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鹄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身旁的李玉琴。
满脸是泪的李玉琴再也忍不住,她耸动着双肩,哽咽着说:“他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爸爸呀!”
李如峰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躺在病床上的李耀宗字清句晰地对卢帆说:“好吧,我欠你跟琴儿太多,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陪你们几天,我也好心安。”说着,他挥手让李如峰去叫医生。
李耀宗虽然生性宽厚,但对待儿女却很严厉。李如峰虽有许多话想讲,但在父亲弥留之际,也不想说出来。他转身拉着刘萍的手,一块到了病房外面。
刚出门,李如峰就问刘萍说:“你看这事该咋办?”
刘萍想了想,说:“老人的意见咱应该尊重。何况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治好父亲的病,到美国也许还能让他多活些日子。不过,这事不要对妈妈细讲,就说爸爸到美国看病去了。”
李如峰点点头,拉着刘萍一块来到医生办公室。
值班大夫是个年轻人,刚从美国读完博士。听他们讲完,便欣然说:“我知道美国搞出一种基因疗法,正在临床阶段;或许用这种办法可以治疗,只是费用太高。”
李如峰说:“我担心我爸的身体能不能经得起长途劳累?”
医生说:“这个问题不太大。李省长的病主要是癌细胞争夺养分,导致机能衰竭,只要增加养分,机体组织就能吸收一些,飞美国不会有问题。”
在医生一番处置之后,李耀宗乘坐卢帆专订的包机,同卢帆、李玉琴一道,飞赴美国。
机场上,望着渐渐逝去的飞机,张鹄不禁心生感慨。人生的拼搏,在他最后,究竟能得到什么?死生拼斗,殚精竭虑;万贯钱财,如花美眷;还有显赫的地位和身份,这一切,在你行将就木,结束人生旅途的时候,真的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古代哲学家老子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根本不会改变自然,也不会影响宇宙大道之行;说穿了,人们经历着的死生轮转,仅只是自然界一种很平淡的生命现象。
既然如此,在这有限的时光中,你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第十一章
高山耸翠 缭绕轻烟笼薄雾
福祸无门 变幻世事起风云
杨波接到人们举报,尔雅大酒店住进一伙走私文物的人。他们通过一些秘密渠道,正把大量古代的珍贵文物向外兜售。
根据应局长的指示,杨波决定秘密逮捕这伙人。
这天晚上,杨波带几个便衣,化装成买货的客商,来到了尔雅大酒店,叩响了他们住着的那个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打扮得妖妖娆娆很显风骚;两弯显然是人工制造的假眉,被描画在那张过多地涂了白粉的脸上;很有些赵树理笔下那位“驴粪蛋外面下了层霜”的三仙姑的风姿,只是时代不同了,女人那身很开放的衣衫下面,却露出她凸凹起伏的苗条曲线。
女人开了门,却用身体堵在门口,用一种勾人的眼神瞟了杨波一眼,娇声说:“几位是做什么的?有事吗?”
杨波客气地说:“我是来买古玩的,能跟你们的老板谈谈吗?”
女人用一种警惕的语气说:“你们是哪里来的?听谁说这儿卖古玩了?”
杨波说:“我们都是行里人,我的朋友是固县上岩村的刘刚,我经常在他那里收货,这个消息还是他告我的。”
女人大概听过刘刚的名字,见杨波这样讲,便说:“哦,是刘刚兄弟介绍来的呀,请进吧。”
杨波领着几个人进了门,就见屋里烟雾缭绕,一股呛人的烟昧儿直扑鼻孔。屋中间放了张方桌,周围桌子上坐着几个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掷骰子。一个满脸胡子的人盯了杨波一眼,推开面前的碗,起身迎了上来。他说着一口当地的俗语,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杨波接触的人多,听起来还不觉难懂。
那人说:“你是做外滩生意呢还是放鹞子?”
鹞子就是海东青,为北方常见的一种体型较小,却十分凶悍的鸟,专以叮食天鹅鸟为能事。元人以小搏大,便用海东青搏天鹅自喻,于是便成了元代随处可见的纹饰。黑道人讲放鹞子,就是说要选定目标,走私古文物。做外滩则是指在国内经营,从这里捣腾到那里,风险小、利润薄,但容易成交。于是杨波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说:“咱人行不久,只做点小本生意,给朋友帮帮忙、跑跑腿,挣俩辛苦钱;哪里有放鹞子的本钱!”
