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的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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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的救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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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

查立民像虾米一样,在小小的垃圾桶里蜷缩了一夜,现在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感觉行动困难,艰难地抬起手臂,放到脖子后搓揉,让血液尽快流动。等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地恢复。

查立民尝试着转动身体,用脑袋把垃圾桶盖顶起了一条缝隙,望出去,车库好像又恢复了平常。没有警察,也没有巡逻的保安,倒是赶来上班的白领,把车停在车位,西装革履地匆忙上楼。

查立民警惕地观察,确定已经安全,才慢慢地调整身姿,顶开桶盖。他跨出一只脚,然后腰部使力,抽出了另半边大腿,成功地落地。他像一只淋了雨的流浪狗,站在原地上下抖动,想要把身上的异味和晦气全部抖落似的。干完这些,正准备走,余光瞄见了身后有一个人正看着他。

是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体面的小西服,应该是楼里的员工。她正惊诧看着从垃圾桶钻出来的查立民,小嘴微张,手里还拿着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查立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倒是对方也意识到这样的对视并不礼貌,置身事外地继续赶路。查立民转过身,但他感觉得到,女人怀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背脊。

查立民原先以为路过停车库门岗的时候,会有一些麻烦。走到附近,才知道是自己杞人忧天。门岗的门开着,可里面没有人,保安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脑控制的车栏,自动地在为进入的车辆开启。他低着头,缩着脑袋,轻而易举地走出了地下车库。

今天阳光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走过一段斜坡,他已经来到了清晨的城区。大楼右手侧有个广场,数十个大妈,正在伴随着音乐,大跳广场舞。安全系数在增高,融入人群之后,查立民也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他感到异常饥饿,而且尿意盎然。两种生理本能交替折磨。查立民看见街对面有一家肯德基。

他在肯德基的卫生间里小解完,站在盥洗台前,好好清洗了一把,擦脸、搓手,把那些垃圾桶的泥垢清除干净,然后捋平了褶皱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才走回餐厅。

他要了一份牛奶、两个汉堡,外加一份热粥,找了个空位子,狼吞虎咽起来。这感觉如此相似,在史申田坠楼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学校的食堂里喝着粥。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力量,它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们重复着过往的悲喜剧。

吃过了饭,查立民望着窗外思考。

现在,估计有很多警察正在外面蹲守着自己,事情到底糟糕到什么地步,查立民不得而知。逃跑就意味着这事儿已没有回旋的余地。更要命的是,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他突然发现,这样漫无目的地逃亡,比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根本好不了多少。

查立民让自己冷静,把事情的经过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在上海的飞洲,“林春园”让他目睹了一场谋杀,当年史申田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办法害死的;之后,又带他来到西塘,正当查立民以为又有下一个受害者的时候,“林春园”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仅仅是因为陷害自己,那为什么还要向他透露真相呢,最后还把这个布偶娃娃递给了他?

查立民想不通。

他进入了一个迷宫,眼前有无数条小径,每一条小径都代表着一种可能,也或者是个死胡同。这些小径在他的面前纵横交错,相互交织,一走进去就像进入了蛛网,根本理不出头绪。

查立民中指和拇指捏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慢慢地,他的视线转向了那个“婴儿”。

“婴儿”,依然笃定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查立民侧过脸,仔细端详这唯一的线索。他把孩子抱起来,解开棉被,完全不考虑周遭人的眼光。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偶了,是手工缝制的,穿着蓝色的衣服,短发,显然是个男孩。

“你要告诉我什么呢?”查立民捏着玩偶,'wp;w;w。w;rs;h;u。c;o;m'轻声地问着。

他手上有点异物感。玩偶的身体里好像有东西。查立民摸索着感觉到一个方形的玩意儿,他仿佛看到了希望。查立民检查线头,然后顺着纹路拆掉玩偶的缝制线,里面是棉花。棉花中包裹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打开皮包,竟然有一张身份证躺在里面。

查立民瞪大眼睛,身份证上的照片正是“林春园”,下面是她真实的名字。

她叫邓莞千,上海人。

第十二章 三重身份

〔以警察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把他作为通缉的对象。搜查的范围也会从西塘开始向外辐射,没准上海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查立民有点紧张。十年之前,让他有机会和警察正面交锋,但逃亡却还是第一次。〕

因为条件的限制,坠楼的女性尸体,只能被送进最近的医院存放。市公安局的法医刚刚赶到不久。吴宏磊与当地警方办理了一些手续之后,匆匆赶来。

“你那同学情况不妙啊。”郭子小心翼翼提示道,“受害者身上有个明显的掌印,她是被推下楼的。”

因为先前已经获得了一些消息,所以吴宏磊现在面色铁青。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医院通往太平间的走廊里。在他一再要求下,医院准备了一间小隔间,第一时间开始了尸检。

