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四年前进驻这座城镇,经过这可怕的四个年头,现在它们似乎正在撤出。他听得到远处的轰炸声,知道一定正在进
行着激烈的战斗。此刻他的强烈愿望是,组织起他的抵抗战士们,把纳粹的残余分子赶走。但是,广播已经警告过他们
要冷静,不要发生暴动。这很难,但是墨卡德已经学会了等待。“我们很快就会自由了。”他对他的妻子说。贝叶的
每一个人都似乎享有同感。尽管德国人早就贴出了告示,要求市民呆在家里,人们还是公开地聚到大教堂的院子中,聆
听一名教士就反攻所发表的实况评述。教士从他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滩,他双手拢在嘴边,从塔顶的钟楼处朝下
面大声地喊话。从教士那里闻听有关反攻消息的人群当中,有一位是安妮。玛丽。布罗克赫,这是个19岁的幼儿园老
师,她的未来的夫婿就将从这些美国反攻战士中挑选。7 点钟时,她冷静地骑上自行车,朝位于奥马哈海滩柯莱维尔她
父亲的农庄走去。她用力蹬着车,骑过了德军机枪阵地以及向海边行进的德国军队。一些德国人向她招手,还有一个人
警告她要小心点儿,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阻止她。她看到飞机在扫射,德国人四散隐蔽,而她,安妮。玛丽,发束在风中
飘扬,蓝色裙子被吹得涨鼓鼓的,却继续前进,她感觉十分安全,她从未想到过,她的生命很危险。
现在,她离柯莱维尔还不到一英里了。公路上空无一人,烟雾向内陆飘荡过来。四处燃着火。随后,她看到了几所
庄舍的残迹。安妮。玛丽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她发疯似的朝前骑去。
待她骑到柯莱维尔的十字路口时,她彻底地惊呆了,炮火在她周围雷鸣般地响起,整个地区仿佛奇异般地与世隔绝
起来,一个人影都不见。她父亲的农舍位于柯莱维尔和海滩之间。安妮。玛丽决定继续步行前进。她把自行车扛在肩上,
徒步穿过田野。后来,在走上一小块高地时,她看见了她家的农舍——仍然屹立着。她跑完了余下的路程。起先安妮。
玛丽还以为房里无人,因为她看不到任何动静。她一边大声地叫喊她的父母,一边冲进小院。房舍的玻璃已被炸掉,房
顶也被掀掉了一块,门上还有一个大洞。突然,那扇破门打开了,她的父母亲站在门口。她伸出双臂搂住了他们俩。
“我的女儿,”她父亲说,“对法国来说,这是了不起的一天。”安妮。玛丽的眼泪夺眶而出。
半英里以外,19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一等兵利奥。赫鲁,那位将要娶安妮。玛丽为妻的人,正在奥马哈海滩的恐怖
中挣扎求生「安妮。玛丽是没有去美国生活的战争新娘之一。她和利奥。赫鲁现在居住在他们于6 月8 日首次相遇的地
方——奥马哈海滩后面、柯莱维尔附近的布罗克赫农庄。他们有三个孩子,赫鲁开办了一所汽车驾驶学校。——原注」。
当盟军的进攻在诺曼底激烈进行时,当地的地下组织最高领导人之一,正在巴黎市外的一列火车上生气。伦纳德。
吉勒,诺曼底军事情报副主任,已经在这列开往巴黎的火车上坐了12个小时之久。旅行仿佛没有止境,他们慢慢腾腾地
走了一夜,逢站必停。此刻,颇有嘲讽意味的是,这位情报副主任从一名行李工那里听到反攻的消息。吉勒想不出反攻
在诺曼底的哪个地方进行,可是他实在等不到返回卡堡。他怨气十足,工作了这么多年,他的领导怎么选择了这么一天
派他去首都。更糟糕的是,他没法下火车。下一站就是巴黎。
可是,在卡堡,他的未婚妻燕妮。波瓦达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开始忙起来。7 点钟时,她叫醒了由她隐藏着的两名
英国皇家飞行员。“我们必须动作迅速,”她对他们说,“我将把你们送到加夫吕斯村的一个农场去,那儿离这里12公
里。”
这个目的地着实令两位英国人吃惊,自由仅仅10英里之遥,可他们还要向内陆退去。加夫吕斯位于卡堡西南。