这人说:“那就好,你要是放鹞子,咱还真得考虑一下。现在的风声很紧,出事儿的也多,咱也不想冒这风险。不过听您的口气,先生是做瓷器生意吧?这些东西价格是低了点,但出手容易,回钱也快。咱龙城这一带做古玩的,大都玩这个。”
杨波这几年接触古玩行业的人多,自然知道一些规矩。一般的收藏只是侧重于玉器、字画和陶瓷器,这几种古董中,因为字画、玉器的假货太多,人们也就把玩的重点放在了较易识别的陶瓷器上;而那些向海外走私的则多数玩青铜器,尤其是夏商周时期的,做工精细,器形漂亮,有较高的鉴赏价值;有此分别,那人自然不难判断出杨波应该是玩陶瓷的角。
杨波就着话题说:“你讲得不错,咱只玩些陶呀瓷呀的玩意儿,不知道有货没有?俺可是见货付钱呢。”
那人说:“货是有一点,只是剩下不多,你有兴趣咱就领你看看,觉着合适,咱就成交。”
杨波说:“听口气货不在你身边?”
那人说:“傻子才会这么做呢。不过,东西离这儿不远,大概有个几站地远近,你们可以跟咱去看看。”说着话,起身披了件夹克衫,向其他几个青年做了个走的手势,便领着大家出了门。
一出门,一辆警车迎面驰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几个人就被推推搡搡地弄上了车,车子发动,这伙人才知道遇到了公安。
这伙人很快被押回龙城市公安局,据审查交待,这是靠山村几个农民临时拼凑的团伙,他们平时很少聚在一起作案。当问到消息的来源时,那个瘦高个子的青年交待,有个自称王老五的打电话告诉他,说香岩寺后山洞里有古玩,拿到东西后在尔雅大酒店等着,有位叫杨波的大老板会来收购这些东西,一定会给个好价钱。
在进一步审讯中,这些人交待说洞里一定去过许多人,他们只是拿了些剩下来的东西,很不值钱。
当问及王老五此人时,这些人竟然摇头咋舌地说不认识,他们所做的仅是些买进卖出的小生意,接触的人有限,固定的客户更加没有。
为了稳住犯罪分子,给他们造成一个错觉,根据应天碧的指示,由杨波主持召开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新闻发布会。第二天,龙城市各大媒体纷纷报道:龙城市破获了又一起建国以来特大的盗窃走私文物团伙,缴获了文物数百件,涉案人员正在审查之中。
王铁林被派到香岩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这项任务特殊到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真正的作用和目的。这个任务执行起来又很简单,就是看看住持净尘还在不在香岩寺里头。
王铁林来到香岩寺的时候,已是下午的五点多钟,寺中游人已不太多,随风飘散的阵阵钟声告诉人们已是晚祷时间。
化装成香客的王铁林带着其他两名干警来到大殿上,就见殿里一片香烟缭绕,声声磐响伴着僧尼们很难听懂的阵阵梵唱,在大殿里汇聚出一片肃穆的气氛来;高高在上的诸佛菩萨用他们平静的神态,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俗世的供飨和祝福,细心盘算着给脚下这群善男信女怎样的回报和赐予。
王铁林混迹在那些虔诚礼拜的人群里,一般地念念有词、一般地顶礼膜拜,只是他的眼神却在人群中毫不停留地盘绕睃巡,搜寻着自己的目标。然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孔飘忽而过之后,他不禁大吃一惊:这里根本没有他要找寻的净尘大师。
王铁林从跪拜的人群中站起来,匆匆走向屋外,来到住持室。
但见房门紧锁,只有门口的几只风铃在晚风中轻响,奏出一片清脆悦耳的乐声。
见他掀开住持室的门帘,一个负责清扫的打杂和尚冲他合手问讯:“施主可是找住持的?”
王铁林点点头,说:“我是龙城市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我们的老板前几天做了笔大生意,特意让我来联系还愿的事,想找净尘大师谈谈具体的细节。”
打杂和尚垂首低眉,低宣佛号,说:“阿弥陀佛,主持已于今晨外出云游。施主要做佛事,可去找知客僧相商。”
王铁林说:“不知道住持去了什么地方?近期能否还寺?”
打杂和尚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了王铁林一眼,说:“出家人云游四海,萍踪鹤迹,实在没有一个定所,恕难告知。”
王铁林见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跟僧人告辞,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告知杨波。
杨波奉命到达香岩寺进行收集证据的工作。他首先同守候在这里的王铁林交换了意见,觉着对寺庙进行搜查不太合适,恐怕引起宗教争端;加之净尘外出,寺中又没有指定接掌的人选,也无法进行调查。无奈之下,只好找来暂摄僧事的知客僧妙远询问究竟。
妙远是五台人,二十八岁出家,如今已有十多年僧龄。自随净尘到香岩寺后,再没有换过地方,也算是寺里老字号的僧人。他生就五短身材,肥头大耳,看上去憨厚朴实,豪爽大方,不拘小节。
妙远在自己的禅房里接待了杨波。杨波首先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说:“妙远师傅,我奉命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还望如实告知。”
妙远说:“你们办的是公事,我自当如实奉告。不知杨先生想了解些什么?”
杨波说:“静尘大师是什么时候离寺的?”
妙远回答说:“大概是今晨六点来钟,净尘大师把我叫到他的禅房,说有点急事要去南方一趟,让我暂时主持寺中事务,说过后就匆匆走了。”
杨波问:“他走的时候还有谁相随?”