隔间门口站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吴宏磊和他招呼,进入了这个临时的法医室。

尸检工作已临近尾声,尸体上盖着白布,只有头部暴露在外。尸体的边上站着法医和他的助手,正在尸检报告上做着最后的填写工作。

死者容貌已毁,她的脸现在被线缝成一张丑陋的面孔。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恢复死者的样貌了。”法医摘掉口罩说道。

这也是吴宏磊要求的。他点点头,然后慢慢地走到尸体边。十年前,林春园的容貌,在这张冷冰冰的脸上叠加。吴宏磊感觉五脏正在翻滚,不是因为恶心,而是自己深恋的那个女孩,十年之后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

“师傅,你没事吧!”郭子看见吴宏磊居然在颤抖。

“没事儿。”吴宏磊深呼了一口气儿,抑制着差不多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果没有人在的话,他也许会大哭一场。“我好像胃有点不舒服。”吴宏磊俯下身,掩饰自己的激动。

郭子紧张起来:“怎么了,饿的。”

“不知道。问题不大。”吴宏磊脸朝下,一边搪塞着,一边强抑情绪。

他看到了一个东西,顿时间心情复杂起来。吴宏磊不知道这突然的转变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他缓缓地站起来,脸上已恢复了原来的严肃,尸体脖子的侧后方,有一小枚粉红色的印记。

“这是什么?”

法医循声走过来,推了推眼镜:“好像是胎记。”

“确定?”

“确定!”

“这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长出来的。”

法医笑了:“当然是一出生就有的。”

吴宏磊的判断没有错,他稍稍好受了一点,死者不是林春园。

“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把身体累垮了不好。”

“没事。”吴宏磊摆摆手。

法医开始详细描述尸检结果,但这一切已没有意义。三起命案,吴宏磊对高空坠楼的尸检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了。没有身前伤,没有酒精药物的影响,然后是一系列专业术语,拼凑着她坠地时的惨状。唯一的证据,是死者衣服上的手掌印。

“第一判断,是嫌疑人把受害者骗到天台边,然后趁她不注意把受害者推下去的。”

吴宏磊默不作声。

“倒是有件事儿值得一提。”法医又说道。

“嗯?”

“我们在死者肝上发现了两个恶性肿瘤,是肝癌晚期。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就算不被推下楼,也活不过三个月。”

碰头会是在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召开的,刚刚从省里调研回来的公安局长亲自主持。两地的警方,就案情做了初步交流,然后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因为有确切的嫌疑人,所以死者是谁,反而被放了一放。绝大部分议题都放在如何捉拿查立民归案的问题上,对于“他就是嫌疑人”,基本达成共识。吴宏磊建议先不要过早下结论,不过他的话被客气地敷衍两句之后,很快被埋没在各种抓捕方案中。

吴宏磊很无奈,也无法反驳。

“首先要控制通向外省的各条通道,这可以请求武警部队的协助;另外增加巡逻次数,把嫌疑人信息赶紧下发到各基层单位,一定要在嫌疑人出城之前捉拿归案,还有尽管发生在深夜,但毕竟西河大厦是本市的商业中心,关注度高,所以务必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局长挥着大手铿锵有力地说道,“来来,上海来的同志也在,大家各抒己见。”

吴宏磊拿出笔记本佯装在记,但实际上心思已经飘了出去。离坠楼事件已经过去近七个小时了,查立民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完全不能保证,七个小时别说出城,就算是北京都到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冒充林春园的“林春园”究竟想干什么?[汶网//。。]

她把查立民骗到飞洲,然后发生邱洋案,现在又在西塘弄了这一出。从种种迹象来看,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而且“林春园”患有绝症,在临死之前为什么要把查立民牵扯进来呢?

他把条条线索汇集起来,然后在笔记上画着,不知不觉林春园的名字就占据了中央位置,在她名字的周围,排列了一系列当事人。他发现了一个遗漏的问题。刘文海、邱洋都是江苏人,林春园也是,两个受害者至今没找到交集,但是林春园的家乡松县,却从来没有被调查过。刘文海曾经在化工厂工作过,这个化工厂会不会在松县呢?

想到这个问题,查立民坐不住了。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在上海的同事,让他们立即联系松县公安局,查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吴队怎么看?”刚发完短信,就听局长问他。会上的内容,吴宏磊其实一句没听。

“我看可以。”

“那行,咱们就分头行动吧。”

会议室里的人站起身,各自执行任务。

“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全力捉拿凶手的。”局长拍拍吴宏磊肩膀。

“多谢。”

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吴宏磊看了一眼:“不好意思。”

“没事,去吧。”

吴宏磊拿着手机来到走廊,看看前后无人,才按了接听键:“什么事儿,夏菲。”

查立民是和一车大白菜一块儿进的上海城。过了最后一座收费站,这辆浙江牌照的卡车停在了路边。查立民从车上跳下来,和把他送回来的司机挥手告别,当然,钱包也因此又少了几张红色的票子。

