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涛皱起眉,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几个禁卫骑军已经冲出去,马军司上下,都被武备学堂占据,是武备学堂步军科的实习场所,每隔三个月,便轮换一队队官进去,再加上沈傲从前在马军司的威望,马军司已是铁杆的武备学堂后备军,这几个禁卫冲过去,靠近骑军校尉马队时,心情一阵激荡,远远抱拳朗声道:“卑下马军司中队官周恒(赵擅、刘武。)恭迎蓬莱郡王。”
骑军校尉纷纷勒马,沈傲打马排众出来,眼眸一亮道:“原来周表弟也在!”
周恒比从前壮硕多了,一身的轻浮不见,多了几分果敢毅然,挺着胸脯道:“郡王,卑下是马军司一营三中队队官,这里没有表兄弟,只有郡王和卑下。”
沈傲哈哈一笑,这家伙居然敢和自己玩公私分明,那本王也公事公办,不再搭理他,又朝向赵擅、刘武两个中队官道:“你们也是武备学堂出来的?”
一说到武备学堂,两个中队官更是肃然,拱手道:“恩府先生在上,请受门下一礼。”这是读书人的一套,可是在允文允武的武备学堂,肄业出来的校尉行这个礼倒也恰当。
沈傲颌首点头道:“走吧,入城。”
带着周恒一干人飞马到了城门口,这里已经封禁,只等沈傲前来,想从这里出入城池的百姓,就只能绕路了。
蔡京脸上吟吟一笑,等沈傲下了马,已是热络的地迎上去道:“议政王黑了一些,却精神了不少。”
沈傲脸上保持笑容,心里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老贼不死,呵呵一笑道:“蔡太师,可想死本王了?”说罢狠狠地扬起手,重重地压在蔡京肩上:“这一路过来,本王除了想念陛下和家眷,其次便是太师了!”
这一下压在蔡京的肩上下手重极了,蔡京双腿一软,差点儿一屁股跌下去,拼命强忍住,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这个年纪,实在承受不住,额头上已经冒出大汗,却还要保持着笑脸和沈傲寒暄,无非是说老夫也想念议政王云云。
沈傲朝后面的童虎道:“童虎,你叔父和太师也是老相识,快来给太师见礼。”
童虎上前一步,正色道:“卑下见过太师。”
蔡京脸色一变,立即知道那边镇的老狐狸彻底倒向了沈傲,含笑道:“童世侄也随议政王来了,好,将来我大宋又多了一员猛将。”
沈傲板着脸训斥童虎道:“你这般和太师见礼,岂不是说你叔父和太师生疏吗?要热络一些。”说罢笑呵呵地对蔡京道:“童虎不懂事,让太师见笑。”
童虎挠挠头,道:“怎样才是热络?”
沈傲又是狠狠扬起手,重重拍在蔡京肩上,才道:“老蔡,本王从西夏带来了西夏的天山雪茶,稍后一定叫人送到府上,请老蔡品茗。”
蔡京反应慢,又挨了一下,脸上都抽搐起来了,却又不能和沈傲翻脸,只能咬牙忍住。
沈傲朝童虎道:“喏,这才是热络,这是西夏人最高的礼节,童虎,你来试试。”
童虎心里想,西夏人的礼节里哪里有这个?可是沈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也要上前去,蔡京吓得连连后退,这童虎虎背熊腰,若是也学沈傲来那么一下,老骨头非要散了不可。
蔡京干笑道:“好啦,陛下还在文景阁等议政王觐见,就不耽误了,议政王,请。”
沈傲哈哈一笑道:“太师先请。”
蔡京继续客套道:“议政王是客,自然该议政王先请。”
这一个客字咬得很重,沈傲双眸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即哈哈一笑,趁蔡京不提防,又是被沈傲重重地拍在肩上,这一次蔡京实在疏忽,没料到这么一下,脚步踉跄,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列队的禁卫看了,哄然大笑,几个礼部官员也是忍俊不禁。
周文涛已举步过来,不理会蔡京,朝沈傲拱手道:“郡王,请入城。”
沈傲呵呵一笑,颌首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人呼啸过去。
蔡京慢吞吞地站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掸掸身上的灰尘,怡然自若地走到小轿旁,对轿夫吩咐道:“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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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御道这边,沈傲与校尉们分道扬镳,只带了几个护卫,打马到了正德门,重新回到这里,沈傲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巍峨的宫门显得亲切极了,就是门口的禁卫似乎也没有变,竟还是那几个老相识,见了沈傲来,虽是带刀不动,眉眼之间,却浮出淡淡笑意,这会心一笑,让沈傲心情很是愉悦,虽有打马入宫之权,却在这里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身边的侍卫,径直入宫。
宫中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变化,春风摇曳,桂花树香,鲜花怒放,被春风拖拽,立即芬香四溢,飘入到鼻尖处,深深一吸,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迎面而来的内侍见了沈傲,也都纷纷过来见礼,沈傲对他们颌首回应,等过了一处御桥,便看到杨戬迎面过来,杨戬笑吟吟地道:“郡王好自在,这一趟又是一件大功了。”
沈傲立即正色道:“泰山大人叫沈傲即可,郡王二字,小婿是不敢当的。”
杨戬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欢喜,喜滋滋地把住他的手道:“好,就叫沈傲。等觐见之后,你先回家一趟,看看蓁蓁他们,今天夜里杂家若是得闲,也出宫去一趟,和你有话说。”
沈傲只当是他续一些家常,颌首点头道:“到时候叫蓁蓁做一些酒菜,你我翁婿好好吃两杯。”他陡然想起那个童虎,不由想,杨戬似乎也有两个侄子,一个侄子去了老家,还有一个也在汴京,才十九岁,这人沈傲倒也见过,是个性子有些软弱的人,倒也没什么恶习,就是见了生人会脸红,杨戬供他读了书,也没读出什么名堂,现在还在国子监里厮混着。
做太监的最心疼的便是这些侄儿,杨晨儿虽是如此,杨戬却最是疼爱,只不过宫里忙碌得很,也顾及不上。
沈傲想了想,道:“杨晨儿现在书读得如何了?”