妙远有点迟疑地说:“好像还有一位。”
杨波问:“知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去向?”
妙远说:“这就不清楚了。静尘大师没细讲。”
杨波问:“香岩寺石窟被盗,你认为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妙远说:“我听村里人们的传言,不是说盗窃石佛案是那位‘烂三丁’做的案吗?”
杨波说:“此案一直没有结论。是谁给你讲过‘烂三丁,作案的?”
妙远想了想说:“记不清了,不过静尘住持也好像这样跟我说过。就是在马进他们案发后,净尘大师同我闲聊时讲的。他还说寺里来的人杂,要加紧提防坏人再来盗窃。”
杨波说:“就你所知,同净尘往来较多的有些什么人?”
妙远想了想,说:“净尘是住持,又是市政协的委员,一般来往较多的都是龙城市的显要,像白凤鸣市长就曾几次来这里。不过,同他关系最好的却是吴夜生。”
听到这个名字,杨波忽然就想起了上次在靠山村求字的事。
那个自命清高、放荡不羁的“隐士”,曾留给他很深的影响。这时,就听妙远讲:“如今这吴夜生就在寺里开了间画廊,专为人们写字作画,也兼着断易说卦,每天的收益也很可观呢。”
听妙远如此说,杨波忽然就有了见见吴夜生的想法,他想,也许可以从他那里了解一些关于净尘的信息。
想到这里,杨波对妙远说:“能不能麻烦您引见一下吴夜生先生呢?”
妙远说:“当然可以。”
在妙远的引领下,杨波来到寺院门口吴夜生开的店中,吴夜生正好没事,一个人捧着本《宋词》正在津津有味地轻轻吟哦: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斜月半床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这首诗是宋代诗人晏几道写的《蝶恋花》。
晏几道是宋代著名政治家兼诗人晏殊的儿子。晏殊仕途得意,历任真宗、仁宗两朝要职,为人豁达爱才,范仲淹、富弼、韩琦、欧阳修等人士皆出门下。因为官居显达、生平得意,词作自然婉丽清新、幽静恬淡,自多佳句。像他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即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晏几道虽为晏殊幼子,但因家道中落、仕途失意,备尝人情冷暖,词作每多离愁别恨、苍凉沉郁、悲愁哀婉的情致。
吴夜生吟咏的这首诗缠绵悱恻,通过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述写,展示了作者人生聚散无常,盛景难再的惆怅胸怀;春梦秋云,画屏斜月,红烛添愁,夜寒垂泪,一腔怅惘和伤感跃然纸上,也触动了吴夜生的满腔愁怀。
歌厅泣别,吴夜生对婷婷已然情根深种。回寺后的第三天,他又情不自禁地一个人来到歌厅。当他脸儿红红地坐在闪烁着霓虹灯的歌厅里,向服务生报了婷婷的名字后,时间不长,浓妆艳抹的婷婷便扭着细腰走进来。
一见面,她便扑进吴夜生怀里,紧接着一个温情的热吻便印在吴夜生脸上。
婷婷说:“吴哥,这几天我好想你。”
吴夜生双手紧紧抱着婷婷细瘦的腰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很想你。这不是忙着来看你吗?”
婷婷说:“吴哥,你真是个难见的好人。”说完话,两个人便纠缠在一起。好半天,吴夜生从沙发上坐起来,对婷婷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婷婷还没从刚才的激情中平复下来。她星眸半开,娇喘吁吁地说:“什么问题?你讲呀。”
吴夜生看着半躺的婷婷,伸手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有点不自信地说:“我想娶你做老婆,你会答应吗?”
婷婷有点吃惊地坐起来,凝神看了吴夜生半天,忽然流下泪来。
吴夜生见她落泪,有点儿惊慌失措地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婷婷拉住吴夜生的手说:“不是,是我太感动了。老实说,来这里的男人都是为寻欢作乐,虽说亲亲热热的,却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吴夜生说:“我刚才的问题你怎么想?”
婷婷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吴夜生字斟句酌地说:“我在香岩寺开了个小店铺,每月也有上万块收入,养活你应该没问题。”
婷婷说:“吴哥,我可是游手好闲惯了的,只知道享受却吃不得苦,你能习惯吗?”
吴夜生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意念中的男女,仿佛是才子佳人的你歌我和,或者英雄救美,青楼之中脱难解困的邂逅相逢,然后是缔结连理的欢乐兴奋。而今,面对婷婷提出的问题,吴夜生想了想说:“以我的能力,养活你应该没问题。”
婷婷说:“吴哥,我是从村里出来的,也不想再回村里去。最好在城里安个家,但却不是龙城,因为,在这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吴夜生说:“这个好商量,我多少年的积累,买个房问题也不太大。”
婷婷说:“这件事太大,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吴夜生说:“我不勉强你,过几天我听你的答复。”说完,取出五千元塞到婷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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