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打的还是皇帝的名号,结果他们得了好处,皇帝却留下了骂名。
赵佶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认为造作局那边只要肯按时供奉,贪渎、扰民都可以不问,可是听了沈傲这句话,不禁勃然大怒,原本还以为这些家伙是为他办事,原来他们顺道儿连他也一道办了。
让皇帝背黑锅,这就不能让赵佶容忍得下了,他冷笑着蹦出一句话:“没这么容易,杨戬,去传中书省制诏,告诉他们,朕要查一查苏杭造作局。”
所谓制诏,其实和后世明朝的票拟差不多,不过大宋的权利一共分为了三部分,分别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中书负责按照皇帝的意思草拟诏书,之后再将诏书送到门下省核定,最后交给尚书省执行,这三个环节,有效地制衡了相权。
杨戬应了一声,正要去传话,赵佶似是又想起什么:“你回来,还是不必制诏了,直接草拟中旨吧。”
杨戬眼眸一亮,顿时明白了什么,中旨最大的作用就是皇帝直接绕过三省颁布自己的命令,如此重大的事却是发中旨执行,可见陛下已经不再信任三省了。
至于为什么不信任三省,其实只需想一想就明白,蔡京领的是总揽三省事,不信任三省就是不信任蔡京,杨戬与蔡京从前并没有仇隙,只是最近和沈傲搅和在一起,二人又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和你蔡京对着干和谁对着干。如今蔡京在无形之中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当然可喜可贺。
不过杨戬却一丁点都没有表现出落井下石的快感,低眉顺眼地应下道:“是。”
沈傲的阴谋得逞,喜笑颜开,他才没杨戬那般的矜持,喜滋滋地道:“陛下,何必要让别人去查办,真叫人去查,最后也是一笔糊涂账,反正陛下要南巡,不如陛下亲自去查,哪个龟儿子贪渎了陛下的钱,又让陛下背了他的骂名,就把他的钱悉数抄回来,陛下做钦差正使,微臣就委屈一下,走个副使吧。”沈傲一听赵佶的话音,立时就兴奋得脸色通红,差点想要大叫:抢他们的钱,让他们无路可抢。
沈傲这一番煽动的话说得合时,赵佶拍住大腿道:“好,抄他个龟儿子,沈傲,这龟儿子又是什么典故?”
沈傲拼命咳嗽:“龟儿子就是龟儿子,哪里会有什么典故。”
二人商议定了,赵佶眼看就要得偿夙愿,很是激动,负着手来回走动,要预先暗暗安排,一会说,护卫不必带太多,有三百人足矣,加上各地的厢军,谁能伤及朕?随即又道:若是真的能成行,就要一道诏书下去,各地不必铺张,朕只是随意走走,若是糜费太多,朕可不依的。
八字还没一撇,他倒是将一桩桩事交代了个清楚,杨戬只能做个应声虫,天知道他情急之下记住了几条。沈傲道:“陛下,前几日忙得很,微臣倒是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赵佶笑吟吟地道:“你但说无妨。”
沈傲便将在南京遇到旋阑儿的事说了,满身正气地道:“北地思宋久已,虽献身契丹铁蹄之下,却仍有许多忠贞之仕听从陛下感召与契丹人周旋,陛下是不是派人与他们联络?”
赵佶还没有从兴奋里沉浸下来,脸上还带着红晕,大手一挥:“你是鸿胪寺寺卿,自然是你和他们联络,嗯,他们既是忠贞之士,朕也不能薄待了他们,那个首领叫什么?”
沈傲道:“旋阑儿。”
赵佶想了想:“亲赐个定远将军吧,将来收复了燕云,朕还有重赏。”
定远将军,只是个须知,和沈傲的那个劳什子学士都是糊弄人的,虽然只是正五品,可是赵佶一口气就赐了个将军,也算难得了。换作是从前,契丹人还风光的时候,赵佶别说赐什么将军,就是联络,也怕事泄而破坏了宋辽关系,不过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今日心情又是不错,一句话就给一个辽国汉民封了官,竟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问。
沈傲惊讶地道:“陛下,又是我去管?他们可都是武夫,微臣是个文臣,如何降服得了他们?陛下好歹给个旨意什么的,旨意上写奉旨交涉之类的话,让微臣也有个制服他们的手段,不是?”
赵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沈傲的坑里了,很大方地挥挥手道:“这个好办,朕亲自给你草拟旨意就是。”
沈傲喜滋滋地道:“这就好办了,哎呀,时候不早了,微臣要告退了,陛下,能不能先将旨意起草一下,让微臣带回去。”
赵佶今日痛快极了,叫了杨戬上了文房四宝来,亲书奉旨交涉四个字,问沈傲还要写什么,沈傲啧啧地先称赞了赵佶的字,才是笑嘻嘻地道:“有这四个字就行了,对付那些草莽,字写得太多,反倒为难他们去辨认。”收了御笔亲书的圣旨,正色道:“陛下,微臣能不能将这旨意挂在鸿胪寺的正堂里,壮壮声势。”
赵佶不及多想,念及沈傲方才为他出了主意,颌首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傲揣着圣旨,告辞出去。
沈傲一走,赵佶便感觉到有些疲惫,精神一松懈,脸上的红润褪去,对杨戬道:“杨戬,来给朕松松骨吧。”
杨戬应下,拿捏着赵佶的肩,正想说什么,一个内侍在外头通报,道:“陛下,蔡太师觐见。”
赵佶的眼中显得不可捉摸,道:“他来做什么?不是已经称病了吗?”
