹄依着李玉琴的吩咐,在伞下面的躺椅下就坐,李玉琴则伸手拿了串刚刚下树的葡萄,伸出纤纤玉手,递给张鹄,口里一面还在说:“张书记,我跑过许多地方,从没见过这龙城固县的葡萄这么甜、这么可口。”
张鹄在固县做过县委书记,对李玉琴的问题自然不难作答。
他说:“葡萄的种植在固县有年头了。传说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葡萄种子,最早便在固县落足。唐代晋省著名诗人王翰就写过‘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名句,可说是脍炙人口。与其它地方的葡萄比较,固县的龙眼葡萄含糖量最高,超过了法国葡萄好几倍,排名世界第一。奇怪的是,这里的葡萄树移植到别处后,产出来的葡萄皮厚味酸,根本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们县农科院做了许多改良工作,结果都失败了。你说怪不怪?”
李玉琴说:“可能固县的水土特殊,产出来的东西自然味道不一样。”
张鹄接着说:“专家们也是这个结论。可是化验水土成份也没有特殊的地方,这倒成了固县的一大怪事。”
李玉琴说:“听说您学中文,您是喜欢唐诗呢还是喜欢宋词?”
张鹄说:“唐诗宋词都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瑰宝,按说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唐诗在创作形式上比较自由一些,多是率性直露的感情寄寓,联想生发,往往不着边际。而宋词因为格调字数的要求,创作上的难度比较大。但宋词委婉曲折,绮丽多变,惊鸿掠影,踏雪无痕。两相比较,唐诗有如北方大汉,粗率豪放,大气磅礴;而宋词却像江南女子,顾盼生辉,阿娜多姿。不过,我更喜欢唐诗的那种不假雕饰。唐诗和宋词从创作群体上讲,宋词南方的作者多,因此必然要把江南水乡的妩媚生动带入词中;而唐诗中北方人居多,高山大川、垂柳烽烟自然成了唐诗述写的主题。还有一点,唐代诗人中有许多就是我们晋省人呢!最著名的是王维、王昌龄、柳宗元、温庭筠等等。他们有许多人都到过固县,在那里留下不少诗作。”
李玉琴说:“看来张书记对固县还蛮有感情的。”
张鹄说:“这个一点不假。我从机关到基层,第一站就在固县。
在那里我有幸结识了一大批下层的老百姓,同他们同甘苦、共欢乐,改天换地、流血流汗,演绎了自己的前半生。可以这样说,没有固县的那段日子,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李玉琴说:“听人们讲,您在固县的官声很好,被老百姓称作青天大老爷。我想听听您对事业和人生的看法。”
张鹄看了李玉琴一眼,见她正全神贯注地把碧绿的茶水倒进自己面前的茶杯里,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显得圣洁而又虔诚。
这时,他忽然想起县委办公室那位漂亮女孩临别时忧怨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吸引她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然而,对着面前这位成熟的女性,他感到自己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她讲,对她说,因为,他需要同她之间的交流与沟通。
张鹄心里微微一震,赶忙把目光移开去,然后平静地说:“其实,在固县,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事。那天我离开固县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来送我,我感到自己做得并不够;那几年我只顾着全心全力地抓生产、搞经济,忽略了教育和文化建设。现在想起来成了我的一个缺憾。要不然,老百姓也不会把我同封建官吏等同起来看。其实,人生不需要什么豪言壮语,只需要做人的准则。这个准则指引你面对复杂多变的世界,应该这样做而决不能那样做。这个准则有传统习俗的影响,有生活经验的总结,也有善与恶的区别。”
李玉琴听到这里插嘴说:“中国历史上不是有人提出性善论、性恶论和人性善恶论,您作为一个党员,一个高官,倾向于哪一种呢?能给我讲讲您的真实看法吗?”
张鹄说:“这三种说法我比较赞成性善论。人之初只是一张白纸,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接触的是父母的教育,一种耳濡目染的世俗的影响。父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在孩子的心地里深深植根,开花结果,奠定他人生最基本的信念。关于这一点,中国历史上伟大的教育家孔子提出了‘有教无类’的观点,并谆谆告诫世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强调教育的重要,并且身体力行,正是基于他’人之初,性本善‘和做人要宽厚仁爱的认识。“讲到这里,张鹄微微停顿一下,接着又说:”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每个人都有欲望、都有自然人的各种需求。比如说’食色‘是人之大欲,向往舒适安逸的生活,也是人们的所求;还有更进一步的,诸如显赫的地位,高高在上的权力等等,都对人构成了巨大的诱惑。在这些诱惑面前,个人的教养、道德水准、社会责任感,以及做人的良心,都会毫无保留地表现为他的行动。在另一种意义上讲,以上所述的各个方面,都决定着一个人对这些诱惑的抵御能力。而这些素质的形成,既依赖于现实环境,更决定于他所接受的教育质量。也就是说,表现为一个人分辨是非的能力和自控能力。”
李玉琴调侃地说:“教育对于人的作用和影响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面对中国的教育现状,你作为一个封疆大吏,难道就没有不同的认识和看法吗?”
