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贵之剑“几行字,他不知道杨五郎是否就是杨延贵,但却能辨识出这把剑的大约年代。
这些堆放在墙角里、炕头上,昭示着远古时代文明和存在的锈迹斑斑的青铜器,还有经过盘摩的熠熠生光的玉器,它们究竟在一种什么样的背景下重见天日的呢?
据杨奉先讲,他是从那些盗挖汉墓的人手中收集的。如果他的说法不假,那么,这一个个耸立在旷野里、象征着古文明的汉墓,很可能已是十墓九空。而更糟糕的是,这种有增无已的疯狂发掘,还将对这片珍贵的古汉墓群造成怎样的破坏呢?
李耀宗想:看来,保护古汉墓群已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这件事虽然做起来比较容易,但却事不宜迟,应尽快采取措施。
古汉墓已划入公司的范围,只要增加一些必要的保护措施即司以达到目的。但对那些已经出土,散处在周围村民手中的古文物,该怎样保护呢?
从杨奉先口中,李耀宗了解到,在这里有一个盗掘古墓的团伙,经常出没在田间乡野,把盗掘的文物盗运出国,获取高额利润。
李耀宗想,如果对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文物听之任之,只会造成更大的流失;如果公开收购的话,虽然能保护一些国宝,但又会刺激人们盗挖古墓的行为,这使李耀宗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动用公安力量,强行没收,但这种方式引发的后果,只能是使这种活动更加隐秘地进行。要知道,在这片贫瘠、闭塞和十分落后的土地上,一次盗挖古墓的价值,很可能是普通农家几十年的收益;这种诱惑的作用,也就是人们敢于铤而走险,触规犯纪,去盗挖古墓的主要原因。
第二天早晨,带着一夜的思考,李耀宗找来陶含之进行了一次深谈。他把自己所有的担心,一股脑讲给了陶含之,中心只有一个,面对古文物被盗挖的现实,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怎样做才能对得住自己作为一个华夏子孙、一个曾经是一省之长的良心?
陶含之望望眼前这位白发皤然的老省长,见他脸上浮现着迷惘和不安;他发现,这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操劳过度的老省长起码老了二十岁。过去那一脸的红润和朝气已然退尽,只剩下许多憔悴和无奈,惆怅和感叹;这难道是人生的必然吗?
对老省长来讲,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去养花莳草、含饴弄孙,追求夕阳落日的烂漫和天真,远离世俗功利所引发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的纠结和缠绕。然而,他却在生活中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一条艰难困苦、只有靠努力拼搏和奋争才会有所收获、有所成就的充满了风险的路。而这所有的努力,并不是为了自己付出;他的这种努力只是源于几十年工作经历而形成的一种本能和责任感:为了公众的利益,他没有奢侈的索取,只有默默无言的付出。
他把这种付出看做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义务、自己生命的全部;他已经付出了很多,而且还将继续付出自己残余的热能和精力;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了无遗憾地告别这个世界。
人是一种特殊的动物,有别于其它动物的是,人类具有真实的思想和情感,这种思想和情感会指引他做出必然要做的事,不管这些事是善也好,恶也好,其中必然蕴含着他思想和情感的个性,正是这种个性才显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和不同。
陶含之想探究一下李耀宗的真实思想,以及由此而确定的人生目标。想到这里,陶含之开口说:“老省长,这些事不应当是咱们考虑和解决的,也是咱们力所不能及的事。”他故意这么说,是想看看李耀宗的反应。
李耀宗听陶含之这样讲,有点失望地说:“是的,从咱们现有的条件难以解决这些问题,但我们起码应该想想怎么办吧?即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但能解决多少算多少。我们总不能做那种尸位素餐的人,对这些事听之任之吧!”显然,李耀宗对解决这个问题下了很大决心。
陶含之见状,沉吟半晌,说:“我也不是万能,对这样的事,我们当然不能放任自流。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教育农民,使大家认识盗掘古墓的危害。因此,公司可以拿出一部分资金,收购一批文物,补充原来褚先生所捐献文物的不足;同时,也可以把一部分精品捐赠省博物馆。这是一个疏导的办法,做好了一定能收到好的效果。”
李耀宗听罢,不由得眉开眼笑地说:“还是你的办法好,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行动。”
在朔城市政府的配合下,以边塞文化总公司牵头,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宣传文物保护法的活动;为此,朔城市电视台还专门开辟了文物法宣传专栏,请省文物局的几名专家进行讲评。与此同时,边塞文化发展总公司还派了宣传车,深入周边的乡镇村进行宣传;一时间,保护古汉墓,保护文物成了朔城市尽人皆知的话题。