内侍道:“奴才不知道。”
赵佶挥挥手:“叫他进来。”
老态龙钟的蔡京一步一顿地进入殿中,这一夜,他突然之间又老了几分,脸上刀刻的皱纹生出些许黑斑,银发日渐稀疏,好不容易跨过门槛,已是有些气喘吁吁,又忙不迭地跪下,道:“陛下。”
赵佶道:“太师既然身体有恙,就多歇几日。来,扶太师落座。”
传报的内侍小心翼翼地将蔡京扶起来,搀他坐下,蔡京不敢去看赵佶,只是垂着头,道:“微臣已经老眼昏花,只怕再担不起干系,这一次前来,是来向陛下请辞的。”
蔡京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腿上,显得很是拘谨。至于这请辞,实在是他迫不得已选择的下策,他在赌,自己是否当真失去了圣眷,若是陛下不再理会他,他可以安然请辞,全身而退。可要是陛下不答应,那么至少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陛下还是需要他的,有了这个,这总揽三省的元老,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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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一条龙服务
第三百九十章:一条龙服务
赵佶拿起御案上的砚台,抚在手里把玩,另一边的蔡京大气不敢出,心中惴惴不安,就等着赵佶发落。
赵佶不动声色,蔡京也不敢催,这一对君臣合作了数十年,几起几落,每一次蔡京致仕,过不了两年,赵佶又会将他召回来,他们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只是现在,感觉不同了,赵佶把玩着砚台,那种深沉的样子,闪露出值得玩味的光泽的眼眸,让蔡京感到有些陌生,君威难测,三朝元老,揽三省事,位极人臣……这些林林总总的荣耀和权柄都是赵佶给予的,在从前,蔡京能够摸透赵佶的心思,可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自信起来,总是感觉到手的一切随时就会失去。
赵佶咳嗽一声,才慢吞吞地道:“太师确实老了,朕也不忍心让你日夜操劳……”
蔡京心里猛然地咯噔了一下,顿时脸如死灰,赵佶说得很隐晦,可是真正的意思却是,你不中用了,是该致仕了。
蔡京心下惨然,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了起复的机会,不成想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将变成镜中花、水中月,不由心里唏嘘,头重重地埋了下去。
赵佶继续道:“不如这样吧,太师以为卫郡公石英如何?”
石英?蔡京警觉起来,连忙道:“卫郡公品行极好,刚正不阿,老臣极是佩服。”
这一句话应对得极好,也正是蔡京老谋深算的地方,在君前诽谤卫郡公,效果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夸奖他几句,只是他特意用了刚正二字,却是隐晦的告诉皇帝,陛下若是启用卫郡公,要将他取而代之,就再没有人为陛下办事了,至于那花石纲和生辰纲,更是想都别想,老臣自然是黯然收场,可是陛下您也不好过。
说到底,蔡京还是太了解赵佶的心思了,赵佶想要的并不是精励图强,要的不过是那不切实际,自吹自擂的丰享豫大罢了。这个世上,也只有蔡京能够不断突破底线去逢迎赵佶,换了旁人,又有谁能如此通晓这个皇帝的心意。
赵佶颌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如这样吧,让他兼个中书令如何?太师揽着三省,确实辛苦,他还年轻,能替太师分担一些。”
中书省的职责更像是三省中的御史台,一方面,门下省草拟的诏书需要中书省来核定,方可颁发。另一方面,尚书省执行旨意时,中书省也有权监督。它既是门下省和尚书省之间沟通的桥梁,也是相权最大的督促者。因此在赵佶即位之前,中书令的职责还在太师之上,只有亲王、公侯才可以担任,便是从前的太宗皇帝赵光义,在即位之前也曾担任过中书令一职。
只是在赵佶继位之后,为了给予蔡京方便,才一口气将权柄全部授予蔡京,敕他为总揽三省事,权倾朝野,那显赫一时的中书省也成了蔡京操纵的玩偶。
石英来做中书令,等于是在蔡京的脚下放下了一块绊脚石,往后颁布任何政令,也不再随心所欲。而是偏偏这块石头,却是赵佶要放的,蔡京非但不能将它一脚踢开,还得老老实实地供奉着。
蔡京心中生出些许苍凉,心中暗暗一凛,想道:“陛下已对我起疑心了。”只这一个念头,让他魂不附体,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拱手道:“谢陛下恩典。”
谁也看不出赵佶此刻的喜怒,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冰冷,继续道:“至于致仕养老的事,太师就休要再提了,朕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办,朕离不开你。”
蔡京道:“陛下隆恩,老臣不敢忘。”头垂得更低,脸露感激之色。
赵佶道:“对了,朕决心判王之臣斩立决,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侧坐着,更是警觉起来,这个回答实在过于凶险,若是回答不可,便拂了陛下的心意。可要是欣然点头,自己与王之臣之间的关系,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如此无情,陛下会怎么想?