这还在松江境内。查立民根据马路上的交通指示牌辨认。他对此地不是很熟悉,但还不至于迷路。父亲有个老同学住在附近,查立民曾跟随父亲来这拜过年。

应该不远处就有直通市区的地铁,查立民一边走,一边想。现在首当其冲的问题倒不是进城,而是吴宏磊那儿到底进展到哪儿了。

以警察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把他作为通缉的对象。搜查的范围也会从西塘开始向外辐射,没准上海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查立民有点紧张。十年之前,让他有机会和警察正面交锋,但逃亡却还是第一次。

反正现在家和公司肯定都不能回了。父母和夏菲,多数已经得到了消息,一想到这几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亲人,他就感到无尽的歉意,他们肯定朝自己关掉的手机,打过无数次电话了。

查立民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站了一会儿。

也许现在自首还来得及?情况不至于遭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还有邓莞千这根线。这根线能够牵扯出什么,通过吴宏磊去调查,无论如何要比自己冒着被抓的风险去暗访好得多。

可问题在哪儿呢?

查立民思索了半天。昨晚在天台,让自己做出“逃离”的决定,乍看是冲动,其实不然。就在“林春园”——不,现在应该说是邓莞千——把他约到飞洲国际的时候,就短信提醒过他:甩掉那个警察。

很明显,不知什么原因,她并不希望吴宏磊插手。正是这个深刻的印象,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地做出了逃跑的抉择。事已至此,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闯了。

查立民抬起头,远处高墙外挂着一块广告牌,在他的记忆中,广告牌下就有通往市区的地铁站。

步行了约摸二十分钟,证明查立民的记忆没有出错,果然,两个地铁口,分布在马路的东西两侧。其中一个门口站着一个警察,查立民皱皱眉,然后横穿大街从对面进了地铁站。

买票的时候,他发现钱不多了。出来得匆忙,钱没带够,在西塘一折腾,只剩下100多元现金。银行卡倒是有,但查立民不想动,以他的反侦查知识,很有可能上海警方就等他通过ATM暴露行踪,抑或已经冻结了账户。不过他想起来,在办公室抽屉还有点现金,是他向公司预支支付供应商的首款。得琢磨个法子,查立民垂头计划,然后买了一张票,坐上了地铁。

40分钟后,从地铁广播里播出的那些熟悉的站名,证明列车已驶入市区。一路上,查立民感觉四周的人都在盯着他看,他却不敢与那些人对视。好不容易熬到了车站,他低着头,匆忙走出车厢。

阳光和煦,现在已过了上班高峰,马路上行人稀少。上升的温度,让他身上的异味开始发酵四散。擦肩而过的人纷纷捂住鼻子,心里肯定费解,这个穿着还算体面的男人,怎么身上散发着比乞丐还要难闻的味道。

按照邓莞千身份证上的信息,她家就住在相隔两条街之外的小区里。

她在布偶里缝了自己的身份证,是为了什么?把查立民引到她家?她家是什么状况呢?父母都健在?有几个兄弟姐妹?还是孑然一身,空房子里留着关键的线索?

一连串问题又冒了出来。查立民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这样像根馊掉的茄子走进居民小区,用不了多久,保安都会循着味儿“关注”他。

查立民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吃快餐的饮食店和一个弄堂口。他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弄堂口竖着一块牌子:惠民浴室。

池子不大,而且这个时间点,只有查立民一个人来泡澡。他站在没过腰间的水池中,肆无忌惮地搓着身上的泥垢。皮肤被擦得通红,他周边泛起了一层白沫。洗干净之后,查立民觉得浑身通透,他从保暖箱子里取出一条毛巾盖在脸上,然后双臂向后依靠在池子边休息……

“喂,醒醒。”

查立民被人推了一下肩膀,他猛然站立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做出战斗的姿势。查立民夸大的反应,把对方吓了一跳。那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赤裸着上身,下面围了一条浴巾。

“我们要换水了,你可以到休息厅接着睡。”

查立民挠挠脑袋,认清状况,这才疲惫地从池子里爬了出来。他站在淋浴下冲完水,回到更衣室。把自己洗干净之后,那几件酸臭的衣服,是再也穿不上去了。

查立民看见,更衣室的西侧有个衣柜,里面挂着几件外衣,他左右环顾,趁着没有人迅速偷了一套出来。

几分钟后,穿戴整洁的查立民再次回到了大街上。

长治新村是个年代悠久的居民小区,由原来的三个居民点组成。小区里的居民楼,多数建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六层楼高,看上去灰蒙蒙的毫无生气。居民楼沿着一条不宽的马路两边排开,中间还穿插了众多小巷子。这些式样相同的楼犹如分叉树枝上结的果子。

这一带查立民曾经来过,所以并不陌生。市政建设似乎把这里忘了,印象中,路边开张的那些小店,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查立民在找小区的入口,按照路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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