这两名英国人当中有一个是空军中校克。特。洛夫兹,他认为他们应当冒一下险,向北走去同军队会合。“耐心些,”
燕妮说,“从这里到海岸的整个地区挤满了德国人。等待更安全些。”
刚过7 点,他们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两名英国人穿着粗布的农民服装。一路无事。尽管他们有几次被德国巡逻队
叫住,可是他们的假身份证经受住了考验,他们被放过了。燕妮的责任在加夫吕斯结束——又有两个飞行员离家近了一
步。燕妮愿意送他们多走一程,但她必须返回卡昂,去等待下一批着陆的飞行员,他们也要经过这条逃跑路线,她知道
的那场解放运动已经临近了。她挥手告别,然后跳上自行车,骑走了。在冈城的监狱里,阿莱利。勒谢伐利尔太太由
于参与了拯救盟军飞行员,正在等待被处决。
这时,早饭的铁皮盘从门底下被塞进来,与此同时,她听到一个声音悄声说:“希望,希望,英国人已经登陆。”
勒谢伐利尔太太开始祈祷。她想知道关在邻近牢房中的丈夫是否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爆炸声响了一整夜,如她所料,那
是盟军的例行轰炸。现在有机会了,他们有可能在处决前被救。
突然,勒谢伐利尔太太听到走廊里一阵骚动。她两膝着地,俯在门底的缝隙处倾听着,她听到叫喊声,还反复听到
有人说“出来!出来!”随后,传来脚步声,牢房门的开关声,然后又是寂静。几分钟后,她听到牢房外面的某个地方
传来长时间的机枪声。盖世太保卫兵们已经十分恐慌。听到登陆的消息后,他们在几分钟之内就在监狱院内架起了两
挺机枪,男性囚犯被10个10个地押出去,拉到墙下处决。处决的指控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是真的,有的则是虚构的。死
者当中有农民盖伊。德。赛特普尔和勒内。洛斯里耶,牙医皮埃尔。奥迪吉,店员莫里斯。普里莫尔,退伍军人安东尼。
德。杜彻上校,市政厅秘书阿纳托尔。勒里艾弗尔,渔夫乔治。汤姆宁,警察皮埃尔。梅诺切特,法国铁路工人莫里斯。
杜塔克、阿奇尔。布特洛、约瑟夫。皮克诺父子,以及艾尔伯特。安妮、德西雷。勒米支尔、罗杰。维拉、罗伯特。布
拉德,一共92人,其中只有40名是法国地下组织的成员。但是,在这一天,在伟大的解放之日开始的时候,没有说明,
没有听证,没有审问,这些人被屠杀了。他们当中,还有勒谢伐利尔太太的丈夫。
枪杀持续了一个钟头。勒谢伐利尔太太呆在牢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进攻日(五)
在英国,时间是上午9 点半。艾森豪威尔将军在他的活动工作室里整整踱了一夜的步子,等待着各种报告的到来。
他曾经试着用往常的方式读一读西部小说,放松一下,可是却没有什么成效。随后第一批情报就开始到达。这些情报是
零散的,但都是好消息。他的空军和海军的司令官们对进攻的形势极为满意,部队在五个海滩上都已全部登陆。登陆进
展顺利。尽管登陆部队尚未站稳脚跟,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发表那份公报的必要了,那是他在24小时之前悄悄地匆
忙写下的。考虑到万一军队的登陆企图被挫败,他写道:“我们在瑟堡至勒阿佛尔地区的登陆未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立足
点,我已经撤出所有军队,我在此时此地发动进攻的决定是以所有的最佳情报为基础的。陆军、空军和海军以其英勇献
身精神、尽其所能执行了任务。如果有任何责任和过失归咎于这次行动,它们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当他确定所属军队已在各个进攻海滩上登陆之后,艾森豪威尔下令发布了一项内容迥异的公报。上午9 时33分,他
的新闻副官欧内斯特。杜普伊上校向全世界发出了这条新闻。他说:在艾森豪威尔将军的指挥下,盟军的海军部队在强
大的空军部队支援下,今晨在法国北部沿海开始了盟军部队的登陆行动。