为了推动文物收集工作,老省长亲自带了几名员工,来到杨奉先居住的杨家堡,动员他带头捐献文物。
这是个老式的古城堡,城堡的城墙上长满了厚厚的黑绿色的老苔,部分坍塌的城墙上是一丛丛狼尾巴草。城门口日军修建的碉堡仍然完好无损地矗立在那里,显示着岁月的印记。堡里的面积很大,但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几家住户。
在堡中央,上百间老式住房组成一个很大的庄园;如今这里正在施工,到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建筑材料。狼藉杂乱、泥水横流,让人走起来很难下脚。
李耀宗向村里的人们打问了半天,才知道这个庄园过去曾是堡主杨家昔日的住所,解放后被没收却始终空锁在这里。关于杨家主人的去向,居民们不无感慨地讲,自从老堡主去世后,杨家少爷便同少奶奶搬到龙城市,以后再没见回来。
说到老堡主,人们讲,他不光有钱,人也挺善良;大家举例说,老堡主回堡后,就在庄园外面拴了四只健骡,专门给那些养不起牲口的穷家百姓耕地,从来没收过乡亲们一分钱。
杨奉先的家在庄园的南面,离庄园只有几十步远近。院子是一个用旧砖和干土垒砌成的小院。北面是一溜排开的五间正房,算作卧室;南面除了大门,还有两间厨房;东西两侧的廊房里,是羊圈和厕所。院子里有棵粗壮的开满花的老枣树,嫩嫩的树叶在枝头爆开,一片鲜绿、一片金黄。
李耀宗他们来到门前,伸手拍拍门上的铁环,就听院子里骤然传来一阵狗叫声;接着杨奉先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顺着门缝往外瞧。大概认出了站在前面的李耀宗,门“吱呀”一声打开,杨奉先那张赭红色的、密布皱纹的脸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是李省长噢,快请进来。”杨奉先很有礼貌地说,脸上还挂着一丝不自然的笑。
李耀宗同杨奉先已是熟人,又是第二次来,也就毫不客气地走进院子,一面向拴在铁柱上乱吠的那只黑贝瞧了一眼,一边冲笑容可掬的杨奉先说:“老杨啊,这几天宣传文物法,不知道您听到了没‘有?”
杨奉先一脸恭敬,点头哈腰地说:“听到了,听到了。”
李耀宗说:“我们今天来你家,想同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别紧张。”
杨奉先依旧点头哈腰地说:“是,是,请指教。”说着伸手把大家让进屋里。
这是间一明两暗的土窑洞,靠窗是一盘土炕,正北方是一个旧式八仙桌,两边是一对很旧的官帽椅;桌子上是一个神龛,里面供着杨二郎的神位。屋里还有位五十来岁的女人,正是杨奉先的婆娘。
李耀宗他们刚进屋,杨奉先便冲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中央的女人喊:“嗨,来贵客了,快弄点水去。”
女人见过李耀宗,却从没搭过话;此刻见丈夫这样吩咐,有点惊慌失措地颠颠地出了门。
大家刚在炕沿上坐定,就见女人手里提了把漆黑的铜茶壶进来,怀里还揣着几只白瓷碗,在炕前的灶台上一溜排开;然后又转身从墙角的柜子里取出个大药瓶,从里头挖出些蜂蜜,在每个碗里放了一勺,又把热气腾腾的开水冲进碗里;一时间,屋子里便弥漫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来。
杨奉先把蜂蜜水捧给进门的每一个人,然后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红河烟来,谦恭地让大家抽。让了一圈见没人抽烟,他便仿佛解嘲般地自己抽了支出来,用打火机点燃,大口大口地抽起来。
他虽然抽着烟,可眼光却在李耀宗脸上扫来扫去。
李耀宗呷了口蜂蜜水,感到甜甜的,有股浓浓的枣花味,知道这是刚产的枣花蜜。便说:“老杨啊,你这蜂蜜是自己打的吧?”
杨奉先憨憨地笑笑,说:“是啦。昨天俺刚采的,鲜着呢。”说完,站在地上没了话题。
李耀宗看看他紧张的样子,说:“你快坐下来吧,咱又不是公安,你紧张什么?”
杨奉先说:“好老哥哩,你是省长,一省之长,跟过去的阎锡山一样,官大着哪。”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缓解了屋里的气氛,也使杨奉先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
他试探着说:“李省长是不是来没收俺的古董?俺可不是盗墓贼呀!”
李耀宗盯着他的眼睛,和蔼地说:“你不用解释,你不是征询怎样处理这些古董吗,我问你,要让你把古董捐献出来,你愿不愿意?
不过咱说明白了,这全凭你自愿。我只想对你说,根据国家法律,地下资源的拥有权只能是国家的,任何盗卖国家文物的行为都是触犯法律的。“
杨奉先不假思索地说:“愿意,愿意。不过,可得把祖传的宝剑给我留下。”
李耀宗说:“我讲过了,愿不愿全在你。你想留哪件都行,不过,我们会付给你一定的报酬。”
听说有报酬,杨奉先的眼里放出光来,脸儿红红地很激动。他说:“这东西我花了点钱,给我个本钱吧。要不我卖给那些倒腾文物的,也能拿到不少呢。”
李耀宗说:“我们是规规矩矩同你做生意,值多少要由专家评估,不会亏待你。”
杨奉先说:“那就好。我知道你李省长不会亏待咱个小老百姓。”
李耀宗说:“我今天来还想问你们杨家堡的一些事。还有,听说你们杨家堡大少爷的夫人叫林毓芬,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情况?”