杨戬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他性子太软,既不善交际又资质愚笨,读不进书,杂家在的时候倒还能护着他,等杂家走了……”他深望了沈傲一眼,拍了拍沈傲的肩道:“少不得要你看顾了。”
杨戬的心思果然是这个,虽说他这一辈子已经挣下了偌大的家业,留给杨晨儿一辈子无忧是小事一桩,可是一旦杨戬去了,这软弱性子的人哪里守得住这金山?到时候觊觎之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被人逼得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在汴京城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沈傲淡笑道:“他有个监生的身份, 年岁也差不多了,不如到武备学堂去历练一下,今年招募的校尉里,小婿给他留个位置。”
杨戬大喜道:“连周恒那小子都能历练出来,我家晨儿说坏也坏不过他,如今都是马军司的中队官,将来妥妥的是个将军,我家晨儿肯定不会比他差。”
沈傲心里愣了一下,想:还好这话没被周正听去,否则说不准杨大主事非要和周大国公反目不可。不管怎么说,在谁的心里头,都是觉得自家的子侄比别人的好的。、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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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千万人吾往矣
和杨戬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地到了女景阁外头,杨戬沉默了一下,驻足压低声音道:“你这一趟回来,可见了蔡京吗?”,沈傲道:“蔡京钦命迎接,见倒是见了。”,杨戬对近旁的冉侍使了个眼色,几个内侍会意,立即退到了一边,杨戬才是低声道:“近来蔡京古怪得很,只怕会有动作,你要小心。”,见杨戬冷若寒喧的样子,想必对蔡京也是忌惮得很,沈傲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什么?他敢来也好,正好收拾了他。”,换作是两年前的沈傲,哪里能说出这些话,可是此时此刻,一个蔡京,沈傲已经有足够的力量跟他拼一拼了。沈傲心里想,李乾顺说得不错,这个老狐狸一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那么便和他周旋一下。
杨戬道:“你可知蔡京有什么打算?”
沈傲淡淡笑道:“莫非泰山知道?”,杨戬便将这几日蔡京的言行说出来,道:“杂家还听说,这汴京城里,到处都在热议西夏的事,街头巷尾,还有人张贴文榜,都是夸大西夏与我大宋的仇隙,恣议局那边,也犹如炸开了的锅。”他又放低声音道:“许多人都在说,你如今已成了西夏的……”,后面几个字猛地顿住,无非是帮凶走狗之类。
沈傲冷冷一笑道:“老子带人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倒是轻松自在,张张口,一个个就成了直臣了。”,杨戬世故地笑了起来,带着不屑之色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做事的挨骂,骂人的都是圣贤,若是有心人再挑拨一下,就更不像话了。”,沈傲道:“咨议局也是该去收拾一下了,不过先见了陛下再说吧。
杨戬拉住他”又道:“杂家还有一句话告诉你”蔡京在陛下面前放言,说是你一定会为西夏争取好处。”,杨戬深望了沈傲一眼,继续道:“若是被他说中,只怕陛下那边说不过去。杂家也不好劝你什么,毕竟在西夏,你还有个血脉在,为西夏多争一分,就是给子孙多留几分家底,可是……”,沈傲哈哈一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想争点好处,好啦”泰山放心便是,蔡京翻不起浪来的。”
说罢,沈傲踱步进了文景阁,放眼望去,这里的陈设并没有多少改变,赵佶猫着腰,正在蘸墨作画,听到沈傲的动静,淡漠地抛开笔,看着沈傲道:“你回来了?”
沈傲道:“是,微臣回来了。”
听到微臣两个字,让赵佶的心里舒服了一些,这时候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悄,继续淡漠地道:“来,坐下说话。”,沈傲依言坐下,道:“陛下”微臣回来时,从西夏那边带回来了些特产,到时候请陛下品鉴一下。”,赵佶眉头一挑,没好气地道:“朕对西夏的东西不感兴趣。”
蔡京那番话确实说中了赵佶的软肋,赵佶这时候刻意地保持距离”颇有几分害怕热脸贴冷屁股的心思。若是这时候和沈傲太热络,到时候真要说起议和之事来,闹翻了脸,这天家的颜面该往哪里搁?