这是自由世界一直期待的时刻,当这一时刻降临时,人们的反应是宽慰、振奋和焦急的奇怪混合体,伦敦的《泰晤
士报》在D 日的一篇社论中说:“紧张的形势终于被打破。”
大多数英国人是在工作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在一些生产军用品的工厂里,新闻简报是在扩音器里播出的,男女工
人们站在车床旁边,唱起了“神佑吾王”。乡村教堂敞开大门。陌生人在上下班乘车时互相交谈,在城市街道上,市民
们走到美国士兵面前,和他们握手。街角处聚集着小小的人群,他们仰望着空中,那是英国人从未见过的、最为密集的
空中交通景象。
当内奥美。柯尔斯。昂纳中尉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丈夫在什么地方。她的丈夫是小型潜艇X23 号的
艇长。后来,她接到海军总部一位军官打来的电话:“乔治很好,可是你绝对猜不出他要去干什么。”内奥美后来听说
了一切,此刻最关键的是他安然无恙。
18岁的二等水兵罗纳德。诺伍德在旗舰“六头女妖号”上服役,他的母亲激动得跑到街对面,对她的邻居斯珀吉翁
太太说:“我的罗纳德一定登陆了。”斯珀吉翁太太也不示弱,她有“一个亲戚在沃斯拜特号上”,她敢肯定他也登陆
了。(这类谈话在整个英国进行着,只有细微的差别。)陆军二等兵约翰。盖尔随第一攻击波次在索德海滩登陆。当
他的妻子葛雷丝。盖尔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给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洗澡。她竭力忍住泪水,可是她做不到——她
肯定她的丈夫在法国。“上帝啊,”她悄声说,“带他回来吧。”然后她告诉女儿艾芙琳去关上收音机,她说:“我们
可不能让你爹着急失望。”
在多赛特,位于布里奇波特的西敏斯特银行里,气氛犹如大教堂。奥黛丽。达克沃思一直在紧张地工作,直到下午
才听说反攻的消息。晚点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的丈夫,美国军官,第一师的埃德蒙。达克沃思上尉,已经在奥马哈
海滩登陆时阵亡。他们结婚仅仅五天。
在去往位于朴次茅斯的艾森豪威尔总司令部途中,中将雷德里克。摩根勋爵听到英国广播公司电台告诫听众,
等候一项重要公报。摩根命司机把车停下来一会儿,他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大,随后,这位反攻计划的最初设计者听到了
反攻的消息。
对于大部分美国地区来说,这个消息是半夜时传到的。在东部,时间是凌晨3 时33分,在西部,是午夜12时33分。
多数人还在梦乡,最先听到D 日消息的是成千上万名上夜班的工人,这些男男女女曾经辛勤劳动,生产出大批此刻用于
反攻的大炮、坦克、船只和飞机。在这些富有生气的军用品大工厂里,各处的工作都已暂时停止,一片庄严的沉思。在
布鲁克林的造船厂里,数百名男女在弧光灯的刺目光线下,跪到已经建造了一半的自由轮甲板上,开始背诵主祷文。
在全国各地沉睡的城镇与村庄里,灯光骤然亮起。收音机被拧开,寂静的街道突然充满了声音。人们唤醒邻人,告
诉他们这条新闻。给亲友打电话的人太多,结果电话交换台总是占线,在堪萨斯州的科菲维尔,男男女女穿着睡衣在门
廊处跪下祈祷,一辆行驶在华盛顿和纽约之间的火车上,人们要求一名教士举行一次即席礼拜式。在乔治亚州的马里塔,
人们在凌晨4 点钟蜂拥进教堂。在费城,“自由大钟”被敲响;在第二十九师的故乡、历史悠久的弗吉尼亚州,各地教
堂的钟声响了一整夜,如同当年独立战争时。在弗吉尼亚的小城拜德弗德(人口仅3800人),D 日的消息则具有特殊的
意义,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儿子或兄弟、情人或夫婿在第二十九师中服役。拜德弗德人当时还不知道,他们的全部亲