张鹄苦笑着说:“我不是分管教育的,我只以我个人的名义谈点儿看法。教育是一种社会责任,也是一种社会义务,比较历史上各个时期和当今不同体制的国家,所不同的只是这种教育责任由谁承担而已。在发达国家的教育,特别是前期教育,都是由国家来承担的。教育所表现的,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更多的是文化伦理观念和做为官方正统思想的传播。而在我们国家,由于历史上形成了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社会生产形态,因而,教育的责任便由家庭来承担。孔子所说的‘养不教,父之过’,反映的就是这种社会现实。这样的教育结果,完全取决于教育者的个人意念和对社会的认识水平、人生态度。千百年来,承担主要教育责任的儒家所倡导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主张,是一种与统治者合作的态度;因而从国家安定的角度讲,儒家思想并不培养叛逆,他以一种亲和的态度,一种程式化了的等级制的礼仪形式被统治阶级接受并大力提倡,这是儒家思想作为中国教育主流思想的一个根本原因。由于受西方思想的影响,‘五四’运动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引入了西方的一些观念和主张,特别是民主思想和科学思想的输入,从根本上动摇了儒家的教育观念,向专制制度和传统教育提出了严正挑战。这个时期兴起的各种各样的学校,取代了旧式的私塾制,把教育社会化。从而也使教育成为一种产业,进入社会生活,构成了中国现代教育的基本框架。可以说,中国建国后的教育体制,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扩大、完善和发展起来的。”
说到这里,张鹄看了李玉琴一眼,见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自己讲话,便用简捷的几句话结束了话题:“我们承认,现行的教育体制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事,特别在教育的方式方法上,不太注重理论与实际的联系,但这毕竟是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克服和解决。”
李玉琴见他这样说,知道以张鹄的身份,不会对着自己谈什么教育体制存在的问题。因此,她很优雅地做了个微笑的神情,说:“张书记,我不是要批评中国的现实,我只是关心中国今后的发展。
因为建设新中国的责任,迟早要落到下一辈人的肩上,这是不容怀疑的事。我今天要向你讲的,是我的一些人生主张和态度。我接受的虽然是西方教育,但我从母亲身上学会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宽容和温存,学会了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承担的最基本的责任和义务。对于女人,中国人更多地讲的是相夫教子,而西方观念中强调的却是对个性的张扬和人生价值的表现。生活的实际,决定了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并没有太多不同。其实,相夫就是辅佐丈夫的事业;教子则是教育自己的后代。女人的这种社会作用是早就注定了的,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她在社会上担当什么样角色而有所改变。我认为,既然人生让我选择了女人,我就会勇敢担承。无论生活有什么改变,我首先会尽到做母亲和做妻子的责任。做一个中国人说的‘好媳妇’。”
李玉琴说这番话的意思,张鹄自然听得明白。他知道李玉琴看出了自己的担心,在向自己委婉表白,也在向自己传达着一种更深意义的信息。面对如此直露的表白,张鹄决定不再沉默。他的目光凝注在李玉琴脸上,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我认为做人最主要的是要有责任感。不论做领导、做丈夫,都要想到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应该做什么,不做什么,这样你才能很好地把握自己,不至于犯人生错误。您讲会做一个好媳妇,可知道这好媳妇的标准吗?”
李玉琴认真地说:“你这可难不倒我。虽然好媳妇没有具体标准,但我有我的理解。首先,好媳妇一定要对丈夫忠实,不能随便找情人,见异思迁。第二、好媳妇一定是贤内助,帮助丈夫完成自己的事业。入得庭堂,也下得厨房。第三,好媳妇要孝敬公婆,和睦邻里亲朋,不能张扬任性。第四,好媳妇还要懂得相夫教子,为丈夫的事业做好助手,教导好子女,让他们做一个能够齐家治国的有用人才。”
说到这里,李玉琴含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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