蔡京慢吞吞地离座,一下子趴伏在地,已是哽咽起来,磕下头道:“陛下,老臣不敢相瞒,这王之臣乃是老臣的门生,这几年来,老臣与他的私交一向极好,只是想不到他竟做了这么多糊涂的事,老臣身为尊者,让他走了邪路,请陛下责罚,至于王之臣……”他吸了吸鼻涕,郑重其事的揩干了眼泪,道:“他既触犯了国法,天理难容,陛下如何处置,老臣不敢多言,只求陛下能留他一具全尸,老臣好为他下葬祭奠。”
赵佶不由动容,连忙将他扶起道:“太师快起来说话,王之臣是王之臣,太师是太师,你们之间有私情,朕早有所闻,就如你的愿,赐个绞立决吧,留个全尸,好成全你们的情谊。”
蔡京微颤颤地道:“老臣实在该死,在这节骨眼上还为王之臣求情。”
赵佶大手一挥,终于露出几分笑容:“你做得对,私情是私情,公义是公义,既不能因私废公,可该尽的情分也不可免。”
蔡京心里抹了一把汗,心里轻快了一些,只觉得今日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若是方才回答的一个不对,陛下对自己已有了成见,往后多半要不好过了。方才那一句奏对,适可而止,恰到好处,总算是避免了一个陷阱。只是石英任中书令的事,让他心中多了一个疙瘩,可是这个时候,也无暇他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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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正堂,沈傲焕然一新地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地扇着扇子,汴京的天气虽冷,衙堂里却是温暖如春,四个炭盆儿分别落在各个角落,炙热燃烧,以至于沈傲不得不摇着扇子为自己带来几分爽意。
他翘着腿,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目光落在对面侧坐的一个番商身上。这番商穿着一身的绫罗,肤色略黑,脸上饱经风霜,倒像是个常年跑海的水手,只是他一身镶金戴玉,虽有暴发户之嫌,却让沈傲看得甚是顺眼,他喜欢的就是暴发户。
这位仁兄叫塔布,也是泥婆罗人,一说到泥婆罗,沈傲便相谈甚欢了,搭着塔布的肩,一个劲地说自己与泥婆罗王子是好朋友、好兄弟,两国之间的友谊情比金坚,激情四射,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云云。又说塔布先生不远万里来大宋,他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做个东道主。
塔布受宠若惊,他是跑船的,生意做得不小,从前只知道沈寺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今日一见,却是生出了错觉,这位大人很热情啊,一点架子都没有,看来流言不可信,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塔布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连忙道:“怎么能叫大人破费,当然是小人做东道。”
沈傲嘴角一瞥:“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谁做东道是一样,你我谁跟谁?我是最喜欢结交商人的了。”
塔布连连点头,道:“是,是,所以这一次来了汴京,见识了大宋的繁茂,小人便一定要来见见大人,与大人交个朋友。”
“你我相隔万里,能在这里因缘际会,这就是缘分。”
“是,是,大人一语中的。小人这一次来拜谒大人,是有些礼物和特产要献给大人的,共是一千贯钱和一些不值钱的泥婆罗特产,请大人笑纳。”
沈傲很为难地晃着脚:“这个嘛……”
塔布以为沈傲不收,连忙道:“大人,这礼物您一定要收下。”
沈傲继续翘着脚:“这个嘛……”
“大人的意思是……”
沈傲叹了口气,指了指置于正堂墙壁上的一块装裱起来的行书,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字?”
塔布虽会些汉话,对汉字却是不懂,惭愧地摇头道:“请大人指教。”
“这四个字叫‘奉旨交涉’,看明白了吗?这是我大宋皇帝亲手书写的圣旨,寻常人是见不着的。”
“啊呀……”塔布打量着墙壁上的黄帛,惊讶地道:“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圣旨,真是失敬,失敬,只是这奉旨交涉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还请大人赐教。”
沈傲很为难地捏着衣襟,就像待嫁的小媳妇儿,竟是露出了几分羞涩:“这个事嘛,说来话长,皇帝陛下呢,是我大宋少有的明君,可是有一样,他最喜爱就是各国的珍奇古玩,因此早就听说诸位番商最是仰慕我大宋的仁德,所以呢,才写下这圣旨,叫本官与你们交涉,若你们有什么宝贝,大可献上,当然,我大宋也不会亏待你们,若是合了陛下的心意,到时候说不定还给你们每人赐一个牌匾,这牌匾可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那上面写的是国际友人四字,有了这牌匾,诸位在我大宋做生意,岂不是更方便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