人都已经登上了奥马哈海滩。一一六团的46名拜德弗德人当中,只有23人后来返回了故乡。
韦弗。恩赛。洛伊斯。霍夫曼是“科里号”舰长的妻子,她听到D 日消息时,正在弗吉尼亚的海军基地诺弗克值班。
她不时地通过作战部的朋友们了解丈夫所在的驱逐舰的情况,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并无个人的意义。她一直以为,她的丈
夫正在北大西洋上的一个弹药护航队上工作。
在旧金山,福特。米雷退伍军人医院的护士露西尔。马。舒尔茨太太正在值夜班,她听到了第一次广播,她想呆
在收音机旁,希望听到第八十二空降师的消息,她觉得这个师会参加反攻。
可是她又害怕收音机会使她的心脏病人——一位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兵——过于兴奋,他很想听实况报道。他说
:“我真希望我在前线。”舒尔茨太太说:“你已经参加过战斗了。”说着就关闭了收音机。她坐在黑暗中悄悄哭泣着,
为她那21岁的儿子、伞兵尼瑟念着《玫瑰经》,在第五○五团里,人们叫他二等兵达奇。舒尔茨。在位于长岛的家中,
西奥多。罗斯福夫人时醒时睡地躺在床上。凌晨3 时左右,她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她下意识地拧开收音机,正好听
到D 日消息的正式宣布。她知道自己丈夫的个性,他一定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然而他不知道,她可能是全美国惟一的
女性,不仅自己的丈夫在犹他海滩上,而且还有一个儿子在奥马哈海滩上——第一师的上尉、25岁的昆廷。罗斯福。她
在床上坐起,闭上眼睛,念起家中熟悉而古老的祷词:“噢,上帝,请在今日支持我们……直到夕阳西斜,夜幕降临。”
在奥地利克雷姆斯附近的17B 战俘营里,听到消息的人高兴得几乎不能自制。在美国空军中服役的士兵们,是从自制
的小型晶体检波器收音机中,收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的,这些晶体管有的被装在牙刷柄里,有的安装成铅笔的形状。
参谋军士詹姆斯。兰曾于一年前在德国上空被击落,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都紧张得不敢相信。战俘营的“新闻监测委
员会”企图警告在押的4000名战犯不要过于乐观,他们警告说:“不要产生希望,需要给我们时间加以证实或否定。”
可是每一个营地里面,都已经有人在悄悄勾勒诺曼底沿岸的地图,他们试图估计出盟军胜利进军的情况。此时,战
俘们对反攻的了解程度已经超过了德国人,到现在为止,街上的人们尚未听到一点官方的消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柏
林广播电台早已先于艾森豪威尔的新闻公告三个小时,最先宣布了盟军的登陆。从6 时30分起,德国人就一直向心怀疑
云的外部世界不停地播放各种新闻。这些短波广播是无法被德国大众收听到的。不过仍然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其他渠道听
说了登陆的消息。尽管收听外国广播是被禁止的,并且会受到严厉的监禁惩罚,仍有一些德国人收听瑞士、瑞典或西班
牙的广播。消息迅速传播开去,许多听到这一消息的人抱怀疑态度,但是有些人,尤其是丈夫在诺曼底的妇女,听到消
息后十分关注。这些人当中有一位是沃纳。普洛斯克特太太。
她本打算下午和另一位军官妻子索尔太太出去看电影。当她听说盟军已经在诺曼底登陆的谣传后,她几乎歇斯底里
了。她立即给索尔太太打电话,索尔也已经听说了进攻的消息,她们取消了看电影的约会。“我非知道沃纳的情况不可,”
她说,“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索尔太太相当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