沈傲淡淡一笑,呆坐了一会,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随口道:“陛下今日做的是什么画?”,赵佶不咸不淡地道:“万岁山,你来看看。”
沈傲举步过去,这幅未完成的画只是先布好了局”整幅画有点凌乱,单凭这个”便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心不在焉,沈傲便淡笑道:“陛下无心作画,居然也能有这样的笔墨,微臣汗颜至极。”
这一记马屁当真是马屁中的至高境界,说话讨好也是要讲场合的,这幅画明明对赵佶这样的大师级画师来说实在欠缺了许多,可是沈傲不经心的这一句,竟是把不好说出了个好来。
赵佶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朕这几日都在想着议和之事,所以心情烦躁了一些。”
沈傲正色道:“陛下,这一趟微臣受西夏国主之托,前来洽商议和,可是微臣又兼领着鸿胪寺正卿的职事,会不会有些不妥?”,赵佶这时候正色道:“有什么不妥?宋夏之盟是你一力促成,你既是西夏的使节,就该去和我大宋的鸿胪寺寺卿去谈,谈出了结果,再将国书递上来。
沈傲一呆,西夏国使去和鸿胪寺寺卿去谈,这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赵佶的德性怎么和李乾顺差不多?
赵佶深望他一眼,又道:“不要令朕失望,你去吧。”
一句不要令朕失望,隐喻明显,让沈傲不由暗暗苦笑,那李乾顺挟持着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来做要挟,若让大宋占点便宜,吃亏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赵佶又是一副等你表态的样子,夹在两头怀真是难做人。
沈傲讪讪笑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沈傲浑浑噩噩地出了宫,恰好见蔡京慢吞吞地到了,看了沈傲一眼,脸上微微一笑,道:“王爷这么快就见了陛下?为何不多留一刻?”
沈傲没功夫理会他,骂了一句:“关你屁事!”
沈楞子发起火来,哪里会管你是谁?蔡京绝没有想到沈傲脸最后的客套都没有了,呆了一下,随即冷哼,撕破了脸便撕破了脸,早晚都是如此,何必和他委婉,冷声道:“议政王好大的架子。”,说罢直入文景阁,拂袖而去。
沈傲出了宫,立即带着护卫回家。
到了自家的府邸,却是发现外院的墙上贴了许多东西,几个家人正在撕扯,那刘胜气呼呼地骂着:“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妖言惑众到这里来了:撕了,全部撕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叫个人去京兆府,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沈傲打马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胜回眸,看到了沈傲,又惊又喜,小跑着过来道:“王爷,你可回来了!快,快,先进府去歇歇,几个主母都问了许多遍,王爷再不回来,就要派人去宫门前等了。”,沈傲呵呵一笑,目光落在几个停止撕扯文榜的小厮身上,翻下马道:“那个,拿来看看。”
几个小厮都有些惶恐地看向刘胜,刘胜讪讪地看着沈傲笑道:“王爷,算了,都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看了让人生气。”
沈傲笑吟吟地道:“胡说八道的东西更要看,本王就是靠胡说八道起家的,在胡说八道这一行好歹也是前辈名宿,不看,怎么知道胡说八道这一行当又有了什么新的成就?拿来!”
到胜只好咬咬牙,朝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拿了一张撕下的大纸过来,沈傲接过,略略看了一下,无非是说沈傲见利忘义,已成了党项人的鹰犬云云。此后便是什么天下人共诛之,何德何能,竟还敢窃据蓬莱郡王爵位?
沈傲将纸儿揉成一团,哈哈笑道:“水平不够,若换作是我,便不这样写,至少也要先渲染一下宋夏之间的仇隙,再谈及一下边镇上的皑皑白骨,再引出下文才能激起看客的仇忾之心。哎,这都是我大宋教育体制出了问题,竟是教了这么多书呆子出来,脸胡说八道都不会,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刘胜听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轻声道:“王爷,他们骂的好像是……”
沈傲冷冷一笑道:“我知道,骂的是本王对不对?混帐东西,连骂人都骂得这般无用,实在该死,今天夜里调一队校尉来,在墙后守着,这帮混帐再敢来张贴这些东西,立即抓了,不必去报官,给本王往死里打一顿再说,告诉他们,打他们不是因为辱骂本王,而是丢了我这胡说八道祖师的脸面。”,刘胜道:“是,王爷还是先进去歇了吧。”,沈傲嗯了一声,步入门房,不忘对刘胜道:“记着,是往死里打。”,径直进了后院,便看到几个妻子在天井那边围坐,见是沈傲回来,自然欢喜无限,可是这欢喜的背后,却似乎尊几分心事。
沈傲咳嗽一声,恬不知耻地道:“这一趟去西夏,是为国为民,为了大宋的福祉去……咳咳……”
周若抿着嘴道:“为国为民却为何弄出了一个孩子来?”
沈傲呵呵一笑道:“所以这才叫忠于王事,勇于献身,换作了别人说不定做不来的,只有为夫这样忠心耿耿,心怀天下的诚挚君子才肯去做。”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伟岸起来,沈傲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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