杨奉先说:“我知道杨大少的夫人姓林,大家都叫林少奶奶,什么名字却说不来。俺这堡子里有二十来户人家,姓杨的就有十七八家,全是嫡传的杨家子孙;至于其他外姓人家,全是杨家佣人的后代。”
李耀宗问:“你们既是杨家的人,为什么不住在庄园里呢?”
杨奉先抽了口烟,说:“说起这个来可就话多了。杨家虽然有名头,可烟火并不旺。为了防止儿孙们闹矛盾,杨家定了个规矩,无论嫡出庶出,只允许长子继承堡产,当堡主;而只有堡主才有权住在庄园里,其他儿孙长大成人,一般有两种选择:选在堡里的,却不分给地产,但每年都可以享受一部分财物的接济,足可以养家糊口;选在堡外的,却一定要为他购买农田,供其安身立命。正是这样,杨家有点出息的儿孙都到外面谋生;反倒是些没长进的,便在堡里留下来,傍着杨家的大树乘凉,也还可以衣食无忧地过生活。听我父亲说,就在老堡主在世时,我们家里每年还能拿到三百多块现大洋呢。”
李耀宗问:“既然这样,你们杨家的财力应该是很雄厚的呢!
可人们说富不过三代,这改朝换代的经历了多少年,杨家有什么不传之秘,可以一直坚持下来呢?“
杨奉先说:“这个俺也不清楚。只是听老人们说,杨家有一种种玉的绝活,可以用陈年老玉生出极品新玉来。凭着这个绝活,杨家堡一代比一代兴旺,不光在各地广置良田,到各地投资搞铺面,据说还有珍宝秘藏。只是这个种玉的技术只有堡主知道,其他人却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六几年政府组织人挖宝,在庄子里折腾了好几个月,只在院子里找出几罐罐金条;谁都知道,这绝不是杨家的真正宝藏。”
李耀宗听到这里,不禁陷入沉思。他不能理解这种现象,一个经历几百年的家族,在动荡飘摇的社会中经磨历劫,长盛不衰,其原因决不会像杨奉先讲得这么简单;更不会像他说的会“种玉”这么荒诞无稽。李耀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别了杨奉先,带着人回了影视城。
李耀宗他们前脚进门,杨奉先后脚就挑着古董来到公司。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无讨好地对李耀宗说:“老省长,这是我的全部东西,一共三十八件,包括这柄剑,”说着从挑子里取出那柄寒光闪动的宝剑,递给李耀宗,说:“我想还是把它交给你们吧,反正俺留着也没有用。”
一旁的陶含之接过剑来,抽剑出鞘,就看到了剑脊上的那行诗和落款,不由得大吃一惊,对着李耀宗说:“看这柄剑还真有点来头呢。”
李耀宗让人接过杨奉先的挑子和那柄宝剑,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李耀宗把三万元奖金和一本打印精致的捐献证书递给杨奉先,说:“老杨,这三万元是对你的奖励,可不是买你古董的钱。真要卖,可能那柄剑也不止这个数。不过,你是个奉公守法的人,知道事情的轻重,也知道进退。如果以后再遇到这些事,能制止就制止,不能制止就赶快报警,不要跟着那些人趟浑水。”
听着李耀宗的嘱咐,杨奉先连连点着头,感动地说:“老哥呀,说啥咱也是生在共和国,长在红旗下’,也读了几年书,也知道政策是咋定的。咱是个本分人,不会为了那些东西去蹲牢。咱上有老下有小,咋能不懂事理呢!再说俺杨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孝子,讲得是忠君报国,俺可不敢忘记了老祖宗的家训,落个让人骂的罪名,到头来进不得杨家祖坟。”
李耀宗说:“你是本地人,知道是哪些人捣腾这些东西吧?”
对李耀宗的提问,杨奉先有点儿忸怩地说:“老省长,说俺不知道,您一定不信;可这都是些传闻,又没真凭实据,说错了乡里乡亲的咋见面呀?”
李耀宗知道他有顾虑,不便于再追问,就说:“我也是随便说说的,不能当真。总的说来,你的表现很好,能把古董献出来,确实不容易。你可以向邻居讲一讲,不要让他们倒卖文物,这也是对他们负责任呀!”
杨奉先连连点着头,口里一迭连声地说:“一定,一定。”说完这句客气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李耀宗拉到一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近来人们风传俺杨家堡里头有个地下宝藏,听说有人想偷挖呢!”
李耀宗惊异地说:“你能告我这是谁讲的吗?宝藏在啥地方?”
杨奉先摇了摇头,低声说:“这些全不清楚,我也是听堡里人说得。我觉着你人不错,给你透个信,该咋办就是你的事了。”
李耀宗说:“杨家堡不是有外商正在投资开发吗?”
杨奉先说:“是啊,折腾好长时间了。这领头的是个大胡子,俺们都认识,叫他韩导演,还是一位名人呢!”说完同屋里的所有人握了握手,转身出了门。
对杨奉先讲的话,李耀宗有点儿半信半疑。人们的传说,总是空穴来风的多,有真凭实据的少。他讲的那个韩导演,李耀宗也见过面,好像同自己还是同乡。他感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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